太后微微眯了眯眼,一时没有说话。
“见过皇祖母。”
“太子不在那儿陪着太子妃了?”太后似笑非笑道。
“孤下午还有一些奏折要批,太子妃就劳皇祖母照顾了。”凤景澜仿佛没看到她有些刺人的眼神,神情淡然,仿若平常。
再过分的情形都面对过,如今这般,已经略留了一些脸面。
太后娘娘不耐烦和他虚与委蛇,寒暄了一阵儿,凤景澜告辞,她便没留。
虞惜灵眼神控制不住的追逐着他的身影,等他完全消失,一转头正对上楚月婵。
虞惜灵唇角勾起一抹笑,表情无辜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心中略微有些盘算,太子妃近几日都在抄佛经,太子又好不容易走出东宫,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第75章
精致奢华的书房内, 凤景澜手持一本奏折,一动不动的坐在几案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出了声, 一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奏折, 眼神飘忽。
栾平盯着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惹凤景澜发笑。
“主子?”
凤景澜不做声, 看着奏折怔怔的出神。
等意识回归, 这才动笔批奏折,他微微勾唇:“吩咐膳房,晚膳做一些好刻华的肉类, 等太子妃回来用。”
栾平道:“是!不过……”
“怎么?”
“太子妃还有四个时辰才回来。”
凤景澜停笔,看了一眼栾平:“还要孤教他们怎么掌握时间?”
“不用不用!属下这就去!”
“嗯。”凤景澜身旁看着一摞奏折, 加快速度,想要赶在沐槿之回来之前去接人,宫里的夜灯虽然多,但她一个女儿家,终究有些不放心。
不多会儿, 栾平便回来了。
“孤记得库房里有一颗极为漂亮的夜明珠, 派人去找出来, 太子妃近日受累了,就送给她把玩压惊。”
长时间伏案, 凤景澜有些劳累, 敲了敲肩膀,栾平极有眼色的上前替他按着肩膀:“太子殿下, 那可是皇上送您十岁的生辰礼,真的要送给太子妃吗?”
凤景澜淡淡的“嗯。”了一声:“左右不过是一个物件, 放在哪里只能落灰,与其明珠蒙尘,倒不如送给她,她向来喜欢贵重的物件。”
换的银子越多越好!
栾平轻轻挑眉,本就隐约的猜测更明晰几分,手下的力度一度没把控好——
凤景澜眉头一皱,痛的差点没呼出声,凤景澜唤了一声:“栾平!”
栾平猛然回神:“怎么?”
“不用按了……”就他这个力道,再按几下他就废了!
栾平“哦”了一声,小小声问道:“太子殿下,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凤景澜不解的“嗯?”了一声:“怎么,你喜欢谁家姑娘了?若是需要,孤让父皇为你赐婚!”
栾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才不娶亲!我就一直守在殿下身边就好!”
“那你为何这么问?”凤景澜纳罕,顶着微红的脸问他。
栾平清咳一声:“我只是看着殿下最近的状态和我大哥有点像!”
“什么状态?”
“唔……喜欢上个人的状态。”栾平不敢确定,那是太子殿下啊!目下无尘的太子景澜,怎么可能会……和他恋爱脑发达的哥哥一样。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敢看凤景澜,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凤景澜微微怔愣的神色,他微微垂眸,语气不冷不热:“你看错了。”
栾平的大哥,什么都好,唯独一见他夫人,就像变了一个人。
凤景澜捏紧了手中的笔,一时间僵在原地,笔尖上掉落一滴墨迹,氤氲了手中的奏折。
喜欢一个人……他的脑海中下意识便闪过沐槿之的脸,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犹记得当时她脆生生的要“以身相许。”结果便真成了夫妻。
凤景澜的心里像被挖了一块,生疼。
他有些茫然无措,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心神微动,只是他下意识的不想去想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况且,以他早殇的命格,喜欢这种东西更是虚无缥缈。
“我不喜欢她。”凤景澜听见有人这么说。
对,不喜欢,他做的一切,都只因沐槿之是他的太子妃,仅此而已。他坦坦荡荡。
栾平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太子殿下娶太子妃之前说的明明白白,他在旁边也看的明白,太子妃对太子殿下无一丝男女之情,说句不中听的话,她正等着太子那天驾鹤西去,好逍遥自在呢!
太子本就辛苦,不该再吃爱人的苦。
沐槿之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抄书一天累得够呛,沐浴之后便闭眼睡觉,反倒是凤景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和昨夜肆意接近不同,凤景澜离她八丈远,也得亏床够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很不能再睡下一个人。
思绪混杂间,凤景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传闻的活不过十八岁,而今岁冬月,便是他十八岁的生辰。
不知此时,朝泉寺的风景如何,也该找个时间去瞧瞧。祈愿也好,还愿也罢,他也该再去一趟。
翌日
沐槿之抄书抄的飞起,偶尔抬头看一眼,便发现身旁的人正愣愣的看着她出神,沐槿之奇怪的停手:“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凤景澜回神,浅浅一笑,恰似春水溶溶,玉柳扶风:“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有吗?”
沐槿之挑眉:“没有?”
“咳……你看错了,我只是在想,改日要不要带你一起出宫。”凤景澜眼神微动。
沐槿之眼睛一亮,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她还没有真真切切的好好玩一玩,未嫁之前一直提心吊胆,成亲之后虽然放心了不少,可就像是牢里的犯人一般,偶尔有一天出去放放风,也玩的不够尽兴,和凤景澜一起出门?沐槿之想到上一次一起放烟花,顿时有些期待:“那这次咱们去哪里玩儿?”
凤景澜道:“朝泉寺的风景向来独好,你可愿随我去看看?”
沐槿之一顿,她可没忘记她是怎么来的!
看着清风明月,超脱世俗的凤景澜,没想到竟然会信求神拜佛之道,好像还很喜欢?
沐槿之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无鬼神之说,所谓的神佛,也都是不存在的虚幻……”
她顿了一下:“与其信佛不如信己。”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个呵斥声:“沐槿之!你身在佛堂中竟敢对佛祖不敬!你便是这样忏悔的吗?!”
太后很生气,本来今日嬷嬷拿了她前两日抄写的经书,虽然不算中规中矩,但也是他一笔一画写上去的,一个出身乡野的女子能写成这样已经可以了,她也算满意,楚月婵又一直在她耳边说太子妃的好话,说三十遍太多了,抄的时间太久,太子殿下一直陪她待在佛堂,若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于太子殿下的名声不利,她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想着来看看,差不多就把人放过去,回东宫去抄,可是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言论!
沐槿之施礼拜上,不发一言。
太后道:“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我还不知道你在背后竟然如此教唆太子!不遵佛道,不信神佛,难道信你不成!”
凤景澜道:“皇祖母息怒,槿之并无教唆之意,她只是在发表自己的看法。”
太后最信佛,沐槿之当着她的面戳她的心窝子,她听了太子的话怒极反笑:“你倒是会替她找借口!可是一个人若为了一个女子连自己的信仰都能违背,那简直就是笑话!”
沐槿之往前一步,微微侧身,挡在了凤景澜面前:“皇祖母,世间百样人,哪能人人都有同一个信仰,正如太子所说,我只不过说了自己的看法,又有什么罪过?”
“你教唆太子——”
“皇祖母言重了,太子殿下自然有他的考量,不可能因为我一句话就移了心智,当然,我也不会为了迎合太子殿下和太后娘娘便改变自己的看法,我从来不觉得神佛有用,若是这漫天神佛真有灵,天下便不会有那么多饥寒交迫的百姓,也不会有战乱离苦,漂泊无依。”
“你!”太后娘娘看她不知悔改,气的眼睛都红了,恶狠狠的盯着她。
楚月婵连忙拍着太后的后背替她顺气,温柔似水的道:“太后娘娘,您别跟她生气,太子妃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她心中有万分孝顺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气笑了:“你这丫头都会胳膊肘往外拐!她恨不得我老太婆马上滚出皇宫!”
沐槿之想不到只是一句话便能让她这么生气:“太后娘娘着实言重了,我之前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我的观点而已,虽然和太后娘娘的观点不同,但终归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就譬如这世上的信仰千奇百怪,总不能人人都一样,大家无非求同存异罢了,也不能把自己的信仰强加给别人不是吗?”
“即便是圣人都做不到天下大同,说明每一种思想都有它存在的必要性!不可扼杀!”
当然,杀也杀不过来,除非把人都嘎了。
“哦?”太后娘娘怒极反笑:“那就像你,什么神佛都不信,还口无遮拦,只相信自己?”
沐槿之准备小小的后退一步,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若真是气出好歹来,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其实我也信的,只是我不信佛。”
太后娘娘显然一副被气到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哦?你信什么?”
沐槿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信财神。”
楚月婵忍不住笑出了声,凤景澜也不禁莞尔。
太后绝倒:“沐!槿!之!”
“我在!”
太后娘娘无话可说,看了一眼凤景澜:“这便是你处处维护的好妻子!”
凤景澜唇角微微一勾,垂下头免得让太后看到不高兴了,他并不觉得沐槿之在故意气人,只觉得她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沐槿之爱财的程度他深有感触,如今,更是感触颇深。
他在想“财神可信?财神可信!”
第76章
太后被气的绝倒!沐槿之不懂规矩就算了, 凤景澜那个从小在教条模子里束缚着的太子殿下,看到这幅情形不但不呵斥她,还帮着他一起敷衍自己的皇祖母!
太后生气的道:“太子回吧!哀家今日亲自在这里看着太子妃抄经书。”
凤景澜沉吟不语。
太后勾起唇角,笑容有些冷:“怎么, 你害怕我伤了你的太子妃不成?”
这倒是不怕。
沐槿之不想他们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连忙道:“皇祖母说笑了,皇祖母最是和蔼不过, 又怎么会伤害我呢, 太子殿下,你今日就先回去吧,我晚上就回去了。”
凤景澜对上她的视线, 明白她的意思,不及分明的手微微攥紧, 垂下眼眸,告辞离开。
太后自从回宫,怕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所以才如此惦记东宫之事,也该想办法让她忙起来了。
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轻洒, 凤景澜一袭白衣, 端坐在亭中,手执一枚白棋, 落在棋盘上, 复又执一枚黑棋,紧随而上, 两者之间,互不相让。
凤景澜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微风吹动他的长发,墨染的青丝拂过他的剑眉,眉眼间带着一股清冷劲儿,极为不好接近。
广袖长衫,衣袂翻飞,恰似九重天上掉落的仙人,姿容卓绝,飘飘欲仙。
周围的宫人一个个连头也不敢抬。
太子寻常不出东宫,这几日却频频出现,虽不知为何,却无一人敢上前。毕竟,东宫是皇宫里唯一一个声势浩大打死宫人,皇上却完全不过问的地方。
五皇子正要去慈安宫请安,却在路上偶遇了凤景澜,他心中一紧,踌躇了一瞬,便施施然向凤景澜走过去。
他压低声音,微恐惊扰了凤景澜的雅兴:“见过太子皇兄。”
凤景澜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待手中的棋子落下,这才转向五皇子:“过来坐。”
五皇子顿时傻了,头皮发麻,同手同脚的走过去,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这段时间做的事儿,好像并没有哪一处得罪了太子殿下。但这些又说不准,说不得他做的那一件事太子就看他不顺眼了!
五皇子心中叫苦,面上却不动声色,言笑晏晏应了太子的话:“多谢皇兄!”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凤景澜浅浅一笑,微微一抬手,身边的侍卫便连忙把棋盘撤下去,送上了刚刚沏好的茶水。
几乎从未闻过的香味缓缓蔓延开来,在不多的记忆中,五皇子才找到这种茶叶的名字,以前皇祖母那里倒是有,但是也不算多,他若是恰好碰上,也能沾光喝上一杯。
可是很多宝贵的东西在太子这里好像都随处可见。五皇子早已经习惯了。当然,不只是他,甚至不只是宫里的人,就连文武百官也知道他们有一个心偏到嘎吱窝的皇帝。
凤景澜端起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孤久居东宫,许久未曾见过五皇弟了,没想到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五皇子道:“韶华易逝,景然的确许久未曾见过皇兄了。”
凤景澜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搭在扇骨上,漫不经心的道:“孤记得你好像快娶妻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祖母日日都盼着你成亲,若是你随了她的心愿,皇祖母想必会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