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晴遥仍然陶醉在林柏楠给予的甜蜜当中,顶着一张粉蒸蒸的小圆脸冲李仲麟点点头。
她和李家兄弟同班三年,同校六年,交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李伯麒和李仲麟长得一模一样,却并不难分辨。从初中开始,同学们就都说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哥哥温和沉稳,弟弟自带二逼属性。
袁晴遥眼中这两人都挺稳重的,尤其是弟弟李仲麟,她觉得没有大家形容的那么欢脱。
她分辨二人全凭另一个特质,即,弟弟的鼻尖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痣。据小道消息称,这颗痣不是天生的,而是李爸李妈为了方便辨认两人,以纹绣的方式专门加上去的。
袁晴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颗痣,位置选的实属不赖,不但不影响美观,还增添了几分氛围感。
她弯了弯眉眼:“我之前坐这里的时候前面还是吴哲呢。吴哲的眼镜度数疯长,被调到前排了,现在前桌是你了。李仲麟,请多多指教。”
李仲麟坐下,不大不小的声音从前方飘来:“我比吴哲高,挡到你了你就说一声。”
袁晴遥好心地让他打消顾虑,回复道:“没事的,你听你的不用管我,看不到了我就挪挪身子,而且我还有林柏楠呀!下课了我再问林柏楠就好。”
俄而,李仲麟应了声:“哦,好。”
一阵子后,早修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快步走进教室,让同学们拿出四模英语卷,紧赶慢赶地讲起了卷子。
听着听着,袁晴遥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旁边的林柏楠吸引,她悄摸摸地用余光抚摸他的脸,他听得认真,目无旁视,跟着老师的节奏在试卷上写写记记。
忽然,他撕下一小块草稿纸,写了一行什么,趁老师在黑板写板书的空挡,团成小纸团飞到了她的桌上。
“啪嗒。”
她愣一下,打开纸条:【有人思想开小差了。】
已经非常节制且隐晦了,还是被抓包,她吐了吐舌头,从笔袋里拿出彩色便签纸,撕下一张,抿嘴笑着写下几个字,然后,叠成小方块丢给了他。
他展开便签纸,目光扫过字迹,耳廓瞬间攀上一轮春色:【有人心里和眼里都种了一个你。】
……好吧。
还是她比较会说情话。
数不清第多少次为袁晴遥澎湃悸动了,林柏楠板正脸色,在草稿纸上留下四个拳头大小的字,在老师背过身子的时候举起来,遮住了自己的侧脸:【好好听课。】
A4大的纸掩不住少年赧红的耳朵和脖子,袁晴遥会心一笑,不能再撩他了。
她拍拍脸颊,敦促自己集中注意力听讲,一定、务必、绝对,要和林柏楠携手去S市读J大……这是她迄今为止,最汲汲渴望的梦想。
*
之后的两周半,林柏楠一门心思给袁晴遥查漏补缺,重点依旧是她的弱项物理,能补多少是多少,能提高一点是一点。
虽然世界上的许多知识仅靠一腔热血是无法理解透彻的,人与人的天赋有别,但“熟能生巧”这四个字,是放在任何一个领域都适用的真理。
这不——
2013年6月7日至8日,迎来了万众瞩目的高考。
十年寒窗磨一剑,今朝出鞘试锋芒,时值欲转大人的少年少女,为自己的中学生涯画上完结的句点。
那两天,袁晴遥早上出门迎考前,都会看一眼手机上林柏楠发来的消息:【别紧张,相信自己。】
她吃下他递来的定心丸,再送他一个:【嗯。我不紧张,我相信自己,你也是哦,我们一起加油!】
教高中教了二十几年的魏静也心态平稳,倒是袁斌有些大气都不敢喘。
在开车送袁晴遥去考点的路上,袁斌实时关注路况,不敢分心,不敢疏忽,甚至不敢说话,他紧握方向盘,时不时左手蹭一蹭裤腿,再换右手蹭一蹭,抹去掌心的汗。
考理综的那个上午,袁晴遥起初还有点紧绷,可当她答物理部分时,发现基本都是她大量练习过的题型,便沉心静气了,越做越渐入佳境。
虽然每年的考题都有所创新,但万变不离其宗,考察的核心知识点是不变的。客观也好,主观也罢,充分的努力会带来非比寻常的底气。
一颗心彻底放进了摇篮,看来,人生中最至关重要的一战,她真的做好准备了。
*
在等待出成绩的日子里,袁晴遥没有一觉睡到日晒三竿,没有报复性地恶补电影、电视剧、漫画、综艺等等,也没有和朋友同学浪到深夜不回家……
她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忙碌且充实——
白天,她写她和林柏楠的故事,袁斌和魏静送了她一台笔记本电脑当作毕业礼物,她用这台电脑码字;
下午,她隔一天陪林柏楠去康复中心做一次康复训练,不复健的时候,俩人出去“约会”,去“有间老店”找老鬼唠嗑、听林柏楠弹吉他唱歌,去甜品店做各式口味的手工巧克力,去街心公园乘乘凉、喂喂流浪狗,去逛街探店看电影;
晚上,她做做功课。和好朋友们早前就约定好了高三毕业的暑假进行一场毕生难忘的“结业之旅”,去G省吹海风、吃美食,她还要和林柏楠去G市看演唱会,何韵来还打算跟许久不见的何妈妈见上一面。
至于有什么风景胜地、有什么地道吃食,不在袁晴遥做功课的范畴之内,她随大流就好。她研究的是护理学知识,以及轮椅一族的无障碍出行都需要准备些什么、注意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和林柏楠出远门,从乘坐交通工具到酒店住宿再到游赏玩景,他需要预先考虑到的情况比普通人多得多,她想让他尽可能度过一个完美的旅行,她要把他照顾周全。
除了上述的几件事,还有一个活动提上了日程:打麻将。
考完试的第一个周六,趁袁斌在家休息,魏静兴致高昂地喊林柏楠来家里和袁晴遥一起学打麻将。
绝顶聪明的人果真学什么都一学就会,魏静讲完规则玩法,又试验了三盘教学局,林柏楠就上手了,成为了继林平尧之后第二个与魏静棋逢对手的人。而新手袁晴遥完全跟不上节奏,她大惑不解,为什么妈妈和林柏楠打着打着就知道她手里面握着什么牌了?
这头,魏静教孩子们消遣娱乐。
那头,蒋玲的工作室正式开张。
自B市回来,她对林柏楠“半放养”,只照看生活起居,其余一概不过问,生活重心挪到了工作上,雇佣了六名英语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做英文读物的翻译。最近,她正在拓展英剧美剧中文字幕的业务。
大部分人听闻都叹蒋玲瞎折腾,快四十七岁的人了,当初就不该从学校辞职,再混八年就退休了,安安稳稳地享受退休生活,何必殚精竭虑地创业呢?
对此,蒋玲也曾犹疑过,是否自己太冲动?
然而,林平尧却坚定地赞成,他说:“玲玲,这二十几年你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辞去了大使馆的工作,当老师也不是你的理想,你不过图个寒暑假方便照顾她老人家。再之后,你的全身心都扑在了楠楠身上……往后的人生就做点你真正想做的事吧。你不必有任何顾虑,更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人只活这一回,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无论是经济还是精力上,我都全力支持你。”
袁晴遥听了感慨颇深。
一方面,林叔叔和蒋阿姨之间的爱情让她动容,另一方面,她暗忖,如果自己不是从小就被林家人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家的爸爸妈妈对她没“望女成凤”的企盼,她大概率是个不求上进的人。
*
成绩公布的前一天,袁晴遥坐立难安,一早便跑来了林家。倒不是她有多紧张,而是兴奋、期待、焦心等等情绪一锅大乱炖,闹得她无法在家安分待着。
林平尧去了医院上班,蒋玲去了工作室工作,家中,两个孩子肩并肩坐在书房的电脑桌前。
林柏楠用台式机忙着什么看起来就高深莫测的,袁晴遥枕他的肩膀,脑袋随他敲键盘的动作不时地晃悠一下。
他从她进门至此并没有说什么安抚的话,但她只是和他呼吸了同一个空间的空气,便立马舒心下来。
又一次,他因为肩膀被她压着,右手的活动范围受限,导致光标没拖到目标位置……
他不急不恼,叉了重来,同样享受她依靠着他的那份分量。
微微侧脸,他的目光栖息在她小而翘的鼻尖,问道:“就这么看着我建模不无聊吗?”
她转了转头,一双圆噔噔的大眼睛明如星子:“不无聊呀。你画你的,我看我的,我们都很充实。”
“要不要一起做些什么?”
“我们就在一起看电脑呀。”
“无聊了告诉我。”
他看她一脸心满意足,不再询问,反正以她直来直去的性格,无趣到受不了了铁定会提出来的。
之后的一个小时,袁晴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柏楠忙项目,她大致了解了一些——
他正在捣鼓的是一个叫作“人体外骨骼”的东西。
这项技术可以增强人体的行动能力、减轻负重,通常由金属或碳纤维等材料制成,在军事上可用为穿戴甲,在医学上可帮助下肢障碍人士克服行动困难。
袁晴遥对林柏楠的崇拜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他经常涉猎一些她认知范围之外的事物。而且,他并不只是学个皮毛,他学一行通一行。
在她心中,他是“除了走路无所不能”的林柏楠,当然,不能走路在她看来并不打紧。
定睛一看时钟,从她来林家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袁晴遥上下来回抚摸林柏楠手肘处暗色的皮肤,色素沉着在他压疮入院之后愈加明显……
把他的右手从鼠标上抬起来,她提醒道:“休息时间到!该去床上趴半个小时了。”
他反而加快了操作速度:“马上。”
“林柏楠,快点啦。”
“十分钟。”
“这次又没人催你完成外骨骼建模,也没有截止日期逼着你,慢慢来呗。坐一次不要超过四个小时,你身上再破一个洞,我的眼泪要把你家淹了……我保证!”
“嘁,真拿你没办法。”
要挟很奏效,林柏楠反手握住袁晴遥的小手,攥在手心,另一只手点击保存,将软件最小化,拉起轮椅手刹,下一步,他却并没有推手推圈的意思。
袁晴遥拿上手机,从电脑椅上站起来,看着林柏楠不动如山,她拽了拽他的手:“走呀?”
“你拉我。”
“拉你?”
“你拉着我走。”
“怎么拉?”
“随便,就试一试我们以后怎么手牵手……”林柏楠把自己给说难为情了,转瞬,表情和语调都变得硬邦邦,“反正你这个笨蛋想办法,我配合你。”
“既然如此……”袁晴遥玩心大发,眉飞色舞地抖抖肩膀,“那我们就先试试牵着手走,再让我背你,怎么样?”
“……不要。”
“哪个不要?”
“后者。”
“哎呀!林柏楠,你刚刚不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做些什么吗?一转眼就不陪我玩了?”
“……陪你玩?是让你玩吧?”
“那你就让我玩一下嘛!”
“……”
望着五官打架的袁晴遥,她昂首挺胸显得理直气壮,林柏楠的嘴角抽搐一下,拒绝的说辞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他如今对她愈是抵抗力为零……
小鹿眼往旁边斜睨,薄唇抿成一条线,老实讲,他内心对她的提议产生了一丝跃跃欲试。
儿时到现在,他陪她玩任何游戏都是乐意并且开心的,但嘴上愣是不承认:“……幼稚鬼。我就舍身陪你玩一玩吧。”
第96章 惊魂记
俩人先是实验如何一边十指相扣, 一边一起前进,绕着客厅溜达了五六圈。
实践出真知,他们得出结论——
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 单手划轮椅都容易偏离轨道。最好的方式是袁晴遥走在林柏楠前方约半米, 给他一个拉力, 他闲余的那只手负责掌控方向即可。
但她不能太大力,不能太突然, 还要确保手刹没放下,不然, 则有可能把他从轮椅上拽下来,然后,一回头, 看见他表演“跪地磕头”……
这不——
“嘶——”
林柏楠捂着额头侧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袁晴遥慌忙蹲下, 把林柏楠绞在一起的两条大长腿分开,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吹他的额头,仿佛这样做能把疼痛吹走似的,又揉了揉他磕红的地方,心疼地关切道, “我一激动就忘乎所以了……摔疼了吗?”
“干嘛道歉?”他双手撑在身后奇恶峮-巴以死把仪陆久陆散正理上传歪头看她, 唇畔竟挂着一弧似有若无的笑,坐直身子, 趁她分神之时,他双手捧上她的脸,用额头去轻轻地碰她的额头, “好了, 扯平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乐得轻松:“笨蛋,下次拉我的时候吱一声, 给我点时间反应。”
一惊、一喜,搞得她头脑晕乎乎的。
秒时,她想起要检查他没有知觉的双腿和双脚,摔伤了他是感觉不到的。
投去一个试探的眼神,她脱下他脚上的拖鞋,卷起他的裤腿……
这次,他没有抵触她的触碰。
脚趾、脚掌、脚踝、小腿、膝盖、大腿……全部无恙,袁晴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