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是柔和的,透过玻璃和砂质白帘映到地板上,像琥珀一般。
酒店的白被子在晒过眼光之后都蓬起来了,连褶皱都变得柔和。
“票我已经买好了。”
谢逍惺忪着睡眼看了眼温慕寒的手机,整个人松松懒懒的,额前的凌乱碎花给他增了几分乖顺感。
“一个小时后开车。”
温慕寒坐在床边,听到声响回头,身着白色半高领毛衣的男生倾身凑过来,遮住了她面前的光,而后将他每一寸发丝给浸染。
再次近距离地看谢逍的脸,还是会被惊艳,大部分明星和演员都不及,屏幕会拉宽人的轮廓,所以他们绝大多数都是不上镜的,本人会更好看,可谢逍不同,无论是镜头前后都是完美的。
——天生适合大屏幕的电影脸。
桃花眼最是风情,也最是无情。
他鼻尖那颗痣像是某种未知的诱惑般,蛊惑着心智不定的人,稍有不慎,就会陷入。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锁骨前的吊坠,因着身子半倾,在空中晃晃悠悠的。
是她送给他的那个。
温慕寒没想到,谢逍会一直带着这条项链,跟他别的饰品比起来,是最不起眼的。
心尖有一处东西在塌陷。
“好。”
到了高铁站,温慕寒才发现谢逍买了两个人的票。
她心里升起一股异样,转过头:“?”
“你不回来就只好我跟着你了。”
“……”
行吧。
不得不说,帅哥的影响了还真是大,谢逍那张脸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有几个小姑娘红着脸在那讨论着。
“啊啊啊,好帅啊。”
“是哪个明星吗?怎么没见过?”
“他的手也好好看。”说着拿起手机放大拍了张照片。
“真的诶,这个手我真的可以。”
“旁边那个是他的女朋友吗?呜呜呜呜好漂亮,果然帅哥就该配美女。”
……
被讨论的当事人戴着个耳机,双手抱臂靠着椅背。
或许是嫌热,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也或许是半高领有些勒,抬手随意扯了扯,桀骜极了。
温慕寒一上车就盯着窗外的穿梭的风景,手机她很少拿,大部分时间眼睛用来观察周围的一切。
这次去泠宜是为了下一本书准备,讲的是女孩周韵为了传承和发扬戏曲文化,回到家乡学习戏曲。
回来的这些天何莹指出需要修改的地方,她一并改好发给她,大概会在明年秋天正式推出实体版。
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情,到真的摊在面前反而觉得很平静,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写小说,也仅仅只有许从音、牧和梁佑庭,所以也只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最近几天都没有睡好过,此刻坐在谢逍身旁,嗅着他身上青柠和苦橙的木质香,困意席卷而来,眼皮开始打架。
谢逍,似乎是她的良药。
眼睛一闭,头朝窗户靠去。
泠宜离得不算太远,高铁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
谢逍虽然戴着耳机,带余光里都是温慕寒的身影,见她睡着,正准备将她的头拨过来,一道黑影挡住头顶的光线。
他抬头,是一个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
“?”
“你好,可以加个wx吗?”女生问。
谢逍将温慕寒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手滑进她掌心十指紧扣,举到女孩面前,歪头。
“抱歉,有主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女生连忙道歉,转身离开了。
列车到站。
温慕寒睡了一觉感觉身子都轻盈不少,被谢逍牵着手顺着人流走到高铁站外。
泠宜冬季的风柔和一些,没有泠冽的刺骨,也没有钻缝的湿。
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些偏,不在被工业化和商业化包围的城市,而在偏南的宜云镇上。
打了辆本地的车,师傅一看他们就是外地人,准备漫天要价,温慕寒看他们做这行也不容易,就打算应下上车,却被谢逍钳制手腕拦住。
“等等,我查了下,这里到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过20公里。”他挑眉,漫不经心地扫过师傅,那眼神像是要看破人心。
师傅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一惊,忍不住抬手擦拭还未出现的冷汗。
“我们这一条街都这价格,不信你们去问。”还在死犟。
二十公里收两百,也真是敢的。
谢逍冷笑一声,唇线弧度带着微讽,“好。”
说着就要拉着温慕寒离开。
其实有直达大巴的,但路途颠簸,经停站又多,车上气味又重,耗时又长,他不想温慕寒坐,但除了大巴和打车也别无办法。
没走去几步,身后的师傅招手喊他们。
“哎呀,行了,算你们80行了吧,亏死了,就当交个朋友。”
这一招让温慕寒佩服,倒是没想到谢逍还会降价,还以为他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再贵都不介意。
上了车,司机师傅还在那唠叨。
“这小伙儿真不孬,穿得看起来挺贵的,年轻人那么省干嘛。”
“攒钱娶老婆啊。”谢逍接过话,轻佻勾唇,目光灼灼地看着温慕寒。
语气带着勾儿,吊着人。
似彗星撞地球,激落宇宙碎片,发出轰响,气波大面积地扩散开来。
温慕寒听得耳廓开始发烫,热意将绯红染上脸颊,仓乱地移开视线。
话匣子由此而展开,司机师傅开始喋喋不休,“热情”得过分。
“也对,不过现在也是的,男孩子不好讨老婆,现在女孩子要求高,又要高帅的,又要有车有房的,性格体贴的,到哪找啊。”
“我表哥家的那个儿子,三十五了,还没结婚呢,又不会说话,他要是比得上你一分,也不至于单到现在。”
边说边叹气。
谢逍哂笑一声,眼神依旧盯着身旁的女孩身上。
“那我在你们这儿,是不是还挺抢手?”
低沉的嗓音裹着慵懒笑意,邪气难掩。
第40章 霜雪
“诶, ”司机师傅说,“那不可是嘛?说亲的人都要把你家门槛给踩塌。”
“可惜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他语气带着惋惜,“要不然我还想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你呢。”
听到这话, 谢逍低眸低低地笑了起来, 松松垮垮敞着的腿戳了一下温慕寒的腿。
她回过头, 看他。
他扬了扬眉,狭长的眸子带着笑。
“听到没?抓紧着我点儿。”
温慕寒:“……”
“我跟你说,我那外甥女也长得漂亮, 皮肤又白, 做小学老师的,考了编制……”司机师傅聊起这个就停不下来,叽叽喳喳, 嘴叭叭不停地在那讲。
温慕寒戴了耳机, 不去听,倒是谢逍是不是应个一声。
终于,经过二十分钟的“荼毒”, 到了宜云镇。
如果说刚刚那个地方已经算“落魄”了,那么到这里才发现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村子里甚至还是泥土路,现在是晴天还好,还能走, 下了雨,才是真的全是泞泥。
进了古村, 青瓦白墙的民房错落排列,用石阶行至, 但这还不算是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石阶通向哪里, 稍有不注意,就走了岔路。
斑驳的墙已挂了墙皮,柿子树光秃秃的立在院子中,探出头来,有几家挂着的红灯笼已经褪了色,成了灰红色。
一路向上走,村子里巷口聚集了很多老人,温慕寒走过去问宜云戏院在哪,但奈何他们说着本土的方言,她并不太懂。
老人们也很热情,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温慕寒看到他们嘴在飞快地动着,只能尴尬地笑笑。
“喂,小孩。”谢逍跟在温慕寒身后,喊住经过的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脸上晒得黢黑,却看着质朴,清澈瞳眸里全是天真单纯,没有对陌生人的警惕。
“哥哥,你叫我吗?”
谢逍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男孩想也没想就跑了过来,脸颊红扑扑的。
“小孩,向你打听个事呗。”
谢逍从钱包里掏出备用的几张现金递给他,说话吊儿郎当的,声音散漫。
“不不不,”小男孩慌地连忙摆手,连耳朵都红了,“阿婆说不能随便收别人的钱,帮助别人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谢逍轻勾嘴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真乖,那能告诉哥哥你们这的戏院在哪吗?”
小男孩点头:“嗯,知道的,你们跟我来。”
谢逍说了声谢谢,拉过还在老人中周旋的温慕寒。
“跟我走。”
小男孩一路上讲了很多,这个村很老了,基本上都是老人在这住,年轻人和小孩一般都被接到市里生活了。
“那你呢?”温慕寒问。
他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失落地垂下眼,而后抬眸看着远处的山。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从小都是阿婆带大的,阿婆说,她没办法带我去见更大的世界,只希望我在这个村子里能获得开心点。”
“村子的爷爷奶奶都对我很好,戏院的田序怀爷爷教我戏曲,还有紫喃姐姐教我识字,他们都非常好。”
温慕寒嗅到里面出现的年轻名字,轻喃道:“紫喃姐姐?”
“嗯嗯,对啊,”小男孩点头,“紫喃姐姐是大学生,从很大很繁华的城市里过来的,来跟序怀爷爷学戏曲的,她可厉害了,旁的人都撑不了很久,她在这儿呆了好几年呢,连序怀爷爷这个老古板都夸她呢。”
闻言,温慕寒垂下眼睫。
这和她想写的一样,女主也是为了传承戏曲文化放弃大好的前程,但年轻人不爱看戏,可老人们不断离世,观众也就越来越少,但女主依旧为了这份伟大艺术坚持着,直到一个冬夜死在了戏台上。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神明。
锣鼓一响,哪怕台下空无一人,戏也要唱完。
很快来到一处戏台,台上有两个人在唱着。
台下寥寥几人在听。
“穿过戏台,后面就是戏院了。”二娃给温慕寒指着方向。
刚刚一路聊过来,他说他叫许睿,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二娃。
“好,谢谢二娃。”温慕寒莞尔一笑。
看在二娃眼里真像书里描述的仙女一般,一时看呆了,红着脸:“不、不客气的。”
谢逍玩味地看着两人,手不自觉地搭上温慕寒的肩,跟小孩也要宣示主权。
“我去看看。”
温慕寒搬了张椅子坐到台下,静静地听着,心慢慢沉下来。
一曲完,她还有点意犹未尽。
起身却看见谢逍跟二娃在拉钩,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温慕寒走过去,二娃说了声“姐姐再见”就跑走了。
-
踏进戏院的时候,那种被苔藓侵蚀过的古木气息滚滚而来,木门的地板被雨水给泡烂了,在风中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
院子里有一方露天,下面摆着一口大缸,里面养了金鱼和睡莲,下雨的时候能看见每一朵涟漪开出的花。
再往里走,就见刚刚在戏台的表演的人走出来,连妆都来不及卸下。
“你们找谁?”
“找田序怀老先生。”温慕寒颔首。
“我师父他这几日身体不适,恐怕见不了客。”唐紫喃说。
“那您是紫喃?”
“嗯,”唐紫喃点头,“是二娃跟你们说的吧。”
她视线在温慕寒和谢逍身上打转:“你们找我师父有什么事吗?”
谢逍在身前,温慕寒不好说是为新书做准备,只好说为了学业,也为了弘扬戏曲,跟唐紫喃说明原因后,她倒也没有多排斥,反而很开心,仿佛这条漆黑忘不了边的路突然照进来一盏灯。
唐紫喃带着他们逛了戏院,讲了田老先生以前的事情,还有这戏台的由来,温慕寒边听边拿笔记录着,生怕错过一点。
反倒是谢逍,怕打扰她们,溜进了隔壁的医馆里。
太阳开始西沉,遥远村庄里的落日似乎离人特别近,能看见红彤彤得染成一片,再往上又是金灿灿的。
随处可见的鸡鸭鹅,明明长得都一样,却好像被做过标记一般记得回家的路。
风吹起竹竿上的床单,送来淡淡的皂角香,似乎还有村民晒的腊肉的香气。
温慕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田老先生,于是跟唐紫喃商量说她能不能待在这几天学一下戏曲。
“当然可以啊。”唐紫喃弯起眉眼,“我还希望多多有人来学呢,又不是什么家里祖传的什么技能,不过是为了弘扬传统文化,当然是越多越好。”
“二娃也在学,你倒是跟他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