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辰阳蹭过来，把头搭在陆宁床边，陆宁只能依稀看到他毛茸茸的头发。
他说：“谢谢你收留我，我一定好好帮你干活。”
罗辰阳正在经历变声期，声音沙沙的不算好听，却足够真诚，“我离家出走快一个月了，从来没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给我买泡面，还让我住你家，真的谢谢你。”
攥紧的手慢慢松开，陆宁整个人放松下来，“玩够了就早点回去吧，别让你父母担心。”
“不要！我才不要！我爸就知道挣钱，回家就骂我，我妈天天美容，我爸骂我她只知道哭，我才不要回去，我就留在你这里。”罗辰阳翻了个身，背对她，似乎生气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孩。陆宁淡淡笑了笑，也闭上眼睛，终于安心睡去。
从那天，罗辰阳真的如他所说的，留在陆宁身边帮她，陪陆宁去批发市场进货，瘦弱的身体拉起大包，就算走得再艰难也不需要她帮忙。不进货的日子就帮她回复店铺信息，罗辰阳心情好的时候是个嘴很甜的男孩，对着买家“哥哥姐姐”叫个不停，哄得对方心情舒畅，陆宁的“小宁衣柜”有了稳定的进货周期，再也不担心断货，生意逐步平稳发展。
有次罗辰阳跟陆宁批发市场回来，一路拉扯装衣服的大包，两人身上都出了很多汗，到家后他就跑到卫生间冲冷水澡，任凭陆宁外面拍门让他小心着凉也不管用，果然晚上就开始发烧，陆宁大半夜出去给他买药，罗辰阳烧得迷迷糊糊的，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抓着陆宁的手不停发抖，看着陆宁揪心。
精心照顾他两天后，罗辰阳才逐渐好起来，在那之后陆宁每天都给他买袋牛奶，嘱咐他一定要喝了，罗辰阳当时大病初愈，看着懵懵懂懂的，手抓着牛奶袋子，表情像是收到什么珍贵礼物，哑着嗓子说：“谢谢。”
陆宁笑着拍拍他的头。“不客气，小阳，快点好起来。”
时间一长，陆宁甚至有点庆幸那天把罗辰阳带回家，因为他实在太好养活了。罗辰阳不怕吃苦，表现安分，对陆宁从没逾距，甚至都没要过一分钱工资。唯一的要求是让他每天能保证打三个小时的游戏。
有了他的帮忙，陆宁有更多时间研究时下女装的流行趋势，对进货也开始有自己的见解，开始懂得分析和揣测买家的偏好。
这天陆宁收到又一批货款，特意从外面的饭店叫了几个好菜，和罗辰阳边吃边聊天。
“我这几天在看买过店铺衣服的收货地址，发现有好多都是北方人，而且买的最好的尺码都是我穿着拍照的L码，你说这代表什么？”
罗辰阳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穿的衣服都很适合高个子，而北方高个子女生比较多，能直观地用你的模特照做参考，所以很受她们的欢迎。”
陆宁本来只是随意和他聊天，没想到两人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和，这让她感到惊讶，这个小屁孩，还挺有想法的，再看他吃饭正襟危坐、慢条斯理的样子，搞不好他真的是哪家的公子哥。
陆宁接着问他：“那你觉得，接下来我进货应该怎么安排？”
“这很简单。”罗辰阳拿起纸擦了擦嘴，“北方的冬天很冷，应该进厚重的冬天外套。”
陆宁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身高还是衣服的款式问题，本地的买家很少买店铺的衣服，看来是时候把重点放在北方的买家身上。
陆宁频频点头，把一个鸡腿放进罗辰阳碗里，开玩笑道：“你这么懂生意，我开始相信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富二代了！”
“我本来就是。”罗辰阳嘟囔一句，筷子却伸向那个大鸡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罗辰阳马上放下筷子，“我去开门。”
冯清河看着站在面前的罗辰阳，心里一顿，警惕道：“你是谁？”
罗辰阳感受到他的情绪，马上变身那天在网吧狠揍人的混蛋小罗，也皱着眉，“你又是谁？”
陆宁赶过来，抬手推了推罗辰阳的肩膀，低声道：“这是我朋友，你应该叫清河哥。”
罗辰阳撇嘴，不出声，陆宁觉得有点尴尬，对冯清河说：“清河哥，你别见怪，他也不跟我叫姐，快进来吧。”
冯清河把带来的水果递给她，“前段时间我一直在跟进一个大单，前几天终于拿下才有空过来，不过晓媛一直在车间加班，特意让我告诉你一声，等她有空来看你。”
“她给我发QQ了，我没关系的，你们想来随时都可以来。”陆宁接过水果，递给罗辰阳，罗辰阳不情愿地接过去，去那个小小的厨房洗水果。
“这孩子哪来的？”冯清河忍不住问。
陆宁把前因后果给他讲了，末了tຊ说：“他帮我很多忙，像个小助理似的。”
冯清河却越听眉头越紧，摇头：“他一直留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天天同进同出的，让外人看到会怎么想？况且他还是个未成年，得尽快让他走。”
陆宁看着厨房里罗辰阳的背影，道理她都懂，罗辰阳要是真的如他所说说是企业家的儿子，现在家里不知道会怎么担心呢，她点头收回目光，“我会找时间跟他说的。”
这话正好让罗辰阳听到了，他把装水果的盆子用力放在饭桌上，斜了冯清河一眼，没好气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说完，他继续坐下去啃自己碗里的那只大鸡腿去了。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冯清河马上要站起来跟他理论，陆宁赶紧拉住他，“可能是跟你不熟，等熟悉就好了。”
冯清河坐回去，手支在膝盖上，对陆宁小声道：“还是赶紧让他走吧。”
陆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冯清河这次来是继续帮陆宁拍照的，等陆宁从卫生间换完衣服出来，见罗辰阳又和冯清河杠上了，他指着冯清河手里的单反，表情张扬：“你这相机款式太老了，我没猜错的话只有1000万像素？”
冯清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罗辰阳那种幼稚的胜负欲又上来了，他无不得意道：“佳能55D，知道吗？去年刚出的款式，1800万像素，不过你知道也没用，你又买不起。”
“罗辰阳！”陆宁听不下去了，她走过来，看着罗辰阳，“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快和清河哥道歉。”
“我不！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个相机，他确实买不起啊。”罗辰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看冯清河不顺眼，他梗着脖子瞪冯清河。
“你说的相机，不光他买不起，我也买不起，我们可比不起富二代，你这样看不起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我家里？”陆宁真生气了，冯清河对她来说不光是朋友，罗辰阳这样说他，跟说自己没什么区别。
罗辰阳住在陆宁家里快半个月了，从没见过她对自己这么生气，尤其是在别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指责他更让他觉得没面子，罗辰阳气不过，穿上鞋，一甩手，走了。
陆宁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不好意思地对冯清河说：“他年纪小，你别跟他计较。”
“我不在乎他怎么说，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尽快让他走，不然迟早给你惹麻烦。”冯清河到底比她年长几岁，情绪要稳定得多，陆宁暗暗想，以后如果谈恋爱，一定要照冯清河这样的找。
两人拍完照片，冯清河收拾好东西，陆宁送他出城中村，两人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并肩走，不小心手就碰到一起，陆宁赶紧收回手，心却砰砰地跳。
冯清河倒面不改色，对她挥手，让她快回去，昏暗的路灯为他的笑容加上一层黄晕。
陆宁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就看到罗辰阳打量她，“他是你男朋友？”
“如果是的话，我怎么会让你住我这里？”陆宁觉得好笑， 回了他一句。
“那你喜欢他？”罗辰阳又问。
“关你什么事？”陆宁用手推他。
“最好没有，你们俩不合适。”罗辰阳少年老成地点评道。
第22章 22蓝色耐克运动服
两人走回到门口，陆宁拿出钥匙，故意逗罗辰阳，“我以为你跑走不回来了。”
罗辰阳自知理亏，低着头，小声说：“我没地方去。”
“不回家住大别墅去？”
“这里就是我家。”他说完还抬头看了眼陆宁，观察她的神色。
陆宁笑了，“富二代住这种地方，多委屈你。”
“不委屈，我觉得特别好。”罗辰阳赶紧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没有你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可能嫌弃这里。”
“那你为什么对我朋友那么没礼貌？”
罗辰阳低头抠手指，他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说冯清河，他就是觉得看到陆宁和冯清河在一起说说笑笑，自己却插不进，很着急，也很心烦。而且陆宁对冯清河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比对自己还要温柔，这也让他受不了。
这些话，罗辰阳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好在陆宁没多为难他，侧了下头，罗辰阳赶紧跳进屋，陆宁被他的速度惊呆，之后失笑，这小孩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她还真就不舍得让他走了。
晚上两人照例床上一个地上一个，陆宁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黑漆漆的天花板，“小阳？”
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嗯？”
陆宁枕着胳膊，侧身看地上那条细长的影子，“离家出走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回家吗？”
罗辰阳：“怎么又提这件事？我没想过，我现在挺好的。”
陆宁被逗笑了，“你这样哪里好了？连个床都没有，天天帮我去批发市场进货扛大包，吃的不是盒饭就是泡面。”
“反正我觉得挺好的。”罗辰阳闷声闷气地回，“帮你干活，你也给我零花钱了，而且我还可以玩游戏，你还天天给我买牛奶喝，你自己都舍不得喝。”
“小傻子，几瓶牛奶就把你收买了？让你喝牛奶是因为你还在长身体，没营养小心长不高。”陆宁笑着回了句。
罗辰阳也笑了，“反正我觉得你对我真的挺好的，我父母都不会关心我能不能长高。”
陆宁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酸，她看得出，罗辰阳的原生家庭肯定有问题，才让这么小的男孩说出宁愿过这样的苦日子，也不想回家的话，可是，她真的不能久留他。
她慢慢收了笑容，声音轻轻地说：“罗辰阳，你回家吧。”
“你说什么？”罗辰阳马上翻身坐起来，难以置信道：“你赶我？”
“对，我这里不留你了。”陆宁试图跟他讲道理，“马上过年了，你父母肯定特别担心你，赶紧回去吧，跟他们认个错，一家人好好过年……”
“不！”罗辰阳对着陆宁喊，他心脏砰砰地跳，“我不走！我就要留在这里！”
陆宁也坐了起来，她无奈道：“那你以后怎么办？不上学了？你才多大？以后就靠帮我干活生活了？”
“我不管！反正不走！”罗辰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声音都变了，“我不走！”
两人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陆宁又不是对他没感情，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她仍然板着脸：“你胡闹也该有个期限，听我的话，回家去吧。”
“不要！”罗辰阳拼命摇头，他甚至站起来，急得在被子上跳脚，重复着：“我不走我不走……”
他跳了几下，又扑通一声跪在被子上，幼稚地张开嘴哭了起来，“我能不能不走？”
陆宁心里更加难受，再也说不出别的，叹气道：“你别哭，我不说了，不说了。”
她不知道罗辰阳平时看起来小大人似的，怎么还是个小孩脾气，趴在她床边哭起来就没完，陆宁只能探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安抚地拍了拍，“别哭了。”
“那你以后别再提让我走的事了。”罗辰阳抹眼泪，趁机提条件。
陆宁：“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能一直……”
罗辰阳马上又开始哭，陆宁算是怕了他，投降道：“我不说了，别哭了。”
“好。”
哄完孩子的陆宁心力交瘁地躺回床上，不久就睡着了，她不知道的是，罗辰阳把脸垫在手背上，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她床边，在只有一丝光亮的简陋房间里，出神地看了她很久。
马上临近春节，陆宁和罗辰阳趁快递还没停，把最后一批衣服发出去，之后“小宁衣柜”年前就不会再上新了，毕竟批发市场也马上要放假，这两天陆宁拿着计算器，一直在算账，自从开店后经过这几次上新、垫付的货款、自己和罗辰阳的生活费、房租、快递费……加来减去，陆宁惊讶地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不算最后一批压在淘宝的货款，她竟然赚了一万多块钱！
这对之前每个月都对3000多块钱工资省吃俭用的陆宁来说，绝对是笔巨款！她赶紧叫来罗辰阳，罗辰阳看了眼那串数字，下意识地开口：“忙了这么久才赚这么点，真是的……”可当看到陆的脸色后，马上乖巧改口，“竟然能赚这么多！真是太好了！”
陆宁也笑，拼命点头，伸手捏罗辰阳的脸，“马上要过年了，给你买身新衣服怎么样？”
罗辰阳拼命躲避她的手，最后还是被捏了个正着，龇牙咧嘴地说：“不要，我穿这个挺好的。”
“你不是说之前从来不穿这种市场货吗？”这么长时间，陆宁只给罗辰阳在批发市场买过两套衣服，加起来不超过150块，被这小孩嫌弃了很久。
“人帅穿便宜货也好看。”罗辰阳又开始装酷，“我tຊ穿这个就挺好的，你还是把钱省着吧，不如换个地方住，我天天睡地上腰都疼了。”
“房子等到期再说，眼下最着急的给你买新衣服，我们老家的小孩过年都要穿新衣服的，快走吧。”陆宁往外推罗辰阳，罗辰阳手插裤袋，嘴里念念有词，“我才不是小孩，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孩。”
陆宁全当没听见，硬是把他拖到商场里给他买了身耐克的深蓝色运动服，罗辰阳很瘦，四肢细长，头又小，穿上运动服看上去青春洋溢，颇有点像电视剧演过的那种，学校里很惹人注意的男主角。
罗辰阳好久都没穿稍微好点的衣服了，这回不装酷了，也不说嫌弃耐克不够档次的话，在镜子前照了几圈，表情喜滋滋的。
陆宁又给陆家宗挑了件衣服，一起结了账，带罗辰阳去了楼上的儿童玩具区，罗辰阳跟在她后面提袋子，问她：“你家里除了弟弟还有妹妹吗？”
陆宁正左右手各拿一个芭比娃娃在对比，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只有一个弟弟，怎么会这么问？”
罗辰阳指指她的手，“那这个娃娃你要买给谁？”
“这个啊。”陆宁的表情瞬间不太自然，她不太想把程程的事告诉罗辰阳。未成年生女，再加上她复杂的过去，解释起来实在有些费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淡淡道：“是我亲戚家的小孩，现在一岁多了。”
“那就选这个吧。”罗辰阳指了指她手中那个粉色的娃娃，“这个看起来比较可爱。”
陆宁低头看了看，点头，“行，那就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