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折老实下来,垂了眼眸,视线落到手背上那两只雪白细腻的小手上。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纤长均匀,没有变形,没有疤痕,一看便从来没受过磋磨,十指尖尖,像春日里雪白鲜嫩的笋尖,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嚼一嚼嫩汁。
她和他,有种刺眼的反差,手是,人也是。
谢折喉结微动,鼻子里喷出一口灼热,避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小手。
可若不看,手背上细若丝绸的触感便又格外清晰,乃至于近在咫尺的甜香,都已让他分不清究竟是桂花香,还是贺兰香的体香。
有点要命。
“你看,这样不就好了。”
贺兰香欣赏着二人共同修剪出的花枝,满意道:“你要待它温柔些,花是很娇贵的东西,力度大点,便把它弄坏了,要不然怜香惜玉这个词,该是怎么来的呢。”
谢折嗯了声,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哑和热。
贺兰香身上出了层薄汗,直到此时才发觉他俩离得过于近了些,若非衣料阻隔,身躯都快贴到了一起。
谢折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荚清香,很好闻,是洗过澡来的。
贺兰香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身上的汗意加重,跳跃在掌下的粗粝青筋也烫得她掌心发疼发痒。
她松开了谢折的手,起身欲要离他远些,手背拭着下颏上的薄汗,佯装自然道:“就这样吧,我累了,不剪了,你也——”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她就已经被谢折一把扯到怀中,惊呼声尚未发出,便被他重重吻住,又被他一气呵成撬开齿关,长舌驱入,伴着唾液与她纠缠。
甜腻的桂花香在此刻馥郁到了极致,贺兰香头脑嗡鸣发响,根本来不及反应是何情况,等将软绵的思绪强行振作起来,上身便已被按在案上,里衫外袍连带贴身小衣,全被一把剥至腰间,大片雪肌暴露在外,肤色在房中柔和的光线中氤氲出绯红的艳靡,像颗熟透软糯的蜜桃,泛着蜜香,待君采撷。
她在换气间隙竭力避开再度压来的吻,手掌抵在谢折胸膛,急喘着摇头,水润的眼眸中盛满恳求,“不要……”
谢折唇上沾满化开的口脂,看着她被吻乱的唇瓣,眼中迷蒙的绯色,气息一重,沉声问:“原因。”
贺兰香简直想骂人,她都说了她想要安稳不想贪图欢愉,他谢折一个满朝文武都在拉拢的悍将,以后指不定有多少妻妾,她若和他纠缠,将来能落得个什么好,更不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桎梏。
贺兰香见他听不懂人话,干脆胡乱找了条理由:“你身上杀气太重了,会冲撞到孩子的。”
谢折看了眼她的肚子,低下脸,再度逼近了她,阴翳充满欲气的眼盯住她的唇说:“我的种,不会那么废物。”
贺兰香还想再说,便已没有机会,千言万语全被狠重的吻压挤成细碎闷哼。
花瓶倒落,溅了满室香浪,迷人心魄。
房门早被丫鬟合上,秋夜清朗之气进不来,里面的艳糜芳馥出不去,成了隔绝俗世的孽海情天,供人醉死梦生。
贺兰香本就时常松动的理智更加羸弱不堪一击,早说不清这个难舍难分的吻对她来说究竟是全然被迫还是渴望已久。
就在她遍体发软,忘我沉浸,忍不住想要回应之时,革带落地的重响突然惊醒了她。
“够了!”
贺兰香喝出声,别开脸中断这绵长的吻,手挡在身前,也算给自己留些体面,强行平复着激烈的呼吸与心跳。
谢折握住那截纤腕,拉开,欣赏着雪肌上自己种下的斑驳,道:“不够。”
两个多月了,最后一回还是中途被打断,再憋下去,他要么死要么疯。
贺兰香冷笑一声,干脆拿孩子威胁起他,“你要是想看到这好不容易怀上的小救星半道夭折了,那你就继续。”
高大的身躯赫然一僵,谢折停了下来,气氛都凉下几分。
贺兰香暗自得意,觉得也并非全然拿捏不了这厮。哪想刚高兴没片刻,铺天灼热便又压了下来,继续方才未完的吻。
贺兰香推不开他,干脆重重咬了一下他的舌头。
谢折一声吃痛,眼底翻起猩红,低喘着威胁:“这么喜欢咬,换个地方如何?”
贺兰香听懂他弦外之音,汗毛顿时竖起,狠了狠心道:“你走,我不想和你这样。”
谢折眉头拧紧,吃不得还亲不得,感觉自己怀里的就是个刺猬,哪哪都碰不了,压抑着不耐烦道:“那你想怎样?”
贺兰香倔着脾气不回话。
“想再咬我一口,”谢折的目光流连在那张肿胀的红唇,指腹蹭着被吻化的口脂,不怀好意地猜测着,“还是——让王元琢取代我?”
贺兰香赫然睁大了眼,照着谢折的脸便甩了一巴掌。
巴掌声很是清脆,回荡在房中,久久萦绕不绝。
谢折用舌头顶了下腮,仿佛只是被猫挠了一下,他看着贺兰香那副蒙受奇耻大辱的样子,冷不丁便笑了。
笑完继续亲她。
第79章 中秋
清晨, 风柔日薄。
贺兰香昨晚被谢折亲到意识涣散,浑身软若春泥,一碰便酥了身子, 遂睡得格外深沉,加之今日又不打算入宫赴宴, 便放开了睡,未交代丫鬟几时叫醒。
约巳时二刻, 细辛不得已喊醒了她,无奈道:“主子, 出事了, 姝儿姑娘和谢夫人在花厅吵起来了。”
贺兰香起床气还未来得及发作, 心神便被迫凝起来了, 皱了眉诧异道:“吵什么?”
细辛:“姝姑娘听闻您不去宫宴,便也铁了心不去,今早便跑来咱这躲清静了, 谢夫人来找她,想把她带去,她不愿意, 性子一倔, 母女二人便吵起来了。”
贺兰香头埋枕头里, 闷声抱怨:“真是什么事都能把我牵扯进去,不回自己家吵, 在我这里吵算什么事。”
抱怨完,她长吁口气,支起身子道:“更衣, 过去看看。”
*
花厅内,王氏被几个婆子搀扶着, 吁吁喘着急气,指着躲在婆子身后的谢姝骂道:“我真是生个王八出来好过生你!好好的中秋佳节,一家人便该团圆在一处才是,你就算不给宫中那位的脸,也该看在我和你爹的份上,老老实实进宫赴宴,不然谁家姑娘还未出嫁便与爹娘分家过节,传出去要招多少笑话,我看你真是要将我气死才甘心!”
谢姝从婆子身后探出头,理直气壮顶嘴:“团圆归团圆,过节归过节,我当然是想和咱们自家人一块过的!但宫里我又不喜欢,我若去了,少不得对谁说错句话招你生气,那我何苦过去!”
王氏气得要背过气,“那你觉得你不过去,便不惹为娘生气了么!”
娇柔的笑声自门外传来,香风暗袭。
贺兰香款步而来,笑意盈盈道:“好了好了,我当是什么捅破天的大事,也值得你们娘俩这么去吵,弄了半天,就为这点鸡毛蒜皮,不就是入宫过个节么,妹妹听话,总不过一日工夫,别惹你娘伤心,快随她去罢。”
谢姝本来没什么,一听连贺兰香都这么说,眼顿时便红了,抽抽搭搭一副委屈样儿,小声嘟囔道:“宫里的规矩比家里还多,坐不敢坐站不敢站的,见个人便得行礼,麻烦死了,我就是不想去。”
王氏一听便急,抡圆了手打上几下才甘心,好在被婆子拦结实。
贺兰香心思一动,计上心头,对谢姝道:“妹妹,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谢姝红着眼瞪她,满是幽怨。
贺兰香紧接着道:“毕竟你若不去,我该同谁说话?”
谢姝懂了她的意思,改为讶异起来,“可,可嫂嫂先前分明说不去的啊。”
贺兰香舒口气:“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人哪有一成不变的。等我,我现在去更衣,咱们一道入宫如何?”
谢姝哑口无言,懵懵点了下头。
王氏松下口气,对贺兰香暗投一记感激的目光。
重新回到房中,贺兰香便认真挑起衣物来,顺便喝了保胎药,用了早饭。
因她这个诰命夫人是新帝随口封的,宫里并未来得及赶制她的诰命服,直至如今,她入宫依旧挑选常服而着。
一个怀有遗腹子的寡妇,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不能引人注目,可太素净了,又未免和喜庆的日子相悖。挑来挑去,挑中了件佛青色的柔绢曳地长襦,外罩黛紫通袖罗衫,因秋日见凉,便往里又搭了件鼠灰色洒金细绸衫子。
都是内敛的颜色,不出彩,也不出错。
更换衣物时,衣料摩擦酥软,疼得贺兰香直嘶凉气。
谢折个混蛋,真和属狗的一样,不能拿她怎样,便单与她最为娇嫩之处过不去,吸咬半宿,牙印混合青紫,没眼去看。
贺兰香忍着刺痛换完衣服,又拿珍珠膏将颈上各处斑驳盖了盖,这才有些满意。
衣着内敛,妆发自然也不能张扬,梳的是偏低矮的慵髻,头面也是一套做旧的镶翠金簪,尽显端庄。
她望着镜中,薄涂了点脂粉,权当提升气色,之后便去花厅找了那母女俩,准备出门。
谢姝虽还是闷闷不乐,到底看开了些,走时还知道点评起贺兰香的衣服,皱着眉头煞有介事道:“好看是好看的,但就是沉闷了些,显老了些,和嫂嫂的模样不太搭。”
贺兰香要的便是这种效果,闻言也看了眼谢姝身上的打扮,笑道:“和我不搭,便和你搭了?我已为人妇,自然不好穿红着艳,倒是妹妹你待字闺中,又是二八妙龄,整日穿这一身老气横秋的颜色做什么?”
从初次见她到现在,贺兰香发现谢姝就离不了深绿深棕那几样子颜色。
王氏道:“总算有人敢说她了,在家便是这个做派,我和她爹若训她两句,她自有一万句在后面等着,根本不让人开口。”
谢姝刚消停下来,闻言又要急眼,“那还不是你和爹总数落我是小孩脾气!我不想像小孩,所以才穿得老成些嘛!”
贺兰香哭笑不得,道:“可一个人老成与否,又岂是穿什么能决定的,那样岂非太过浮于表面?走,趁着天色还算早,我将你重新打扮打扮,否则再看你下去,我的心情都要闷了。”
谢姝忍不住嚎嚎,极不情愿的样子,被贺兰香硬拉回房中。
等再现身,她就已经头顶玉兔髻,戴琉璃步摇簪,身着桃粉色刺绣妆花齐胸襦裙,上着胭色百花飞蝶短衣,水葱色的半臂,臂弯绕了截霞色披帛,一身活泼亮色,春意盎然。
王氏眼前一亮,只当自己又多出个新女儿,直言以后便照着这么打扮。
贺兰香给谢姝掖着披帛,笑道:“我也没想到,妹妹穿我的衣服,倒比我自己上身还要好看。”
谢姝红着脸扭捏:“嫂嫂又在胡说了。”
贺兰香:“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胡说,你日后就照我今日给你搭的这身这么穿,保证整个京城的小女郎都没你出挑夺目。”
“天呐,你可别说了,再说我要飘起来了!”
王氏坐在椅上,看着她二人的样子,开始是笑,后来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发起了怔。
贺兰香有所留意,转脸询问:“婶母在想什么。”
王氏回过神,看着贺兰香的眼神便又柔了些,“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谢姝接话:“娘又想到了我舅母么?”
王氏点了点头。
贺兰香不由讶异,“王夫人?”
王氏怎么会忽然想到郑文君。
谢姝道:“嫂嫂你不知道,我舅母过往是个极会打扮的人,眼光也出挑,我娘以往还未出阁时,每日衣服妆容,都是我舅母给她搭的,后来我娘嫁给我爹,也就少有机会了,再后来我舅母又因我三姐的事情郁郁好些年——”
贺兰香听得正专心,王氏起身咳嗽一声:“天色不早,该上路了。姝儿,进宫以后,管结实你的嘴。”
谢姝立马会意,不再往下说了,撇了撇嘴挽住贺兰香的胳膊,赌气似的,“嫂嫂和我一车,我娘自己一车。”
贺兰香笑着应下。
内心的狐疑却越起越大。
三姐的事情郁郁好些年……王朝云出过什么事?
她未多问,与这母女二人出门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将近一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朱雀门外,三人下车改为盛坐软轿,前往内廷西内苑。
宴席要在酉时二刻开始,中间的时光,女眷们都要在西内苑打发。
贺兰香本就没睡饱,加上宫道沓长,在轿子里不自觉便打起了瞌睡,直至轿子落下,细辛多喊了她两声,方悠悠醒来。
下了轿子,她头脑还未清醒,只听谢姝一声兴高采烈的“舅母!”,顿时把她惊回了神,放眼望去,只见西内苑中雕梁画栋,假山绕水,溪流潺潺,溪边亭台林立,里面坐满华服贵妇,或下棋,或赏花,促膝长谈,笑语晏晏。
郑文君便坐在左手边的水榭中,正与同样身穿诰命服的命妇说话,闻声转脸一望,顿时眉目生笑,起身迎去,与王氏问好。
正寒暄,郑文君注意到谢姝的装扮,欣喜道:“姝儿今日穿得真好看,跟从画上飞下来的仙女一般。”
谢姝高兴,将贺兰香推到身前,“都是我嫂嫂的功劳!”
贺兰香乍一对上郑文君温和善意的双目,短暂失了下神,之后便福身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扶起了她,郑文君道:“你我同有诰命在身,到了宫里,更加理当平起平坐,切莫如此拘礼,有失身份。”
贺兰香噙笑应下,心中苦里带暖,百味掺杂。
“近来身子可还安好?”郑文君关切道。
贺兰香:“有劳夫人挂念,妾身一切都好,孕吐也缓解不少,比以往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