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你爱喝什么酒,竹叶青还是女儿红?今日晚上我去打过来,咱们兄弟俩喝个痛快!”
凤景澜站在原处,等两人离开,才一步一步的走出来,栾平过来时,凤景澜才看向他。
栾平有些奇怪:“殿下?”
“派人乔装成难民,去打听一个地方。”
栾平立刻严肃起来:“何处?”
“泗溪。”凤景澜来之前特意找过通州的资料,所以自然知道有一个泗溪县。
栾平没有多说,立刻安排下去。
半个时辰,人才回来,对着栾平耳语一番,栾平整张脸都变了,被气的手都在抖!
好啊!
栾平气的脸色通红,眼中都能着火了,他悲愤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凤景澜心一沉,不动声色的问:“如何?”
栾平心情激荡,恨不能将那些魔鬼一一杀了,他愤愤不平:“殿下,这群畜牲!你可知道通州这群畜牲,为了保护沁阳,直接将水引入泗溪,原本地势低的泗溪县雪上加霜,水淹全城,泗溪的一切都没了。”
栾平的神情完全挑动了凤景澜的心,他一字一顿:“百姓呢?”
栾平声音低了几个度:“当晚撤离的人活了下来,撤离不及时的老弱病残孕……悉数死在城中。他们并未大张旗鼓的宣告要水淹泗溪……得到消息的人……不多。”
凤景澜身子一晃,栾平连忙上前扶住:“殿下千万要保重好自己,殿下千万不要用他们做的孽惩罚自己。”
凤景澜稳住身形,一只手扶住栾平的手臂,捏的栾平都有些疼了,他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重重的喘息了一下,恨不能立刻把他们绳之以法,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殿下,可要……”
“不可。”凤景澜咬紧牙关,不可两个字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乎要咬碎了,不情不愿,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栾平难以接受:“为何?”
凤景澜比栾平更想杀了他们,不将百姓放在首位,他们便永远失去了做官的资格,谋害百姓,更是连做人的机会都失去了,不过,临死之前,还需要他们将功赎罪,让他们多蹦跶两天吧:“此时,最重要的是安置百姓,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他们若是好好干活,孤可以留他们到百姓安定下来,反之,就让他们去阎王殿报道吧!派人偷偷的搜集证据,或早或晚,孤要一笔一笔的清算!”
栾平死了的心又活了,眼睛很亮的看着凤景澜:“是!”
他就说,主子从来不会被人蒙蔽!无论是那一窝土匪,亦或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太子殿下总有本事治他们!谁能逃出太子殿下的手心!
栾平领命下去了,凤景澜按了按鬓角,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休息,昨日又匆匆忙忙去了龙王庙,淋了一身雨,凤景澜此时头痛欲裂,又被狠狠的刺激一下,没晕倒已经很不错了。他坐在上首,神色微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那阵不舒服的感觉过去后,他才去了县令平日办公的地方。
县令连忙跪下磕头。
凤景澜神色冰凉的看了他一阵,这才漫不经心道:“灾民的情况如何,可有统计,拿来给孤,另外,下午孤要出去看看,你准备一下,还有,如今雨停了,让那些病人好好修整一番,每一个百姓都是我大齐的子民,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一定要保证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最好一个都不少。”
县令一听,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大齐有太子殿下是大齐之幸,更是我通州百姓之福啊——”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县令极有眼色的闭上嘴,话锋一转:“下官这就派人去好生安置!”
凤景澜道:“慢着,这张纸你拿着,尽量照此行事,大灾之后多有大疫,需心细安置,小心防护。”
说来,这张纸还是他来之前,沐槿之帮忙总结,他亲自写下的防护措施。若能防患于未然,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中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
天晴了,雨停了,一切好像都恢复正常,百姓都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容。
只是,县衙所在的东市一片欣欣向荣,甚至百姓都在谋划返回自己的家,可西市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有人高烧昏迷,有了第一个,很快就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疫病来势汹汹,蔓延极快,等有人意识到,疫情已经从安置病人的地方蔓延到整个西市。
县令一接到消息,立刻就派人将西市控制起来,穿着铠甲的士兵一个个按照太子殿下留下的防疫指南进行消毒,戴口罩——虽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但于防疫有益,早已加班加点的制出来,如今刚好有用。
栅栏将沁阳分为两个世界,东市生,西市亡。
西市尚未染上疫病的人乌泱乌泱的齐聚在栅栏边,群情激奋,无视士兵的尖枪,一个个闭着眼睛往上冲,直到他们真的动手杀了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
“我告诉你们,枪打出头鸟,谁在往前冲,就别怪我的兵器不长眼了!你们老老实实的呆着,等县太爷安排好,自然会有郎中为你们诊治,还有活的机会,再闭着眼睛往前冲,我马上送你们见阎王!”
“我们没病!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是啊!我们好端端的,再留下去就不一定了,凭什么让我们留在这里等着染病等死!”
“我只是来这里买东西的!我家在东市,你们放我回去!”
“放我出去啊!”
“放我出去!”
大批的人用身体撞击着栅栏,哪怕前面就是利刃,他们也决不回头!娘的!回头是个死,不回头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他们回去就是个棒槌!
西市的警戒区彻底乱了!
不是他们不想活,反而是他们太想活了!西市这儿,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死去,不知道哪一天是尽头。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地上染红了一片。
“妹妹!妹妹你先回去!不要往前冲了!哥哥会想法子救你!”
“爹!你小心!”
“啊!我跟你们拼了!”
原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们手持利刃,森森的泛着寒光,为本就阴翳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霾。
西市闹事的人往后退了几步,两方对峙,官兵神色冰冷:“通通给我滚回去!弓箭手准备,谁在敢上前一步,就地射杀!”
大汉看着瘦弱的妹妹被人群裹挟着后退,直接红了眼眶,若不妹妹出来为家里买东西,怎么可能被困在西市,都怪他,本来就该他来的!若是他来,若是他来……
西市闹翻了天,东市却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所有的一切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对官员豪绅的影响不大,他们喝着美酒,抱着美人,过的别提多滋润了,虽然在太子面前装装乖,但是回去之后一个个都是大爷,快/活的很。
凤景澜能用的人不多,大都在四处盯着灾民的安置情况,堤坝修筑,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一时之间,竟无人留意到西市。
第127章
凤景澜小病了一场, 休息两日身体才好一些,他缓缓地在堤坝周围走动,看了一下具体情况:“不必等此间事了,过两日百姓都安定, 就接着修堤坝。”
若是之前堤坝修筑完毕, 情况虽没什么改变,但他不至于亲自跑这一趟。若非担忧决堤, 他不会过来。
“是!”
人群中, 唯有凤景澜熠熠生辉,他们都县太爷跟在凤景澜身旁,活像是一个长随……不不不, 太子殿下身旁的长随护卫都比县太爷出彩!
周围的百姓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不敢有半分唐突, 一群人正走着,突然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冲过来,娇声娇气的哭喊:“求太子殿下为民女做主啊!”
栾平立刻拔剑,迅速将凤景澜挡在身后。
周围的士兵也迅速围了一圈, 将凤景澜保护在中间, 寒铁似冰, 片刻不敢松懈。
凤景澜清咳一声,栾平立即扬声道:“你是何人?!有何冤屈?”
县令偷偷的抹了一把冷汗, 色厉内荏道:“太子面前还不赶紧交代!小心你一家子的命!”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一眼县令:“听她说。”
“是是是!”
不听她说还能怎么办?他倒是不想节外生枝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 可是太子殿下就在身边,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衣女子恨恨的道:“我要状告县太爷, 偷偷的将西市隔离开,西市的百姓都快病死了!!!求太子殿下垂怜, 莫让小女子连最后一个家人都失去了!”
她深深的叩了一个头,然后半抬起头,一截优美的颈项弯出漂亮的弧度,一行清泪从水润的眸子落下。凄美婉转,格外动人。
凤景澜并没留意女子的姿容,他眉头微动,眼神刚刚看过去,县令立刻跪在地上请罪:“下官知错!下官该死!下官不应该把他们全部隔离——”
凤景澜道:“你起来吧。”
“啊?”县令懵了,周围的人也懵了,哭的期期艾艾的姑娘也愕然抬头,难以置信的喊道:“太子殿下——”
凤景澜没有多解释,看着一脑门冷汗的县令,安抚道:“此事你反应迅速,教他们隔离,才没让病情蔓延,此事做的不错。”
“西市那边,可有大夫驻守?他们可有章程?”
县令一听凤景澜的话,顿时乐了,没敢表现出,但放松了不少,他故作姿态,神色悲伤:“下官早已安排了大夫。”
三个庸医,无权无势没门路没本事。
“还准备了粮食,药物。”
每日稀粥吊着命,多饿几顿病就好了!药大半都进了他的私库,过段时间太子殿下带来的药物告急,他就派人高价卖出去!
“下官尽心竭力为他们考虑,一再要求大夫尽力,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西市得的是瘟疫!下官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就等着那些人全部病死,到时候一把火全烧了,免得不小心放出来惹的他也得了病!
“瘟疫?!”
“小姑娘好狠的心啊!!你这是要拉着我们给你家人陪葬啊!”
“就是,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她家里的人得了瘟疫,说不定她也得了,应该把她捆起来烧死!”
“对对对!”
凤景澜眉头一皱,看着之前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百姓突然就变成了恶鬼,心中涌起一阵厌烦,虽然知道他们只是怕死,但这样的情状,的确让他万分不适:“放肆!”
栾平见凤景澜的声音被掩盖,立刻高声呼喊:“安静,通通安静!”
凤景澜从层层叠叠的包围中走出来,他缓缓地走到那女子身前:“你起来吧,你敢为西市百姓鸣不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已然比旁人强得多了。”
人群中的大汉也非常赞同的点点头,他是女子的邻居,平日里看她并不是很孝顺,没想到遇事她的真上啊!
他真不是人呐!
刚刚他还怕冲撞贵人,虽然嘴上说着求见太子,可没踏出那一步!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现在他还吓得双腿发颤!
女子微微勾唇,一双眸子明若星子,好看极了,她拿着手帕擦擦脸上的泪:“太子殿下不怪小女子唐突就好。”
凤景澜微微首颌,向县令道:“瘟疫非一处之灾,多召集一些医者,务必提供充足的药材,最大可能性保证百姓的安全!另,在西市建造简易的房子,尽量将他们都隔离!”
凤景澜转身回县衙,身后的姑娘连忙道:“太子殿下!”
凤景澜轻轻回眸。
白衣女子轻咬唇瓣,格外委屈:“昨日我们去西市看过,看守的士兵格外凶悍,小女子担心有人怪小女子多嘴……还请殿下准许小女子去西市,也算小女子付出代价了,只求无人追究小女子今日的过错。”
她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微风轻轻的吹起她乌黑的发丝,昳丽的眉眼格外出尘,好看到了骨子里。
县令眸子微微一眯,作为一个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存在,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合着这个小贱人别有所求!娘的,这人想踩着他入太子殿下的眼!也不怕崴了脚!
凤景澜微微抬眸,身侧的县令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凤景澜收回余光,淡淡的道:“栾平。”
栾平眉头挑得老高,对上凤景澜不容反驳的眼神,只能认命,唇边勉强勾起一丝笑:“姑娘,若是不嫌弃,你暂时就跟着我吧,我身边缺一个丫鬟。”
白衣女子柔弱的看了栾平一眼,娇柔的道:“那就多谢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