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但是手上的血更加触目惊心。
贺昀摇了摇头。
傅时宴看向了紧闭的手术室。
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温澜的。
“她好像…怀孕了。”
“什么?”
傅时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昀好像没了什么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随着一阵阵风的吹动,鲜血逐渐凝固。
从温家别院的地下室到这个医院的途中隔了很久,在车上的时候她只是面色苍白,到了后半程,不知是不是因为小腹的剧烈疼痛让她有了反应,贺昀原本以为这是好的征兆,至少证明她还有知觉。
直到顺着她的大腿根部不断有血液流出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更糟糕。
贺昀叹了口气:“贺栩知道你的行踪吗?”
傅时宴走到一边点了一支烟。
“应该不知道,但我也不能确定。”
手术室的门打开,贺昀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病人的情况不算好,对于前三个月极不稳定的情况下,她一次性服用了较大剂量的安眠药,孩子只是暂时保住了,但不排除在药物作用下会有畸变的风险,现在的建议是留院观察。”
结果和贺昀担忧的所差无几。
傅时宴捻灭了烟头:“唐梓媛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也许只个时候只有傅时宴替他骂出来才能缓解一些他堵塞已久的愤怒。
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赶上去M国的飞机,但温澜还是被困在了医院。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耽搁,贺栩随时都有可能找到这里,到那个时候,温澜就真的逃不掉了。
为了不引起贺栩的注意,傅时宴当晚离开了这里。
温澜是第二天醒来的,小腹的坠痛感不断地捶打着她的神经,朦胧之中,她似乎看到了远处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向她伸出双手,只要她冲过去,这个拥抱就能完整。
但站在远处的她抬腿又落下,即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原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人消失在云雾之中。
伴随着酸痛感,她缓缓张开了双眼。
第50章 放过她
贺昀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就好像在梦中看不到的那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现实中。
她皱着眉头挤了挤眼睛,发现这似乎真的不是梦。
“澜澜。”
他轻声地叫她。
声音像海绵一样擦拭着温澜的伤口。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身上所有的疼痛伴随着这种惊喜变得不值一提,她奋力地抬起手,想要将自己的手递送他的手中。
贺昀直接裹住了她的小手,轻轻帮她放回被子里,顺势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
“别哭了,渴了吗?想吃点东西吗?”
温澜还沉浸在这种虚幻与真实的跳跃中久久不能平复。
没得到回应,贺昀直接拿起一旁的水杯用勺子喂她:“多少喝点。”
温澜乖巧地点了点头。
喝了近一杯水,贺昀将杯子放下,帮她擦了擦嘴唇。
她现在的状态看似很好,但其实都还是在硬撑着,他实在清楚受了那样的折磨之后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醒来对身体的损耗有多大。
抿了抿唇,他没有将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温澜似乎很开心,完全忘记了之前遭遇的一切。
她笑得明媚灿烂:“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贺昀点了点头。
温澜的笑直达眼底,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伸出手抓住贺昀的袖角:“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水灵的眼珠转了转,带着几分天真和清澈:“我想去…爱尔岛。”
贺昀笑了笑。
他知道那里是世界闻名的爱情见证地。
“好,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温澜丝毫没有提及她为什么会在医院中,也没有疑问她的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那些残忍的过往都已经被她隐匿在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只要没人说起,她自己不会轻易掀开。
对于这种症状,也在贺昀的意料之中。
大剂量的安眠药刺激了她的神经,醒来后对痛苦的短暂遗忘是正常的,其实也不只是痛苦,忘记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只是ᴶˢᴳ很幸运的是温澜没有忘记他。
晚上温澜连睡觉都要抓着贺昀的手,睡梦也并不安稳,时不时地就会大声呼喊,大多时候提到的都是贺栩的名字。
他判断不出是恐惧还是呼救,只知道贺栩在她的心底绝对留下了很深的痕迹。
第二天早晨,贺昀站在病房外看着还在沉睡的女人,在纠结着是否要替她做这个决定。
刚刚傅时宴给他来了电话,贺栩那边似乎有了动静,甚至此时风平浪静得可怕,不排除他在试探又或是长线钓鱼,如果他们再不尽快离开,后果很难想象。
温澜的情况主要还是集中在这个孩子身上。
她为了这个孩子心甘情愿地留在贺栩身边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也拿不准,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对温澜不那么了解了,哪怕是之前他都只能是尽自己所能去猜测她会如何想,如何做。
对于这个,他更拿不准。
温澜醒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恐惧感朝她袭来,她奋力地叫着贺昀。
门外的贺昀犹豫了一下,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哥…你去哪里了?”
她的声音甚至染上了哭腔。
“刚刚和医生聊了一会儿。”
“我以为…你又要和七年前那样丢下我了。”
她怕极了。
无论是在任何一个她在意的人那里,她永远都会有被抛弃的时候。
贺昀温柔笑了笑:“不会的。”
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顿了一下。
温澜皱眉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澜澜,你还记得贺栩吗?”
贺栩的名字激起了温澜心底不愿提及的回忆,她紧紧盯着贺昀,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勾着回忆甩到她的面前。
她没有忘记贺栩,只是身体的本能保护机制让她将他紧紧锁在无望之处,随着贺昀的提起,心一寸一寸被剥开,那个地方也裸露出来。
温澜静默了一会儿,眸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为什么会不记得。”
他带来的伤痛还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身体上。
“你知道…你怀孕了吗?”
这句话让像一道惊雷将温澜的五脏六腑都震裂。
她瞪大了眼睛。
“怀…孕?”
“嗯,一个多月了。”
曾经的她一定会因为这个孩子的降临而对未来充满期待,但此时此刻,他的出现算什么。
她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滚烫的感觉让她缩回了手。
“如果…你想为了孩子留下来,我支持你,不过这个孩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极有可能是一个残缺的孩子。”
贺昀深深地看着她。
面对他的凝望,温澜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已经是那样一个人了,但她不希望在贺昀的眼中的自己也是泥泞不堪。
“我不想留下来。”她没有任何犹豫,这句话也不需要过多的斟酌。
贺昀抿了抿唇:“好,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孩子的事以后再说。”
温澜重重地点着头。
过了这一刻,她又回到了刚刚有些痴傻的状态。
贺昀抱着温澜走向医院的大门时,门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好久不见。”
贺栩猩红的眸子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声音也像地狱之中传来的。
他的话是对贺昀说的。
但温澜却浑身发寒,她害怕地攥紧了贺昀的衣领,将脸向他的怀中埋了埋。
温澜的动作刺痛了贺栩的神经,他的眸色又深冷了几分。
贺昀也将温澜抱紧了些,对贺栩笑道:“确实,上次你没有赴约。”
贺栩没有看着贺昀,目光落在温澜的身上:“温澜。”
这不是温柔的呼唤,而是冷漠的命令,命令着温澜看向他。
她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药物对神经的冲击实在太大,她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强装镇静,所有的感受都随着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表现出来。
可见她对贺栩只有恐惧。
“别叫她了,”贺昀看着他,“她的情况不太好,放过她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和我说这些。”
贺栩眼底的戾气显露无遗,温澜被他的声音惊到,畏畏缩缩地转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天真地打量,但不妨碍她并不敢正视他所体现出来的畏惧。
第51章 堕胎药
她脑中的判断一时清醒一时混沌,对面的这个人的目光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至少在这一刻,她记忆中的贺栩的名字,和眼前的这人对不上。
她试着和贺昀说:“哥…你放我下来吧。”
贺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放了下来,她面对着贺栩,轻轻问道:“贺栩?”
贺栩皱了皱眉头,压制着声音中的怒火:“你不记得我了?”
温澜没有回答他。
下一刻他直接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伴随着温澜的尖叫,身后冲上来三四个人将贺昀控制住。
温澜惊恐地要冲上去保护贺昀,却被身后的男人圈住。
对于温澜的挣扎,贺栩没费什么力气,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嘲讽:“现在记起了吗?”
她的脑袋快要炸裂开了。
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脑中啃食,除了嗡鸣,她什么也听不到。
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都没有办法挣脱身后的束缚,这一幕和那日梦中的场景重合。
脑中的剧烈的疼痛将她拉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贺栩将她转过来,让她正视着自己。
她的肩膀被他捏得快要变形,目光空空地看着他。
“你就那么想要离开?”
这次他的话,她听到了。
贺昀的呼喊声在耳边不断向远处弥漫,她渐渐地找到了一点意识。
目无波澜地盯着贺栩的眼睛:“是。”
“好,很好,”贺昀勾唇笑着,“动手!”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那几个困着贺昀的人踹向了他的双腿。
“不要!”温澜立刻失去了理智,她紧紧攥着贺栩的衣领,不断捶打着他,“让他们住手啊!”
贺栩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即使是温澜的捶打也没有给他带来一分一毫的挪动。
“我求求你,贺栩,我求求你,你想怎样,你说啊!”
贺栩这才看向温澜,目光幽深阴冷:“这是对你要离开的惩罚。”
“那你惩罚我啊!为什么是他!贺栩,你杀了我吧,求求你,如果我的死能让你解气的话,放过他…求求你…”
温澜逐渐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知道口不择言地哀求他。
身后的人停了下来,贺昀已经浑身是伤,他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狠恶地看着贺栩。
温澜像泄了气一样,大口地喘息着,手上还在不断地推搡贺栩对她的禁锢。
贺栩轻轻剐蹭着她布满泪痕的细嫩脸颊:“我哪舍得惩罚你,不是他一直想要带你离开吗?所以他该罚。”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手臂也垂在两侧。
“贺栩,有什么你冲我来,你不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吗?那事情和澜澜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吗?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呢?我却觉得你不配记起,”他嘲弄道,“哦对了,不只是你,还有你的母亲。”
“贺栩。”
温澜散尽了力气,叫他。
“放过他,我心甘情愿忍受你的折磨。”
“这叫折磨?”
“难道不是吗?”温澜这才抬起头去看他。
“澜澜!”
“哥,”温澜侧眸,“走吧,别回来了,我愿意留在他身边。”
即使离开了这里,她能给贺昀带来的也只有拖累。
她为了自己那不值一提的自尊,拉了太多人进入旋涡,真是可恶。
“不走吗?贺栩。”
她扬起小脸去看贺栩,扯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
代表她的释怀。
温澜被接回了碧幽院,为了不让贺栩带她去医院,她尽力隐藏病发时的痛苦。
有时候脑子混沌一片,她也会不受控制地拉着贺栩说一些胡话。
即使是胡话,她都会下意识地挑贺栩喜欢的来说。
这已经是她疼晕过去的第三个中午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手机上的日期昭告着贺栩的婚礼即将举行。
滚滚胖了一圈,温澜抱着它都比以前要吃力许多,小家伙好像知道温澜的身体里有一个生命的存在,在她怀中的时候,总是努力地向她的小腹处嗅味道。
它的动作让温澜的心在滴血。
他不该出生的。
贺栩不会爱他,他只会成为贺栩圈住她的枷锁。
即使她听到他的存在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但她不能那么自私。
此时手机响了。
是张姨所在的医院打来的,当时预留的家属号码是她的,温澜点了接听。
“抱歉温小姐,我们刚刚对病人进行了抢救,但还是…麻烦您过来一趟吧。”
那一瞬间,怀中的滚滚跳出了她的怀抱,手机也从她的手中滑落。
温澜跑到碧幽院的大门口,意料之中地被拦住。
她攥紧了手中的雨伞,转身,想要再从那堵墙翻下去。
身后传来了贺栩的声音:“温澜,上车。”
医院中,她穿过长长的走廊ᴶˢᴳ,奔向停着张姨尸体的房间。
直到看到那里躺着的盖着白布的人时,温澜的心已经被啃食干净。
她拉起那块白布,紧紧握着白色床上冰凉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啊,您再看看我啊!我是澜澜啊张姨…”
温澜尽力地将她的手往自己的怀中暖着:“手怎么那么冰,我帮您暖暖,暖暖就好了,就像…就像我小时候您帮我暖的那样,好不好?”
温澜并不是一到温家就得到贺夫人了喜爱,有近一年的时间她都住在佣人住的房间,因为没有人维护她,她的所有被子都很单薄,体弱的小温澜险些冻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是张姨将她接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