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踌躇不决要不要继续玩,“背人”这个项目似乎更具危险性……
一双手臂二话不说攀上她的脖子,连同少年干净的皂香一同向她无限逼近:“来吧,下一个。”
她倏地浑身触电那般抖了一下,娇滴滴了几秒钟,忧心道:“可是……万一又摔了怎么办?”
摔就摔了,受伤十三年,重的轻的他没少摔过。这么说她肯定会哭唧唧一张脸为他感到痛心,他便揶揄道:“就算从你背上掉下来不过一米五,能有多严重?”
……!
袁某人被踩中了死穴!
她一把薅住林柏楠的衣领,吐沫星子喷他一脸:“一米六!我有一米六!你给我记好了我有一米六!”
“没有吧……”
“有!!!”
“你说有就有吧。”
“……讨厌讨厌讨厌!!!”
就这样,袁晴遥憋着股气,在林柏楠的面前蹲下,两手抓住他的腿圈在臂弯里,呵斥他快点趴上来,他乖乖环住她的脖子,伏在她的背上,她一鼓作气……
第一下没起来!
林柏楠纤长的手臂及时撑住了地面,两人才没摔个狗吃屎!
相比于女性,男性本就在生理构造上骨质较重,骨架略沉,外加林柏楠的上半身肌肉密度大,所以他看起来文弱清瘦,但实则比预计的要重个十几斤。
她还想再尝试一次。
两人挪到了茶几跟前,他手撑桌面祝她一臂之力,她蓄力站起……
成功!
他低低地嗟了声,坐着一米二,站着一米八,从一米六的高度看世界实属是一场新奇的体验。
而她的体感比他更新颖,她试着迈开一小步,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锁骨还被他膈得隐隐作痛,但心情却如同在云端自在飞翔。
袁晴遥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小孩,一边咯咯大笑,一边围着沙发和茶几绕了一圈。
信心膨胀的她背着林柏楠往更远处进发,但没走几步,她猛地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脚步虚浮,声音也近似气球放气那样有气无力的:“完……蛋了……我没力气了!腿开始打……颤了!我走不了路了,我快站……不稳了,怎么办啊?”
“……”
一阵汗颜,林柏楠环视周遭的环境,想寻找个能借力的家具物品好让自己下来。
没几秒,他的无语之情翻了一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袁晴遥,你可真会停地方。”
他俩此刻正颤颤巍巍地站在客厅空荡荡的一处,茶几、沙发、电视柜、餐桌、椅子、乃至墙壁和他的轮椅,眼睛看得到,而双手不仅够不到,还差了一大截。
袁晴遥感觉林柏楠的身子正在一寸一寸地往下滑,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把他往上拉,急得头顶要冒烟了,问道:“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林柏楠倒显得不急不躁,他轻描淡写地回复:“那你松手把我扔地上呗。”
说着,他撤走了双手!
“啊——”
一声大叫,袁晴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了腰,让林柏楠的胳膊重新搭在她的肩上。
她头重脚轻险些一头栽在地上,趔趄了好几下才勉勉强强再次站稳。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吼:“你……你别放手啊!吓死我了!我……我怎么能让你摔下去啊?!我就是在这儿站一天等……等叔叔阿姨来救我们也……也不会松手的。”
心房暖意渐浓,他压住想吻她脸颊的冲动,着手思考起了该如何脱困,俄顷,他发表想法:“你先把我的腿撂下,脚落地有个支点就不会那么重……”
没听完,她立刻照做,两手一松……
他的两条腿确实落下了,但下一秒,她被他乍然向后拽去,毫无防备的他本能地收紧了手臂,赏了她一记锁喉!
“……等等!”
“咳、咳咳……”
纵使难受得眼泪飚出眼眶,她也没产生丝毫放弃他的念头。
她迅速绷直身体,抓住他的手腕避免他向后倒去,动员出全身仅存的力量,尖叫着拖着他往沙发冲去——
“啊!!!”
“咚。”
两人倒在了软绵绵的沙发上。
袁晴遥一动不能动地躺着,喘气如牛,鬓角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温柔地替她拭去汗水,又抚了抚她的喉咙。
耳后传来他紧巴巴的声线,包裹着低柔蜜意:“笨蛋,你又不吱一声,我没反应过来……弄疼你了?”
暂时讲不出话来,她摇了摇头。
他等她逐渐捋顺了呼吸,轻声问:“还想玩什么?”
缓了好半天她才答道:“不、不玩了,累、累麻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头发中穿梭,指腹贪恋她每一寸肌肤发散出的温度……
直至爱意浓烈到让他心痒难耐,渴求将她揉进怀里合为一体的想法急剧沸腾,他也只是用手指戳了戳她饱满的脸颊,柔软的像橡皮糖。
虽然双腿自幼残疾,但他毕竟是个发育良好的男孩子,某些器官不及常人但功能还是可以想办法激活的,他家小兄弟能起立,不过滋水枪的话就需要借助药物了。
现在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即便他有名有份并且双方家长都同意了,在正式成为一家人之前,他最多亲亲她、抱抱她。
她的脸颊被他戳得痒痒的,簌簌地笑了起来,抓起他的左手腕端详,欢快地说:“低调的林小少爷,今后不是中学生了,我送你的手表可以戴着了。”
他回了句“好”,接着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客厅挂画你喜欢向日葵油画还是海湾灯塔风景画?”
她稍作思索,回答:“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低语了一句更耐人寻味的:“袁晴遥,下次换我背你。”
闻言,她一个翻身与他面对面。
四目相望,两双亮晶晶的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甜蜜张扬的脸。
她明白他大好的毕业假期为什么在忙着建模了,兴冲冲地追问细节,他却引而不发,用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熟稔地抬起拇指碰她的拇指,盖下印章。
“急什么,以后就知道了。”他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小鹿眼中跃动着澄澈的光,“但愿今年之内,不出明年你的生日之前,总之不会太久,我保证。”
“嗯,我最相信你了。”她看进了他的眼睛,带着娇俏的笑容徐徐开口,“7月13日是个好日子哦,我们一起看演唱会,跨过零点就是我十九岁的生日了……”
出于腼腆,她垂下了眼帘,扯了扯他T恤的衣袖:“好日子当然要好上加好了,林柏楠,你……懂吧?”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袁晴遥果然沉不住气又不会掖藏心思,林柏楠的嘴角暗暗上扬,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回归波澜不惊的表情,问:“懂什么?”
她被问得一愣,旋即,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揪着他的衣领:“你懂的!你明明就听懂了!你这个大坏蛋难道想让我表……表……啊!讨厌讨厌……”
在袁晴遥撒野之即,大门口蓦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一眨眼,门锁骤不及防地开了!
林平尧下班开车去工作室接了蒋玲,两人顺道去市场买了菜,一人拎着一个袋子先后从防盗门进来。
“楠楠,我们回来了。”在玄关换鞋的功夫,蒋玲喊了一声,随意往客厅瞥——
地上躺着一只“翻白肚”的男士拖鞋,另一只远在餐桌旁,沙发一角掉落了一只黑色的五指袜,这三样连成一条线,便是林柏楠在袁晴遥背上被拖行的轨迹……
摸不清情况的蒋玲和林平尧双双愣住,目光继续深入,只见林柏楠侧躺在L型沙发的一端,白色T恤不知为何皱皱巴巴的,一贯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的轮椅,竟被扔在了远处……
而沙发的另一端,袁晴遥正襟危坐地冲他们挥手,丸子头有些炸毛,干笑了两声:“……哈哈!蒋阿姨,林叔叔中午好!我……来蹭饭吃啦!”
林平尧一一捡起了拖鞋和袜子,笑了笑:“遥遥来了。”
现场透着些莫名的“诡异”,但蒋玲还是热烈欢迎袁晴遥来家里做客的,她换好拖鞋向厨房走去,笑着回应:“遥遥点菜,阿姨来做。遥遥想吃什么?”
把菜袋子搁在厨房的料理台上,蒋玲又冲着林柏楠喊了声:“林柏楠,过来吧,今天再教你几个菜。”
*
第二天,6月25日,高考成绩出炉。
12时,魏静和袁晴遥在自家的书房内,手机还拨通了在单位上班的袁斌的电话。
袁晴遥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在电脑上登录分数查询系统,输入考生信息,几秒之后,页面跳转,一个难以置信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分数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671分。
那一年的理科一本线是485分,按照往年的招生分数线和全省排名,S市的J大,袁晴遥触手可得了。
估分环节,她估算了好几遍,不敢相信自己奇迹般的分数,当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呈现在她的眼前时,她长叹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
“爸爸!爸爸!”袁晴遥抱着手机激动地大叫,赶忙将这一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袁斌,“我考了671分!天呐!我太厉害了!我是个天才!”
电话彼端的袁斌也嗷嗷直叫:“……多少?!我的宝贝闺女太聪明太优秀了!哈哈哈!回家奖励大红包!哎,那个小王啊,你听见了吗?我家遥遥高考考了671分……对,我的女儿……你知道671分是什么概念吗?了不得的概念……”
吧啦吧啦……
老父亲口若悬河,开始和下属炫耀起自家闺女了。
袁晴遥和魏静相视一笑,挂断电话,刚想给某人拨去,那人便先一步打来了。
她秒接电话,熟悉的少年音开门见山,听上去心情很不错:“怎么样?”
她故意惹他焦急:“你猜?”
他啧了一声:“你猜我猜不猜?”
她装出低落的嗓音:“林柏楠,完了,我考砸了……”
“那复读吧,看来我要当你的学长了。”林柏楠的语气无比风平浪静,话锋一转,他冷哼道,“袁晴遥,我有你的准考证号,报名号和身份证号,在查我的成绩之前我先查了你的……嘁,还想吓唬我?还有,你演技真差。”
“……你怎么不早说啊?!”
“你又没问。”
“那你还问我怎么样?”
“我问你心情怎么样?”
“讨厌——”
是娇嗔。
她还想耍小性子让林柏楠来哄,结果,余光瞥见魏静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明白他们讲着什么?怎么就捏着嗓子说话了?
袁晴遥当即拿出了正常的语气:“……心情好,心情好,哈哈。”
旁边的魏静指着手机悄声说:“快问问楠楠,考了多少分?全省排多少名?”
袁晴遥把魏静的话重复了一遍,急巴巴地等待回复,而那头的林柏楠实施报复,就不明说:“考生信息发你,自己去看吧。袁晴遥……”
他压低音量,严肃中又包含着稍许委屈的味道:“如果我没有提前查看你的成绩,我真的要被你吓……到心脏骤停。”
妈妈在场,她得拿出和往常一样的口气才行,想了半天,居然想不起来她平时是怎么和他说话的,便哈哈笑:“哈哈,还有能吓到你的事情啊?真稀奇!”
“还不是因为我很……”
后三个字说得含糊不清,林某人每次害羞都会用硬邦邦的语调来掩饰,抛出一句“不说了,挂了”,他挂断了电话,留下袁晴遥死命地下扯自己控制不住向上飞扬的嘴角,因为她分辨出了那三个字是“在乎你”。
袁晴遥放下手机,尽力若无其事地对魏静说道:“妈妈,林柏楠说让我们自己看,我查一下……”
输入他的一串信息,点击查询按钮,少时,跳出的界面让袁晴遥和魏静目瞪口呆——
712分,第二名。
……吓死个人。
有那么一瞬,袁晴遥萌生出了些许的“遗憾”,林柏楠差点就第一名了,不知道他和理科状元差了几分?
但随即打消,他如若真的考了全省第一,那记者们的长枪短炮不得吃了他!她才不想她的男孩暴露在公众视野中,承受人们千奇百怪的评价。
一切如沐春风,一切欣欣向荣。
然而,有句谚语写作“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十八岁的袁晴遥在不远的将来会明白,这话的前半句,是启示,是总结,更是一句残忍的预言……
*
出高考成绩的第二天,学生们回工大领取报考指南、听班主任讲解填报志愿的注意事项、拍毕业照、写同学录、留社交账号和联系方式……
有些人三年来头一次讲话,有些人日后渐行渐远,有些人这辈子就此别过。
最后一次穿上校服,最后一次坐在这个教室,最后一次听赵成刚唠唠叨叨,袁晴遥往右手边投去视线,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在后门口的位置看他的侧脸。
班会结束,差不多轮到重点班拍毕业照了,一群人在赵成刚的带领下浩浩汤汤地前去操场。操场摆放了一个三层的阶梯,男生站后两排,女生站前两排。
林柏楠被安排在了教师席位的最边上,袁晴遥悄咪咪地挪啊挪、挪啊挪,挪到了林柏楠的后面。
旁边的女生个头比她小一点,她为了不被调换位置,特意膝盖打弯,让她本就不富裕的身高,更是雪上加霜……
不过无所谓,她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这是袁晴遥第一次和林柏楠拍大合照。
初中他们不同班,小学时林柏楠的内心还没那么强大,拍毕业照的那天他怕被同学指指点点,同学把照片拿给家长看,再被家长问东问西,所以他没有参加,谎称头晕脑热躲在家里不出门。
既然是第一次,毕然加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