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寻完全没察觉她不信,只道:“刘院正说只是药性太猛,姐姐一时没承受住才起了高热,如今已经没事了。”
见衡月怔在那里,青寻好奇问道,“姐姐是用了什么药?”
小腹处猛烈的痛感仿佛重新袭来,衡月低吟一声,又笑起来。
她说:“没什么,是我吃错了。”
青寻有些不解,却也没再多问,端了一碗粥过来给衡月吃:“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姐姐先用些吧。”
“多谢你,青寻。”衡月是真的感动。
以青寻和廖忠的关系,在这大明宫横着走是没问题的,但廖忠让她来照顾自己,这个孩子就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
这是衡月在大明宫里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她真的很喜欢青寻。
青寻笑的两颊红扑扑的,又去给衡月拿了一碟点心,让她尽量吃一些。
待到再晚些,衡月看青雪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昨晚照顾我,实在辛苦你了。”衡月笑道。
青寻摆摆手,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万籁俱寂,衡月撑起身来,将床边小几上的烛火轻轻熄的暗了些。
她睡了一天一夜,此时也无甚困意,便抱膝坐在床边,无意识的盯着烛火发呆。
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衡月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后遗症,却也不管了。
她也没什么办法避开这些,索性不想,只放空着发呆。
门却在此时忽然嘎吱响了一声。
衡月回过神来,却依旧慢了半拍的往门口看。
结果这么一看,却让她吓一跳:“皇上?”
“嗯。”楚今安也是看到她屋里还亮着灯,才过来看看的。
廖忠低着头进来,关上门后便站在门口,假装自己不在。
楚今安却精致走到她床边,低头看了她片刻,眉头越发紧皱:“怎么还是这般样子。”
这般样子?
衡月愣了一下,慌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她睡了一日夜,都未来得及好好梳洗,如今模样是不是很丑,很邋遢?
“皇上……奴婢都未梳头,无颜面圣,求皇上……不要看奴婢了。”衡月连忙跪在床上,低头请罪。
她动作实在是快,起身下跪一气呵成。
便是楚今安伸出了手想拉住她,也没来得急。
看她一手还按在小腹上,却实实在在将头“咣”的磕在床帮上,楚今安觉得自己额角青筋都在跳。
她……难道不明白,都这般时候了,他专门来她这里看她,难道是为了那几分颜色?
“病的像鬼一样,梳了头能好看的到哪里去?”楚今安冲口而出。
却在看到女子身姿摇摇欲坠的晃了一下后,又自觉失言,气恼道:“给朕起来!”
“皇上……”衡月强忍泪意,“求皇上回去吧。”
“你以为朕愿意来看你?”楚今安恼道。
衡月低头不语,楚今安顿了片刻,给自己找理由:“朕就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见你这里还亮着灯才过来的!”
“是……那奴婢马上熄了灯,不会再扰到旁人。”衡月小声道。
楚今安瞪大眼睛,又不敢置信——他什么时候说她扰到旁人了?!
而被这两人一句一句对话搞的哭笑不得的廖忠,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嘴:“皇上明明是专门来看衡月姑娘的。”
衡月有些惊讶,一双犹带着泪痕的水眸不可置信的看向楚今安。
楚今安却是面上一沉,没有多说什么,只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只这一声,不必多说,衡月便又仓皇低下头去。
她真是蠢,竟然会信这样的话……
廖忠的无奈便不必说了,楚今安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
他明明就是好心,来看看被自己两颗药喂倒了的小宫女怎么样了,为何到现在搞得像是要来吵架一般?
他冷冰冰开口:“你怎么样了?”
话说的硬邦邦,好歹问了出来。
衡月却只以为他在圆廖忠的话,轻声道:“劳皇上垂询,奴婢好多了。”
“好多了?”楚今安看着她单薄的肩背,还有那惨白的下颌,心中无名火越发升起,“那明日便来上值!”
“是。”衡月不等他后悔,已经利索的应道。
这般却让楚今安更加不悦,他沉声开口:“一整日,都由你来伺候,你可想好了?”
廖忠急的想拦,衡月却又已经快速影响:“是,奴婢想好了。”
有活干总是好的,至少……做宫女,比做一个工具要好的多。
那边楚今安被她的冥顽不灵气的甩袖子走人,衡月也终于能稍稍放松身体。
她跪坐在床上,看着跳跃的烛火,半晌叹出一口气。
这一晚,衡月到底没睡着。
但寅时未到,她还是强撑着起身,等候在了紫宸殿门口。
第51章 “那想法子,让愉妃私通。”
廖忠见到衡月的时候实在是欲言又止,尤其趁着灯光看清她苍白的脸色后,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待到该叫起的时辰,廖忠进去唤了一声“皇上”,到底没忍住,低声道:“衡月姑娘来了。”
刚坐起的楚今安动作微顿,之后蹙眉:“来便来了,有甚特殊?”
廖忠低头应是,跟在他身后的衡月自然也听到这两句话。
她低垂的睫毛轻轻颤抖两下,却只当什么都没听到,随着廖忠一起伺候楚今安起身。
待到他要往宣政殿去时,衡月便停住了脚步,恭敬地等在一旁。
楚今安却回头觑了她一眼:“跟上。”
衡月一顿,只能继续跟上。
廖忠忍不住在心中又想叹气。
衡月的品阶明明也不够到宣政殿伺候,按理来说,楚今安去上朝,她便能回去休息了。
但如今,她只能一直站在龙椅后面,没什么事情做,却要站到早朝结束……
昨日还在高热的身子自然比平常更加疲惫,衡月又一夜未睡,站在后面听着前朝的唇枪舌战只觉得越发困倦。
直到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反复响起,衡月才感觉被惊得清醒了几分。
她微微抬起头来,细听片刻,听到旁人对那声音的称呼,才恍然大悟——是端亲王。
她竟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身为愉妃的父亲,端亲王自然要比愉妃更跋扈才好。
此时正在议的是过完年后接见外邦使臣的事情,原本条条框框已经定得差不多。
但这事议到结尾,端亲王非要跳出来,再将刚刚楚今安已经拍板了的事情一件件挑剔着拿出来重新驳回。
从衡月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清楚楚看到龙椅上楚今安紧握到发白的手指。
这一刻,衡月有些明白了。
或许从前早朝上端亲王也并不是这般。
但今日,他很明显就是要让楚今安不痛快,就是要将楚今安的皇权拿出来踩在地上。
想来,应是在为愉妃报仇……
他就是想告诉楚今安,你让我女儿在后宫不如意,我便也要让你在前朝不如意。
偏偏他这般做法,楚今安还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胡闹。
原本就漫长的早朝,硬生生被端亲王白白又拖延了一个时辰。
从宣政殿回去的时候,时间几乎已要到了中午。
衡月又累又困又饿,却还是不能休息——她还要伺候楚今安用午膳。
可今日楚今安心情实在不好。
一桌子的菜,他也没用几口,任由廖忠苦劝依旧吃不下。
衡月想着他也没用早饭,便小心地又盛了一碗汤给他。
结果楚今安接过来,反手便砸在了地上:“怎么!朕的话便这般不好使了么?朕说不吃了不吃了,怎么你们还来做了朕的主?”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衡月利索地便跪了下来。
只是实在不巧,她就那么一手撑在了碎掉的瓷片上,顿时疼得“嘶”了一声,却又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又连忙深深低下头去。
瞧见这一幕的楚今安更是不悦:“蠢死了!你怎会这般蠢!”
说着,他怒而起身,一甩袖摆直接便进了里殿。
衡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过去伺候,还是廖忠拉住她,低声道:“皇上应是要午歇了,你也先回去休息,下午我再使人去叫你过来。”
“多谢廖公公。”衡月想着楚今安睡觉,那她待着确实也无用。
廖忠又叫住她,指了指手:“擦些药。”
“是。”衡月应道。
那手心的伤也不深,等她走回住处时便已经止了血。
青寻给她留了午饭,还在炭盆上温着,但衡月实在没有力气去吃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倒在床上,眼睛一闭便陷入了梦中……
但心中揣着事儿,衡月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自己醒来了。
还没有人来叫她去当值,衡月抓紧时间收拾了一下自己,连忙给手心上药包扎,又吃了半个馒头。
但还是无人来叫她。
衡月不由有些惴惴,看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时间应也已经差不多了。
实在不行,她到紫宸殿殿外再等一会儿也好。
毕竟皇上昨日说要她今天当值一整日,还带了她去早朝,明显就是要说到做到的模样。
衡月左右思量,到底还是动身往前殿去了。
只是没想到,紫宸殿殿门竟开着,外面也无人守着。
衡月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走了进去,轻轻唤了一声“皇上?”,却无人回应。
她犹豫着是不是关上殿门,先等在外面,却听到内殿似乎有些动静。
是廖忠的声音?
衡月心中微定,想着或许是皇上才起身。
她回身关好门,准备走进去和廖忠一起伺候楚今安午歇起来,结果隔着蹭蹭幔帐,衡月便听到楚今安微冷的声音:“那想法子,让愉妃私通。”
衡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忘了手上还抓着帐幔,这般随着她的动作一拉,虽然没声音,忽然晃动的帐幔还是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
楚今安顿了一下,冷声呵斥:“是谁?”
廖忠已经匆匆走了出来,见到衡月就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在这里?”
“奴婢……奴婢来伺候皇上……”衡月有些手足无措,“奴婢见殿门开着,便直接进来了,皇上……奴婢不知道皇上在和廖公公商量事情……”
“滚进来!”楚今安怒道。
衡月求助地看了眼廖忠,廖忠也实在无奈——怎么就被她听到最重要的那句?
“廖忠!”楚今安又吼道。
廖忠只能引着衡月往里走,忍不住又叹一口气。
衡月战战巍巍的走进去,二话不说便跪在楚今安面前:“奴婢……奴婢想来伺候皇上起身……”
“衡月,你可知无诏擅闯朕的寝殿,是什么罪责?”楚今安说着,手中拿着一把玉如意,沉沉压在衡月肩颈处。
冰凉的触感传来,衡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问道:“是……什么罪责?”
“斩首示众。”
楚今安薄唇轻启,吐出毫无感情的四个字。
同时他手中玉如意往下一压,吓得衡月直接就着这股力道,委顿在了地上:“皇上……”
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跪好了求饶:“皇上,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求皇上饶恕奴婢这一回吧!”
楚今安没有说话,只沉沉看着她。
衡月心惊肉跳,努力解释:“奴婢,奴婢只是想来伺候皇上起身……奴婢不是、不知……”
“你听到了什么?”楚今安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
第52章 “皇上……要杀了奴婢吗?”
这话问完,楚今安便见衡月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想起帐幔晃动之前自己刚说过的那句话,楚今安面色更黑。
感觉到那放在自己颈边的玉如意似乎更沉了几分,衡月不敢隐瞒,眼睛一闭便道:“奴婢……奴婢听到皇上在说,让愉妃……私通……”
伴随着廖忠一声倒吸的冷气,这一片空间中的气氛彻底凝固下来。
衡月动也不敢动,只觉得颈边玉如意散发的冷气几乎要将人冻僵了去。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又想求饶,又不敢。
但,但今日这实在是无妄之灾呀!
衡月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眼看着便是宫女能见家人的日子,她、她绝对不能死!
凭着一股勇气,衡月抬头,直直对上楚今安的眼睛。
楚今安向来情绪极淡,此时便是垂眸看着她,似乎也并无什么生气的意思。
他甚至还慢慢开口问道:“你应知,在这宫中,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会是什么下场?”
衡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楚今安时,实在怕得厉害。
她怯怯的,却又勇敢地颤声开口:“皇上……要杀了奴婢吗?”
楚今安一时没答,衡月咬了咬唇,再看了一眼廖忠,眼泪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在努力坚持着:“奴婢……奴婢……”
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楚今安慢条斯理开口:“你如何?一个宫女而已,难道还能帮朕?”
衡月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开口说出的却是:“奴婢愿意帮皇上!”
“朕需要你帮?”楚今安开口,只手上依旧没什么动作。
那玉如意便是真切做出要割喉的动作,却因为那钝而滑的触感,并不如何可怕。
衡月心中打着鼓,却也慢慢生出一些勇气来。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闪避,真诚地看着楚今安:“皇上与廖公公自然是足智多谋的,但……但有些事情,或许需要一个女子来完成呢?”
“奴婢今日机缘巧合听到皇上的话,或许便是老天给的机会,让奴婢来帮皇上的!”
“求皇上相信奴婢,愉妃娘娘每次见到奴婢都非打即骂,若、若皇上有此心意,对奴婢而言是最有利的!”
“奴婢……奴婢愿意倾尽一切,帮皇上完成此事!”
她话一开始说的还磕磕巴巴,后面便越来越顺。
可楚今安的眼神和动作都未变,只那般看着她,半晌才轻笑一声。
他道:“朕不相信你。”
短短几个字,却让衡月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是了,她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又不是皇上的心腹,凭何让皇上信她?
正为难间,接收到楚今安眼神信号的廖忠马上说道:“诶,皇上,若衡月姑娘真能不往外说,倒也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