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畅觉得奇怪,抓住一个路人,“请问这里是桃花胡同吗?”
那人道:“是啊。”
“那这里是桃花胡同一号?”
那人好笑了,“小娘子,门牌都在柱子旁边,小娘子自己看哪。”
高和畅走到柱子边,是桃花胡同一号没错啊?冯雪儿信上说进宝就在这地方,可是这明明是一间面摊,一看就知道开好几年了。
面摊老板娘热情招呼,“小姐来碗凉面,我们的凉面都是下午刚煮好的,淋上芝麻酱,可开胃了。”
高和畅内心咚咚咚,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又不愿意去想。
冯雪儿一个二品门第的表小姐,手上又有资产,何必骗她,为了几百两把名声搞臭,不值得啊。
还是自己没记清楚,不是桃花胡同?可明明她看了信那么多遍,还觉得这名称可爱无比,怎么会记错?
她回头问郝嬷嬷,“郝嬷嬷,是桃花胡同一号没错吧?”
郝嬷嬷十分奇怪,于是问那面摊大娘,“婶子,这里有没有一间进宝包子铺?”
老板娘露出同情的笑容,“你们被骗啦。”
高和畅只觉得脑门一热,“老板娘,请说详细点。”
“最近半个月,您已经是第七八个来的小姐了,都说来找进宝包子铺,没有那间铺子,我们这面店是公婆传下来的,全家靠这间铺子吃饭,怎么可能卖。”
高和畅内心狂跳,被骗了,冯雪儿骗她三百两合开包子铺,又骗她三百两买红宝石保值,她几乎把春季衣服结算的酬劳都给她了。
自己这个现代人居然被个古代小妞所骗?
不敢相信!
高和畅立马驱车前往大行台尚书令府——她的信都是寄往这里的,冯雪儿是表小姐,总不可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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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她还真跑了。
高和畅觉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场奇怪的梦,那些親切,那些一见如故,那些姊姊妹妹,原来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是真的。
她心痛那些银子,也心痛自己的信任。
对冯雪儿来说,自己的信任一文不值。
“那管家说,冯雪儿手上确实有三间铺子,她重复卖给好几个人,又打着合作的幌子骗财,总共搜刮了六千多两,前几日晚上跑了。冯雪儿姓冯,大行台尚书令姓苏,两人可没关系,让我自己报官,他们苏家不给冯家赔钱。”
高和畅过度震撼,想找个人说说,但她在这京城没朋友,想来想去就是褚嘉言——褚嘉言也说过,她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他,他大概申时就会回褚家。
既然他这么说过,高和畅也不客气了,直接上了褚家。
褚家商户有个好处,不会拒绝别人,只要上门都能进来喝杯茶,她只不过经过两关问话就被请花厅。
也许是她一脸颓败太明显,他一看就问自己怎么了。
高和畅一肚子气,看到他完全忍不住,哗啦拉的就说了起来,“也是我自己傻,你都劝过我了,我还不听。”
“冯雪儿这样大胆?”
“是啊,听说苏夫人最近也很头大,我虽然无权无势,但冯雪儿也骗了一些官家小姐,那些门户总不可能善了,苏老夫人把苏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就奇怪,她之前说想嫁给苏少爷的,怎么会突然转头坑了苏家。”
“银子可比高小姐所想的迷人多了。”
高和畅十分气馁,“我还以为我交到朋友了,我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每次接到她的信我都很开心……”
褚嘉言温声安慰,“这不怪高小姐,是骗子的错,可不是受害者不好,信任人也不能说不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该责怪的都是冯雪儿,不是高小姐。”
“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贪心,老天爷给教训了。”
“做生意算什么贪心,开间包子铺都要被惩罚,那我早就五雷轰顶。”
高和畅噗哧一笑,但也只是笑了一下,想想那六百两银子又笑不出来,朋友也没了,银子也没了,人财两失。
褚嘉言好声劝道:“高小姐有才能,再赚钱不难,不用可惜那六百两银子,切莫因为这个打击就不相信人,这样损失的会是高小姐。”
“我明白……”
“下次遇到谈得来的人,多留心一点就好,不要完全拒绝人于千里外,高小姐既然独居在客栈,那就需要多跟人来往。”
高和畅心想,你真好。那个面摊大娘一直笑她傻,她也觉得自己傻,可是褚嘉言说,不是她做得不好,是骗子不对。
“表哥。”一个甜腻的声音从内廊传来,“我跟母親来探望姨祖母,姨祖母说我今天好看,让我过来给表哥见见。”
高和畅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俏丽少女走出来,衣饰华贵,肤白貌美,脸上漾着讨好的笑。
表哥?那这就是表妹了,只是不知道是全太君那边的表妹,还是褚太太那边的表妹,话说回来,古代一旦长子嫡孙有出息,祖母跟母親总会想把娘家侄女往这长子嫡孙的房中塞,这表妹莫非也是……
高和畅开始觉得冯雪儿的打击好像还好,现在看到活生生的表妹出现这才叫震撼,对哎,虽然褚嘉言房中无人,可是不代表没人对他示好啊,这表妹的声音这样撒嬌,因为好看特别来给表哥看,这不就代表对他有意思?
自己还在想着两人配不配,会不会太快的问题,完全忽略了褚嘉言行情很好这件事。
心里发酸,但她告诉自己,高和畅,你可没那资格吃醋。
褚嘉言知道祖母一直想把符梅儿嫁给自己当正妻,但梅儿心性不好,从小善妒又心狠手辣,吃过她亏的表姊妹不知道有多少,他若让梅儿成为自己院子的主母,那保证没有一个庶子女能长大成人。
他也想安慰全太君,但不能拿自己的一辈子去换。
褚嘉言虽然不喜符梅儿,但身为一个生意人,体面还是要的,于是给她们两人互相介绍,“高小姐,这是我的表妹符梅儿,梅儿,这是我们百善织坊的合作对象,高和畅小姐。”
符梅儿虽然小肚雞肠,但脑子却转得快,“莫不是惠风系列那位高小姐?”
看到一个深宅闺女也知道自己,高和畅有点暗喜,“是。”
符梅儿笑意盎然,“那不就是一个下人而已,配得上坐我们褚家的花厅?高小姐这是上门求些什么?都快吃晚饭了还到别人家,有没有礼貌?”
高和畅并不错愕,她前生面对无数金主爸爸,金主爸爸十个有九个看不起人,十个有十个不讲理,她可是穿越人,才不怕一个十五岁的小妞。
于是不理会符梅儿的挑衅,她跟褚嘉言说起秋日服装秀的事情,“我想就办在日落时分,夕阳西下,更有加成效果。”
褚嘉言见高和畅没有因为符梅儿的无礼而不快,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回头会好好说表妹,高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放心,我是做生意的人,哪能脾气这么大。”
符梅儿见两人似乎没把自己当回事,更生气了,“表哥,我听说院子的菊花开了,你陪我去看看。”
“来人。”
随着褚嘉言话语落下,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管事娘子连忙上来,“是,大爷。”
“带表小姐去看菊花。”
“是。”
符梅儿当场变脸,“我不要,我偏要表哥陪我去。”
“没看到我有朋友在吗?”
“这算什么朋友,下人而已,打发出去就好,表哥如果不陪我,我就去跟姨祖母说,你对我爱理不理。”符梅儿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我也知道符家没落,表哥因为我家穷而看不起我,可是我也是你的表妹,将来的妻子,怎好如此冷落我。”
高和畅内心一紧,褚嘉言说親了?不会吧,他前几天还跟她推销自己,怎么会短短几日就定了親?
而且不是她心眼小,这符梅儿彷佛只会吵闹,眼光狭隘又看不起人,实在不是当商户主母的料。
就见褚嘉言正色道:“符梅儿,不要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跟你订親了?”
“姨祖母说我可以嫁给你,会帮我想办法,姨祖母是长辈,表哥难道不听姨祖母的话,要做那不孝之人?”
“我姓褚,你姓符,我褚家的事情轮不到你管,你也别怪我没给脸面,你每说成親一事,我就反驳一次,我绝对不会娶你过门。”
符梅儿哭闹起来,“表哥不娶我,我要嫁谁,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表哥的妻子,给表哥相夫教子,现在表哥反悔,我不依,我要姨祖母给我讨公道。”
“我从未答应,哪来反悔之说。”
“姨祖母答应的,是姨祖母親口说我是她的孙媳婦人选!”
“符梅儿,我今日有客在,本来不该说自家事情,不过你这样纠缠不休,也别怪我不给脸面,我宁愿独身一辈子也不会娶你为妻,你再造谣说我毁婚,我们褚家跟符家就连親戚也别做了。”
符梅儿怔住,符家现在是靠褚家每个月给三十两银子勉强支撑,这也是她一直想嫁入褚家的原因,三十两虽然能支撑一个门户,但实在太少了,她还得常常跟祖母、母親过来褚家讨东西,她想当主母,想有数不尽的银子,加上表哥俊俏有为,嫁给他最好不过。
现在表哥却说连親戚都不当了,那是连三十两都不给了吗?怎么可以,想到这个她觉得头痛万分,又哭了起来,“我不管,姨祖母親口说的,表哥不能不孝。”
褚嘉言铁青着脸,“宋娘子,带表小姐去洗个脸,然后送她去太君那边。”
符梅儿大嚷,“我不要,表哥一定要跟我说清楚,我哪里不好,我改就是了,总之不是表哥我不嫁。”
“你不嫁也不关我的事情,宋娘子,带她下去。”
符梅儿还在撒泼,奈何敌不住宋娘子力气大,硬是被拉下去了,还能听到内廊传出来的“表哥怎能这样对我”、“我一定要跟姨祖母说”等声音。
高和畅目瞪口呆,还以为古代人很含蓄,没想到可以这样发疯,因为我要嫁,所以你一定要娶。
这褚嘉言也辛苦了,这可算不上艳福啊,多来几个这种低能表妹,褚嘉言恐怕都要作恶梦了。
褚嘉言道:“让高小姐见笑了。”
高和畅连忙回话,“别这么说,是我来得唐突,只想着自己今日吃亏想找人说说,没想到褚家另有客人。”
“是我姨祖母那边的親戚,姨祖母夫家家道中落,表妹从小被灌输要嫁给我的观念,所以才会这样执着。”
高和畅想,那也是因为褚嘉言行情好,古代女子的一生志向几乎都只是嫁个好丈夫。
褚嘉言有事业,有品貌,也难怪那难缠表妹不愿放手,话说回来,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刁蛮撒泼只会让他更加厌恶吧,口口声声姨祖母说姨祖母说,她好想吐槽那表妹,褚嘉言愿意娶你早娶了,不会等到二十一岁还是单身。
虽然是这样,但在褚家人心中,这符梅儿一定还是高自己一截,谁让她是叶家恶名昭彰,不能容人的下堂妻。
想到遭原主打死的绿水,又是一阵内疚,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她的家人才好。被冯雪儿骗的那六百两好像不算什么了,绿水家可是失去了一个女儿。
褚嘉言察言观色,感觉到她情绪低落,温言问道:“怎么了?”
“就是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对不起的人,我是对过去的错误无法弥补了,可还是想做点什么才好。”
“高小姐可是真心悔改?”
“当然。”
“内心有愧?”
“我悔不当初。”
“那便已经够了。”
高和畅觉得自己听错,怎么会这样就够了,“我不太明白。”
“能弥补的错都不算什么大事,内心有过不去的坎,代表高小姐已经在承受恶果,这样已经是佛说的向善,当然不是说高小姐什么都不用做,相对的要更加行善,让善果得以回向给自己对不起的人,而不只是忏悔,忏悔是没有意义的,行善才有意义。”
高和畅觉得打开新世界,行善,然后回向给绿水,让她投胎到好人家吗?“这我倒是可以。”
褚嘉言温言说:“附近几间佛寺都有供善粥,城中的黄进士、崔进士也在免费教授贫童读书,高小姐不妨供一些善品,神佛不好臆测,但做好事总不会有错。”
第五章 大难不死求婚吧
经过春夏两个季节,百善织坊的惠风系列已经在京城后宅打响知名度,褚嘉言又会做生意,于是早早让人放出风声,秋天将于褚家宅子举办“服装秀”,让拿到帖子的小姐们先看看今冬会推出什么服装新款,而且重点来了,一款只做一件。
只做那么一件——深宅大院的小姐,看到这眼睛都亮了。
当然让她们关心的还有一件事情,谁能收到邀请函。
褚家虽然行商,但四十几年前讨好了逸德太后,皇上给了个虚衔,要说起来也不是一般门户。
这当中最兴奋的当然是高和畅,这是她前生的梦想,但当时还没能力完成,没想到穿越古代一年倒是实现了。
忍不住唱起蔡依林的歌,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服装秀照她希望的黄昏开始,高和畅却是有点等不及,下午就去了——她有金色请帖呢,什么时候去都成。
褚嘉言似乎也知道她会提早来,她只在花厅等了一下他人就出现了,身上有种成功人士的风采。
“我带高小姐去看看走秀台。”
“我要不要先去拜见全太君跟褚太太?”
“这倒是不用,我舅祖父最近跌倒,祖母回去探视,母親怕祖母年纪大了,下人伺候不妥当,也跟着一道回去了,家里现在没大人。”
高和畅又问了几句,那全老爷子身体可要紧,全太君年纪这样大了,来回奔波可吃得消等等,褚嘉言含笑一一回答。
说完家事,自然又讲起服装秀。
“都照高小姐说的,架高,要能转弯,要能走动,我已经让特别请来的展示仕女走过,都说那台子挺好。”
高和畅笑说:“多谢褚大爷尊重我的意见。”
“是我该谢谢高小姐给了我这么多想法。”褚嘉言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说,“先祖聪明,我总想着要比祖先好是件难事,现在确有了那么一点自信,即使那主意不是我想出来,但经我之手,我也算有一份功劳。”
“褚大爷太谦虚了,如果没有伯乐,千里马终究只是一匹野马,也成不了大事,哎,我可不是说自己是千里马,我只是譬喻。”
褚嘉言莞尔,“我懂得。”
两人出了宅子,这就到了后花园,褚家百年商户,后花园极大,就见假山流水,池塘上几只鸳鸳,旁边一排两人还抱的大柳树,十分气派。
空气中隐隐有着桂花香,她知道有钱人会在院子角落种上桂花,这样等到秋天就能闻到空气中隐隐传来的香味,不会过浓,十分沁人心神。
就见一只白猫过来,親逼的蹭了蹭褚嘉言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