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灯笼忽都熄灭,只剩下台上一排排的白色纸灯笼。
只见一名俏丽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白纱布框内,随着一道幽怨的女声咿呀唱了起来,俏丽女子才缓缓走出来。
叹幽闺寂寞,亭前拜月。
几多心事,分付与婵娟。
乔五味没怎么听懂那咿呀女音着什么,却看得懂这其中的故事。
俏丽女子哀怨着闺中寂寞,对寺庙中的僧人一见钟情,在两人交付真心时,竟被寺庙其他人撞见。
就当乔五味以为两人会克服眼前种种困难,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时,谁曾想故事的转折让她差点惊掉下巴。
这两人竟被寺庙众人给活生生的烧死!
乔五味看着透着白纱布框内那两名栩栩余生的皮影人,全身冒着火焰,正在痛苦的挣扎时,只觉得无比揪心。
太逼真了!
她就像是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相拥在熊熊烈火中,痛苦万分的挣扎着。
身后纷纷传来阵阵的喝彩声。
两皮影人化为灰烬的瞬间,那名消瘦的男人才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露出憨厚的笑容,拿着手中皮影回到后台处。
这让乔五味有些困惑,她忍不住问着身侧的侍女。
“既然是评“皮”赛,那为什么会没有评委呢?”
侍女开口解释:“小姐,待会你就能看到评委了。”
话音落后,第二个持着皮影戏的人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名身着靛蓝薄袄、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她慢吞吞的走到白纱布框后,随着一道粗狂嘶哑的哭喊声,一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娃低着头走出来。
小女娃打着赤脚,孤单单的一个人,低着头慢慢的朝前走,而越朝前身后越是空荡,直到消失不见。
而很快一名身着黑袍的女子缓缓出现,她坐在石头上,眨眼间石头变成黑色的漩涡,伴随那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再次发出那粗狂嘶哑哭喊声,黑袍女子被黑色漩涡一点点吞噬干净。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演绎什么精彩故事,但却让乔五味莫名的共感,她听出来那哭喊声中夹杂着孤独与徘徊,也听得出黑袍女子的痛苦与绝望。
随着的老婆子那粗狂嘶哑的哭喊声消失之后,乔五味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身后依旧传来如阵阵的喝彩声。
她忍不住称赞道:“这老婆子好厉害。”
一旁的侍女连忙提醒:“小姐,那是阿兰家的皮影,阿兰婆与老爷可是死对头。”
这让乔五味忍不住想起来,之前路过行人说过的一句话。
【阿兰家前些日子放出话,今年剥出来的皮定要比乔家要好上好几倍。】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那阿爹会不会……”
后面那个字并没有说出口,而且十分的不吉利。
再者也不能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乔五味想了想:“阿爹肯定会赢的。”
两名侍女相互对视一眼,而后脸上都露出诡异的笑容,并异口同声道。
“当然!”
“老爷所选的皮肯定会赢的!”
乔五味也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她见过那头被养得极好的黑驴,做出来的皮影绝对是全场最好。
悬挂在台子上空那白色纸灯笼忽然全都熄灭,身后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眼前的场景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台子上几乎被黏稠的血液淹没,正慢慢的朝底下蔓延下来,三张方木桌下正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无头尸体,她们身上的皮被人剥下来,并随意丢弃在那。
原本摆放白纱布框位置,已经变成两颗脑袋,两名女子的脑袋。
乔五味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尤其在看清楚其中一名女子的长相后,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在金银铺准备离开时,不小心撞到的那名女子,此时她的脑袋正摆放在。
还有一个脑袋脸上刺满密密麻麻的黑色梵文,这让乔五味莫名感到熟悉,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乔五味下意识想离开这地方,可等站起身后,台子上方那一盏盏白色的纸灯笼再次亮了起来,黏稠快要溢下来的血液,剥了皮的尸体,以及摆放的脑袋皆都消失不见。
刚刚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幻觉般。
不!
不对!
在察觉自己无法动弹后,乔五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看到的都是真的,或许这所谓的皮影戏,其实是将人的皮给剥下来,制作成漂亮且完美的皮的过程。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女忽幽幽道。
“小姐!”
“该你上场了!”
第81章
身后传来阵阵喝彩声, 乔五味只觉得双脚不属于自己,她就像是被几根竹棍操控着皮影,动作僵硬着朝着台上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面露恐慌, 小脸比台上方悬挂的纸灯笼还要苍白, 尤其在看到台下那些群众们面无表情, 但嘴角却扬起不自然的笑容时,心中的恐惧到达极点。
逃!
快些逃!
可乔五味无论怎么呐喊,双腿就像是生根了般,死死的驻扎在原地, 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演变成这样。
许是这种惊慌失措以及迷茫无助的模样取悦了面前的群众,那阵阵的喝彩声再次响起。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乔!”
乔五味余光瞥见阿爹身影的瞬间,眼眶立即红了起来, 此时就像受到委屈的孩童, 瞧见属于自己的靠山。
直到她看到阿昭从乔里源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在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时,回想之前的种种, 乔五味心里忽然滋生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该不会就是那头被圈养的驴,要被制作皮影戏的皮。
以前重重皆是假象, 不过是给与舒适的环境与可口的食物罢了。
怪不得说什么乔家的剥皮手艺传男不传女。
骗子!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乔五味眼底满是怨恨,目光死死盯着拽着自己裙角的乔昭,女娇娥为砧上肉, 男儿郎却持刀剥皮。
真是太讽刺了!
而乔昭也察觉到阿姐的不对劲,他小声问道:“阿姐, 你怎么了?”
站在旁侧的乔里源垂眸, 嘴角也扬起如底下群众那般不自然的笑容。
“阿姐应是等不及了!”
乔昭恍然大悟,他连忙开口保证。
“阿姐你放心, 我会跟阿爹做出最漂亮的皮出来。”
乔昭脸上笑容灿漫,那湿漉漉的眼中映出着阿姐的身影,可惜乔五味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并未理会他。
见状,乔昭也没难过。
因为阿爹说了,只要自己做出最漂亮的皮来,阿姐就会很开心。
乔昭扬起白嫩嫩的小脸:“阿爹,我准备好了!”
这让乔五味心头一惊,在瞧见乔里源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冒着寒气的刀时,她害怕又无助的闭上眼。
滚烫鲜血飞溅而出,而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乔五味缓缓睁开眼,眼前画面像是最后一根压倒她的稻草,恶心感顺着喉咙上涌,乔五味全身无力瘫软坐在地上,疯狂的干呕起来。
乔昭那稚嫩的脖子被划开,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她的脸上,也将身上那套碧绿色的纱裙弄脏。
小小人儿像是只小羊羔被乔里源拎在手中,原本天真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已没了神色。
大量的鲜血从脖子处涌了下来,将乔昭身上的那套月牙白的锦衣给染红,亦如乔五味第一次见到他所穿的衣裳。
死去的乔昭被摆在桌上方,在底下群众阵阵喝彩声中,乔里源拿起手中沾满血迹的刀,开始分割今日最漂亮的皮。
乔五味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都错了!
自己不是那头被圈养的驴,乔昭才是!
乔五味盯着乔昭那垂落下来的那只如莲藕般的小肉手,方才还扯着自己的衣角喊她阿姐的小人儿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底下群众的喝彩声如海浪起伏般再次传来,台上种种在他们眼里便是一场精彩的布影戏,他们嘴角虽纷纷扬起不自然的笑意,但眼中透着愉悦而又满足的神色,他们很享受这场盛宴。
乔五味低着头,看着脚踝处那流动金色梵文的黑色链子,她忽轻声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杀阿昭呢?”
乔里源停下手中剥皮的动作,转过身垂眸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乔五味,他缓缓蹲下身,歪着头很认真的回答道。
“因为,好玩呀!”
乔五味边站起身,边开口道:“八方符灵,凝火为蝶!”
明明无符,可在她周边却慢慢凝聚出无数只冒着火焰的蝴蝶,它们优雅的挥动着翅膀,等待着号令。
乔里源有些诧异,随即那张跟乔五味有五分像的脸上露出一抹失落神情。
“可惜!”
“还以为你会继续露出那种迷人的表情呢。”
乔五味双手紧握成拳,她什么都想起来了,自己是孤儿,压根就没所谓的爹娘,更没有什么弟弟。
但乔昭死在自己面前时,却是发自内心感到痛楚难受,以至于崩溃到呕吐。
“赦!”
话音落后,无数只火蝶并未朝着面前的乔里源飞去,它们落在悬挂在上空的纸灯笼处,随着纸灯笼被点燃,黑烟袅袅升起,点燃的纸灯笼纷纷坠落而下,台上瞬间被火焰点燃。
乔里源忍不住笑起来:“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
大雨倾盆而下,浇灭台上燃起的汹汹烈火,飞舞在空中的火蝶也在一只一只消失,消失的还有底下那些围观的群众,以及摆放在方木桌上的尸体。
乔五味十分冷静的看着远处街道正在慢慢消散,此时天地之间似只剩下脚下所站的这片土地,而主宰这地方的主人则是乔里源。
他想要有光,那便会出现太阳。
他想要有人,那便会出现热闹的街道。
亦如他给乔五味编织的这场美梦,填补隐藏在心中最渴望的缺口,故此创造了郭氏,创造了乔昭,而后又将这场美梦变成噩梦。
乔五味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早就该想到。
这是在梦境当中。
只是她怎么会被拉入梦境里头呢,自己明明是从高空坠入溪水后昏迷过去的。
乔里源高兴的鼓起掌,并毫不吝啬的陈赞着:“你跟那个女人都很聪明。”
乔五味想起那两颗人头,下意识的轻声呢喃道。
“阿兰若!”
忽然,她的衣裙被人轻轻扯了扯,乔五味低头便对上一双清澈的双眼,似是想到什么,她面露惊恐,猛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阿姐!你为什么一副很害怕我的摸样呀!”
乔昭瘪着小嘴巴,满脸委屈看着自己的阿姐,豆大的眼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他想不明白,只是半天不见,阿姐的态度就像是换了个人。
“阿姐~”
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依旧让乔五味不为所动,这让乔里源失落的叹了口气,他走上前摸了摸乔昭的脑袋。
“还以为你看到阿昭出现,会高兴的将其拥入怀中。”
“瞧我家的阿昭,都难过哭出来了。”
说罢,乔里源露出责备的眼神看向神情冷漠的乔五味,乔昭等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眼眶红彤彤的,像是小兔子般,豆大的泪水从脸颊滚落下来。
“阿姐,你是不要我了吗!”
乔五味是真的被这手段给恶心到了,尤其见郭氏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轻声喊着阿囡这两个字时,她的愤怒达到极点,但最终还是忍耐下来。
那是乔里源想要看到的画面!
亦如乔五味所猜想的那般,她过于冷漠的神情让乔里源有些生气,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郭氏还有乔昭也都消失不见。
乔里源蹙紧眉心,左手放在嘴里啃咬个不停,并自言自语的念叨着。
“她明明那么在意阿娘与阿昭,为何反应如此冷淡?”
“怎么会这样呢?不应是这样的呀!”
“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
乔里源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向上扬起,这好戏才上演上一场,看客又怎会尽兴,得需演上第二场,第三场……
最好能一直演下去才行。
乔五味正思索着要如何逃生,其实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有人叫醒她,兴许就可以脱离眼前这诡异的梦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