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褚家先祖还是有智慧的,嫡长子保有全部的铺子,嫡次子以下跟庶子有丰厚的分家银,只要铺子在同一脉手上,那就能一直强大。
郝嬷嬷是老城中人了,带着她拐了几个弯,很快的进入另一条商业大街,比刚才的高级多了,都是店铺,没人挑着扁担卖货,来往客人也是文人雅士居多,没有叫卖声,都是进铺子看货。
高和畅走近,这时刚好一辆青黄绣帐马车停下,一个小丫头跳下车,慌慌张张放好小梯子,又从里面扶了个小姐下来,却没想到那丫头没扶好,小姐眼见要从梯子摔下撞上石阶,高和畅下意识双手接住人。
那小姐自然是吓了好大一跳,丫头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是奴婢不好,害小姐差点跌倒。”
那小姐站好后微微一笑,“算了。”转而对高和畅一揖,“多谢姊姊。”
一个老嬷嬷跟着下来,对那小丫头伸手就是一个巴掌,“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丫头不敢反驳,只是不断请罪,说自己该死。
“算了嬷嬷。”那小姐好脾气的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小姐这样好心,才让这些丫头粗心大意。”嬷嬷过来,跟着对高和畅行礼,“多谢姑娘,我家小姐是苏大行台尚书令夫人的姨甥女,姓冯,奴婢姓邓,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还请告知,好让我们上门道谢。”
高和畅内心哇了一声,大行台尚书令,那可是正二品的官户,就算是表小姐那也是名门出身。
“举手之劳,不用挂怀。”
冯小姐笑说:“我叫冯雪儿,姊姊好歹告知我叫什么名字,不然我良心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高和畅对这冯雪儿挺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她轻饶犯错的丫头,也许是因为她不摆架子,但总之她觉得冯雪儿人很可以。“我叫高和畅。”
冯雪儿自然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内走,“高姊姊今日是来买衣服的吗?”
“我就来看看。”
“我听说百善织坊请了一个厉害的设计师,做出一批衣服来,每一款式只做三件,我爱漂亮,等天气一晴朗,这就来看了。”
高和畅心想,哇,这褚嘉言的行动速度很可以啊,古代没电视没报纸,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就让深闺小姐知道一款衣服只有三件,饥饿行销放诸四海皆准,迪士尼的限量公仔安娜贝儿被炒到五万多元一只,不用怕贵,有钱人比普通人想得还要有钱,当然,她的创意无价。她跟冯雪儿手牵手进入铺子。
铺子里接待的大娘子立刻笑着迎上,“冯小姐,几个月不见,要什么派人来说一声就好,哪劳烦您親自跑一趟。”
冯雪儿也不摆架子,好脾气的说:“我听说有几款衣服罕见,怕被人抢了去,大娘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大娘子笑咪咪的,“冯小姐来得正是时候,那九件衣服今天早上才送过来,昨日卢小姐、雷小姐都扑了个空,冯小姐跟奴婢到里面来试衣服。”
高和畅心里暗喜,原来昨日已经有千金小姐上门想买了。
做人不能骄傲,但她忍不住想翘起尾巴,得意一下。
“这是我们百善织坊的新品牌『惠风』。”大娘子介绍着,“我们掌柜说,惠风出品一张图只做十套,而且在不同的店家卖,冯小姐穿出去绝对不会跟人相同!我在铺子也快二十年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可好看了。”
冯雪儿面露喜色,转头对高和畅说:“我也买一套送姊姊,姊姊收下,我才心安。”
“不用了,我都说是举手之劳。”
“姊姊大器,可我不能不知道好歹,要不是姊姊,我就跌倒在阶梯上了,撞伤膝盖手肘都算小事,万一撞到脸,我想都不敢想,能好还算幸运,就怕留疤。”
高和畅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朋友。
对的,她对冯雪儿的感觉好像朋友啊。
冯雪儿是大户人家出身,却对丫头十分宽容,这点着实难得。
她到古代最难适应的就是下人的命不算命,她住的客栈有四间上房,其中一间过年时才打死一个下人,原因也很简单,那下人在守岁的时候打了瞌睡。
冯雪儿真的很不错了。
两人看了衣服,冯雪儿试穿了几件,都很喜欢,但听到一件开价五十两,倒是吓了一跳,“这样贵?”
大娘子陪笑说:“这可是全新款式,我们大爷光买图就花了好多钱,冯小姐看看这刺绣、这衣领,是不是从没见过,春宴如果穿上了,保证大出风头。”
邓嬷嬷看自家小姐换上衣服后焕然一新,喜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老奴瞧小姐穿这衣服倒是精神了很多,过两日家里要办牡丹宴,小姐穿这衣裳出去,肯定看得表少爷目不转睛。”
冯雪儿脸一红,“那好吧,这几件我都要了。”
高和畅大喜,这冯雪儿真有眼光。
又想想,原来冯雪儿喜欢大行台尚书令家的少爷,也不知道冯家家底如何,正二品家的少爷,门户不够高恐怕也不好进。
古代要谈情说爱实在太难了,女子主动就是不检点,女子被动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搞不好喜欢的人没来,猪哥先来了,她看过原主的一生,高家有个小姐喜欢柯三少爷,却因为白大少爷频频出招,假借各种名义親近,老人家看在眼底觉得真相配,就这样被乱点鸳鸳谱,嫁给了白大少爷。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都是下堂妻了,还是管自己的事情吧,这冯小姐有大行台尚书令夫人这样的親阿姨,将来也不会太差。
两人出得百善织坊,冯雪儿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姊姊有缘,过几日家里要办宴会,姊姊给我住址,我送请帖上门可好?”
高和畅想答应,想去开开眼界,不过她知道自己身分不适合,“我不过一个住在客栈的下堂妻,冯小姐不用挂念了。”
邓嬷嬷啊的一声,“小姐,这样不好。”
她年纪大了,耳背,说话声音不小,高和畅却听得清清楚楚。
冯雪儿尴尬,“邓嬷嬷,别这样。”
“老奴都是为了小姐啊,我们都是寄居了,小姐行事更得小心,老太君那边的巫小姐怕是对表少爷也有意思。”
冯雪儿神色一暗,“那可是御史中丞的嫡女,我不过一个普通门户,怎么跟她比。”
“小姐沉鱼落雁,这就比巫小姐好上一截。”
高和畅听了,忍不住说:“感情强调的是两情相悦,大行台尚书令家的公子出身已经够高贵,不需要再配上一个高贵的妻子,我看冯小姐挺好的,夫妻相处贵在用心,而不是看家势。”
冯雪儿闻言,脸色一喜。
高和畅更是心生怜爱了,这冯雪儿寄人篱下,肯定没什么自信。
冯雪儿道:“姊姊住哪?我写信给姊姊。”
“我就住鸦儿胡同的喜来客栈。”
“我记得了,等天气再暖些约姊姊上山礼佛。”
“好。”
高和畅是挺愉快的,历经穿越后的心惊胆跳,她现在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的事业,认识更多的人。
冯雪儿会是她第二个朋友吗?
第一个当然是褚嘉言啦,虽然名义上是合作伙伴,但十日一见,她也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把自己当成员工呢,还是当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说来褚嘉言这点还是不错的,她到这东瑞国已经跟不少人接触过,女子还是不太被当成独立的个体,但褚嘉言有一点好,从不过问她的私事。
过了不久,举行宴会的日子正式到来。
褚嘉言跟她说,惠风的限定款已经都卖完了,虽然五十两一件,但几乎都是送到铺子的第一天就卖完。
至于普通款式一两一件,卖得也不错。
高和畅信心满满,等她赚够了钱就要搬出来自己住。
天气逐渐好转,冯雪儿的信也来了,约她上玉佛山礼佛,高和畅想着自己穿越以来就只在城中走动,还没出过京城,遂也回信说好。
四月二十六,五谷先帝圣诞,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两人已经说定,冯雪儿到喜来客栈接她,高和畅没车,坦然接受这个贴心提议。
等正日子到来,高和畅早早换上衣服等,隅中时分,店小二上来说有人找,她便带着春花秋月上了马车。
冯雪儿穿得十分富贵,云雁锦衣,软银凤尾裙,珍珠头面,没把十二件戴齐,上山礼佛,戴个三四样也就差不多了。
冯雪儿笑咪咪的,“我听姨母说,今日宝山大师会出来讲经,我们去听上一听。”
“这宝山大师很有名吗?”
“有名,听说皇太后身子不舒服,皇上请了宝山大师入皇宫跟上天沟通,念经之后,皇太后身子果然大好,只不过宝山大师年纪太大,平日不出来罢了。”
高和畅心想,那自己可得虔诚好好参拜一下。
两人说了一些宝山大师的话题,高和畅心系自己的衣服,于是问:“雪儿那日从百善织坊买了惠风服饰,可有在牡丹宴大出风头?”
冯雪儿脸一红,点点头。
邓嬷嬷笑说:“小姐那天可是大大的露了脸,众家小姐都过来问是哪间绣坊所做,连平日不太爱说话的表少爷都称赞了好看。”
高和畅眼睛一亮,“是雪儿心中那个表少爷吗?”
冯雪儿脸更红了,“这话本不好说……但我跟姊姊一见如故,不想隐瞒姊姊,就当我厚脸皮了。”
“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你花样年华,当然该为婚事打算,这不叫厚脸皮,可别这样说自己。”高和畅顿了顿,“雪儿对我如此坦承,我可也不能隐瞒,百善织坊那惠风系列的设计师其实就是我。”
冯雪儿一怔,“那些图都是出自姊姊之手?”
“是。”
“我还以为是致仕的宫廷绘师,姊姊怎么这样有本事?”
高和畅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穿越而来,这是开了外挂,“说来要感谢我的老师,多方启蒙,我的想法就比较多了。”
“姊姊既然如此有本事,为什么还住在客栈?自己买间宅子当主人不是好得多,喜来客栈也不便宜呢。”
“我才下堂不到一年,手边现银不多,买了宅子可没钱买人雇院子,晚上没人守着门,我心里害怕。”
冯雪儿点头,“那倒是,京城虽然有宵禁,可也不能保证完全平安,住客栈虽然不划算,但有人守着门,也能睡得平安。”
“便是想着这点,才住在喜来客栈。”
“是我不知道好歹,想给姊姊一些建议。”
“雪儿但说无妨。”
“我不知道姊姊设计的酬劳怎么算,但我听说百善织坊一向善待工人,姊姊的酬劳想必不会太低,只要钱够了,买间铺子收租,每个月都有两三两进帐可比什么都安心,要是现银更多,可以开店。
“不瞒姊姊,我就开了三间包子铺,当初我要开铺子,姨夫姨母都不赞成,他们希望我把爹娘留下的银子当压箱底,可那是死银子,只会越来越少,我还是咬牙买了店面,聘师父跟工人,现在每个月有快二十两的进帐,寄居在大行台尚书令府里的小姐共七人,她们都要看太君脸色,每个月苦等月银发放,只有我不用,日子可好过许多。”
高和畅闻言大惊,这冯雪儿看来也才十六岁,居然已经有勇有谋到开三间包子铺。
的确,寄人篱下如果只等着月银发放,那是十分不自在又辛苦,冯雪儿有自己的进项,底气自然高得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月入二十两,说出来也是替她加分,谁不想娶一个会精打细算的妻子好把家业撑起来。
冯雪儿继续说:“利滚利最快不过,我现在身边已经又存了三百多两,再来一个三百两,我就又可以多开一间包子铺,哪怕将来良人没肩膀,我也能护着自己跟孩子过得安好。”
邓嬷嬷哄着,“表少爷又怎么会没肩膀,小姐不要这样想。”
冯雪儿却是一脸丧气,“表哥家世上等,又一表人才,府里这样多寄居小姐都想嫁给他,我不过一个孤女,怎么能成为二品门户的长媳。”
邓嬷嬷十分怜惜,“小姐如此能掌家,可是一门本事,洪家、杜家都想娶小姐过门,表少爷也是知道的,漂亮的寄居小姐拿来当姨娘也就好了,要当主母,还是得有智慧,小姐这样有本事,不用看轻自己。”
两人带着仆婦上山听经,然后到后山看桃花,后山怕不是有几百人,这边王家太太,那边李家奶奶,倒是不用怕不安全。
高和畅想在古代做生意,于是虚心求教,冯雪儿也知无不言——做生意,胆子是要的,另外生意没有一定赚,有时候会赔,这些都要有心理准备。
还有,不管关系如何親近,一定要白纸黑字,免得将来口说无凭。
高和畅一一记下,她现在虽然还没本钱,但总有一天要开门做生意,这些是前人智慧,记得了,自己可以少走一段冤枉路。
原本说春天的衣服是八月结帐,但六月中一次褚嘉言来看图就带着孙掌柜来了。
孙掌柜一刚开始还有点看不起高和畅,但经过这个春天的衣服买卖,现在看到她可是乐开花——多亏惠风卖得好,他们这个春季每个人多了半个月的花红。
高和畅看到孙掌柜有点意外,“孙掌柜这么忙,怎么过来了?”
褚嘉言笑说:“现在已经是盛夏,春服不再贩售,我让孙掌柜提前把银子结给你,你手边有钱,看要做什么都方便。”
孙掌柜拿出纸卷,“高小姐看看,如果都没错就签个字。”
高和畅笑说:“不用看了,我相信褚大爷跟孙掌柜。”
她拿起毛笔,这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孙掌柜从怀中拿出信封,“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一共二十张。”
郝嬷嬷接过,也没点,直接就拿进里间。
高和畅觉得白纸黑字是对于不认识的人,譬如说第一次见面的褚嘉言,当时他们是陌生人,所以需要一字一句斟酌,但现在经过了快一年,十天见一次面,她觉得两人已经是朋友,存在着信任,不需要太过讲究。
春花笑咪咪的,“五十两银票二十张,那不就有一千两,小姐,那我们可要搬出客栈?”
“不搬。”
孙掌柜笑说:“那么大一笔银子,当然是放在钱庄生利息。”
“也不放钱庄。”
褚嘉言看她志得意满,觉得可爱,“那是要做什么?”
“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
“对,买铺子,做点吃食,毕竟民以食为天,可以穿旧衣服,但总不能吃昨天的饭。”
高和畅不知道褚嘉言听到她要做生意会怎么想,会不以为然,还是觉得她大胆,但总之她不想瞒他。
她可以对别人偷偷摸摸,但她把褚嘉言当朋友,她不想有一天褚嘉言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开铺子。
高和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褚嘉言对自己的想法,此刻把钱的用处说了,倒有点忐忑,“还是你觉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