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素衣起身上前辞行。
顾潇潇倒是不舍得她走的,但因为她的行程早已超期,若不是沈思渊坐镇,她怕是要吃军法的。现如今,不走的话怕皇城生了变故,沈思渊远在千里之外,无法掌控。
她临走前留下来一队人马,供沈思渊差遣。
沈思渊把自己的印章给她,万一皇城有变,她可凭借此印章,先斩后奏。
“保护好皇后。”其实沈思渊也不知道这印章有没有用,但万一生变,大周怎么总归是沈家的天下,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若是有变,皇后必将以身殉道,他觉得没必要,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大队人马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地回朝,一路上黄土漫天,风沙肆意。
顾潇潇还是如往常一样上工,但离别的愁绪萦绕在身边,干什么都像是懒洋洋的。再加上白玉笙提前来打点了一下,这些所有的工友知道顾潇潇生病了,都争着抢着帮她干活,设计图也不让她看了,他们都能搞定。
顾潇潇瞬间就被架空了,在帐篷里扇着扇子,吃着冰镇的水果,看他们忙忙碌碌。原来这就是当领导的感觉,还别说,感受还不错。
这件事顾潇潇没在意,往后几日照常上班,但不知怎么回事,工地里开始流传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谣言。
“顾美人为了渭河百姓生了病还在坚守岗位。”
“顾美人生了病还在坚守岗位,真是爱民如子。”
“顾美人一介女子,也应为我辈楷模。”
“顾潇潇一介女子,怀了孩子还在坚守岗位,真是爱民如子,真是我辈楷模!”
“……”
这话传到顾潇潇耳朵里,她还觉得是哪个无聊的人在闹着玩,结果传着传着,所有人见她都用一种由衷的敬佩感的眼神看着她。那些男人倒是不敢怎么样,她上工路上遇到的那些姑娘妇人,就差冲着她比大拇指了!
渭河府门口天天都有人送东西,也不见人,放下就走。有时是几个鸡蛋,有时是一把新鲜的小青菜,有时是一条新鲜的还泡在盆子里的活鱼,有时是一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后来就是几只兔子,受了伤的山雀,山上的各种野味,她隔天就能见到几次。
等到谣言到了一定程度,顾潇潇再想去解释的时候,已经没人信了。白玉笙照顾的比从前更加细心了不说,就连富贵传菜的时候,都比从前更注重荤素搭配了。楚旭平更甚,在别苑外面派了一群家丁,早晚巡逻,丫鬟仆人也多了许多。
“富贵,旁人不信我,你肯定得信我啊,我真没怀孕。”
“是,小主。”富贵点点头,传菜的时候,加上了一道鳕鱼汤,听说吃鱼最补脑子,小皇子出生时肯定又聪明又可爱。
顾潇潇眼看富贵没什么指望,转过头又来策反白玉笙,“玉笙,你肯定信我,咱们俩共过患难,我肯定是不会骗你的!”
“是,小主。”白玉笙点点头,把顾潇潇眼前的冰镇水果都撤走,她问过大夫,孕妇早起最忌讳吃的东西,就有生冷这一项,她可得好好的看住,不能让小皇子受了委屈。毕竟她肚子里可是皇上登基这三年来,唯二的孩子。
顾潇潇眼巴巴地看着好吃的都被端走,换上了她不爱吃,但大补的东西,委屈极了。
怎么谣言在哪个时代都这么难澄清啊!
她有千张嘴,怎么都说不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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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我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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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闹剧持续了不知多长时间, 顾潇潇也不管了,反正旁人的眼光她若是一直在意的话,那她的人生也就没什么快乐可言。至于身边这两位, 他们又不是无时无刻地盯着他们,大不了想吃的东西偷偷吃呗。
这事在顾潇潇看来, 就算这么过去了。
顾潇潇想着, 等到她下次大姨妈来, 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但她等这份证据不知道等了多久, 大姨妈迟迟不来,
顾潇潇彻底慌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 虽然一身腱子肉, 但毕竟是个病秧子,她也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接下来的几天, 顾潇潇只有两件事,等大姨妈和骂沈思渊。
沈思渊以为被骂是她工作压力大。确实是工程推进到了最难的环节, 她的设想,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支撑不了。她与陈工那帮人,每天从早商讨到晚上, 试了无数种办法,还是没有处理好流水与泥沙的关系, 达到顾潇潇满意的程度。
但他没想到他挨骂的周期这么长,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明现在工程已经有了进展,怎么还在骂呢?
他仔细回忆了以下,挨骂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 难道, 是他那天晚上表现不好?可是明明那天晚上他表现很好, 她的表情也是很满意的样子啊?
沈思渊根本不会承认他不行,为了证明,他找来了渭河最厉害的医生。
医生一听说是给皇上瞧病,提前三天就开始斋戒,沐浴焚香。到了渭河府衙,沈思渊就坐在堂前伸着胳膊等他,见他来,跪也不让跪:“来来来,赶紧给朕瞧瞧。”
大夫也慌乱,这场面怎么跟他向楚大人讨教的不一样呢?怎么还开始有礼貌起来了?他看向皇上旁边的内侍大人,只见他点点头,抬了一下胳膊,示意他一切听皇上安排,他才鞠了一躬,恭敬地坐在对面号脉。
皇上脉象好生奇怪,似有中毒迹象,又倏地变为平常。他倒是听说这位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整日里花天酒地,不爱惜身体,导致慢慢体弱多病起来。他倒不敢去猜测真的会有人给皇上下毒,只是把这件事归结为上天对他不理朝政的惩罚。如今皇上开始变得勤政爱民,还与百姓们同甘共苦,上天一看,就慢慢收回了中毒之像,合情合理。
沈思渊看着太医的眉毛逐渐拧成一团,诊脉的时间越来越长,便问道:“怎么?”
大夫急忙跪下说道:“皇上洪福齐天,身体康健的很,只是夏日天气炎热,加之渭河地界潮湿难耐,我开些清凉解暑的方子,让皇上安稳入夏。”
难道那些毒已经全消了?沈思渊好奇:“除了这些,你没诊出来点别的?”
大夫虽然觉得脉象怪异,但并不知道沈思渊真的中毒中毒。从脉象上看,这异象应该在身体里很久,没道理他能诊断出来,宫里的太医们却诊断不出来。他不敢妄断,以为是天气和水土不服导致的。连忙解释道:“皇上体内却有一丝脉象不似寻常脉象,但及其微弱,最近天气阴晴不定,气虚烦躁也是常有之事。”只好先稳住皇上,再后续和美人娘娘说吧,毕竟他们都说,美人娘娘菩萨心肠。
既然沈思渊自己没什么大问题,那就看看顾潇潇吧。
白玉笙恰在此时把顾潇潇请来。
顾潇潇最近因为大姨妈没来,十分烦躁。今日若不是玉笙跟她说有意外惊喜,她肯定不会来。忙碌了一天,她下了班只想瘫在床上什么也不干,就连吃饭都想要人送到嘴边,虽然自从有了富贵和玉笙,她就已经在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找我干嘛?”顾潇潇一眼看见沈思渊坐在堂前,旁边站着富贵和一个老者,门口楚旭平还在那候着,天气炎热,他又肥壮,衣衫被汗渍浸湿小半,也不敢乱动。
没有一丝意外惊喜的迹象。
“大夫来请平安脉,正好让他给你号号脉嘛。”沈思渊走下来,良言相劝。
大夫一看这位身着青绿裙,头戴围巾,面容姣好的女子,就知是那位渭河人人称道的女大禹顾美人,连忙跪下请安:“草民见过顾美人。”
对于看医生这回事,顾潇潇抗拒的,就像抗拒自己直面对沈思渊的感情一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次酒后失控并不能成为困住她的枷锁,但若是真的有了孩子,她便会犹豫。万一对孩子和沈思渊的爱,超过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她真的要一辈子困在那里,搁浅自己的事业吗?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看。”
顾潇潇转身就想走,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思渊已经站在她身后。
他柔声说道:“你是害怕吗?”
她怕什么?!笑话!
顾潇潇撸起袖子,颇有一种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感觉。她坐下来,伸出胳膊:“来吧。”
激将法对顾潇潇来说最管用。
医生小心地在她手上盖上一块绢布,才坐下诊脉,他眼神微眯,时而释然,时而眉头紧锁。搞得顾潇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终于他松开手。
千万别是,千万别是,千万别是。
顾潇潇在心里默默祈祷。
“顾美人连日操劳,导致气息紊乱,草民一会儿给您开张方子,只要吃上两天,必定药到病除。”
“没有怀孕吗?”沈思渊上前一步追问道。
顾美人有身孕这件事,民间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他行医四十多年,要说皇上的脉象他不敢打包票,但顾美人这脉象确实不会有了身孕之相,故而可以确认。
“草民有罪,还请皇上、顾美人责罚。”他跪下来,头也不敢抬。
顾潇潇看着沈思渊的脸,已经没有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她在知道自己没有身孕之后,起先是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大姨妈没来原来是劳累过度,而后也是如他这般,说不上来的失落,明明得偿所愿,却仍是开心不起来。
“起来吧,不管你的事。”顾潇潇忍着难以名状的失落,对医生说道,把沈思渊拉到一旁,又望向富贵,“富贵,你去送一送大夫。”
富贵去送医生,白玉笙也识趣地离开。瞬间屋子里就剩他们二人。
顾潇潇尴尬的脚指头在抠地,明明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一下却有像回到还没认识的时候。
“那个……”
沈思渊蹲下身子,握住顾潇潇的手,抬头看她,打断她将要说出口的话:“潇潇,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这句话把顾潇潇彻底整懵了,她不太确定沈思渊以什么心态在说这句话,也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好在沈思渊并不想就此事追究下去,她也乐得无需解释,便顺着他的情绪续上话,点点头道:“嗯。”
要不说这次赈灾卓有成效呢?人们已经从关心自己的生计,变成连国计民生都开始关注了。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大夫去给皇上和顾美人请脉,在他还没到家时,已经有人堵在那里等着问二位贵人的情况,等到大夫回家,众人一拥而上,左一句右一句地开始询问。
“皇上怎么了?”
“顾美人有没有吃我送的东西?”
“顾美人几个月了?”
“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啊?”
“顾美人身体可还大好?”
医生被吵的无法,高声大喊:“皇上和顾美人身体大好,顾美人还未有身孕!”
“啊!?”
众人开始回忆,原来顾美人一直否认不是因为害羞啊。这谎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啊,怎么正主辟谣他们都没信啊?
众人感慨完又做鸟兽散,一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话不见了,不得去寻找新的趣事吗?
怀孕风波就此告一段落。
两人又恢复如常,门前也没了各种食物的投喂,整件事情若不是顾潇潇记忆深刻,感觉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粮食还有小半部分没有发下去,是用来当做种子给百姓们发下去,所以留的都是上好的种子。上次发粮食时,可能经过洪水的浸泡并未及时晾晒,有些都发了霉。袁素衣在的时候,大部队分出一些人晾晒谷物,如今他们走了之后,晾晒谷物的重担就落在了渭河府丞楚旭平身上。
沈思渊觉得,楚旭平平时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根本不知道这些年究竟怎么治理的渭河。他走访许多百姓,人们看似对他许多美言,但他调查发现,楚旭平这些年在渭河毫无政绩可言,甚至都没有怎么出面主理过渭河府的什么事情,府衙大大小小事务都有主簿在处理。
他们刚来渭河时,并未在意过这个主簿,本来主簿就是为了辅佐府丞而设立的,有了楚旭平这个府丞在忙前忙后,自然会令人忽略掉还有一个主簿。还是那天沈思渊与顾潇潇说到这个府丞像是一个草包,根本没有治理一州府的才能,经过顾潇潇提醒,才想到到可能是主簿在帮忙。可他后来询问过包括楚旭平在内的所有人,大家口径都很一致:“主簿在洪水来时,为了拯救百姓被洪水冲走了。”
沈思渊私下向百姓打听过这位叫齐慎言的主簿,在百姓面前的口碑明显比楚旭平这个口碑要好上很多,听说为了百姓办了许多实事,也符合他为救百姓牺牲的事实。
没了主簿的府丞,就像没了水的鱼,什么事情也办不好,晒谷子这件事沈思渊不放心,隔几天就要看几遍。
楚旭平就算是再愚笨,也看出来皇上是什么意思,所以每次晒谷子都亲力亲为,亲自到场监督。
日头毒的像是让人抱着一个烤炉一样,楚旭平一动就被烫的头发懵,眼发黑,但还是站在日头下面指挥着,小厮举着黄油伞站在旁边为他遮挡一点阳光,他才能睁开一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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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顾潇潇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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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渊过来时, 就看到楚旭平正扯着嗓子指挥,见到他来,一路小跑过来给沈思渊请安:“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免了。”沈思渊摆摆手, 看到今日谷子晒得不错,心中称快, “楚大人辛苦了。”
楚旭平小手绢擦着汗, 说道:“不辛苦, 比起皇上和顾美人,微臣的这点辛苦算什么?”他自以为得意地拍了皇上的马屁, 又不动声色地表露自己的辛苦。
沈思渊随着他转了一圈,又听他讲解一番谷物, 总觉得他今日与往常不一样, 他对待许多事情都游刃有余,甚至还会主动说起农政要事。
回来之后他就让富贵去调查这两天他可见过什么人, 有什么异常。沈思渊总觉得今天的楚旭平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想看看背后是否有什么高人指点。
富贵暗中调查了半天, 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沈思渊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
直到他再次视察时,发现, 发霉的种子又多了许多。
照理说楚旭平日日尽心尽力勤勤恳恳地晒谷子,不应该会有这么多谷物发霉。况且他亲自坐镇, 就算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想搞些小动作,也得掂量掂量吧?
沈思渊思来想去,决定亲自去查看了齐慎言的遗物。齐慎言无父无母,也未娶妻, 所以一直住在府衙的偏苑, 那里倒是个幽静雅致之所, 四尺见方的小院,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屋内陈设简单,案牍上堆满了文书,已经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像是许久没人打扫过。床铺被褥也十分简单,只是夏天的潮气加上屋外树木幽深,霉味扑鼻。
种种迹象表明这间屋子确实是很久没人住过,齐慎言看起来真的像是为了救起百姓而被洪水冲走。
但沈思渊总觉得渭河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谷物的莫名发霉,大坝那里每日值守时总有的“鬼影”。最重要的是,沈思渊带出来的暗卫,已经悄悄解决掉好几波偷窥他们的人。一开始沈思渊觉得是沈思沐的人手,毕竟训练有素,捉住即服毒自尽,不给一点审判的机会。但后来他与顾潇潇分析,二人得出的结论一致,那就是,虽然这种行事风格很像沈思沐的手段,但他拥有整个大周最厉害的杀手,应该不会这么轻易露出马脚。他们的行程公开,可整个渭河都在他们的控制当中,早前的顺南也有陆燕坐镇,不会再有其他人闯进来,所以只能是熟人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