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打平手
本书作者: 秋日橙
本书简介: 十七岁的陆宁在几个月内遭遇未婚先孕，寄予厚望的学习之路难以为继， 她最后选择沉默地接受这一切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命运却又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随波逐流，窝在小城里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或者拼一把，活出自我。前进的道路总会充满艰辛，好在曾有不同的人在身边停留，最后能与她同行的人会是谁？陆宁不奢望胜天半子，只求与命运打个平手。
第1章 01没什么不同
2009年的夏天温度持续升高，窗外蝉鸣声让人更加烦躁，即使是课间，操场上没几个人，学生们都躲在教室里吵吵闹闹。
眼前这个班里却很安静，同学们各自忙着，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个穿着土黄色短袖的中年男人看。陆宁站在她的书桌前，看着陆中华把她的书一股脑地塞进书包，她手指无措地搓了搓，实在没忍住，语气带着心疼，“爸，你轻点，这些书我以后还要看的。”
陆中华抬头看了她一眼，陆宁不敢再说话了，只看着他把自己当成宝贝的那些书团成一团，拉上书包拉链，随手塞进陆宁手里。“走吧。”陆中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洗得发白的牛仔蓝书包带子有点硌手，陆宁抿着嘴角，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陆中华后面，走出教室门口，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她年纪相仿的同学都朝她这边看，她顿时有点想哭，怕被人笑话，转头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二楼，在转角处看到徐老师，徐老师以前是乡里初中的优秀教师，前几年被调到县里高中当老师，正好教陆宁语文，平时徐老师对这个懂事话不多的女学生很是照顾。
徐老师年近五旬，花白的头发隐藏在黑丝中，陆宁虽然还没成年，个子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见到老师的第一反应，还是微微弯腰，叫了声：“徐老师。”
徐老师簇起的眼角都是皱纹，“手续办好了？”
陆宁点头，“办了休学。”
徐老师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扫了一眼，转而看向陆中华，“陆宁这个年纪，说到底还是太小了点，家里不再考虑考虑？”
陆中华嘴上叼了根烟，闻言一摆手，满不在乎，“我们都决定好了，再说了，他们感情不错，多难得！”
徐老师笑了笑，声音慢慢的，“我知道你们家里有自己的考虑，可陆宁明年就高考了，这个时间……她都没成年，站在老师的角度，我实在为她觉得可惜。”
陆中华偏了下头，一脸的不耐烦，倒是陆宁，看着她，眼睛瞬间就红了。
这可是全班学习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徐老师不忍心，顶着陆中华忍耐的表情，继续说：“我以前教书的初中，条件比你们差多了，教室都是歪歪扭扭的泥土房，就算那样，还有学生一直不放弃，一步步地小山沟里走出来。我以前教过一个女学生，孟家庄的，条件比你们这些县城里的孩子差多了，但她特别能吃苦，最后去省城读大学了，听说一路读到研究生，现在过得特别好，陆宁，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放弃，恋爱结婚都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
闻言，陆宁的头更低了。
陆中华“啧”了声，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老师，我再说一遍，我们两家都是商量好了。”
徐老师忍着他的白眼，还想为陆宁争取，温声道：“他们这个年纪连结婚证都领不了，商量又有什么用？不如等她安安稳稳考完大学以后再说，又不急于这一两年，希望你们家长可以慎重考虑，这是一个孩子的未来，我实在……”
“等不了，一年都等不了。”陆中华终于忍不住打断她，转而看了陆宁一眼，“你没告诉她？”
陆宁紧紧揪着衣服下摆，头恨不得低到领子里，耳朵都红了。
陆中华不耐烦道：“陆宁怀孕了，还等什么等，再等孩子都生下来了。”
徐老师顿时语塞，她看了眼陆宁，难以置信道：“这是真的？”
陆宁脸憋得通红，她抬起头，蚊子般地对徐老师说了句：“老师，对不起。”说完她拎着书包，快步走了。
陆中华随后跟上，只剩下徐老师停在原地，望着陆宁纤细的背影，她瘦得像根竹竿，长长的马尾垂在后背，脊背弓着，步子很慢，背上的书包远远看去，像个束缚她的沉重的壳。
陆宁跟着陆中华转了两道公交车，回到自己城郊的家，这是个不发达的县城，城郊个连楼房都没有，坐落着一大片平房，家里有闲钱的都推了重建，陆宁家里也是，新盖的砖瓦房前后两间，在这里不算特别气派，也能算上小康人家。
两人前后脚刚进屋，陈凤霞就叫陆中华去看店，陆中华忙不迭地走了，后院只剩下陆宁自己。
她扶着腰慢慢坐在书桌前，垂头看摊在桌子上的课本，心里五味杂陈，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在一个月内变成这样。
一个月前，王成杰哄着她发生了关系，第一次很疼很疼，陆宁为了他也忍了，性教育的缺失，让他们根本不懂得避孕的重要性，就这一次，陆宁怀孕了，她惊慌失措地去找王成杰，本意是想跟他凑些钱，去医院把孩子打了，他们都是未成年，更何况陆宁明年还要考大学，她就算再无知也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谁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王成杰后，事情的发展就完全地脱离了她的设想，王家父母集体出动，直接找陆中华和陈凤霞来谈他们的婚事，当时陆宁还在上学，据王成杰说两家父母商谈甚欢，很快达成一致：彩礼一万八千八，先办婚礼，生孩子，等到了年龄再领结婚证。
当然，陆宁的学是别想上了。
陆宁知道后，当时就哭了，她央求陆中华，说自己很想上学，和王成杰的事是她做错了，她说这个孩子不能要，陆中华刚开始还劝她，后来见她不松口，最后恼羞成怒，痛骂她一顿，说她自己干出这种丢人的事，不跟王成杰结婚，名声都败坏了，以后不会再有别的男人要她，连带着全家都跟她抬不起头来。
双方僵持几天，最后还是陆宁妥协了，她心里清楚，比起面子，陆中华其实更看重王家答应的那一万八千八的彩礼钱，对陆家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虽然他家前院开了个小超市，条件算不上多好，但也不愁吃穿，可谁会嫌钱多呢，更何况陈凤霞作为后妈，还给陆中华生了个儿子，陆宁的家庭地位可想而知。
陆宁慢慢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放在箱子里，她和王成杰说的是，等生了孩子，她想继续考大学，王成杰当时正在网吧打游戏，烟味一阵阵地喷出鼻子，他眼睛盯着屏幕，嘴里“嗯嗯啊啊”地答应，其实完全没往心里去。
陆宁也不是为了让他表态，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她才17岁，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无比恐惧，除了想继续学习，她甚至想不到别的给自己打气。
陆宁坐在床边发呆，陆家宗背着书包从外面跑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大声叫她：“姐，妈让你辅导我写作业。”
陆宁起身摸了摸他的头，让他拿出本子开始教他写作业，虽然陈凤霞完全符合课本上对后妈的所有描述，陆宁对这个小了她七岁的弟弟，却算得上尽心尽力，毕竟他是无辜的，陆家宗也很喜欢她，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写完作业，陆宁帮陆家宗收拾书包，陆家宗个子刚过书桌，突然用手摸上陆宁的肚子， 仰着脸看她：“姐，听妈说你肚子有孩子了，是真的吗？”
陆宁的动作顿了顿，末了才点头，“是啊，姐姐有孩子了。”
陆家宗把书本一扔，扑过来抱着陆宁的腰，高兴道：“太好了，以后有人陪我一起玩了！”
面对他的童言童语，陆宁却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淡淡道：“好，等生出来陪你玩。”
晚上全家一起吃饭，陈凤霞全程给陆家宗夹菜，温声叮嘱他多吃点，陆宁面对桌上重油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用筷子戳着米饭，神色恹恹。
陆中华看了她一眼，“既然想生下来就好好的，成天摆脸色给谁看？”
对面陈凤霞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什么都没说，继续哄陆家宗吃饭，她嫁给陆中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对陆宁的事情毫不关心，要不就不跟她说话，开口就没好听的。她没生陆家宗之前眼里只有陆中华，生了孩子后，眼里只剩下陆家宗。
陆宁想了想，吃了口菜，马上放下筷子，捂着嘴跑向厕所。
陆家宗看着姐姐的背影，“爸你别说我姐了，她是因为有了孩子才这样的。”
“不关你tຊ的事，吃你的饭。”陈凤霞打断他的话。
陆宁晚上勉强喝了碗粥，饭后洗碗，收拾厨房，家里人一个个洗漱，等她进去热水已经被用光了，夏天天热，陆宁没办法，只能用毛巾打湿了准备擦擦身体。
脱下衣服，陆宁看着镜子，镜子的人四肢纤细，脸庞稚嫩，很难想象这样一具还没发育完全的身体里，竟然孕育着另一个生命。
她侧过身，看着依旧平平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事情发展到现在， 她甚至都有点搞不懂自己怎么就被推着走到这一步了，明明很想继续上学，想考大学，想走出这个小县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怎么会搞成这样？就这样被两家父母推着休了学，结婚仪式就在一个月后，可她才十七岁啊。
陆宁的手支着水池边，弓着背，难受得想哭，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果她还在，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想起早逝的母亲，陆宁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等她收拾好出来，就看到陆中华和王成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见她出来，陆中华熄了烟，站起来，“看看人家小杰多关心你，还给你送饭，你也别天天拉着脸了，看着让人心情不好。”
陆中华一走，王成杰赶紧过来拉陆宁的手，“怎么不高兴了？你不高兴会影响我们孩子的发育。”
陆宁拨开他的手，坐到桌边，低着头：“我今天去办休学了。”
王成杰把带来的饭盒打开，无所谓道：“休就休呗，这有什么的，来，你尝尝这个，我让店里的厨师特意给你做的，特别有营养。”
陆宁只扫了饭盒一眼，“成杰，之前我就说过，我把孩子生下来以后还要上学的。”
王成杰撇了下嘴，“生了小孩后，你怎么也要把他带到五六岁吧，哪还有时间上学？”
“当时你们家和我爸可不是这么说，你妈说会帮忙带孩子，不会因为孩子就把我拴在家里，怎么现在出尔反尔呢？”陆宁一下子急了，白净的脸上开始发红。
“当时不都是随口一说么。”王成杰把筷子塞进陆宁手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都是这样过的，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生了孩子就好好待在家里，又不会亏待你。”
陆宁看着王成杰，总觉得心里发慌，她抿着嘴角，“他们想怎么过那是他们的事，我跟他们不一样。”
王成杰抬眼看她，漫不经心道：“小宁，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一样的，别想那么多了，没用的。”
第2章 02就这样吧
陆宁和王成杰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群小孩天天在街头巷尾乱跑。王成杰是里面那个子最高，脑子最灵活的孩子王，每天有想不完的鬼点子，只是他这些鬼点子从来不用到陆宁身上，对她很是照顾。
陆宁小学毕业那年，母亲过世，她跪在棺木前面守灵，夜已经很深了，王成杰瞒着家里人翻墙过来陪她跪着，两个小小的身躯靠在一起，陆宁流着眼泪，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这样的朋友。
后来两人越走越近，等到陆宁初中毕业，他们正式走到了一起。这在当地并不是什么大新闻，很多十五六的孩子都懵懂地开始早恋，陆中华甚至鼓励她好好和王成杰处，原因很简单，王成杰家里是附近唯一能盖得起二层小楼的人家，他爸在县里有两家饭店还有五金店，家底殷实，能跟他结亲家，大家都觉得是陆宁的运气。
当时陆宁哪懂那个，她母亲去世得早，陈凤霞进门后，陆宁很快成为家里多余的那个，没人关注她，更不会有人悉心教导她，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她吓得要死，还是王成杰给她买了卫生巾。
她对什么叫“处对象”更没概念，以为就像电视剧演的那样，两人牵牵小手、没人的角落里搂下肩膀就是极限了，所以当王成杰神神秘秘地把她带到房间里，解开她的衣服时，她下意识地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当时王成杰眯着眼睛笑，伸手摸她的头，看起来很帅气，“放心，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即使陆宁不知道他要对自己做什么，本能的直觉还是让她感到害怕，她不松手，只是摇头，“我不想。”
王成杰劝她：“和对象睡觉，是很正常的事，小牛和大强他们都和对象睡过了。”
陆宁脑子飞快转动，想要从书本上获得答案，可惜没有，她只能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怕怀孕。”
“怀了就生，反正我已经认定你了。”王成杰亲她的侧脸，陆宁脑子里嗡地一声，连思考都不能继续，“可我们现在太小了，过几年吧。”
“那就过几年再生，都听你的。现在，先让我爽爽。”王成杰手又开始不老实，陆宁心乱如麻，不再说话，手却丝毫不放松。
压着耐心哄了半天，王成杰没了耐心，皱着眉，语气不太好，“你就这么不愿意，难道不喜欢我吗？”看他开始生气，陆宁心马上慌了，赶紧拉他的手，着急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都很小，想以后再考虑……”
王成杰拨开她的手，表情不太好看：“反正我们肯定会结婚的，早点做些让大家都开心的事有什么不行？我们那圈人，都跟对象做过了，我不能比他们差。”
陆宁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太懵懂了，平时两人相处，都是王成杰照顾她多，不和他做好像说不过去。咬了咬下嘴唇，沉默了几秒，她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那好吧。”
王成杰马上高兴起来，凑过来亲了她一口，欺身压过来……
躺在并不柔软的床上，天花板在陆宁眼前摇晃，17岁的她感到撕裂的疼痛却不敢出声，怕王成杰扫兴，她只能咬着牙忍耐，她第一次感到看不清前路的茫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是此刻，她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宁年纪太小的原因，她的妊娠反应出现得特别早，恶心、头晕、乏力、腰疼一个都没放过她。陆宁一夜没睡好，早上起得晚了点，出了房间就看到陈凤霞在厨房里狠狠地把白菜掼在菜板上，“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陆中华坐在旁边低头卷烟，“肯定是身体不舒服，让她睡吧。”
陈凤霞瞥了撇嘴，“我怀家宗八个月了也没落下干活，怎么到她这就不行了？哪个女人没生过？就她娇气？”
陆中华用粗糙的手指拿起烟卷，舔了下外面的纸，包好后送进嘴里，“仪式结束后她就去王家住了，就剩这么些日子，你就别抱怨了。”
“彩礼钱是仪式当天给没错吧？”说起订婚，陈凤霞很快想起另件更重要的事，“你把钱拿回来赶紧存到银行去，别乱花，都给家宗留着娶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