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惊奇,抬眸看赵昱:“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赵昱嘴里怎么也没真话了?
“分散你的注意力,要不然,你留意到了,会不自觉的抗拒,反而不容易接回去。”赵昱站起身和她解释。
李蘅脚对着他踢了踢:“你帮我把鞋穿回去啊。”
赵昱闻言怔了怔,不由看她。
小巧秀气的脚搁在青草上,白得晃眼睛。
李蘅叫他替她穿鞋?
他从未做过,也不曾想过会做这样的事。
男儿大丈夫,怎能做如此低三下四之事?
他站在那里没动。
“看什么看?”李蘅哼了一声,扬起明艳的小脸挑衅地望着他:“我嫁给你三年,伺候你穿戴那么多次。公平起见,你也应该伺候我那么多次,现在我让你给我穿个鞋怎么了?”
反正赵昱已经见过了她的本来面目,她不介意更恶劣一些。这样,等上去了赵昱签和离书就能更爽快一些了。
她笑着,就那么看着赵昱。
赵昱也看着她。
两人便僵持着。
好一会儿,是赵昱让步了。
“就这一次。”他蹲下身拿起李蘅的足衣,仔细给她穿上,整理好。
又拿过绣鞋,给她穿上。
罢了,李蘅受伤了,他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李蘅偏头,垂眸看着他小心地伺候自己,面上不禁有了笑意。
赵昱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她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和离了。
只可惜赵昱不可能一直这么听话的。
“好了。”赵昱松手。
李蘅故意伸了伸脚:“嗯,舒坦。”
赵昱转过头去,悄悄笑了笑。李蘅这样当真可爱讨喜。
“我手怎么流血了?”李蘅此刻才看到,自己右手上沾满了血,她不由在一旁的草地上擦了擦,想看看伤口。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疼呢?
赵昱瞥了一眼,淡淡道:“应当是我身上的血。”
他后背受伤了,是在摆脱马车时,被木板割破的。他当时就察觉到了,但没有当回事。
这点小伤,他并不放在眼里。
“你受伤了?”李蘅不由睁大乌眸望他:“我看看,你转过来啊。”
她说着,扶着树起身。她是抱着赵昱滚下来的,右手上沾着血,那说明赵昱的伤口是在后背上。
赵昱本想说“没事”,但又贪恋她关心自己,默不作声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脱了,还等我动手么?”李蘅嫌弃地扯了扯他的衣裳。
赵昱抿了抿唇,听话的解开腰带,落了上衣。
他还从未在任何异性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身体。
他和李蘅虽然是夫妻,但行事都是在黑夜,拉着床幔,谁也看不见谁。
这会儿脱了上衣,他还有些难为情,脸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李蘅知道他长得好,但只摸过,从未真正看过,赵昱是真会长啊。冷白的肤色很配他这个寡淡的人,肌肉线条优美又不夸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尤其是那副窄腰,劲瘦结实,肌理分明,看着就有力量。
美中不足的是,这漂亮的身躯上,有好几处伤疤。
李蘅眼神他肩胛骨处的伤疤上。她没有看过这个伤疤,却早在新婚之夜就知道这伤疤的存在了。
她曾无数次抚过这道伤疤,此刻才知道,原来这道疤痕这样的长。
李蘅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那道疤痕。
两人俱是浑身一震。
赵昱低下头,面红耳赤,这点伤在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李蘅指尖软软的,触在他背上才是最要命的。
“这里割破了。”李蘅回神,看向他的伤口,指尖在伤口边点了点:“这里又没有水,要怎么清理啊?”
赵昱解了身上的水壶递给她。
李蘅接过水壶,给他冲洗伤口,伤口很快露了出来,她皱眉:“还挺深的,是不是要缝针啊?”
她对这些没有什么经验,但看着挺疼的,赵昱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
“没事。”赵昱不以为意:“撒些药粉就好了。”
他说着,将一个瓷瓶递给李蘅。
李蘅没有接:“上面有那木屑,我给你清理一下。”
她说着,轻轻给他拿掉伤口处的木屑,遇上太细小的,拿不出来,她便鼓起脸颊吹气,将小木屑从伤口处吹出来,再取到一边。
她手扶着赵昱肩膀,专心致志的忙碌。
赵昱却难过得很,那点伤口没能将他如何,李蘅给他清理伤口,却将他煎熬到额头冒汗。
“好了吗?”他哑了嗓子,只想快些结束。
“还有一点。”李蘅还未察觉他的不对。
她不想跟赵昱过,却也不曾想过让赵昱不好,伤口里有杂物还是要好好清除掉的。
“不用了。”赵昱将瓷瓶递给她:“均匀的撒在伤口上便可。”
“你以为我乐意给你吹啊。”李蘅接过来,撇着唇给他撒了药粉。
要不是没有水,她才懒得帮赵昱。
赵昱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受着。
“好了。”
李蘅合上瓶盖子,将白瓷瓶递还给他。
赵昱整理了衣裳,这衣裳虽然有些破了,一路滚下来也有些脏了,可穿在他身上,依然是矜贵清冷的模样,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李蘅暗暗“啧”了一声,坐回了小树边,光说皮囊,没人能比得过赵昱。
“你得罪了什么人?”
赵昱也坐了下来,眸色澹清地望向她。
“我得罪了什么人?”李蘅皱起脸来:“我一介妇人平平无奇,谁会来害我?明明是你连累了我。”
算她倒霉好吧?赵昱怎么还倒打一耙?
“也有可能。”赵昱皱眉思索着道:“不过,更应该是针对你的,因为对方对付的是你的马车。”
他脑海之中一瞬间疾速过了许多念头。
“那万一人家就是看到你上了我的马车呢?”李蘅还是不觉得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我能得罪谁?最多也就是林婳,还有你的好大嫂之类的。”
“不是她们。”赵昱冷静地分析道:“对方用了火药,凭她们弄不到这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李蘅脸上,思索着可能性。
“火药不是朝廷管着的么?谁有这么大本事?”李蘅道:“肯定是你的仇家。”
她这时候才明白,马车翻调时那一声巨响是火药爆炸了,她可没有那么有本事的仇人。
赵昱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问她:“传甲这几日可曾和你说什么?”
第38回
“传甲?”李蘅怔了一下, 狐疑地打量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已经察觉出弟弟近日不太对,正打算今日回去仔细问个明白。
赵昱在这个时候说起她弟弟来,更不对劲。
李传甲不是应该在兵部好好当差吗?怎么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她没有回答赵昱的问题, 而是反过来问了赵昱一句。
赵昱不想她竟如此机警, 不过一句话便听出不对, 反将他一军。
他迟疑了一下, 一时不曾言语。
之前, 李蘅在他跟前,从不多言多语,总是一副温顺老实的样子。
以至于他竟然没有能察觉到, 李蘅居然这样的聪慧,举一反三。
“赵昱,你说话。”李蘅蹙眉看他。
看赵昱的态度, 她可以肯定了, 赵昱和李传甲之间肯定做了什么事情,两个人还说好了不告诉她。
她一定要问出来。
“你别问了。”赵昱沉默了片刻, 转开目光看着前头的密林:“这件事情, 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你放心, 你是我妻子,我不会害梁国公府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害你。”
看样子,岳父的下落另有隐情。想查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必然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李蘅是女儿家, 他不想将她牵连进来。
“侯爷。”李蘅漆黑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水光, 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我可以跟您回家,我们不和离。
我只有弟弟和祖母了, 求您别动他们。”
她模样生得娇艳,耀武扬威时,便有几分娇憨可爱。
这会儿泪眼汪汪的,却又好像换了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知道赵昱不会对她弟弟和祖母如何的。
就算是真的和离了,她和赵昱老死不相往来。赵昱也还是会帮她照顾弟弟和祖母的。
她信得过赵昱的人品。
她作出这副样子来,只不过是想骗赵昱说出真相罢了。
“你别哭,我同你说就是了。”赵昱伸了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又缩了回去。
向来冷静从容的人,极少见的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他能察觉到李蘅的心思,李蘅故意哭的,还故意这样说,故意装可怜,无非就是想听他说出实情。
她的目的他都能看得明白。
但这是李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不想让她哭,不管她是不是装的,他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真的?”李蘅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撅着唇瓣语气娇娇的:“那你现在跟我说。”
她心里暗暗得意,就说这法子对赵昱有用,看看,果然起效了。
“你眼泪擦擦。”赵昱抬手比划了一下。
李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却仍然撅着唇瓣,眼圈红红,一副委屈的模样。
赵昱道:“传甲在兵部发现了一本史册,那上的记载,岳父并未战死,而是落下悬崖,不见踪影。
兵部尚书朱效会知道之后,扣押了传甲。兵部侍郎杨乔良,刘雅箐就是拜托他让传甲进兵部的。他悄悄派人到吏部衙门给我传的消息。
我去接了传甲到吏部衙门。传甲说杨乔良曾严正警告过他,不许他将册中的内容外传。杨乔良的行为多少有些可疑。”
他说话不紧不慢,嗓音更是切金断玉,悦耳动听。
“我爹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落下悬崖,不见踪影?”李蘅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要真是这样,那我爹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这……是真是假,真的很难甄别。
她从小就听说梁国公战死沙场的故事,心生崇敬。但那时候她从未想过,她所崇敬的英雄,是她的亲爹。
就好比眼下,在赵昱跟她说这些事情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她爹有可能还活着的事。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处处充满着不可思议。
“当初,岳父的尸体确实不曾回来。”赵昱分析道:“凯旋归来的人说,岳父的尸体被东岳国抢走了。
东岳国对待俘虏,极其残忍,何况那次东岳打了大败仗?
如岳父这般的名将,倘若真的被夺去了尸体,以东岳的形事风格,必然会悬在城门之上,公之于众。
若有这样的事,朝廷必然会有记载。我分析两国战况,时常翻读当年战事的记录,并未有过岳父尸身示众的记载。”
既然选择了告诉李蘅,他就不会藏着掖着,当下将自己所查到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所以,传甲所看到的那本史册上,记载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李蘅得出了结论。
那么,她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大概已经不在了吧。如果爹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不回上京来?
她和李传甲也就罢了,爹要是活着还有可能会有别的孩子。但不管如何,他老人家那样忠义的人,要是活着,怎么也应该会回来看看祖母的。
“嗯。”赵昱点点头:“今日对你下手的人,很有可能和岳父的事情有关。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要动手,传甲应当是首当其冲的。因为传甲是男儿郎,是梁国公府未来的希望。
倘若让传甲成了气候,对他们才是巨大的威胁。
他们对你动手做什么?”
他捏了一根草叶儿在指间,无意识地搓着。
“是不是你出手,他们察觉到了?”李蘅思索了一会儿道:“他们觉得,你我是夫妻,我死了你就不会再管传甲,也就不会再管这件事了。
可是我们和离的事情,不是已经传出去了吗?”
她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我们没有和离。”赵昱很认真地纠正她。
“在我这里,已经和离了呀。”李蘅看着他,弯起眉眼笑。
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又嚣张起来了,不似方才装得那般可怜兮兮。
赵昱算是看出来了,从前的庄重是装得,在祖母跟前的乖巧也是装得。她骨子里顽劣得很,还有些像个孩子,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呢,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
他抿唇不语,拿她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