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薛长云满腹心事的回来, 晚饭都没吃便睡了,翌日一早就去找了沐槿之。
“先生要去给花戎将军看看?!”
薛长云轻轻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沐槿之连忙回答:“愿意,我当然愿意!走走走, 我们现在就走!”
薛长云看着喜形于色的沐槿之, 单纯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好。”
沐槿之带着薛长云上门,花架上下连忙的迎接, 花家的男儿们此时都在疆场上, 只剩下几个小萝卜头和不良于行的花戎,看着门庭冷落,阴盛阳衰。
薛长云心中蓦然一动, 有些泛酸。
花戎被下人推出来,向沐槿之拱拱手, 然后就一句话都没了。
花戎的娘见状道:“多谢太子妃记挂着我儿的伤势,他不会说话,太子妃别往心里去。”
沐槿之连忙摇头:“自然不会挂怀,花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多礼,华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花夫人一愣:“这……倒从未听人提起过?”
“我那日在宫中崴了脚, 路上遇见人行刺, 幸亏花将军及时路过,救了我一条命, 太子殿下为防多生事端, 所以压了下来,并未传出任何消息, 我也未曾及时上门道谢,恰逢路遇良医, 特请来给花将军瞧瞧。”
沐槿之言笑晏晏,没有摆出太子妃的架子,你你我我,倒是格外平易近人,可亲的很。倒是半分没提他这个老头子难缠的很,活生生让她做了大半个月的饭才答应来看看。
薛长云轻哼一声,倒是什么都没说。然后专心致志的给他把脉。
沐槿之含笑道:“辛苦老先生了。”
花戎道:“碰巧罢了,即便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
一番寒暄,沐槿之突然想起昨日李谙来报,玉清颜来东宫找薛长云之事,便顺着这个话头道:“听闻老先生和玉琴师也相识,我还未来得及亲自谢谢他,上次遇刺之时便是他去东宫通风报信,太子殿下才能赶来收尾。”
薛长云抬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沐槿之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垂下眸子,安静了一瞬,道:“太子妃对老头子的往来倒是了然于心。”
他手指微微颤抖,今日本来准备给他施针,可这副情形完全不合适,他摆着一张臭脸:“还能治,明日我来施针,一会儿我开个方子,每日泡泡药浴,十日之后,断骨重接,不出三月便会安然无恙。”
巨大的喜悦砸在一家人头上,周围顿时热闹起来:“老先生说的是真的!”
“先生真乃神医也!”
“哥哥!你能站起来了!”
“小叔叔的腿真的会好吗?!”
花戎自己都绷不住,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砰砰砰的声音巨大的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他喜不自胜,泪水滑出眼角:“果真?!”
“ 真的!老先生说你的腿能治!我的儿啊……呜呜呜……”
一时间悲喜交加,声音嘈杂,乱成一团,沐槿之眼中也含着泪:“老先生……”
她被周围的环境浸染的泣不成声。只是强压住不让眼泪流出来,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花夫人也很快镇定下来:“老先生果真能治我儿双腿?”
薛长云没了傲娇的心思,掀了掀眼帘,声音平静:“只有我能治。”
花夫人:“好!好!好!只要能让我儿重新站起来,您日后就是我花家的贵人!诊金随您开,只要我们拿得出来,绝不推辞!”
薛长云瞧了沐槿之一眼:“已经有人付过了,不用你们给了。”
花家人带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便要跪下给沐槿之磕头,沐槿之连忙拉住。
好一番千恩万谢,沐槿之才带着薛长云脱身。
她擦一下额头的汗水,欢喜的笑开了花:“老先生说能治好,我这颗心就完全放下了,花将军就交给老先生了,等过几日,一月之期到了,我便启程去通州,之后就全仰仗您了,您就在东宫里先住着,等我们回来。”
薛长云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接话茬,反倒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在宫中为何会遇刺?”
沐槿之道:“说来话长,不过老先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太子殿下以前在东宫之中深居简出,见过殿下之人甚少,所以倒是从未起过旁的心思,我入东宫之后,殿下才走出东宫,偶尔会往宫里各处走走,有些人便起的一些心思。”
沐槿之眼眸中并无拈酸吃醋之意,反倒笑得有些骄傲:“我家殿下是招人了一些,动了爱慕之心也无可厚非,偏偏她看我不顺眼,想挤掉我的位置做太子妃,见我落单,就动手了。若不是花戎碰巧路过,我恐怕就没了。哦,对了,之前灵犀公主说的惜灵姐姐,就是幕后指使。”
说起死亡,沐槿之倒是一脸坦然,好像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薛长云想问,玉清颜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又怕沐槿之察觉。
其实不用问,玉清颜之前说的话,已经让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无论是薛家还是玉家都是顶天立地的人家,极有风骨……玉清颜怕是从小缺人教导才会变成这样。
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应该早些找到他们。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妹妹妹夫。
当然,也对不起眼前这个人。
心中的悔恨几乎要将人淹没,薛长云半晌没说话,一路上沉默无语,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
傍晚仍旧是沐槿之下厨,她一个人待在寝宫,空旷的让她心慌,沐槿之索性和紫苏一起来送晚膳。
薛长云视线一动,攥紧了手,闷闷的道:“以后都不用你下厨了。一月之期,算你做完了。”
沐槿之轻轻挑眉,心微微一动:“没想到,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老先生竟然这么感性。花将军世代忠烈,老先生动了恻隐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我呐,总不能因为先生的恻隐之心顺势而下。我既然说了一个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算一个月,老先生等着吧,我一定毫不敷衍,尽心尽力。”
薛长云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你不是急着追你家殿下吗?我放你走还不好?”
沐槿之道:“一诺千金,左右也没有几天了,我不急。”
她这边不急,凤景澜那边的情况却不太好 。
离开京城短短两日,就好像走进了秋雨连绵的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凤景澜感觉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哪怕穿上了冬日的大氅,马车里燃着炭盆,也没有几分暖意。
雨势格外大,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马车顶,他们正在赶路,距离下一个驿站,不到五里路。凤景澜修长的手指按上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瞬间难受的他无法呼吸。
凤景澜掀开车帘,冲着前面的栾平道:“停车,停下修整!”
栾平立刻停下,身旁的士兵得了令,顶着大雨往前跑,心中万分怨怼,果真娇气!他们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任性妄为的太子殿下?!原本他自动请缨出来赈灾,他们还觉得太子殿下人不错,可他坐马车,穿大氅,一点也没有和他们同甘共苦的意思,这就不说了,你瞧瞧,这么大的雨,还不让他们赶快赶路,好生在驿站修整,偏偏要停在荒郊野外!大雨倾盆之时!
简直气死!
一个小兵尚且不服气,跟随凤景澜来了大臣更恼怒了,他骑着马更冷!太子殿下好歹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殿下,距离前方驿站不足五里,士兵们皮糙肉厚,比不得殿下尊贵,很快便能跑到驿站,殿下也能暖和暖和不是,何苦停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口水都没有。”
凤景澜强撑着心悸按住面前的桌案,他低沉的声音在雨声中减弱了许多:“雨天路滑,容易慌不择路,派一对人去看看前面的路况。”
官员有些烦躁,被雨淋成了落汤鸡,谁都没有好脸色:“带队的老人这条路没走过八百也得走过五百次了!”
凤景澜的声音不辨喜怒,却无端带出几分冷意:“你在质疑孤?”
短短五个子,立刻让官员不情不愿的闭嘴。
前面开路先锋里有人着急了:“怎么不走了?走过这条山涧就到了!”
“嗨!太子殿下不让走了!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哼哼,他倒是逍遥自在,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哪像我们,天生贱命,淋死了算了!”
那人道:“这样总不是办法!还是找那位大人和太子殿下说一说,咱们赶紧往前走吧!”
栾平一过来就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赶紧往前走,呵,太子殿下的话都不听了,一门心思赶紧走,咋滴,前面有你爹娘啊?!”
那人脸色一变,连忙屁滚尿流的跪下:“属下错了,属下错了!”
栾平也不看他,直接道:“太子有令,在此安营扎寨,雨停了再走!”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满脸怨毒的看着栾平远去的背影。
第123章
安营扎寨之后, 凤景澜从马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两边耸立的高山,向栾平道:“让他们都警醒些,这儿地势绝佳, 孤担心有埋伏。”
栾平脸色一变, 连忙领命下去,殿下说担心, 九成九有问题。
随行的官员听了栾平的话, 心中都在嗤笑,太子殿下这么胆小,倒不如一直藏在深宫之中, 何必出来?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小子,胆子跟黄豆一样大!
太子一脉的官员倒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太子的要求做, 不过私下里也会赞一句主子太过谨慎了。
这样也好,也不好。
大雨倾盆,不停的敲打在帐篷上,掩盖了一切的声响,方才被栾平训斥的小子满脸焦急, 眼神时不时的望向外面。
同伴被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吸引了, 问:“李五, 你小子怎么了?尿急啊!”
李五瑟缩了一下,笑道:“我没怎么, 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停, 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不走了呢?可是有什么情况?”
同伴道:“嗨,咱们哪里知道上面人的心思, 不走就不走吧,帐篷已经搭好了, 总不淋着了。”
李五着急了!哪能说不走就不走了!
可是他一个小虾米只能干着急,哪里有他说话的份,他垂头丧气的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不远处的山上。
一堆人躲着雨,时刻等着他们的盟友给信号,可是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仍然没有一点消息。眼看着倾盆大雨都变成了毛毛雨,还是没有等来要等的人,朝廷的人一个个都是废物!动作这么慢!他有些暴躁!
“虎子!你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想,他们是不是都死在前面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粗犷的汉子人如其名,黑黑壮壮,果真像一个大老虎:“好嘞!老大我这就去!”
“娘的,小心一点,别靠太近,安全第一!”
那老大的话说完,虎子已经跑的没影了。
他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他们等了这么久的朝廷走狗已经安营扎寨,怕是今晚上就在这里住了!
虎子顿时怒目圆睁,狠狠的唾了一口:“他娘的!竟然敢耍老子!老子在上山等的黄花菜都凉了,小犊子也不知道来报个信!朝廷的人果然都不能信!”
“我倒要去找那个□□崽子问问……”
他嘴上骂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有一种野兽的直觉,他心中一跳,一点一点的转过头:“你们——”
身后的人一脚踹上去,没两下就把倒在地上的虎子制服了,然后压着人去了太子殿下的帐篷。
“殿下,属下果然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汉,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虎子瞪大眼睛,狠狠的“呸”了一声:“老子怕你?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卖自己兄弟!”
凤景澜轻轻挑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格外气人 。
虎子瞪得眼睛:“你爷爷我才不是——”
栾平忍不了了,走上前狠狠一巴掌抽上去:“嘴上抹了粪?!会不会好好说话?!会不会好好说话!”
几巴掌下去,打得虎子头晕目眩:“你们这群废物点心!除了会屈打成招,克扣粮食,还会做什么?!”
他皮糙肉厚,哪怕脸被打肿了,说话的嗓门依旧喊的人眼冒金星。
凤景澜微微抬手,制止了栾平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走下去,在虎子面前站定,他神色淡漠,清冷如仙,超尘脱俗,好像在他面前提银子都是一种折辱。
虎子咽了一口口水,原本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见了凤景澜却渐渐消音了。
凤景澜强压住心口翻涌而起的咳意,眼神冰冷的俯视他:“屈打成招,克扣粮食……”凤景澜缓缓地勾起一抹笑:“说的多么大义凛然,可是我却只看到你们想打劫灾民接下来活下去的口粮,只为了一己私欲,要害那么多人,你又有何颜面来指责本太子中饱私囊?”
虎子别开脸:“你们官官相护,上下一心,这边大张旗鼓的来赈济灾民,那边就勾结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