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润柔和的声线,一下子让扶薇想起很久之前,两个人甜蜜相伴时他为她读过的故事。
宿清焉读完这一页,不得不停顿一下,翻到了下一页,才能继续读。
“你别读了。”扶薇叹息,“我听不进去。”
宿清焉习惯性地将正在读的一句话读完,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摊开读到一半的地方,倒扣在桌上。
他抬眼望向扶薇,对她温和地笑:“家里来了客人,耽搁得久了些,所以才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呢?”扶薇脱口而出。
“接吾妻归家。”
扶薇微怔,然后她盯着宿清焉逐渐皱眉。她不喜欢宿清焉这个反应,心里逐渐生出些恼意。
“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扶薇越说越生气,“你以为你这个样子,我就会感恩戴德了?呵,可笑!”
“抱歉。”宿清焉轻声。
扶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真是个傻子吧?不仅不生气不发火,还要道歉?
“这两个月,我实在粗心,忽略了你总是做噩梦。也总是没注意你不停推迟回水竹县的时间,竟是没看懂你不想回来。”宿清焉抬起眼睛望着扶薇。
扶薇竟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心疼。
简直是见鬼了!太可笑了!
宿清焉慢慢抬手,掌心轻轻覆在扶薇的手背上,见她没有推开他的意思,才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他温和的声线里噙着丝心疼:“这两个月,你是不是一直都困在担忧和焦虑中?甚至害怕?现在想来,我忽略太多。我该早一些发现这些的。”
扶薇盯着宿清焉,已然无话可说。
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扶薇做事鲜少后悔,以前也不觉得多少愧疚。今朝心里的无措,让她反应不过来,竟是一时之间失语。
“是我做得不够好,没能让你信任。”宿清焉沉声,“薇薇,你该早一些告诉我那些压在你心里的事情,告诉我你的担心和顾虑。”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执意带你回来,让你忍受那些不怀好意的议论。我向来厌恶那些对女子的恶意编排嬉笑中伤,竟不想有朝一日,不能护住自己的妻,让你也忍受这些。”
扶薇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说:“可他们没有骂错。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宿清焉微微用力地握住扶薇的手,“事实就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包括你,你也以为我死了。既然我死了,你和别人在一起又错在哪里?”
扶薇拧眉抿唇。她望着宿清焉这双一片清澈坦然的眼睛,竟然一时之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莫名其妙地竟隐隐被他说服。
宿清焉慢慢舒出一口气,再道:“所以我问你,还喜不喜欢我。”
“你别问了。”扶薇转过脸去,不肯回答。
“好,我不问。也不需要问了。”宿清焉道,“若连你的心意也感受不到,我将是这世上最蠢笨之人。”
扶薇垂下眼睛,半笑地轻声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我总是想起重逢那一日,你朝我奔来的样子。你的喜悦,你的温柔,还有那些朝朝暮暮相伴的日子,我纵是榆木脑袋铁石心肠,也可以感知到你的心。”
“薇薇,转过脸来看看我好吗?”
扶薇缓了好久才转过脸,皱着眉看向他。她说:“宿清焉,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宿清焉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可是我也有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担心我不在的那段日子,你喜欢上了流峥。”
扶薇立刻道:“他哪里都不如你。”
言罢,她又觉得自己这脱口而出的急样,有些失态,更是失了她往日的高傲。她抿起唇,不吭声了。
“因为……他和我长得一样吗?”宿清焉问。
扶薇心中一动,惊讶地望向宿清焉。
他居然猜到了吗?
宿清焉没有错过扶薇脸上的所有细小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宿清焉轻轻摇头。
“薇薇,不要这样。”
“若有朝一日我真的遭遇不测,我宁愿你喜欢上别人,真正心生欢喜地与旁人认真开始一段崭新的感情,也不希望你去寻一个像我的人,困在过去里。”宿清焉捧着扶薇的手送到自己唇边贴了贴。
“你这样,让我心疼。”
扶薇终于骂出来:“宿清焉,你就是个傻子!脑子有病药石无灵治不好的那种傻子!”
她飞快将脸偏到一旁去,暂时不想去看他了。她知道自己红了眼睛。可是她从不愿意在人前落泪。
她绝对是不会哭的,绝对绝对不会在宿清焉的面前掉半滴眼泪。
“而且这对流峥也不好。”宿清焉道。
宿清焉皱了下眉,意识到不该提流峥,他心里也不太愿意在扶薇面前提宿流峥。
他转移了话题:“薇薇,你总是觉得是你赖上我,逼我与你成婚。可是我宿清焉不是那样随便的人,不是一些逼迫就能低头的人。”
“薇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也并非什么君子,也会见色起意。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尝到了心动是什么滋味。”
扶薇笑出来:“我去找你写家书那日?我遮着脸,你看清我长什么样子了吗?”
她终于笑了。
宿清焉心口跟着一松。有些话,他需要和扶薇说清楚,可怎么顾虑着她的感受说出来才更重要。这才从椅子里起身,在美人榻边缘坐下,更挨近她。
“不是。你走过长街朝我走来让我给你写家书那一日,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你刚来水竹县的那一日。”
扶薇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她努力去回忆,却一时之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来水竹县那日的情景,她一路南下走走停停去过很多地方,水竹县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个,自然不可能记得来时的情景。她更不记得在那一日有见过宿清焉。
“你坐在马车里,风吹起帘幔,春风拂过你的眉眼。”
扶薇默了默,问:“就这样?”
“就这样。”
扶薇又笑了一声。
宿清焉也跟着笑起来:“我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站在人群里,感谢春风带我一睹芳容,悄悄将你的眉眼记下。归家之后,给你画过小像。原以为再无交集,直到那日你朝我走来。”
“小像呢?”扶薇问。
宿清焉摇头:“原本在厢房柜子里,毁在那场大火里。我回去抱并蒂莲时,也去找过,却发现已经被烧毁了。”
“原本没打算告诉你这些。”宿清焉又说。
“为什么?”
“担心你会觉得我是个俗人。”
扶薇的手已经被宿清焉握在掌中许久,扶薇终于动了动,主动去回握他。
宿清焉感受着她的态度转变,微笑着问:“那几个软枕靠着还舒服吗?”
扶薇回眸望了一眼身后倚靠的软枕,回过头来,朝宿清焉摇头。
宿清焉轻笑,朝扶薇伸出另一只手。扶薇略犹豫了片刻,将另外一只手递放在他掌心。
宿清焉微微用力,将扶薇拉起身。扶薇一下子偎进他怀里。她顿了顿,没有后退,由着自己轻轻靠着他。
宿清焉的手掌穿过扶薇的腰侧,撑在她的后腰,将人往怀里压了压,再慢慢上移,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着。
扶薇垂着的手,慢慢抱住宿清焉。
“清焉,我好像真的有一点喜欢你。”她声音轻轻的,好似自语的呢喃。
宿清焉听见了,他认真地点头,说:“没关系,积少成多,薇薇以后会越来越喜欢我。”
扶薇在他怀里笑。起先只是弯了弯唇,而后笑出来声来,细腰在宿清焉的怀里微摇。
她更用力地抱住宿清焉,又将脸埋在他怀里,仔细去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
这一刻,扶薇忽然改变了注意。
带他回京吧,日后朝朝暮暮皆不分开。宿清焉这个软肋她认了。过往走过多少荆棘、遭遇过多少苦难,她不曾惧过。今朝为何要惧?现在和以后,她都不会畏惧。
她会保护好他。
两个人安静地相拥。外面的寒风吹在窗扇上,哗啦作响。可寒意被挡住,它们溜不进来。室内仍是一片温暖。
良久,扶薇重新换成以前向他撒娇的语气。
“我要小像。”她在宿清焉的怀里仰起脸,声音柔软,“郎君现在就给我画。”
“好。”宿清焉对她笑了笑,松开抱着她的手臂,站起身。
扶薇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
宿清焉回头看她,问:“不要了?”
“要。”扶薇松了手。
“卧房里有笔墨吗?”宿清焉询问。
“我也不知道。”扶薇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那些箱笼还没收拾好,你找找看。”
“好。”
宿清焉抬手,长指拂过扶薇脸色微乱的青丝,才转身走向箱笼,在里面翻找着笔墨。
宿清焉看见一个盒子,很像装笔墨的。他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画像。
他慢慢将其展开,发现画的是扶薇。
他没见过这幅画,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幅画像是宿流峥给她画的。
宿清焉,你当真完全不介意吗?
第044章
听见扶薇起身下榻的脚步声, 宿清焉不动声色地将画像收进盒子里,继续翻找着笔墨。
扶薇本想唤蘸碧备笔墨,可是她望着背对着她的宿清焉, 忽然不想旁人突然闯入,打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天地。她走过去, 在宿清焉身边不远处蹲下来, 在另外一个箱子里翻找着。
安静的卧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人找笔墨的翻动声响,又很快恢复静谧。
“在这里。”扶薇先寻到。
宿清焉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摊开画纸。扶薇已经走回了美人榻, 偎在榻头眉眼间挂着柔笑望着他。
宿清焉回之一个温和的笑,而后提笔作画。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看过宿流峥给扶薇画过的那张画像, 又或者本就是出自一人之手,他画出来的画像和宿流峥画的那一幅十分相似。
初时还不觉, 待他几乎画完, 才惊觉自己画的这幅画和宿流峥画的那幅那么像……
“画好了?”扶薇问。
宿清焉回过神,轻轻点下头。看着扶薇走过来,他动了动唇,说:“画得不太好,下次给你重画。”
扶薇已经走到了桌子对面,她饶有兴趣地将画卷转过来细瞧。
这一瞧, 她也瞧出了几分眼熟。
这幅画……
扶薇脸上的柔笑微微僵住。她心思很快流转起来,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的几个箱笼。她隐隐记得宿流峥给她画的那幅画好像被灵沼收进某个箱子里。宿清焉刚刚看见那幅画?
她重新笑起来,柔声:“很好看, 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宿清焉温润笑着七额群爸衣寺吧幺6酒六仨等待你的加入“时间不早了, 今日又赶了那么久的路,该歇息了。”
扶薇点头。她跟着宿清焉走到浴室,她立在门口望着宿清焉进去洗手。
洗净手上沾到的一点墨污,宿清焉先转过脸对扶薇笑了一下,再抬手去拿架子上的巾帕,折了一道再仔细擦拭手上的水渍。
他往外走,走过扶薇身边的时候,扶薇动作自然地去拉他的手。
宿清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
扶薇抬在半空的手突兀地僵在这里,她的视线落在自己尴尬探出的手。
宿清焉扯了扯衣袖,裹住自己的手,隔着衣袖去握扶薇的手。
扶薇蹙着眉,手仍僵在那里。
宿清焉轻笑了一声,垂眼望着她:“刚洗过手,手凉。”
扶薇微怔。难道是她想多了吗?
宿清焉已经俯身靠过来,用脸颊与扶薇的脸颊轻贴慢蹭,他声音带笑:“脸上不凉。”
扶薇抿了下唇,将宿清焉的衣袖扯开,坚持去握他的手。“不凉。”她说。
“真的?”宿清焉笑问。
好吧,是有些凉。凉气从手心手背传进扶薇的身体里,可她仍旧执拗地嘴硬:“不凉。”
宿清焉轻笑,仍是坚持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床榻去。
这一次,扶薇倒是没坚持,由着他了。
到了床榻上,宿清焉先握了一会儿袖炉,暖了手,才去抱扶薇。
屋内只留了最后一盏灯,灯烛烧至所剩无几,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会烧尽。
扶薇今日身心惧疲,先前让宿清焉给她作画时,已是忍着瞌睡。如今偎在宿清焉的怀里,倦意更浓。可她有些不想睡,在宿清焉怀里,抬起眼睛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