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你什么时候……戴铃铛给我看……”
她还想着赵昱戴铃铛时的样子呢。
赵昱顿了顿,她怎么还惦记那回事?
“你说。”李蘅不满,哼哼唧唧地推他。
但她很快口不能言。
赵昱掩住她唇,气息粗重:“别出声。”
李蘅一口咬在他手上。
她确实忍住了没出声,可这床实在不争气——它出了声!一下不落地出了声!
隔壁恰好在此时安静下来。
赵昱自然不会再动,他俯身抱着李蘅,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他当真难受极了。
可这时候要是继续,他那些下属非听个全部不可,那是万万不能的。
“赵昱。”李蘅手心摩挲着他肩胛骨上的伤疤,细细同他耳语:“不如你抱我去桌子上。”
赵昱静默了片刻,抽身而起,拉过被子裹住她,连着被子一起将人抱起,大步走到桌边。
这被褥他们自带的,出门在外,他向来不用外面的东西。
李蘅被他扶着坐在了桌上。
他站在李蘅跟前。
幸好,桌子是好的。
只苦了李蘅,将他肩上手上咬得都是牙印。
阖目睡过去之前她还在想,赵昱只是嘴硬,实则卖力得很,分明是很喜欢的。
*
李蘅说是要早些动身的,但昨夜劳累,早上自然醒不来。
赵昱心疼她,任由她睡到自然醒。
“什么时辰了?”
她打了个哈欠,又伸懒腰。
赵昱早起来了,穿戴得整整齐齐,守在床边翻着一本书册:“将近巳时。”
“外面还下雨吗?”李蘅坐起身,拉开身上的被子。
“下雨。”赵昱道:“这地方太小了,买不到马车。”
他们的马车连同那些货物,都留在青州城了。他一早就吩咐子舒去准备马车,不想李蘅再淋雨赶路。
但子舒却空手而归。
“到青州再买。”李蘅不以为意:“骑马更快一些,咱们得赶紧到青州,把冯殿香交给他们。”
“如今不急着赶路。”赵昱道:“不然,你与我同乘一骑,躲在我身后。”
“你给我挡雨?”李蘅弯起眸子看他:“那多不好意思?”
赵昱这些日子待她还怪好的呢,她看赵昱亦是越发的顺眼。
其实,赵昱本身也不坏。是武安侯府那些人太糟糕了。
“你我夫妻,我为你遮风挡雨天经地义。”赵昱语气郑重,耳根悄悄红了。
李蘅抿唇笑了:“好。”
赵昱这话倒是说得动听。
去青州整整三日的路程,天就没有放过晴,一直陆陆续续地下雨。
李蘅和赵昱同乘一骑,躲在赵昱身后,果然好受多了。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也不用操心马儿如何,时常昏昏欲睡。
赵昱怕她真睡着了摔下马去,干脆用一根带子将她绑在腰上。
如此,终于抵达青州。
赵昱去青州衙门,将冯殿香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从衙门带了一辆轩阔的马车回来。
两人也没有耽搁,采买了一些东西之后,便由子舒赶着马车,踏上了去徽州的路程。
*
“还没进夏日,怎么天天下雨?”李蘅靠在马车的窗口边,看着外面阴雨连绵,语气里带着烦闷。
自青州出发到如今快到徽州城,途中将近七八日,没有一日是放晴的。
自打他们出青岩城那日,老天爷便开始下雨了。算到今日,这雨已然下了有十几日。
天天下雨,到处都湿漉漉的,人不免烦闷。
赵昱也看着窗外,眉头微皱:“连日阴雨,恐怕有地方遭了水灾。”
李蘅抬头看看天:“你别乱想,应该不至于吧。要是有的话,现在应该有灾民出来了?这官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遭灾的老百姓都很凄惨。从前南方有一次闹饥荒,有不少灾民都跑到上京讨饭吃了。
她记得那些人,一个个瘦骨嶙峋,卖儿卖女,可怜得很。
赵昱没有说话。
马车继续前行,半日的路程,到了徽州城外,远远能看到城墙的地方,便不能前行。
入目皆是拖家带口的老百姓,怨声载道,唉声叹气。
子舒下去问过,回到马车上禀报:“主子,夫人,连日下雨,黄河发水,徽州其下三个县的百姓都遭了灾,流离失所,无处可去。徽州知府下令,不让灾民进城扰乱百姓。”
赵昱皱眉,还未说话。
外面,传来乞讨的声音。
“大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
一个老人家拖着三四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朝子舒磕头。这老人家自然不认得李蘅几人,也不知马车里坐着的才是主子。
她只知道,这个时候还能乘着马车穿戴整齐的人,肯定有吃的。
李蘅瞧见这情景,于心不忍,便要拿些吃的给这一老一少。
赵昱却拦住了她,示意她看外面。
李蘅看了一眼,才发现外面那一老一少身后,有不少人都在朝这里张望。
她要是将吃的丢下去,轻则被哄抢,重则他们这马车只怕也被抢了——她之前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思量之间,不由暗暗心惊。
赵昱朝马车下问道:“老人家,徽州知府不让你们进城,难道没有在城外安顿你们,开仓放粮,盖棚施粥?”
遇上这样的事情,衙门自该做这样的事。
“谁管我们的死活啊……”那老人家哭起来:“要想进城,交白银十两才肯放行啊,衙门的米粮,也要银子才能买到……”
赵昱皱眉。
“休得胡言,赈灾的粮食,谁敢拿来买卖?”子舒会过意来,转头呵斥。
那老人家哭道:“不敢胡言,官兵就在大门那处卖粮,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查看……”
李蘅不由看赵昱。
徽州自然以徽州知府为首,售卖赈灾官良这样的事情,徽州知府不可能不知,这极有可能就是他授意的。
赵昱沉默了片刻,吩咐道:“先去徽州军府事。”
大夏三十六州,每一周都有专门的州兵守护,平时归各州知府统领。当朝廷要用时,自然归朝廷调用。
李蘅乌眸转了转,便明白过来:“你打算先接过徽州的州兵,再去衙门找徽州知府算账?”
赵昱与她对视,眸色一柔:“嗯,先接管州兵。”
“赵昱,你好聪明啊。”李蘅弯起眉眼,不吝夸赞。
徽州知府之所以能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能号令州兵,截停搜刮百姓。赵昱将统领州兵之权收过来,看徽州知府还怎么贪赃枉法?
赵昱叫她夸得耳根红了,唇角抑制不住往上扬,受用得很。
半日之后,马车在城门口/交了“买路钱”,驶进徽州城之后,直奔徽州衙门。
衙役来报时,徽州知府张守君正捻着胡须,打量属下早上刚送来的小姑娘。
那姑娘望之不过二八年华,手脚被绳索捆住,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眼中含泪,看着楚楚动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姑娘的手上,只可惜是个农家女,肤色不够白,手也粗糙。
“大人!”那衙役匆匆上前,行礼道:“前面来了一男一女,自称是武安侯和其夫人,叫大人到前头去说话。”
张守君养得白白胖胖,动作迟缓地转身看向那衙役,眉头一皱:“你说什么?武安侯夫妇?”
“是。”衙役点头。
张守君冷哼一声:“无缘无故的,武安侯怎会到徽州来?还带着夫人?怕不是江湖骗子,去看看。”
他是听过赵昱的名头,知其为人冷肃无情,不近女色,思量赵昱纵使是来,也该是独自一人,怎么可能带着夫人?定是有人冒充。
第85回
张守君跨出门槛, 又回头看了一眼,朝守在门口的婢女吩咐道:“把人给我看紧了。”
“是。”
门口的婢女连忙低头应下。
张守君往前走了几步,摸摸胡须想起来朝那衙役道:“去叫师爷来。”
衙役应声去了。
师爷徐英健自外头进来, 瞧见李蘅和赵昱站在堂前。这一对璧人, 容貌气度皆贵气不凡, 一望便知不是寻常人。
再看旁边那个随从, 看着都气宇轩昂的。
他没有开口, 心一跳,快步往后面去了。
“那个人……好像是这里的官员?”
李蘅好奇地望着徐英健从后门出去了。
她目光落在堂上高悬的牌匾上。
那牌匾上四个大字,“清正廉洁”金灿灿的, 闪闪耀目,下面放着檀木桌椅,衬得这大堂很是气派。
但这些很明显不是一个知府大堂用得起的东西。
赵昱道:“想是张守君的手下一类的。”
子舒道:“张守君听闻侯爷来了, 必然心慌, 临时叫人来商议也是有的。”
“方才那人看起来就很有主意的样子。”李蘅闻言不由笑了。
那人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珠子直转, 一看便知道脑子转得快。
赵昱点头, 眸底闪过点点笑意。
*
徐英健慌慌张张跑到后头:“大人……”
张守君正等着他,见他来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你怎么才来, 门口的人你可看到了?”
“看到了。”徐英健连忙道:“大人,那是什么人?我观之来者不善呐。”
“说是武安侯夫妇。”张守君两手背在身后,腆着个大肚子不以为意道:“武安侯正在上京做他的吏部尚书呢,怎么可能到我这儿来?”
徽州虽然不算什么小地方,但也比不了江南水乡, 这天又阴雨连绵, 武安侯没事跑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
“那还真有可能啊!”徐英健脸色大变:“大人,我看那一对男女气度不凡, 不像是寻常人。尤其那男子,矜贵端肃,容颜出众,正是传言中武安侯的模样啊!”
他一双小小的眼睛都瞪大了,满是惊骇。真是武安侯,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谁都别想活命。
“怎么可能。”张守君还是不信:“定然是宵小之辈,想趁着灾民聚集在城外,敲我的竹杠。”
徐英健道:“大人若是不信,到后门那处偷偷瞧一眼,自然明白。”
长相上,或许可以假扮。但上位者的气度,不是寻常人能模仿出来的。
大堂里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只需看一眼,便能分辨。
张守君闻言,心里也紧了一下,紧走了几步到后门处,伸长脖子往大堂里看。
大堂里,一对男女并肩而立,二人皆是卓然出众之人,只是站在那里,整个大堂都好像亮堂了不少。
张守君一惊,连忙缩回脖子,看徐英健。
徐英健道:“大人可曾看清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守君脸白了。
徐英健说得没错,这气度和长相,定然是真的武安侯。
武安侯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徐英健一时没有说话。
张守君越想越心慌,拉着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不会是铁矿的事……”
被武安侯给察觉了吧?
兴国公说绝不会泄露的,应当不可能吧?
他本没什么才干,靠行贿讨好林树蓬才坐上今日的位置,这些年也是一直讨好上头的人,得以安然混到如今。
真遇上事情,他一下便六神无主了。
徐英健一把摁住他的手:“大人,别说出来!”
这可不是杀头之罪,这是诛九族的罪,绝对不能宣之于口。
张守君出了一头的汗,抬起袖子胡乱在额头上擦了擦:“徐师爷,你倒是拿个主意!”
徐英健站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道:“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辆马车,并没有别的人手。他们是不是只有三个人?”
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不知道。”张守君看看等在不远处的那个衙役:“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只有三人。”
那衙役应了一声,抬步去了。
张守君又看徐英健:“若是三人,你待如何?”
徐英健顿了顿,小声道:“不说山上之事,只说赈灾这一件,咱们已经够砍脑袋的了。左右都是死,不如冒险一搏,反正他们只有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