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流峥不懂扶薇的忽冷忽热。
他咬了咬牙,并没有在马车里独坐多久,跳下了马车,跟进绘云楼。
扶薇吩咐侍女们烧沐浴的热汤,以洗这一身的风尘和乏意。等水烧开的时候,她坐在书案旁,随便拿了卷书来读。
读了几行,她忽然想起宿清焉曾给她读过这卷书。宿清焉温和清儒的声线仿佛又在她耳畔回荡。她抬眸,空空如也的书案旁凭空出现了宿清焉对她微笑的身影。
重而急的脚步声驱离了扶薇耳畔的声音,她眼前的虚影也在一瞬间散去。她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宿流峥。
宿流峥皱着眉,眉宇间带着烦躁。
“你过来。”扶薇开口。
宿流峥依言走过去。
扶薇主动拉着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她拿过外伤药,仔细给宿流峥手背上的伤涂药。
“日日都要用药,这样才不会留疤。”她声音低软,噙着无限温柔。
宿流峥不知道嫂嫂为什么突然又对他好,但是他知道自己好喜欢这样的嫂嫂。
宿流峥本能地低头靠过去,迫不及待地去亲吻扶薇。
扶薇捏着装着外伤药的小瓷罐,迟疑了一下,才将药放在桌上,默认了宿流峥的亲近。
宿流峥的吻从扶薇的唇齿移到她的雪.颈,他动作粗鲁地扯开扶薇的衣襟,埋首吻下去。
扶薇略略仰起脸,半眯着眼睛,仔细去听他渐重的呼吸。她又抬手,轻轻抚着宿流峥的后颈,低头将吻落在他的头顶。
她的吻像落入春池的流光,激起荡漾的雀跃心驰。宿流峥抱住扶薇的腰,将她拎放在书案上。
书案上的笔墨书册,被他急躁地拂了满地。在道道落地声中,扶薇的腿被宿流峥抬起至于其腰上。
扶薇缓慢地轻舒了口气,她颤颤然抬手,横掌在宿流峥的眼睛前,声音也是压抑着的颤:“闭上眼睛,别看。”
她不让他看,宿流峥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不想让他看见她脸上潮红的表情,依言闭上了眼睛。在一片漆黑里,与嫂嫂畅纾。
扶薇虚弱地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宿流峥的五官轮廓,迷离的眸中带着思念的眷恋。
可是放纵之后,扶薇也会茫然,她也说不清楚这种茫然里,是不是掺杂了些自责。
“花影。”扶薇偎着躺椅,声线悠远,“去给我弄些鸳鸯香来。”
接下来的日子,扶薇的房中日日燃着鸳鸯香。
粘缠的香气中,她尽情地与宿流峥做尽快事,是与宿清焉不曾有过的尽情放纵。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痛与欢,苦与欲,纠缠不清。
直到这一日,梅姑找上门来。
两厢对坐,竟是谁都没有先开口。
“孩子,”梅姑先开口,“离开流峥吧。”
扶薇垂眸,淡声:“你很怪我吧。怪我害死你的长子,又和你的小儿子牵扯不清。”
梅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告诉扶薇宿清焉和宿流峥是一个人的秘密。
她赌不起不敢赌,一拍两散才是对谁都好的结果。
“你只是路过这儿瞧瞧风景,可若一直停留在这儿,就要错过别处的风景了。”梅姑委婉地劝。
扶薇没接话,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天气越来越冷,刚刚还适口的温水,如今却这么快就有些凉了。
梅姑也没有立场命令扶薇做什么,只委婉说了这么两句,谢绝了蘸碧端来的茶,告辞离去。
待梅姑走了,扶薇缓缓叹了口气。
她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她早就该启程离开水竹县。那是启程的吩咐却总也说不出口。
她留在这里,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也许是宿流峥整日在她身边一遍遍强调他哥哥没有死,要去找他哥哥。这让扶薇开始了一场不抱希望的等待。
“蘸碧,收拾东西,明日回京。”扶薇终于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梅姑回到家,看见宿流峥蹲在院子里,逗弄着一只黑猫。
“流峥,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宿流峥快步走过去,盯着梅姑的眼睛,先问:“娘,你去哪儿了?”
“去找了薇薇。”
宿流峥虚空的漆眸一瞬间亮起来,开心地问:“娘也很喜欢嫂嫂是不是?”
梅姑狠了很心肠,认真道:“流峥。你哥哥很喜欢她。”
宿流峥点头。
他毫不怀疑哥哥喜欢嫂嫂。那么好的嫂嫂,哥哥当然喜欢嫂嫂啊!更何况他与哥哥心有灵犀,他就是知道哥哥非常非常喜欢嫂嫂!
“流峥,薇薇想和你亲近,只是因为你和你哥哥长得一样。流峥,你嫂嫂并不喜欢你。”
宿流峥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他眸色沉如墨,声音也沉凉:“嫂嫂喜欢我。就像喜欢哥哥那样喜欢我。”
梅姑心里难受,可还是坚持儿子和浮薇之间应该断个干净,对两个人都好!
她对儿子摇头,怜惜般说:“她不喜欢你。”
甚至,她也没多喜欢你哥哥。
宿流峥的呼吸仿若停滞了一息,眸光浮转盯着梅姑,声音遥远:“母亲只喜欢哥哥,就当天下所有人都只喜欢哥哥。”
梅姑愕然,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啊……”
她伸手要拉儿子的手,宿流峥向后退,避开了。
他从不贪心,从不奢求比哥哥得到的喜爱更多,只是想得到一样的喜欢,都不行吗?
凭什么就不行呢?
哪怕他退一步,比哥哥少得一些也好。为什么一点也不给他呢?
“流峥……”梅姑落下泪来。
宿流峥还是后退,连退几步,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他一口气奔到绘云楼,看见几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他跑上二楼寻嫂嫂。
扶薇立在书橱间,翻找着书册。她想把宿清焉读过的书卷带走。
“嫂嫂!”宿流峥胸口起伏。
扶薇回头看向他。
宿流峥朝扶薇奔过来,奔到她面前,用力抱住她。
扶薇将手里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怎么了?”
“嫂嫂喜不喜欢我?”宿流峥抬起眼睛,满目猩红地盯着扶薇。
扶薇默了默,拉着宿流峥在书案旁坐下。她拉过宿流峥的手,仔细瞧了瞧,说:“那药确实好用,一点疤都没留下。你总是这里伤那里伤,我给你留了几瓶,日后自己记得用。”
宿流峥紧紧握住扶薇的手,用力到扶薇有些疼了。
“回答我!”他像个可怜的孩童,几乎偏执地要一个天方夜谭的心愿。
“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喜欢的。”扶薇淡淡道,“因为你那个样子,最像你哥哥。”
扶薇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哥哥。”
她甚至更残忍地望着宿流峥的眼睛:“你若喜欢我,去把清焉找回来。你不是总说你哥哥没有死吗?那你去把她找回来。有了他,我连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宿流峥气急,噌的一声站起身,愤怒地盯着扶薇。他想干架、想杀人,可是面对的人是扶薇,他没有办法发泄,只能将一切的愤怒和委屈堵在心里。
“你对我好!你亲我!你和我睡觉!”宿流峥压抑着愤怒,整颗心脏都在疯狂跳动,导致他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看看你。”扶薇略带嘲意地轻笑一声,“你这个样子,怎么和你哥哥相比呢?”
扶薇打了个哈气,倦声:“我要走了,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她转过头去,拿起书案上的一卷书,翻开来阅读。
宿流峥猛地踹了一脚,长长的书案顷刻间被踹断成两半。
扶薇淡然地拿着书卷侧身避了避尘土。
楼下的花影听见响动,立刻提刀冲了上来。
宿流峥死死盯着扶薇悠闲淡然的眉眼,心中的愤怒越来越浓重,快要压不住。仿佛下一刻,他就不仅是踹断了书案。
他转身大步离去,下楼的时候将楼梯踩得咚咚咚。
扶薇唇角微抿的一抹笑慢慢散去。手中的书卷也落了地。
这一场错事,她既对不住宿清焉,又对不起宿流峥。可她从不自诩好人,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必自责自悔。
明日她就会离开水竹县,而宿流峥在听了她这些话之后,也该将她忘记重新开始。
扶薇一声轻叹,将书卷放下,倦声:“东西都别落下,明早启程。”
宿流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天地之大,空空荡荡,无所依无所避。
他又疯狂地想念哥哥。
纵使……纵使这世间所有人都只偏爱哥哥,他对哥哥也生不出半分怨。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哥哥。也没有人比哥哥更爱他。
秋雨降落,浇在了他的头脸上。宿流峥木讷地往前走,对哥哥的依恋迫使他不停地往前走、往前走,想要将哥哥寻回来!
母亲需要哥哥,嫂嫂也需要哥哥,水竹县里的那些孩童、哥哥的友人……他们都需要哥哥……
哥哥是世间瑰宝,而他是无关紧要的人。
雷声轰隆,豆大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浇在宿流峥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雨水逐渐又变成了瀑布泉声,继而又有虎啸在他耳边一声声嘶吼。
他眼前的事物开始晃动,最后他也跟着晃动,倒地不起。暴雨浇在他的身上,他于昏迷中一声声喊着:哥哥,哥哥,哥哥……
回家啊,哥哥。
·
林芷卉收到家书,让她立刻归家。祝明业不过是表哥,长久待在表兄身边也不方便。她求祝明业给家里写信,想多在这儿停留几日,偏偏祝明业也觉得她该回家了。
林芷卉赌气,也不顾坏天气,就要启程回家。出门的时候只是蒙蒙小雨,走了小半个时辰,这小雨居然变成了暴雨。
林芷卉正犹豫要不要回头,马车突然一阵晃动。
“什么事情?”
“有人躺在马车前,不知道是死是活。”
“快看看还活着没有。”林芷卉将车门推开一条缝往外望去,恰好一道闪电照亮宿流峥的五官。
林芷卉呆了呆,惊呼:“流峥哥哥!快!快将人扶上马车!”
小厮冒着雨,将宿流峥搀扶进马车。他毫无知觉,烂泥般躺在车厢里的地面。
“流峥哥哥?流峥哥哥?”林芷卉连续唤了两声,宿流峥也没回应。她焦急地将手背贴在宿流峥的额头,讶声:“好烫!发烧了!”
她现在也顾不上和表哥置气,立刻让车夫调转车头往回走。
还没走回知州府,迎面遇见了赶来的祝明业。下着这么大的雨,祝明业不放心,追上来了。
“还知道回去,不傻。”祝明业无奈地笑着摇头。
林芷卉一脸焦急:“表哥,流峥表哥发高烧昏倒了,我们快回去给他请大夫!”
祝明业这才知道宿流峥在林芷卉的马车里,他瞥了一眼,一想到这个人和他心爱的长公主不清不楚,他心里顿时不舒服。
不过因为林芷卉的缘故,他只能暂时将这种不舒服压下去。“快走吧,一会儿这雨越来越大了。”
林芷卉满心焦急,并没有注意到祝明业神情的变化。
天黑才赶回知州府,林芷卉立刻给宿流峥请了大夫。下人给宿流峥换了干净衣裳、给他喂了风寒药。
林芷卉虽然很担心,可她要顾虑着名声,不方便一直守在宿流峥身边,只让丫鬟寸步不离,若他醒了或是有的别的情况,立刻禀告她。
林芷卉原以为宿流峥不过是淋雨染上风寒,却没想到他烧了三天。
第三天,得知宿流峥终于醒过来了,林芷卉立刻欢喜地跑过去见他。
宿流峥端坐在床头,低着头,正在喝下人递给他的风寒药。
“你醒啦?”林芷卉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弯着眼睛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流峥哥哥,你昏迷了三天呢!”
宿流峥将手里的空碗放在一旁,扶着床边,侧过身来坐得更端正些。他望向林芷卉,声线温和温润:“林姑娘,是你救了我?”
“是呀,恰巧我在路上遇见了你!”林芷卉望着面前的宿流峥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愕然,“流……你是宿清焉?”
第039章
宿清焉颔首, 再次道谢:“我昏迷了三日?这几日叨扰了,实在感激不尽。”
林芷卉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宿清焉,喃喃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宿清焉感激道:“幸得好心人相救。”
林芷卉彻底反应过来, 她重新摆出笑脸,道:“这真是个好消息!你家里人知道了也必然高兴!不过听下人说你还没有完全退烧, 可要按时服药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啦!”
宿清焉起身相送。
“不必送, 不必送。你休息就好。”林芷卉弯眸一笑,转身走出房。
宿清焉立在床榻边目送林芷卉走远,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腿。他微微诧异地重新坐下身,将裤腿往上提了提。
伤呢?甚至连疤痕都不见了。
另一个丫鬟端着汤药进来, 宿清焉立刻放下裤腿, 端正坐好。
“这也是大夫开的药,能止公子头昏之状。”丫鬟禀告。
宿清焉烧了太久, 确实有些头疼。他向丫鬟道了谢,接过汤药尽数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