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澄澄没有在这座作品上打标签。她想要的标签是一场仪式。
四月春深,舒澄澄和霍止在这座刚落成的礼堂举行婚礼。
婚礼前两个月,霍止结束了在那座村子的工作,把见闻撰写成田野调查报告,那些不安全的、不科学的、年久失修的、需要修缮的房屋引起了更多重视,霍止把他的钱投到这些房子上,偶尔参与公益组织的管理,更多时候他做研究和调查,用数据和砖瓦水泥提出可行的方法。
建筑在他这里终于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意义:安全、恒久、家。
然后他回到江城向舒澄澄求婚,再然后筹备婚礼。
舒澄澄的婚纱、他的西装,还有糖果的种类、伴郎伴娘的衣服、宾客的酒水菜单、捧花的款式,舒澄澄都更喜欢他的意见。
婚礼上新娘是一番主角,但她表现得好像他才是不可或缺的那个。
讨论这些的时候,他们正在山道上散步遛狗,两个人刚刚在婚礼日期上达成了一致,进行到下一个话题。
霍止说:“房子。‘雁’那边,我留了一套新房子给你。”
“不搬,”舒澄澄不假思索,“霍止喜欢东山客,换环境他会拆家。”
霍止反应了足足十秒之久。他回来近一个月了,还没能完全消化 27 号里有条成年烈犬跟他同名。
霍老师已经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体验,舒澄澄在客厅叫“霍止霍止霍止”,他放下手头的事过去,看见舒澄澄正在给狗撕鸡胸肉,见他来了,还问他:“怎么是你?”
霍止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你给他改名。”
舒澄澄看他脸色明显是不高兴,稍微让了步,“叫他小止也可以。”
“不可以。”
“可以可以,霍止哥哥,求求哥哥,小止哥哥。”
“在外面别叫我哥哥。不可以。”
“回家叫就可以?”
“……也不可以。给他改名。”
两个捡屎的拉着手吵架,杜宾智商高,什么都听懂了,这事怪外来客要跟他抢名字,可是问题是他的主人把外来客当主人,他对主人的主人只能尊敬,而且他很喜欢这个人,可是这人简直要骑到他头上了。
他绕着霍止哼唧,绕了好几圈,叼着他的裤腿求情,霍止嫌他的口水弄脏了裤子,抽身走开,他无处话凄凉,趴在地上不肯走了。
霍止只好抱他回家。
婚礼这天,蓝天明亮,风是玫瑰香,杜宾衔着旧戒指送进新礼堂,新郎和新娘对彼此宣誓。
“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富裕或贫穷、无论疾病或健康,都彼此相爱、忠诚不渝,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们都没有承诺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彼此诚恳、彼此宽容。
这两个无可救药的人对欲望投降,平和地走入良夜,用余生成为彼此的囚徒,抵死纠缠,永恒煎熬。
婚礼上舒澄澄没有喝醉,反而是霍止喝了很多,等宾客散尽了,他在礼堂门外极目远眺,望向太阳。
舒澄澄问:“怎么不走?”
“太阳雨。等你一起看。”
东山上真的在下太阳雨。
舒澄澄站到他身边,并肩仰头,看雨里的彩虹影子,霍止转头看她,他脸上微红的醉意很明显,突然对她说:“跑回去吧。”
霍止拉起舒澄澄一路跑回东山客 27 号。
衣服湿透了,心跳砰砰作响。到了家,霍止拉着舒澄澄跑上楼,舒澄澄提着裙子,跑得没有他快,他抱起她扛上楼梯,踢开门放在阁楼的桌子上。他弯腰扣住舒澄澄的脖子,舒澄澄扣住他的手腕,屏住呼吸湿漉漉地吻。
这是十八岁以后第一次见到太阳雨。天气也在庆祝他们终于得到了十八岁时爱的人。
那天晚上,舒澄澄梦到江城的另一个春天。
似乎是午后,她睡着觉,听到窗户ᴶˢᴳ上毕毕剥剥的轻响,是有人在楼下丢小石子,想叫醒她。
舒澄澄打开窗,吹着春风,望向楼下。
是她浴火重生的小伯爵。他依旧洁净,依旧清隽,身姿笔直,英俊锐利,濯濯更胜当年。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在春天见到过霍止,在春天他们素未谋面。
他完全崭新,完全属于她。
梦里她撑住窗台,睡眼惺忪,“怎么了,霍止?”
霍止牵着杜宾,在楼下对她说:“梨树又开花了。”
门前那颗梨树枝干粗壮,花盖逶迤,东风一吹,满山白雪,原来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亭亭如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