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日,已然跑出去不少路,但这样并非长久之计。
李蘅再坚韧,也受不住一直在路上。李忂被关数十年,才出来也不能一下太劳累。何况这些马儿也受不住日夜兼程地跑。
“你真是好阴险的计策!”
冯殿香眼睛一转,便猜到了赵昱的想法,开口骂了一句。
这人要他的手下们先行一步回大夏去,是为了引走追兵。这个时候引走追兵的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冯皇后根本来不及将她被他们绑走的事情传达下来,也就无人截停他们。
待这几人回到大夏边城,冯皇后自然会以为她已然被他们绑到了大夏。这人也就如愿以偿地争取到了时间,可以不紧不慢地将她绑回去,还不会被追兵盯着。
真的好阴险!
赵昱并不理会她,吩咐道:“你们几个,待我们走远之后,即刻动身。”
“是。”
几人齐声领命。
赵昱当先,引着李蘅几人,催着马儿不紧不慢地踱到了一侧的河边。
这条河离路有一段距离,河边长着比一人多高的芦苇,这个季节还干枯着。这地方人一旦钻进去,很难被察觉。
冯殿香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坐在马上看着自己被带到河岸处,淹没在芦苇荡中。
下河岸时,李蘅跟着下了马儿。
骑了一天的马,她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脚踩到实实在在的地面,一时不能适应,双腿忍不住打颤,险些摔倒下去。
此时才留意到,双腿内侧大概是在马鞍上磨得有些久了,生疼生疼的。
赵昱一直留意着她,见状伸手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李蘅捉住他手臂,借着他的力气站稳:“就是有点累。”
“晚上好好休息。”赵昱牵着她往下走。
子舒已然带人,在芦苇荡中踩出一圈地方,且折了一些芦苇捆在一起,给众人当凳子坐。
赵昱扶着李蘅坐了下来,取下水袋递给她。
李蘅接过来喝了几口水。
冯殿香也被放下马来,坐在地上,双腿亦被捆住了。
她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向李忂。
李忂就在她身前不远处,但是并不看她。她知道,他之所以坐在这里是怕她逃跑。
子舒拿了干粮来,先给了李蘅和赵昱,又递给李忂两块,最后才分给几位兄弟和他自己。
李蘅捏了捏手里硬邦邦的干粮,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最不喜欢吃这东西了,实在难以下咽。
但这种时候,不吃点东西保持体力是不行的,再难吃也得吃。
她才要掰开干粮,手里的干粮忽然被赵昱抽走了。
她讶然抬头,手中便被塞了一包什么。她低头打开纸包查看,天色太暗了,一时看不清楚。
“是肉脯。”赵昱贴在她耳畔低语。
李蘅闻言欢喜,拿起一片咬了一口,不禁眯着眸子点了点头。
虽说肉脯这东西,干巴巴地吃多了也不好吃,但总比干粮好吃多了。这个时候能吃到肉脯,她已经极满足了。
她吃东西时,身子下意识向着赵昱那边。
赵昱干脆将她搂入怀中:“这样靠着舒服一些。”
李蘅累得恨不得原地躺下,自然求之不得,心安理得地靠着他,小口嚼着肉干。
远处的路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听起来人多势众。
李忂一把捂住了冯殿香的嘴。
冯殿香深知挣扎无用,反而会叫自己吃更多的苦头,便没有做无谓的挣扎。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都知道这是东岳的追兵,追着前头那些人去了。
他们可以喘口气了。
待追兵走后,李忂松开冯殿香,将干粮喂到她嘴边。
冯殿香摇摇头,语气里是有伤心之意:“修远,原来你腿早就恢复了,却还一直没有恢复。我自问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待我不薄?”李忂笑了一声:“若照你所言,我眼下这般绑着你,也是待你不薄,只当是回报你的恩情了。”
将他困在那院子之中,严加看管,无论白日还是黑夜,都是锁链加身。
冯殿香管这叫“但他不薄”?
笑话。
“我绑着你,是不想你离开我,是在意你。”冯殿香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李蘅靠在赵昱怀中,听着冯殿香的话。
她可不觉得冯殿香针对她父亲有什么情意。若有情意,又怎舍得困他这许多年?冯殿香只不过是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父亲放了她罢了。
到了这种地步,冯殿香是豁出脸皮不要了,这样的话都能当众说出来。但不得不承认,冯殿香的确有勇有谋,心性也坚韧。都落到这种绝境了,竟然还在设法自救。
不过,她父亲心性坚定,可不是冯殿香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否则,这么多年,冯殿香一直在父亲面前游说、表达善意,父亲若不坚定,早被她骗了去了。
且看冯殿香还有什么手段吧。
“你我生就敌对,绝无可能。”李忂将干粮丢在她怀中,转身掰着干粮吃,不再理会她。
冯殿香道:“你好歹解开我的手,让我吃点东西吧?”
李忂不理会她。
李蘅觉得父亲做得对,冯殿香狡诈,绝不能放开她半分。再说了,冯殿香锁了她父亲十多年,眼下这点回报,连利息都算不上。冯殿香怎么有脸要父亲放开她的?
“我来吧。”
子舒上前,捡起冯殿香怀中的干粮,掰开喂给冯殿香。
冯殿香倒也没有拒绝,张口吃了。
因为怕被察觉,众人并没有点火把,摸黑扎了两个简陋的营帐。一众人都吃了干粮,喝了一些水之后,便预备歇下了。
“子舒,你安排一下,两两一组值夜,一个时辰换一次人。”赵昱吩咐了下去:“另外,将冯殿香的嘴堵上。”
“是。”子舒应下。
赵昱先替李蘅铺开厚毡之后,取了被子给她盖上。
他才在离李蘅远一些的地方躺下,只盖了一床薄毯。这般疾行自然是轻装上阵,除了李蘅,其他人都没有被子。
这两座简陋的营帐,从正面能看见彼此里头的情景。虽是深夜,且是夫妻,但他仍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唐突了李蘅。所以躺得离李蘅远远的。
李蘅疲惫不堪,也没心思多想什么。她翻身侧躺好便要睡,双腿相触之间,她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骑马时磨破的腿,这会儿发作起来了,火辣辣地疼。
“怎了?”赵昱抬起头,低声问她。
李蘅没有作声,探出手去黑暗之中摸索。
赵昱当她是害怕了,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
李蘅将他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赵昱会过意来,凑到她身侧。
李蘅贴到他耳边,小小声道:“赵昱,我腿疼。”
赵昱闻言怔了怔,明白过来。李蘅肌肤细嫩,经不住大半日在马车上摩擦,腿内侧定然是磨破了皮。他脸不由自主有些发烫,也小声道:“我给你上药。”
他自怀中取出瓷盒,指尖刮了膏药,探入李蘅被褥之中。
第83回
李蘅屈起膝盖, 方便赵昱给她上药。
没有灯火,赵昱也只能摸索着行事。指尖触到李蘅细嫩肌肤破损之处。
李蘅痛得身子轻颤,双手下意识攥住他衣襟。
“忍一忍。”
赵昱低声嘱咐她, 狠狠心将膏药涂抹均匀。
看不见伤在何处, 只能处处都涂抹均匀。
李蘅起初痛得双手使力拽着他衣襟。赵昱察觉到她痛, 心便揪着, 不曾起半分旖旎心思。
待药膏涂开, 伤口处清清凉凉,疼痛瞬间消减了一大半。
李蘅身子顿时松弛了,攥着他衣襟的双手改为攀在他肩上。赵昱的手心暖暖的, 贴在伤处轻揉,有暖意渡过来,她打了个哈欠, 昏昏欲睡。
她往边上挪了挪, 示意赵昱睡在自己身侧。
赵昱在她耳畔道:“不疼了么?我去那边睡。”
此处有外人,两人靠在一起睡, 他觉得不妥。
寂静的寒夜里, 他刻意放轻的语调宛如春风,和煦温暖。
“我枕头。”李蘅拉过他手臂, 枕在脑袋下,呢喃道:“你再给我揉揉,舒服点……”
她靠着赵昱,更心安一些,也更暖和些。
她咕哝的语气里满是依赖, 语调又乖又软, 带着倦怠之意,叫人听着心都要化了, 恨不能将世间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赵昱听在耳中心尖似乎酥了一下,心看梗多完姐文加Qqun爸以司八咦留酒柳3每日更新甘情愿地揽着她,任劳任怨地给她揉腿。
李蘅倦怠极了,不过几息的工夫,便窝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赵昱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手心贴着柔软细腻的肌肤,耳朵滚烫,脸也跟着发烫。
等了片刻,见李蘅睡熟了,他抽回手侧躺着,平心静气,阖上了眸子。
他也有些疲乏,奈何温香软玉在怀,实在难以静心。阖目半晌才睡着。
下半夜,万籁俱寂。
李蘅从睡梦中睁开眼,将搁在赵昱身上的腿拿了下来。
赵昱于睡梦中,依然将她揽在怀中,察觉她动了,半睡半醒之间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又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赵昱。”李蘅轻声喊他。
赵昱很快清醒过来:“嗯?”
李蘅捉着他衣襟,往上凑了凑,贴上去和他耳语:“我要如厕。”
黑暗中,她脸红了。
她在赵昱面前,有时候是大胆放肆了些。但这样的事情,毕竟不同。和赵昱说这个,她还是觉得很羞耻。
再者说,赵昱他素来爱洁,和他提这件事总好似亵渎了他似的,不知他心里如何嫌弃呢?
可眼下这情形,她别无他法。这样的荒野之地,没人陪她去,她一个人是不敢去的。
要是春妍在就好了。
赵昱坐起身,嗓音带着初初睡醒的惺忪之意:“我带你去。”
李蘅跟着坐起身来。
赵昱“啪嗒”一声,打亮了火折子,递给李蘅。微弱的火光为他清隽的脸添上了几分暖意。
李蘅双手捧着火折子。
赵昱取过外裳给她披上,起身扶她:“来。”
他扶起李蘅,顺手将她揽在怀中,另一只手接过火折子,带着她出了帐子,朝芦苇荡另一侧走去。
守夜之人听闻动静,瞧了一眼,也猜到是什么事,并未出声。
李蘅跟着赵昱走到芦苇深处。
赵昱踩出小小的一圈平地来:“就在这处吧。”
李蘅脸烧得厉害,手扶着腰带小声道:“你转过去。”
“我给你提着衣裳。”赵昱捞起她身上披着的衣裳,低声宽慰她:“你不必害羞,眼下特殊情形,小心防备要紧。”
他语调平和清润,半分没有嫌弃之意,轻声细语地哄她。
李蘅腹中胀得厉害,也实在不能忍了,遂解开腰带,蹲下身去。
旷郊野地,四周一片寂静,李蘅只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了,一时羞耻难言,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赵昱递给她一方帕子。
李蘅默不作声地接过,擦拭过后,飞快地整理好衣裳。
赵昱揽过她,带她往回走。
李蘅心中别扭,便想挣脱他的怀抱。
赵昱停住步伐:“怎了?”
李蘅顿了顿,仰起脸看他,也实在不想如此别扭,干脆道:“赵昱,你是不是在偷偷嫌弃我?”
与其一直放在心里不痛快,不如说出来好了。赵昱他又不是神仙,他不也要如厕么?只不过他不用她陪罢了。
“怎会?”赵昱语气里有浅浅的讶然,旋即了然:“人有内急,不过寻常事罢了。”
李蘅是女儿家,虽说平日里爱逗他,但遇到今日这样的事,还是会害羞。语气这样凶巴巴的,想是恼羞成怒了。
李蘅沉默着跟他回到帐篷。两人躺下,她忽然问:“那你不内急么?”
她后悔了,方才应该让赵昱也当着她的面……他俩不就扯平了?
赵昱叫她问得沉默了好一会儿,揽紧她问她:“腿还疼不疼了?”
李蘅感受了一下,摇摇头:“不怎么疼了。”
“快睡吧。明日早些起来,我给你缠上细纱布,要好一些。”赵昱轻轻拍着她。
李蘅已然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像晚上那么累了,才觉得身下厚毡下面垫着的芦苇硌得慌。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赵昱,阖上眸子。
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直至天蒙蒙亮,赵昱唤她起身。
赵昱预备好了细纱布,将营帐前面悬上了衣裳,蹲在她跟前。先替她上了药,又仔细替她在两条大腿处包上了细纱布。
李蘅看他垂着笔直的长睫,专注地替她包扎,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疼了他。
她不禁笑了笑,赵昱这样看起来颇为顺眼的。
赵昱收回手。
“好了?”李蘅试着动了动腿。
赵昱点头,抬眸看她:“你看看紧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