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我心里有数。”罗辰阳举起酒瓶子给他们的杯子倒酒，“是朋友就陪我喝一杯。”
高飞推他肩膀，“兄弟，哥们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陆宁她……”
“砰”地一声，罗辰阳把酒瓶子砸在地上，厚重的洋酒瓶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卡座周围的人都纷纷朝他们看过来，服务生跑过来，紧张地看着他。
“我说了，我心里有数！”罗辰阳对服务生示意没事，他加重语气，脸上的愠色不能再明显，目光扫视着高飞和方皓，“如果你们还把我当朋友，以后就别再对陆宁指指点点！”
高飞在家也是个说一不二的，看他这样，心里多少有点恼火，“我们不是为你好吗？”
“为我好就别再提这事！”
高飞还想说什么，被方皓制止，讪讪闭了嘴，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了。罗辰阳一口把剩下的酒都干了，起身，拍了拍高飞和方皓的肩膀，“先走了，回头再聚。”
方皓见他步子还算稳当，就没去送，等他走远了，才对高飞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喜欢陆宁，干嘛说那种话？”
“我是让他认清现实。”高飞闷闷地说，“不识好人心。”
“算了，随他去吧，别因为一个女人影响我们的感情。”方皓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我陪你好好喝。”
今天酒喝急了，刚出酒吧大门，罗辰阳就觉得头有点晕，他踉跄地走到自己车旁，打开门把自己扔进后排，就再也不想动。
思考了一会要不要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他裤袋的手机响了，拿手机之前罗辰阳还幻想会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打的，一看屏幕，浓眉立刻皱起来，按了静音，等电话那头终于放弃后，才播出电话。
陆宁的声音很快传过来，“罗辰阳？”
罗辰阳仰靠在座椅上，盯着黑漆漆的车顶，“陆宁，我喝多了，你能来接我吗？”
他声音听起来很稳，内心却忐忑，要是陆宁让他自己找代驾的话，罗辰阳发誓，要单方面和陆宁开始冷战，而且还要一直冷战到她知道自己错了为止。
罗辰阳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手机，没多时，就听到陆宁的回答，“你给我发个位置，我打车过去。”
罗辰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回答：“我马上发给你。”想了想，又加了句，“不着急，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发了具体位置过去，罗辰阳刚才在酒吧那种烦闷的心情消失大半，或许是洋酒发了劲，他躺在后排，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宁接到电话就出门，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程程打开门，揉着眼睛问她：“妈妈要去哪里？”
“辰阳叔叔喝醉了，妈妈去接他，程程自己在家睡一会可以吗？”
程程：“为什么要你去接他？”
陆宁穿好鞋子，回头看程程，“因为辰阳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间都是互相的，他接送你还陪你玩，所以妈妈也要对他好。”
程程低头想了想，语气不太情愿道：“那好吧。”
“乖，快回房间，妈妈一会就回来。”
她打车到了罗辰阳发位置的地方，地上停车场停了好几辆车，灯光昏暗，陆宁一辆辆看过去，终于发现在后排睡觉的他。
陆宁敲了好几次门，罗辰阳才把车门打开，陆宁急得脸发红，探身进去，先摸了摸罗辰阳的额头，“喝多了还是晕过去了？怎么能在车里睡觉，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罗辰阳对她一连串的诘问都无动于衷，他定定看着陆宁，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陆宁愣了一下，侧脸躲开，“车钥匙给我。”
回家的路上，罗辰阳话很少，只是靠在后排的座椅上，安静地看着前面，陆宁开车拐上大路，不放心地从后视镜看他，“很难受吗？”
罗辰阳先是摇头，接着点头。
“想吐？口渴？头晕？”
他还是不说话，也不闹，只是直直地看着陆宁，那样依赖的眼神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而陆宁则是他唯一的依靠。
把车停在车位上，陆宁打开后排门，叫罗辰阳出来，扶着他的胳膊，往电梯方向走。
拿指纹开了锁，陆宁扶着他往家里走，她是第一次来，罗辰阳家里很干净，东西很少，她还没得来得看两眼，罗辰阳七扭八拐地直接进了卧室，直接仰躺在床上，陆宁跟过去，又问了他难不难受，想不想吐，罗辰阳不说话，看着天花板发呆。
陆宁没办法，想出去找厨房给他倒杯水，对这里的布局不熟悉，推开一扇门后，发现自己来到了罗辰阳的衣帽间。
衣帽间和罗辰阳其他房间一样整洁，两排衣柜，一排是正装，另一排是休闲装，中间有个换衣凳，上面放着几件衣服。
陆宁看了一眼转身要走，余光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她走到换衣凳前，不可思议地盯着几件衣服下露出的那块深蓝色。
伸出去的手指带着难以控制的抖动，陆宁抓住深蓝色的一角，慢慢地它抽了出来。
随后她捂住了嘴巴。
当年罗辰阳跟她一起过年，被她压着去商场买了一身深蓝色运动服，上衣在陆宁搬家的时候弄丢了，那条他被带走的时候只穿走了的运动服裤子，如今正被陆宁拿在手里。
九年了，无论从长度还是款式，它早已不适合罗辰阳的身材，但它却被一直保存着，或许还被带着出过国。如今放在位置明显的穿衣凳上，是不是代表，即使九年后的今天，他也经常把这条裤子拿出来。
或追忆，或怀念。
陆宁用力闭了闭眼睛，手里捏着那条裤子又熟悉又陌生的质感，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罗辰阳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她轻声叫他：“起来喝点水。”
罗辰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慢慢撑起身体，陆宁把水杯递过去，他却不接，微张着嘴，陆宁失笑，把杯子递过去，“程程都不用我喂，你这么大人了，自己喝。”
罗辰阳不接也不说话tຊ，只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她，陆宁心下一软，把杯子凑到他嘴边，“张嘴。”
罗辰阳好像渴狠了，把一杯水喝了个精光。
“以后别喝这么多了。”陆宁见他喝完，刚把空杯子放在床头，手就被罗辰阳拉住，和前两次只抓住手腕不同，这次罗辰阳的手紧紧握住陆宁的手掌，十指相握，一个亲密的姿势。
“放手。”陆宁下意识地挣扎，“罗辰阳，你放手。”
罗辰阳终于出声：“小阳。”
“你说什么？”陆宁凑近他，感受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你以前都叫我小阳，这次见到你，你都只是叫我罗辰阳，为什么？”
陆宁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心，烘得她半个身子都开始发热，陆宁侧过头，赌气道：“九年没见，谁知道你还是不是过去的小阳了。”
“我是啊，我当然是。”罗辰阳垂下头，在陆宁的肩膀上蹭了蹭，低声央求道：“叫我一声，好不好？”
如果说在没看到那条运动裤之前，陆宁面对他还能强硬起来，那在看到之后，陆宁的心都快软成一汪水了。
她迟疑地抬起手，像过去那样，轻轻地摸了摸罗辰阳的后脑勺，“小阳。”
罗辰阳伸手抱住陆宁的腰，一米八几的男生，弓着腰，恨不得把陆宁揉进身体里，他带着哭腔，“陆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能重新出现在你身边，到底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陆宁问他，很久没得到回答，再看，罗辰阳靠在她肩膀，已经睡着了。
陆宁失笑，只当他说的是醉话，费了好大的劲把他弄上床又盖好被子，她去厨房接了杯水放在床头，确定罗辰阳自己待着没事才走了。
第二天一早，被昨晚的事弄的心神不宁的陆宁很早就到了公司，没想到冯清河比她到得更早，从走廊里把她直接拉到办公室。
陆宁：“这么早？和女朋友吵架还没和好？”
“那些都不重要。”冯清河把一摞文件塞给陆宁，“你看这个，销售那边新传来的数据。”
一听惯常淡定的冯清河都稳不住了，陆宁赶紧收起所有心思，仔细看起那几张纸，越看心越凉。
改版后的新品总销量出来了，甚至不用和去年同期相比，就算和上个月相比，都是灾难性的降低。
第49章 49别皱眉
几年前，陆宁和周茂生孟巍夫妇一起吃饭，席间聊起茂盛服装厂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危难的时刻，当时周茂生喝了两杯白酒，罕见地多说了几句，陆宁到现在还记得，“当然有，那时候接不到单子，每天一睁眼睛就想这个月的员工的工资要从哪里出，什么单子都接，即使知道机器一开就要亏钱，也不能让员工感到动荡，要是大家都知道工厂要完了，那工厂才是真的要完了。”
“要是大家都知道工厂要完了，那工厂才真是要完了。”陆宁默念这句话，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公司全速发展的时候，陆宁和冯清河都不会想到，颓势其实是个动词，一旦开始，很难停止。
设计部设计了两期面向身材比较矮小人群的衣服，就这两期衣服，把宁清直接拉向了万丈深渊，销量一天不如一天，仓库里堆积的衣服越来越多，公司的现金流很快出现断裂，财务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提醒陆宁公司账上没钱了。
陆宁和冯清河尽力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可店铺销量就在淘宝页面上摆着，稍有心者随便一算，就知道销售额。再加上各个部门的经理频繁出入会议室后，脸色都不好看，公司很快流言四起。
“你们有没有发现，陆总那个喜马拉雅，很久都没背了，不会卖了吧？”
“说不准，她以前那块表是镶钻的，最近只戴浪琴，公司日子难过成这样了吗？”
“这还用猜吗？每天仓库单子都是我打的，我负责任地说，确实不好，自求多福吧。”
陆宁和冯清河站在茶水间的拐角，员工们私下闲聊的话，轻轻飘过来，却如同一个耳光，扇在他们脸上，打得他俩措手不及。
冯清河拍了拍陆宁的肩膀，走过去。
那几个员工赶紧止住话头，跟冯清河打了个招呼，顺着墙边溜了。
陆宁和冯清河站在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卖包卖表，能有多少钱，自己留着用吧。”
“积少成多，现在我们哪有资格嫌钱少。”陆宁没什么滋味地笑了，喝了口咖啡，都尝不出苦味了。
“用不着你，我把房子挂到中介了。”冯清河手插着裤袋，若无其事道。
“你要卖房？不行！”陆宁马上阻止他，“你不是要和小渝结婚吗？没房子她会怎么想。”
“公司也是我的，危机时刻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至于结婚，等公司渡过危机再说吧。”冯清河欲言又止，“我和小渝之间还有些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陆宁问他。
“没什么，大不了散了呗，反正我都单身成习惯了。”冯清河无所谓地笑笑，此时陆宁没心情追问他的感情问题，安慰了他几句，就走了。
刚回到办公室，王晓媛敲门进来，把一张银行卡放在陆宁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
王晓媛：“这里面是我全部的积蓄，应该只比你为我交的罚款多一点点，你全部拿去用，是我还你的。”
“我不能用你的钱。”陆宁站起来，想把银行卡塞给王晓媛，王晓媛马上往后退了一步，“小宁，算我求你，让我为你，为公司做点什么吧，密码是我们一起坐火车从县城出来的那天，我知道你记得那个日子。”
陆宁心口一震，她怎么可能忘，那天是她勇敢向命运说不，是她迎向美好未来的日子。
“晓媛，其实你不用这样，如果是为了过去那件事，其实我早就不……”
王晓媛走到门前，回头看她，陆宁清楚地看到她眼里闪过的光亮，她摇头，“小宁，你总说不怨我，可我放不下也原谅不了自己，只要我一想到我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我就会寝食难安，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让我能毫无负担地留在你身边，毫无负担地面对程程，收下吧。”
说完她擦擦眼睛，对陆宁摆摆手，拉开门走了。
陆宁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手都在颤抖，她只有拼命忍耐，才能忍住眼里的泪水。
冯清河要卖房，王晓媛把全部积蓄给了她，陆家宗把自己给他的生活费全数退了回来，说他在做兼职，可以自己赚生活费，不用她担心。甚至程程都感受到了家里的低气压，昨天竟然主动提出不想再学芭蕾和国际象棋。陆宁忍不住想，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多真心为她着想的人？
她把银行卡紧紧地攥在手里，卡片尖锐的角，刺痛她的手心，正因为这样，陆宁才不能轻易认输，她要带着宁清，走出困境。
一定要！
陆宁下班后，把公司的一大叠资料带回家，等程程睡着后，她在书房里，一张张认真翻阅，她真的搞不懂，为什么宁清会突然走上下坡路，又到底为什么，一连串的措施放下去，非但没有效果，反而把公司继续拖向深渊？
她把设计部的服装图册铺了整张书桌，自己则坐在桌边冥思苦想。
正当她苦苦寻不到思路的时候，罗辰阳给她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那天晚上之后，罗辰阳几乎天天约她，宁清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宁没心情想别的，刚开始还回个拒绝，后来自动过滤掉他的信息和电话。罗辰阳后来接送程程都不进门，两人好多天连句话都没说。
说好了陆宁给他的转账，罗辰阳更是没收，不知道是不是在跟生气。
陆宁回复他说自己在家，罗辰阳马上说他想过来，陆宁本来下意识又想拒绝，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就答应了。
罗辰阳没用上五分钟就进了陆宁的家，他毫不见外，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然后一脸理直气壮地让陆宁给他做咖啡。陆宁拒绝，让他自己在客厅待着，自己则要回书房。
罗辰阳抢先一步，拦在书房门后，他抱着双臂，宽宽的肩膀遮住门。
“现在我来你家连杯咖啡都不给我做了吗？”
“不给。”
“我还每周末帮你接送程程呢。”
“我给你转账了，是你不要的。”陆宁推他硬邦邦的手臂，“让开，我忙着呢。”
“怎么？因为我这段时间没找你，你不高兴了？”罗辰阳一动不动，语气带着笑，“我家里有点事要处理，估计很快结束，以后就有很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
听了这话，陆宁只觉得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但还是不松口，“谁在乎你来不来？快让开！”
“你不在乎吗？”罗辰阳低头，脸离陆宁越来越近，明亮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她，陆宁甚至能感受到他tຊ的呼吸声。
“不在乎你脸红什么？”罗辰阳又抓住陆宁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摸上去，陆宁身体抖了一下，“公司都要开不下去了，我真没心情跟你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