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蹙了蹙眉，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干脆而直接，这是最高效的方式：“胡老师，这只钢笔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定制礼物，恐怕不太方便给你看。”
胡栗栗有些惊讶：“你有男朋友了？”
第八章
“嗯，有。”对于周羡均的存在江眠没有刻意隐瞒的想法，但她也不是谈恋爱就要昭告天下的人。
特别对是无关紧要的人，更没有必要告知。
胡栗栗瞥了瞥孙新敏，她捂嘴娇笑道：“江眠你也瞒得太深了吧，我们都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之前我表哥托我给他介绍女朋友，他长得又高又帅，家里还很有钱，市中心有好几套房呢。我看你们很般配，正准备把你介绍给他来着，幸好今天知道你有男朋友了，不然到时候多尴尬呀。”
江眠清澈的眼眸看向着胡栗栗，她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干净直接：“为什么会尴尬？”她目光在胡栗栗面上绕了一圈，了然道，“不管我有没有男朋友，确实都不喜欢被介绍给陌生人。既然胡老师你也觉得尴尬，下次别这样做了。”
胡栗栗嘴角的笑僵在一半，她话里的本意才不是说自己会尴尬，只是江眠的话把她架得不上不下，而且又是当着孙新敏的面，胡栗栗面上是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她想解释，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她并不是真心想为江眠介绍男朋友，只是想让江眠为错过的优质男懊悔一下。
江眠低头把整理好的备课本放在书柜，她坦然得把抽屉合上锁。
胡栗栗因着江眠的动作，脸一阵红一阵白，早不锁晚不锁，偏偏她翻动了一下，江眠就要把备课本锁了，防范得人是谁，不言而喻。
胡栗栗刚想开口说她不稀罕看的时候，江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胡栗栗问道：“你没把我的照片发给其他人吧？我这个人很在意隐私，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和同事产生法律纠纷。不过胡老师你是留学回来的，应该在这方面很谨慎的吧？”
胡栗栗没想到清冷少言的江眠，一旦开口，嘴巴会这么厉害。听到法律纠纷这几个字，她有些理亏心虚，她确实把偷怕江眠的照片发给她表哥了，她在国外待了几年当然知道外国人对隐私权的重视，特别是那些名人，动不动就因为肖像权打上百万美元的官司。
在国外她很注意这一点，晒照前都会把不认识的人裁掉或P掉，但她没想到回国遇见的江眠竟然会这么敏感较真。
“没，我都没有你的照片，我用什么发呀。”胡栗栗不自然的笑了两声，她没兴趣再待到江眠附近了，赶紧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胡栗栗也摸不准江眠是在吓她，还是来真格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马上要在岚外附小转正的老师，要是因为一张照片惹上官司耽误了她的前程，就太得不偿失了。她坐回座椅后，赶紧点开与她表哥的聊天框，照片已经无法撤回，她只能联系她表哥，让他把照片删除。
江眠又不是真没听出胡栗栗话里的恶意，之前不搭理胡栗栗是她不在意而已，真的让她不舒服了，她也会如数奉还。肖像权的事情，她本来是想警告一下胡栗栗，让她不要自作主张。没想到她竟然真得不经过她的允许就把她的照片发给了其他人。
江眠之前对胡栗栗还只是有点无感，现在就有些不喜了，心里打定主意要和胡栗栗保持距离了。
看到胡栗栗慌忙敲笔记本的神情，江眠冷静的收回目光，以胡栗栗对工作留用的重视，照片的事情，她相信胡栗栗能妥善处理。
孙新敏安静的看了全程，他原本是担心江眠招架不住胡栗栗，还想着自己能出面帮就江眠打圆场，没想到江眠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江眠身上，江眠这样的人像是有魔力一样，越是接触，就越是让人喜欢。
即使江眠已经对他说得很清楚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关注江眠。
江眠收回目光时，余光略过孙新敏，孙新敏有些紧张，视线不知道该不该回避。江眠却自然而然对他点了点头，没有一点羞赧与特殊，仿佛他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同事。
孙新敏心里一阵失落，想起江眠在情人节拒绝他的话，他自嘲的想，在江眠心里他可不就只是一个普通同事吗？
——江眠，这束花送给你，有一句话我藏了好久，我喜欢你。
——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喜爱，只是你的心意应该留给真正适合你的人，很显然这个人并不是我，这束花我就不收了你拿回去吧。
——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们并不合适，孙老师你很优秀，但我喜欢的类型与你完全不一样，我只喜欢文质彬彬有书生气的男生。
——或许只是你之前没接触过其他类型的男生……
——我试过了，但没有用的。我只会对这样的男生心动，其他类型的男生都不能让我的心底起一点波澜。孙老师你很好，但你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这个人有点执拗，伴侣取向也很单一，这一点变不了，我也没想过改变。孙老师真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孙新敏长相英俊，身材健美挺拔，他从小家境优渥，但对江眠告白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紧张。在江眠第一句回绝的话出口后，他就该到此为止的，只是他实在不甘心，他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只是没想到江眠真是一点微弱的希望都不给他。
如果是其他原因，孙新敏还可以争取一下，可江眠喜欢的类型与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他再努力也做不到。
孙新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觉得江眠真的很通透聪明，她要是先告诉他她有男朋友，只会激起他的不甘与好胜心。
可她偏偏没这么做，而是明明白白告诉他，她是不可能会喜欢上他，有没有男朋友都是如此。最后再把男朋友搬出来，让他的放弃都显得顺理成章，合乎道德情理。
不让他有一丝难堪，妥帖照顾他的自尊与情绪。
但越是见识过这样的江眠后，孙新敏就越高兴不起来。
学校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对江眠告白的事情，江眠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任何避嫌，那天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懂江眠的意思，只要他想，这件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事情，就算是没有发生。
江眠都做了这个地步，他一个大男人再纠缠下去就有些难看了，他得让自己接受他只会是江眠同事的事实。
胡栗栗在微信上好说歹说，才让她表哥把江眠的照片给删除了。其实她刚才提到她表哥并没有说实话，是她表哥看她在朋友圈晒校园荣誉栏上她的照片时，不小心把江眠的证件照也框进去了。
明明只有小半张脸，她那高傲的表哥竟然主动找了她好几次，让她帮忙把江眠介绍给他认识。胡栗栗才不甘心让这种好事落在江眠身上，一直推三阻四，故意没给江眠提这件事。
后来她表哥说要送她一个包，她没经受住诱惑，就偷拍了张江眠的照片发给她表哥，那张照片拍得并不是特别好看。但她表哥却很喜欢，马上让她发了一个邮寄地址过去。
她刚才在微信上，就是以江眠有男朋友，男朋友管江眠管得很严为由，哄着劝着她表哥把照片删除了，至于那个还没到手得包，自然也没有了。
胡栗栗才不管她表哥是如何误会江眠，解决了一桩事，胡栗栗放松得靠在椅背上。
“新敏哥，江眠人呢？”
“她出去了，有老师叫她。”孙新敏不冷不热的答。
“我还以为她又提前走了呢。”胡栗栗状似无意的说道，见办公室只有她和孙新敏两人，胡栗栗高高兴兴得拿出咖啡机，开始做手磨咖啡，“新敏哥，喝咖啡吗？是哥伦比亚产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味道香醇，最提神醒脑了。”说完她也不等孙新敏拒绝，开始忙活起来。
孙新敏不好直接拒绝热情的胡栗栗，只能点开运动康复的视频，一面听课，一面不走心得应付着胡栗栗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新敏哥，你说江眠可真厉害，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呆了半年，竟然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孙新敏比她早进学校一年，长得高大帅气，还是国家帆船运动员，这项运动普通家庭根本供不起。因此，胡栗栗一进岚外附小就把主意打到孙新敏身上。
可惜孙新敏似乎只对江眠感兴趣。
现在好了，江眠有男朋友了，孙新敏也该死心了吧。
“我知道。”
孙新敏的话打断胡栗栗的思绪：“什么？”
孙新敏暂停视频，又重复一遍：“江眠有男朋友的事情，我知道，她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孙新敏维护的语气，让胡栗栗笑不出来了，而且孙新敏竟然知道江眠不是单身？那他为什么还对江眠这么好？
“那新敏哥，你肯定见过江眠的男朋友了咯，江眠的男朋友怎么样？”胡栗栗压下酸意，好奇的问道。
孙新敏楞了一下，他回：“我并没有见过她男朋友本人，不过能让江眠喜欢的男人，一定很优秀。”孙新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戴金边眼镜书卷味十足的清隽男子形象，他摇了摇头，把那点微末的涩意压了下去。
“那可不一定。”想到江眠听到她表哥时的冷淡，再结合没有人见过江眠的男朋友，胡栗栗幸灾乐祸的想，江眠的男朋友很可能是个年纪不小的富豪，所以才藏着掖着，一只钢笔都不敢让人看。
见孙新敏有些疑惑的望过来，胡栗栗笑意甜甜的说道，“我是真心实意觉得，很少有人能比新敏哥你更优秀。”
江眠不是想要隐瞒她的男朋友吗？她就偏要让全校都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这件事情。
一是可以绝了其他男人对江眠的想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一个强劲对手。二来要是江眠的男朋友拿不出手，正好可以让江眠出一个大丑。
第九章
江眠是被刘眉通知叫去办公室的，之前她没有与这位德育处的老师接触过。
德育处的老师一听部门名字都感觉很严肃。
江眠心里正在猜测刘眉的意图，走到德育处的办公室，她敲门走进去后，才发现刘眉也是教师评审委员会的成员，昨天考核她的评委中，她是唯二的女性。
刘眉与昨天的干练严肃不同，她握着保温杯神情温和，见江眠表情，她笑了笑问道：“你记得我？”
江眠点了点回答：“昨天您就坐在音乐教室后面第二个的位置。”白女士是高中老师，江眠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就读于白女士任教的学校，所以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学校。
很早以前她就发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惯例的现象，明明老师中的女性占大多数，但是担任管理职位的领导大多数却是男性。
“还有您旁边的短发女老师，都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江眠轻声说道。
她并没有想表达什么观念，但刘眉却像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来由。她用那双被岁月侵染出痕迹的眼睛，又仔细端详了江眠几眼，眼眸澄澈，眉间舒展豁达，哪像王昆说得不堪，明明就是一个很正派的孩子。
“你不用那么拘束，叫我眉姐就可以了。整个岚外的教师评审委员会有一半以上的成员是女性。你进校时应该了解过岚外的校史，岚外的创始人是苏莫莉先生，是她拿出一半的身家建成了岚外的小学部，她是岚外的第一任校长，也是第一位任教老师。在她建立的学校基础上，后来才逐渐发展成从幼儿园到高中得整个岚外教育体系。”
刘眉拧开保温杯，在饮水机边一面接水，一面给江眠说着闲话，“虽然苏莫莉先生的后代没有再直接参与到教学工作中，只在校董会里挂着名，但苏莫莉先生留下得岚外的教学管理岗位至少有一半是女性的规定，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江眠听得神往，她入职岚外附小时，建校史只是一笔带过，她没想到这个年龄与她相差将近一个世纪的女性，竟然做了这么宏大的一件事情，特别是她最后留下来的规定，可以说很有前瞻性。
“苏莫莉先生很伟大。”江眠由衷的钦佩感慨。
刘眉赞同地说道：“是啊，就是因为苏莫莉先生的存在，在那个时代，有很多原本没机会念书的女生，被减免了学费鼓励着读了书。”说完，刘眉温和的看向江眠，“小江老师，你很敏锐，生活中也很少有事情能瞒过你吧？”
第一次有人用敏锐来评价她，江眠怔楞了一下，她刚想要说并不是这样的人。
就听见刘眉笑着说道：“别紧张，我是在夸你呢，这个规定是不外传的，现在很少有人能自己发现岚外的特殊了。”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在苏莫莉先生设想得未来中，管理岗位男女各占一半，本来就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江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她清灵的声音迟疑说道：“可是眉姐，你把这个规定告诉了我，不就外传出去了吗？”
刘眉被江眠的正直逗得笑出了声，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很多，话里也多了几分亲近：“明明是小江老师你聪颖，自己体察发现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玩笑过后，刘眉正经得开口说道：“小江老师，你如果能留在岚外，就好好干，你的前辈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路，大步向前，持之以恒，岚外不会辜负每一位辛勤奉献的引路人。”
江眠听得有些心潮澎湃，原本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此时此刻却像是肩负了什么重要的使命。
以至于刘眉提出想让她去带附小合唱团训练的时候，江眠没有一点犹豫就接了下来，她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话说得很少，这时候却主动开口说道：“眉姐，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把合唱团带好的。 ”
刘眉欣慰得拍了拍江眠的肩膀，一副她没有看错人的表情：“那就加油，好好干。”
江眠拿着刘眉递给她的合唱团资料，踌躇满志得回了办公室。她内心有种很饱胀活力满满的情绪，下午在几幢教学楼间穿梭，连着上了三节音乐课，她都没觉得累。
胡栗栗上了课回来，见江眠神采奕奕得，她又像是上午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凑了过来：“江眠，你这么开心，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难不成是转正考评的结果出来了？
江眠有时候都佩服胡栗栗这种没有记性、完全不会尴尬得性格——额，最近有个很流行的词语，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是钝感。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眠语气淡淡得回答：“德育处的老师安排我去带合唱团。”合唱团的企划和资料，江眠就正大光明放在桌上。
“胡老师，你也想参加吗？我可以给德育处的老师说一声。”见胡栗栗偷偷瞄着透明文件袋中的资料，江眠主动开口。
胡栗栗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学校合唱团一看就是要占用自己休息时间，她才不想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去！”她生怕江眠把她拉下水，拒绝得非常干脆。
江眠并不意外，正想以此结束她和胡栗栗之间的对话。
但她显然低估了胡栗栗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江眠，带合唱团的老师有什么额外的奖励吗？”比如发奖金，或者能参加教师得评优选先？胡栗栗眼神扑闪，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