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见到吴倩时，白宁宁看她躲在角落哆哆嗦嗦的，以为是被吓得，但呆呆愣愣、眼神空洞的样子，又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路上，齐涛悄悄扯了下白宁宁的袖子，用极小的声音对她说：“白队，这吴倩八成是吸了。”
白宁宁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既然齐涛这么说，那就八九不离十，齐涛之前在戒毒所干过六七年，对吸毒人再了解不过。
吸毒后的状态还在，说明吸完应该不足24小时，艾国维的死也不足24小时，那么艾国维有没有吸过？他的死和吴倩有没有关系呢？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吴倩家的楼下。
在出发之前，队里的内勤已经帮白宁宁调出了吴倩的基本信息。
吴倩是本地人，父母就她一个女儿，今年刚刚20岁，名下就已经有了一处150平的房产和一辆价值20万的汽车，看来她的家境很不错，父母对这个独生女应该也是极尽宠爱。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属于吴倩自己的这处房子，并不是她的父母家。
派出所那名年轻女警姓苏，吴倩报警后，她和派出所的人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并始终陪在吴倩的身边。
趁着吴倩走在前面带路的功夫，小苏和白宁宁大致说了下自己了解到的简单经过。
“白队长，艾国维和她交往不足2个月，正处于热恋中，艾国维每晚都会在她这边住，但昨晚艾国维9点多出门后一直没回来，吴倩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打通，一开始她认为是不是艾国维和其他女孩鬼混去了，还生了好半天的闷气。直到今天早上还是联系不上，吴倩才有点慌，她问遍了艾国维的朋友，都说没见到他，最后吴倩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去了艾国维那间出租屋，她有那间房的钥匙，吴倩先是敲了半天门，但没人开，这才自己开的门，没想到看到的是艾国维的尸体，随后就报了警。”
白宁宁点点头，又悄声对齐涛安排:“一会进了她家，注意一下有没有吸过毒的痕迹，她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情。”
吴倩很快把他们带到了家门口，这是一间一梯一户的房子，私密性很强，其实整个小区都很高档，内部设施更是差不了，跟着吴倩进了房间后，白宁宁问她:“我们的人可以转转吗？”
吴倩也不说话，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同意，随后把自己陷在沙发里，抱着抱枕一言不发，不知道是还没从刺激中缓过神来，还是毒品的作用导致。
齐涛和白宁宁分头查看起来，小苏依然负责盯住吴倩。
半个小时后，三人离开了吴倩的家，小苏表示自己要先回派出所，待小苏走远，齐涛才对白宁宁说道:“白队，卧室的垃圾桶内找到了一个小塑料袋，我偷着拿出来了，这里肯定是。”
白宁宁想了下，交代齐涛:“给禁毒那边通个气，把东西交给他们，咱们刑警队虽然不管毒品，但也有责任告知。再一个，吴倩昨晚吸毒的全过程，还需要他们帮忙配合询问，她和谁吸的，吸毒前后发生过什么事，都要问出来。”
齐涛点头表示明白，至于其他方面，倒是没有异常，在吴倩家里，他们发现了很多男式的衣物和用品，吴倩说那些东西都是艾国维的，有些是他自己带过来的，有些是吴倩买给他的，从中可以看出来，艾国维明显是在依靠吴倩生活。
“这吴倩可真是个恋爱脑。”返回的路上，齐涛忍不住叨咕道。
“恋爱脑不可怕，可怕的是只知道恋爱，却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白宁宁叹息一声，一旦沾了毒，吴倩的后半生，恐怕好不到哪里去。
***
案发后第三天一早，艾国维案第一次案情碰头会在刑警队会议室召开，各个小组都带回来一些意料不到的收获。
首先是辛超这边，他带人走访了艾国维出租屋所在的这一栋楼居民以及临近住户，由于这个小区是老旧小区，没有保安，也没有监控，外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所以走访过的大部分人都没注意过艾国维这家有没有生人靠近。
倒是艾国维出租屋对面的那户，说在晚上11点钟左右，听见过楼道有人吵吵嚷嚷的，那会他正在床上刚刚睡着就被吵醒，不过他懒得起床，也就没去看发生了什么，吵嚷时间并不长，外面的人很快就关门进了房间，再往后就没听到什么声音了。
辛超问他，有没有听清是几个人在说话，都说了些什么，可惜他表示什么都没听清，自己本身睡得迷迷糊糊，再加上外面人说话好像也不太清楚，所以判断不出来具体内容，只知道说话的好像是个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在。
白宁宁在白板上写上11点左右，这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证明此时艾国维还活着。
辛超根据这个信息，又重新走访了一遍临近住户，询问有没有人在晚上11点钟左右发现过异常。
一名开夜班出租车的司机，住在隔壁楼，给辛超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此人说，他正好在晚上11点左右交接班，他们这个车由三个人进行三班倒，他从晚上11点开到第二天早上8点。
当时距离11点还有十分钟左右，第三班的人就把车开到了楼下，他下楼接过车钥匙，正准备出发干活的时候，从前面走过来一个男人，走路一摇一晃的，路过他的车前，嫌他车灯开得太晃眼，在外面骂骂咧咧一番才离开。
他当时还琢磨着不知道是哪家的醉鬼，大半夜tຊ喝成这样才回来，对于这种人，司机也不敢招惹，索性认了怂赶紧关闭了车灯。好不容易把他盼走了，就马上离开了小区。
辛超拿出艾国维的照片给司机进行了指认，司机确定看到的就是他，因为他的右眼上有块疤，看着有些狰狞，所以当时他还挺害怕的。
辛超反复跟他确认，有没有看到此人身边有其他人同行，司机很确定的表示，只有他一个，因为他骂了好几分钟才走，有其他人同行的话，不可能看不到。
听到这，白宁宁在11点旁边又加了三个字——“一个人”。
到了后半夜，就没有人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再往后，就是早上8点多吴倩前来发现了艾国维的尸体，随后报了警。
眼看走访结果再没有新的发现，辛超他们便准备离开小区，这时候，那名司机突然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还有个事忘了说，不知道算不算特殊情况。
辛超示意他想到什么尽管告诉他，司机一边回忆一边说：
“我不是到早上8点交班吗，但我前一天陪孩子去游乐场玩了一天，特别疲惫，所以开到4点多就有点顶不住了，就决定返回来睡两个小时，我差不多4点半左右到了楼下，停好车正准备上楼，就见有个打扮挺年轻的女孩匆匆往小区里走，我有点奇怪，就是年轻女孩不是都喜欢睡懒觉吗，我很少在这个点看到年轻女孩出来，所以就跟着看了一会，然后见她去了隔壁那栋楼，就是你们发现死人那栋，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关系哈，我就想到了这件事就告诉你们了。”
辛超赞许了他一番，表示这件事非常有用，司机一听，握着辛超的手激动地说：“警官，如果我提供的信息对破案有帮助，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一下，这可太有成就感了，活了半辈子，还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然后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辛超把这个也记录了下来，会上一并反馈了出来。
白宁宁接着在白板上写上5点半，后面跟着写上关键词——年轻女孩。
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用，还得综合其他组的情况进行综合判定。
接着是李明轩和王晶晶，他们二人走访了艾国维的人际关系，大致捋顺了艾国维的生前经历。
艾国维今年30岁，没有正经职业，用大白话来讲，就是个小混混、街溜子，他家在深州市长发县的一个村庄，十几岁的时候就从家里出来，到深州鬼混，结识了不少混子。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干。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早些年艾国维没少打架把人打坏了，他们赔不起钱，就到处给人家磕头道歉，但这样的事越来越多，他们发现这头是磕不过来了，就只得由得他去。
李明轩和王晶晶去到他家里的时候，艾国维的父母还不知道艾国维出了事，气哼哼地说早就不认这个儿子了，关于他的事也不想多谈。
待听说艾国维死了，这才一下子崩溃，到底是亲生的儿子，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心疼是假的，老两口坐在地上哭了好久，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跟着他们一起来认尸，看到艾国维尸体时，又是一阵哀嚎。
“这艾国维人确实不怎么样，两性关系也比较混乱。艾国维的父母说他之前经常带各种各样的女孩回来，后来他们把他赶出家后，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生活。”李明轩一边翻着笔记本一边说。
王晶晶适时补充:“艾国维没有工作，身上的钱财估计都是诈骗或者偷盗来的。他的手机通讯录中，近期联系最多的一个人外号叫狗子，这狗子本名李大马，是几进宫的人了，我还抓过他一回。他一见是我们，还以为最近犯的事东窗事发了，直接就撂了，说之前一段时间他一直带着艾国维做一个大买卖，所谓的大买卖，就是专门找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以为其提供性服务为由，诈骗这些人的钱财，拿到钱后就玩消失，这些人苦于无法说出口，只能自认吃哑巴亏。艾国维从中获利相当多，这才去小区里租了一处房子，想要好好享受下生活。”
李明轩接替道:“据李大马交代，艾国维差不多是在两个月前左右认识的吴倩，两人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认识吴倩的时候，他原本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两人在一起时间不短，有一年多，算得上是艾国维交往时间最长的女孩了，但认识了有钱的吴倩，他马上就把那女孩甩了。另外我们发现他在案发前一天与这名前女友有过电话联系，通过电话记录我们找了这个女孩，年纪也是不大，今年21岁，名叫甄真。提到艾国维死了，一开始很吃惊，紧接着就是一副很解气的样子，说了很多艾国维的坏话，据她所说，案发前跟艾国维打电话，是想拿回恋爱时放在艾国维这边的一些生活物品，她被分手时由于太过生气，好多东西都没拿走，现在冷静下来，就想把东西索要回来，没想到东西没拿回来，艾国维却死了。”
听到这，白宁宁突然想到了刚刚辛超那边的线索，那名出租车司机在4点半看到的女孩，会是她们两个其中之一吗……
“李明轩，你调出吴倩和这个甄真的照片给到辛超，辛超你再去找一下那名司机，让他进行辨认。”
两人一同应了下来。
齐涛紧接着汇报了自己和禁毒那边沟通的进展。他把那个小塑料袋给了禁毒队，经过化验，证实里面是冰毒。
禁毒大队马上控制了吴倩，并询问出吴倩接触毒品的来龙去脉。
据吴倩交代，她原本从来没有碰过毒品，是艾国维带着她吸的，时间还不长，冰毒也都是艾国维搞来的，具体来路吴倩并不清楚。
“目前禁毒大队反馈的信息还不多，关于他们两人在艾国维死亡前一天做过什么，吴倩也还没有交代清楚，我这边会随时跟进，有后续进展我第一时间汇报。”齐涛简单明了地结束了他这边的任务。
白宁宁点下头，正想综合分析目前显现的一些问题，法医牛大为突然推门进来了，把一沓纸往桌子上一丢，接着把会场上的人挨个看了一遍，嘿嘿一笑:“结果出来了，你们猜怎么着？艾国维并非完全是酒后溺亡……”
第5章 第五章虱子
警察来得比想象的要快。
甄真庆幸提前做了准备，第二次和第一次相比，总归来说要游刃有余了一些。
就比如那个惊讶的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才达到自然而然的效果。
至于对艾国维的控诉，根本不需要排练。
两年前，2016年的夏天，也是这么炎热的温度，她提着行囊落脚在深州的火车站。
当时她一无所有，行囊里也不过是两三件寒酸的衣服而已，她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
她从不知道，深州可比天南市余家庄村大多了，在城市中生活，往往更加艰难无比。
她活了19年，从没走出过村庄，所以当她站在深州火车站的出站口，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步，也不知道能去哪里落脚。
那个时候她连手机都没有，就用着最笨的方法，拖着行李沿着马路一家接一家寻找着旅馆，火车站附近有很多小宾馆，进去一问，好家伙，一晚上都要一两百，甄真的身上只有2000多块钱，这样住的话，几天就花没了，吓得她扭头就跑。至于那些灯火辉煌的大酒店，她更是连看都不敢看。
就这样一直走，直到在一个逼仄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小旅店，一晚上只要30块钱，她才算免去了露宿街头的麻烦。
但这旅店实在是没什么舒适度，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条狭窄的过道，床边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子通向走廊，由于天气炎热，窗子打开了一半。
赶了几天的路，甄真实在是太疲倦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床板硬的要命，但她一动都不想动。
走廊外走过一个男人，透过窗子看见了床上的甄真，突然停下脚步探过头问：“小姑娘，一个人？要作伴吗？”
甄真朦朦胧胧的睡意顿时消散掉，她从床上猛地跳起，狠狠地关上窗户，窗子发出砰的一声响，吓了外面那个男人一跳，他顿时大骂：“靠他娘的，有病吧！”
甄真不敢理睬，她拉过窗帘，窗子被严严实实地盖上的那一刻，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
整整一夜，她几乎没睡，战战兢兢地挨到天亮，马上就去办理了退房。
接下来，又是漂泊的一天。
艾国维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闯进了她的生活。她甚至以为他是她的救命稻草，可是，一切不过都是虚幻的泡沫。
在深州流浪的第五天，甄真走进一家餐馆tຊ求职，想要找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但老板表示包吃可以，包住包不了，她问了很多家，像这样的服务员工作，基本上都不包住，但甄真此时最急迫的就是需要个住处。
求了老板好久也没能成功，她只好作罢，垂头丧气地从餐馆门口出来，这时，后面追出来一个人叫住甄真：“喂，美女，我一个兄弟那有包吃住的工作，你要不要试试？”
甄真回过头，就见到一张温和的笑脸，右眼睛上虽然有块疤痕，可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弱化了那块疤的可怖，更是连发梢都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
“你好，我叫艾国维，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甄真。”她突然就羞涩了。
艾国维并没有骗甄真，他确实有个朋友开了家棋牌室急需人手，由于很多人彻夜打牌，需要上夜班，可雇来的人干不了几天就喊着太累不干了，这不，上一个是个40多岁的阿姨，才做了3天就嚷着头晕，艾国维这个朋友不得不白天关门休息，晚上再开，这样却少挣了一半的钱。
甄真被介绍过去做晚班，白天就可以在棋牌室休息，一个月给她1000块钱，三餐都包，甄真很满足，她一直认为，能够在深州落下脚，离不开艾国维的帮助，她真的遇到了一个大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