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嫌她不够稳重,轻轻踢了她一下,但见楚今安面色和煦,便知青寻所言,正是他想听的。
只是又半年过去,楚今安派出去寻人的银甲军几乎踏遍了大盛的整个国土,却还是没找到衡月。
几乎,楚今安也要相信,衡月真的不在人世了。
要不然,怎会一丁点儿动静都无?
谢琅那边他坚持不懈的监视了近一年,也是毫无所获。
还有衡月家中,也一直未有人去过……
衡月若还活着,又怎会一个人都不联系?
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又该如何生活?
偏苏太后此时,还非要往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伤口上撒盐。
苏太后见楚今安神色不好,她心情就好了,还喊着楚今安去看:“瞧那虞家女儿,都说虞氏出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楚今安眼也不抬,直接说道:“嗯,想来母后此次已为朕精挑细选,定不会发生姚氏那般事情。”
这话将苏太后噎得直接变了脸色,实在是那姚嫔所为,不管是明面上的行刺还是实际的下药,都实在丢人得很。
她有些讪讪:“母后从前眼拙,如今却是实实在在为你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是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楚今安不置可否地道了声谢,却依旧没有要抬眼看一下的打算。
只怕这日之后,苏太后不知又要怎么谣传他的心思。
一个皇帝,为个死人守节之类的话,恐怕苏太后也能说得出。
但楚今安无所谓。
正好,他也不想立后。
只是今日,回到紫宸殿的廖忠也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楚今安斜他一眼,便知道这老小子在想什么。
这半年来,廖忠也明示暗示地建议他该立后了,至少也该办一场选秀。
尤其是两个月前,刘院正说他体内余毒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完全不会影响生活之后,廖忠更是每日那般眼巴巴地看着他,就差直接开口建议皇上立后了。
“皇上,大皇子身子无忧,您可尽可宽心了。”这又提。
楚今安淡淡看了廖忠一眼。
廖忠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的:“奴才知道这话扫兴,但皇上,大皇子体弱,皇上如今过完生辰已经二十有三……”
“奴才只是求皇上,多顾惜自己,早些立后早些选秀,多多开枝散叶啊!”
说着,廖忠扑通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奴才多嘴,求皇上责罚。”
楚今安性格独断专行,又很是不讲情面。加上他生母早亡,根本没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这让廖忠也有了一种他挨罚也应该要直谏的感觉。
毕竟,如今,除了他,也没人能和楚今安说这些事情了。
“你与朕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朕明白你的意思。”楚今安点点头,“是,朕已经二十又三了。”
二十三,无正妻,只一个母不详的体弱皇子。
后宫如今更是只有一个李昭仪还活着,却是整日里躲在屋中不肯见人。
这般,与没有任何妻妾又有何区别。
楚今安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只是觉得……这些事情,等找到衡月之后,再做也来得及。
若找不到……
不,不可能找不到。
肯定能找得到!
楚今安心中很是烦躁,他也不愿在殿中多待,起身走到廊下。
夕阳西下,举目瞧去,竟是一片萧索。
这个生辰,楚今阳外出未归,无人敢灌楚今安的酒,以至于他至今清醒。
可清醒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一醉方休。
“拿些酒来。”楚今安说着,顺势往廊下的扶手上一坐,竟是要对着夕阳独酌一番。
廖忠刚刚已经说的够多,此时不敢再劝,只能以言行是。
结果就是,楚今安越喝越停不下来,等到廖忠冒死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时,楚今安已经喝多了。
但他喝多也不吵不闹,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天空发呆。
半晌,忽然喊一声“月儿”。
廖忠吓的浑身一个激灵,实在不知楚今安这是在叫谁,连忙笑着说道:“皇上瞧着今晚月色好?奴才瞧着也不错,马上中秋了,想来那时——”
“月儿。”楚今安又喊了一声,脸上表情竟似有些委屈一般。
廖忠不敢多看,收敛了目光低声道:“皇上醉了,奴才去请刘院正来开一副解酒药吧。”
“不。”楚今安却清晰地吐出一声拒绝。
他依旧看着半空中,醉眼朦胧里,那是衡月温柔的笑意。
无人知晓,他也不想清醒。
这般瞧着实在有些可笑了,楚今安也不欲旁人知晓。
他端的一副淡然的表情,瞧着与往日无异,但眸底温柔浮动,却只为了那一道虚影。
“皇上……”廖忠不解地跟着伸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楚今安浅笑一声,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片刻后忽然将酒壶往地上一摔,起身往殿内走去。
廖忠先是被吓一跳,又带着疑惑跟了上去,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可要休息了?奴才给皇上煮一碗醒酒——”
“廖忠。”楚今安忽然淡淡开口,却吓得廖忠一个激灵站好了,“你今日的话实在够多了。”
“是,是,奴才……奴才话多了,话多了。”廖忠连忙应道。
楚今安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喝什么醒酒汤。
借着这份醉意,他想做一场早就想做的梦。
*
时间进了十月,衡月便感觉怎么都不舒坦。
她坐立难安,有时候还会把客人点好的面忘掉,或者煮错。
面馆新招聘的跑堂秀春有些担心地看着衡月,趁着客人少的时候犹豫着过来问她:“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
衡月抿了下唇,没有抬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十月十八,她……两个孩子的生日。
她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魂不守舍地过了几日,等到十月十六,衡月实在忍不住了。
她抓心挠肺,求佛拜神的,只想见一眼自己的孩子。
这日回宅子的路上,半途,衡月忽然叫了声停。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有些不解:“娘子?”
衡月撩起马车帘,静静看着皇宫的方向。
这里,是她每日来来往往中,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了。
第179章 “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进入十月,宫中也忙碌起来。
毕竟是皇长子和大公主的周岁生日,抓周宴也要准备的风风光光。
与此同时,楚今安依旧不死心的在皇宫周围布置了好几层的暗卫。
只要衡月敢露头,他就定能一把将人抓住!
楚今安就不信了,两个孩子满周岁的日子,衡月还能无动于衷!
日日部署,日日失望,找到衡月几乎成了楚今安的一种执念。
廖忠看着他每日接到回禀时的沉默,和摆手让继续部署时的倔强,都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前廖忠还希望衡月早些出现早些被楚今安找到,但如今,他却是开始盼着,衡月真的不在人世了。
若人死了,皇上难过个两三年也就走出来了,或者大不了再找个替身,就……如同从前的衡月那般。
可若还活着,还能被找到,那廖忠真不敢想,未来的衡月会影响楚今安到何种程度。
可惜,事情并不以廖忠的所思所想进行着。
十月十六,眼看着楚今安越发阴沉,忽然这日傍晚便从暗卫处传来了消息。
“当真?”楚今安豁然起身,不敢置信之余却不是惊喜,而是不敢让自己有希望的绝望。
他将颤抖的手指藏进袖中,开口语气依然平静:“先查清楚,那马车是无缘无故在那里停了一刻钟还是如何?”
楚今安向来都是这般,哪怕人已经摆在他面前,他也要先按捺下来,将一切查个清楚再说。
从不贸然行动。
但此时,这次,楚今安才吩咐完坐下,又起身唤了暗卫回来:“查要查,先将人……给朕带进宫里来。”
“皇上?”暗卫有些惊讶,刚刚不是这般说的呀。
楚今安却咬了牙:“朕直接看看,不更清楚?”
最差也就是找错了人,贸然带了个不认识的平民女子进宫面圣。
可那又如何呢?
万一,真的是衡月呢?
楚今安第一次做这般冲动这般不顾后果的事情,甚至在话说出口的瞬间,他便已经有了冥冥之中的感觉——那就是衡月。
那!必须!是衡月!
马车直接被暗卫接手送进宫里来,车轮粼粼,楚今安站在廊下,竟久违地觉得有些紧张。
他握了下拳,沉声开口:“将人请出来。”
车帘被掀开,一个淡蓝色衣衫的女子有些茫然地被宫女扶下来。
……不是她。
不是衡月。
只是身形猛的一看,有些像她罢了。
因楚今安的命令,暗卫一直未对马车如何强制,所以那女子满脸不解,却并不如何惊慌,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面前男子又是谁。
楚今安闭了闭眼睛。
他回身,一个字也说不出,还是廖忠吩咐着让侍卫再将马车和人好好送出去。
处理完这个乌龙,廖忠原想安慰安慰楚今安,却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偏偏此时,暗卫来报,竟是又一辆马车停在了不远的路边,马车上的人行动诡异,似乎悄悄从窗帘看皇宫。
楚今安嗤笑一声。
今天难道是什么好日子吗?
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在皇城附近做这般鬼祟的动作?
还是说,今日的皇宫,从外面看起来特别不同?
“皇上,这个……还查吗?”廖忠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今安摆摆手,原想说算了,但话到嘴边,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惯还是让他改了言语:“查查吧。”
见他不太看重,暗卫便也没太当回事,用了一日半才查出来。
“南方来的寡居妇人?”楚今安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呈上来的折子,“夫家姓杨,去年新寡,家境殷实?”
那便不是衡月。
楚今安放下折子,顺嘴问了一句,“她从宫外路过做什么?”
“说也奇怪,这妇人原本应该是有些银钱傍身的,却又跑到南城租了个铺面,自己做面条……”暗卫挠挠头。
楚今安手指一顿,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问道:“面馆?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念亲面馆?”暗卫挠挠头,这些折子上都有,但很明显皇上没耐心看。
只是他记不太清了。
回禀的话半晌没得到回应,暗卫小心地抬头看,却见楚今安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正聚精会神看着手中那份折子。
“她大约什么年纪?”楚今安忽然又问道。
暗卫愣了一下,思索之后才回答:“听人说,瞧着很是年轻,也就二十出头——”
身边一道风经过,暗卫话都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
回头去看,楚今安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手中还握着那道折子。
别说这暗卫了,连廖忠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追出去的时候,廖忠心中直叹气:“哎哟喂,难道,还真是,那位祖宗?”
祖宗不祖宗衡月不知道。
她将念亲面馆关了门,原想好好休息两日,等孩子周岁生日过完,她调整好心情再去。
十月十七的傍晚,衡月刚刚将手中的活计做完。
咬下线头,手中两个一蓝一红的平安符,除了颜色不同外,其余几乎全都一样。
衡月静静看了片刻,那绣纹精致小巧,但却无处可送。
她轻叹一口气,将床头一个木匣子拿过来。
打开,其中两个小小的荷包放在最上面,那是衡月离开前悄悄带走的两个孩子的胎发。
下面,有精巧的小衣服和一些配饰,都是衡月亲手所做。
可惜,除了她自己之外,从未有人看到过。
而且怕是,此生再也送不出。
衡月一一抚摸过那些小东西,才将新做的平安符放回去。
合上匣子后,衡月轻轻吸了几口气,再抬头时她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刚刚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太过专注,便也没发觉,这外面怎么这般安静了?
衡月起身站在窗前,确定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往常这个时候,雨点跑来跑去不说,周婶子也该叫吃饭了,可今日,她竟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声音?
心中忽然就有些惊慌起来,衡月握紧手中的木匣子,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偏此时,窗外响起一个实在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第850章 找到她,带她回家
衡月大惊失色之下,又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被脚蹬绊倒坐在床上时,门恰好被推开。
衡月浑身僵硬的看着那个人影,从门外,一步一步踏着残阳而来。
她下意识想逃,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疑心自己在梦里。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楚今安怎么会忽然找到她,还这般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他甚至还穿着一身龙袍,熏着浓烈的龙涎香,像是直接从宫内匆匆忙忙赶来的一般。
这让衡月忍不住的猜测,难道楚今安来得这般急,是因为她?
……不可能的。
衡月无措地瞪着眼睛,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
她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对方伸手,将她怀中的木匣子直接抽走,又慢条斯理地打开。
“我……”衡月起身,想说什么又慌乱顿住,“奴婢、奴婢的……”
“每日只瞧着这些有什么用。”楚今安看了眼那些小衣服,又加了一句,“太小了,知柏和康宁都穿不上。”
“是、是吗……”衡月喃喃,一时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的却险些要失去了控制。
偏偏,楚今安还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衡月被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却被楚今安快狠准地拉住手腕,一下子按在了自己膝盖上。
然后他抬起手来,密密麻麻地抱住她,不紧,却完全让她逃脱不了。
他的一双眼睛更是牢牢锁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像是要将这没能见面的一年都补全回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