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太皇太后并不知情?”萧御辞扯起嘴角,“尹太后,本王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本王不想看到这孩子跟宋家扯上任何关系,否则,本王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明给太皇太后!”
萧御辞说罢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尹毓秀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渗出一抹阴狠。
“娘娘,怎么办?”云夕凑上来问,“摄政王会不会发现端倪?”
尹毓秀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走到桌案前开始提笔写信:“为今之计,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
“主子,属下一直盯着宋府,发现那二公子行踪很是诡异。”
萧御辞正襟危坐,沉声问:“怎么说?”
“属下发现,宋二公子极少出府,但府上却时时有些服饰异样之人出入,”睚眦将自己手中的信纸递给萧御辞,继续说道,“这群人的服饰和兵器上都刻有东瀛妖狐的图腾。”
“神戈教?!”
萧御辞猛的站起身,神色十分严肃:“难道……宋家与神戈教还有往来?”
“可是自打宋相和宋大公子死后,宋家二小姐和宋夫人也相继过世了……”睚眦有些唏嘘,“如今,宋太后也没了,宋家即便与神戈教有关,应该也只能算在宋二公子一人头上。”
“去好好盯着这个宋二公子,还有尹太后。”萧御辞道,“本王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御辞的直觉虽然没错,但宋寅其人十分谨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专心在家带孩子。
睚眦一连盯了数日无果,只好又回去复命:“宋二公子从不出府,根本查不出蛛丝马迹。要不,属下直接带人去将宋府查封了?”
“别打草惊蛇。”萧御辞拧眉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宫中设宴时,给这个宋二公子也下张帖子吧。”
“他不来怎么办?”
“本王亲自下帖,由不得他拒绝。”
—
中秋宴席这日,宋寅果真早早到了。
到场的都是各级官员,自然瞧不上他这样的罪臣之子。
他倒也不在意,随便在角落寻了个座位,就那么安安静静坐着发呆。
直到有人来传他去见摄政王,他才拍拍衣摆站起身,眸底敛下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
萧御辞在御书房刚批完一摞奏折,抬头正巧看见宋寅推门进来。
殿外夕阳透过门缝照进来,有些许晃眼。
就那么片刻功夫,萧御辞就觉得自己脖颈间传来一丝剧痛。
他想要张嘴叫睚眦进来,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力,都开不了口。
宋寅不慌不忙地把门关好,冲他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草民宋寅参见摄政王。”
“摄政王既然不开口叫草民起身,草民就自己站起来了。”
“草民知道摄政王想问什么。”宋寅态度十分恭敬,眉眼含笑,娓娓道来,“该从哪里说起呢?”
第225章 番外(2)前世之死
“是从宋言礼被人陷害贪墨军饷开始讲,还是从宋淮之被人撺掇与摄政王对着干开始讲?”宋寅望着萧御辞脸上精彩纷呈的笑容,竟然还低头苦思冥想了一番,“要不,还是从宋太后被人污蔑秽乱后宫开始讲起吧。”
宋寅说着,一步步朝萧御辞逼近,竟将他从书桌后的太师椅上一把推了下去。
萧御辞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他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摄政王不是一直都很好奇那个孩子的生父是谁吗?”
宋寅甚至还将脚踩在了萧御辞的背上,来回碾了数次。
“摄政王觉得,那会是谁的孩子?”
宋寅眼底竟然涌现出了一抹奇异的慈爱光泽:“看你这惊愕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一定猜出来了。”
“那你不妨再猜猜,那孩子的生母又是谁?”
萧御辞不知为何,忽然联想起了尹毓秀。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宋寅,恨不能把眼球都给瞪出来。
宋寅哈哈大笑:“没错,孩子确实是我和毓秀所生……可惜,叫我那傻妹妹背锅了。”
萧御辞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可奈何。
又听得他得意地开口道:“不光是这个孩子……摄政王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连你呕心沥血辅佐的那个小皇帝,也是我的儿子!”
萧御辞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不必挣扎了,”宋寅悲悯地看着他,“你得的……跟你那可怜的死鬼皇兄是一种怪病。”
萧御辞死命咬着牙,心里的恨已经攒到了极致。
“放心,”宋寅垂首看他,“毓秀对付你们这样的病颇有心得,一定会让你安详地死去。”
他说完这话,御书房北面的书架后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尹毓秀千娇百媚地走了出来。
宋寅看到她,温柔一笑:“宴席就要开始了,你怎么来这了?”
尹毓秀见萧御辞跌坐在地上,又见宋寅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便知道宋寅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听说你被摄政王传召了,哀家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宋寅将她揽在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御辞:“现在看到了?放心了?”
“真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摄政王竟会如此不堪一击。”尹毓秀啧啧叹息,“真像条可怜兮兮的狗。”
萧御辞恨得一口牙都快被咬碎了,却只能看着这对狗男女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
尹毓秀垂眸看他:“你跟你那短命的皇兄一样蠢,竟会以为当年救了你的人是哀家?真是可笑。不过托你们的福,哀家这一生才能顺风顺水,荣宠不尽。说起来,哀家还要谢谢你呢。”
“你知道为何连狮子都忌惮三分的大象,最后会被一只老鼠咬碎脑子吗?”宋寅轻轻拨弄着尹毓秀耳边的发丝,“因为啊,大象太自以为是了。”
“我们用这头大象斗败了无数狮子,可怜这头大象死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两人说罢,笑着从暗门离开了御书房。
等睚眦发现异样推门进来时,萧御辞已经濒临绝望。
整个太医院都对这突如其来的怪病束手无策,抓捕宋寅的海捕文书张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宋寅却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见。
没人知道,他夜夜都留宿在毓秀宫,从旁指点尹毓秀一步步把持朝政。
而萧御辞,则被迫开始了缠绵病榻的生活。
——与先帝如出一辙。
可怕的是,他只是不能动弹,不能说话,但脑子并没有坏。
所以刚开始,他每天躺在床上都会把自己气到内伤。
这个时候,他甚至开始羡慕被尹毓秀和宋寅害死的宋家人。
至少他们死得还算痛快。
在床上躺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太皇太后安排了高僧过来为他作法。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中了宋寅的暗器,暗器上可能还淬了什么奇怪的毒,高僧作法并不能起任何作用。
但高僧成日在他床边诵经,倒确实帮助他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他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宋音书。
也渐渐开始学着在心里默念经文。
多数都是在为宋音书而念。
想要超度她的亡魂,想要洗涤自己的罪孽,还想要替她求一次重生的机会。
就这样,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他在心里念了成千上万次的经文,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弥留之际,他似乎看到了那个有着倾国之姿的女子,身着凤袍,头戴凤冠,款款朝他走来。
“我来带你离开。”她嗓音柔美,无悲无喜。
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动了,身体开始变得无比轻盈。
他激动万分地从床上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宋音书身后:“怎么是你来接我的呢?你不是早就……”
宋音书仍旧十分平静,眼神甚至还有几分空洞,来来回回只会重复一句话:“我来带你离开。”
萧御辞这才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宋音书,可能只是她的执念,想来看看毁了自己一生的人,什么时候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虽然知道对方不会予以回应,萧御辞还是诚心地表示歉意,“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呵护你,不让你蒙冤受屈。”
宋音书看着他,本就空洞的眼神变得愈发迷蒙,良久才又重复了一句:“我来带你离开。”
“好。”萧御辞将手交到她手里,含笑道,“我跟你走。”
宋音书看了看两人缠握在一处的手,良久才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拉着萧御辞慢慢往屋外走去。
漆黑一片的夜晚,连月光都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身后的宫殿越来越远,渐渐开始骚乱,传来一阵接一阵悲伤的恸哭声。
这个时代的大梁,接二连三地失去了仁厚爱民的帝王和勤政英明的摄政王,前途就像是此刻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
萧御辞看着拉住自己的玉手,在心中又默默念起了经文。
但愿一切可以从头。
但愿一切为时未晚。
第227章 番外(3)路修远
庆丰四十年,是晋国史上最动荡的年份之一。
持续了数十年的夺嫡之乱终于落下帷幕。
路修远眼睁睁看着周渊被软禁,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然而周淮掌权后却并没有对昔日的兄弟们赶尽杀绝,而是给他们安排了属于自己的封地。
——除了周渊。
成王败寇,周渊倒也没有难以接受,因为朱雀很快便给他生了个女儿。
后来被软禁的十来年里,一直都是女儿陪伴和治愈着两人。
周渊将自己的军权和人脉全部交给了周淮,只为求周淮登基后能够帮朱雀满门洗刷冤屈。
周淮倒也确实没辜负他的期待,在登基后的半年里,就下令重新彻查了权家当年的案子,还了朱雀满门一个公道。
路修远见周淮为人确实不错,治国也颇有一番本事,便留了信准备去大梁,执掌凌云派。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刚踏入大梁境内,他便察觉到有人在一路跟踪自己。
会是谁?
他故意将人引进一片迷宫般的密林,一下便揪出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方令仪?”路修远惊愕地盯着一身叫花子打扮的方令仪,语气难免着急,“你一个人从晋国偷跑出来怎么能行?我这就安排人马送你回方府。”
方令仪并不搭理他,只红着眼眶问:“他们都说,你这一走,此生不会再回晋国了,是真的吗?”
路修远有些不忍心见她眼眶红红的傻样子,叹息道:“方小姐,当初找上方府联姻是我的错,事后我也征求了你父亲的同意退了这门亲。从此以后,你就莫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找一个真正与你情投意合之人,和和美美共度此生吧。”
“我已经跟你定过亲了,此生绝不会再另嫁他人!”方令仪语气十分坚定,“如果你不愿搭理我,我就默默跟着你,哪怕给你当个打杂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路修远还从未被人这般坚定的选择过,心下难免有几分触动,说出口的话便和缓了许多:“方小姐金枝玉叶,何必如此作贱自己?”
“我从来都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他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会被称为:作贱。”
路修远见她态度坚决,知道一时半会劝不走她,只好命人给方府去了信,说会好好照顾方小姐起居,拿她当妹妹看待,以后等她想通了,再送她回家。
“你跟着我也可以,但你我男女有别,只能以兄妹相称,”路修远道,“一旦你觉得厌倦了这种生活,随时都能离开。”
方令仪兴奋不已,接连点头,就这么跟在了路修远身边。
路修远想的是,这一路上不给方令仪好脸色,尽可能逼走她。
然而方令仪根本不为所动,见路修远身边随从全是笨手笨脚的男人,她竟真的做起了贴身丫鬟的活。
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就这样偷偷学会了下厨做饭,缝衣铺床。
生怕路修远发现了会赶她走,她都是趁路修远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他屋里帮他整理床铺,缝补衣裳。
每到一家客栈,她都会偷偷买通后厨,自己亲自做路修远最爱的那几道菜。
路修远不傻,自然很快就察觉出了端倪。
他独自长大,从没有被人这样细心照料过,一时也有几分贪恋,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方令仪的所作所为。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回了凌云山。
路修远许久没有回凌云山了,一去又继任了掌门之位,走到哪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方令仪看着被人群簇拥的他,心里难免觉得空落落的。
来凌云山的这一路上,路修远虽然也很少与她说话,但他身边并没有其他女子的存在,两人有时目光对视,总叫她产生一种莫名温柔的错觉来。
可凌云山上的女弟子那么多,年轻貌美的比比皆是,动不动就会喊上一声“掌门师兄您回来了,好久不见。”
方令仪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一旦想到自己在他心里可能连这些师妹都比不上,她就心痛如绞,连气都喘不匀。
“方小姐,你怎么整日都闷闷不乐的?可是初来乍到不适应?”
方令仪呆愣的功夫,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她转过身去,见对方长得高高瘦瘦,笑容十分和煦温暖,是一张清俊友善的陌生面孔。
那人见方令仪迷茫地看着自己,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段星启。”
方令仪从前是个骄纵的性子,但跟着路修远的这段日子以来,瞧见他的待人接物,也变得文雅了许多,见段星启为人彬彬有礼,便礼貌地回了一句:“见过段公子。”
段星启见她不光生得貌美,为人也十分温柔和善,心中顿生好感,有事没事就往她跟前凑,一有好吃的好玩的,全往她跟前送。
两人一来二去的,倒也渐渐熟了起来。
方令仪对路修远还是一如往昔般贴心,见他常穿的一双靴子后跟有些磨破了,便日夜赶工做了双新鞋出来。
正兴高采烈地想去送给路修远呢,远远瞧见一位白衣少女蹦蹦跳跳地跑向了路修远。
“掌门师兄,我瞧你的靴子穿了些时日了,便给你新做了一双。”
方令仪捧着包袱的手抖了抖,喉咙口像是被哽住了一般,都不敢看路修远收没收下那双鞋子,便仓皇而逃了。
段星启迎面而来,见她失魂落魄地路过自己都忘了跟自己打招呼,下意识一把拉住了她:“方小姐,你怎么了?”
方令仪转头看他时,双眼红红的,像只走丢了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