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日文看着妹妹眼中的哀求,疑惑道,“这件事由魏王来办更容易些,你就没想过去求他吗?”
提到霍准,裴若兰眼中浮起一抹幽怨,将刚才洪武在大理寺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他视鸿鸣为眼中钉、肉中刺,厌恶至极,怎么肯出手救他?”
裴日文叹了口气,“也许是你误会他了。”
裴若兰目露不解。
裴日文接过秋霜递过来的茶盏,饮了一口,道,“今日一大早,陆论夫妇就求到了裴家门口,我听他们的意思,已经猜到你和魏王的事,便让玄十一去魏王府向魏王讨个主意,魏王已经同意搭救陆鸿鸣。”
裴若兰还是不信霍准有这么好心,“可昨夜杜峰对鸿鸣用刑也是事实。”
“你是怀疑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魏王设的局?”裴日文面色凝重的反问。
裴若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裴日文一开始只是将裴若兰当做一件礼物,并不在意她能留在魏王身边多久,可经历过大佛寺那次,他看清楚了自己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心里对她充满了愧疚,他希望她余生平安喜乐。
斟酌许久后,他开口道,“既然只是怀疑,何不查证清楚?不出意外的话,你以后会是魏王妃,要与魏王朝夕相对,与其暗自怀疑他,倒不如大胆的去查,将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
听兄长这么说,裴若兰陷入沉思,避子药被换一事,她似乎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看到那尊白玉观音,就在心底认定了是霍准做的,可若不是他呢?
裴若兰越想心里越乱,她冲兄长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裴日文抬起手,在她胳膊上轻轻的拍了拍,“你放心的去查证,就算结果不堪,你和魏王的婚事不成,阿兄也会养你一辈子,你永远不必担心自己会没有着落。”
听着兄长掷地有声的承诺,裴若兰眼圈渐渐泛红,“阿兄,谢谢你。”
“傻丫头!”裴日文摸了摸裴若兰的发心,交代了一声“先好好的睡一觉”才离开。
裴若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她虽然遭遇了这么多,可至少有一个这么好的兄长。
“姑娘先睡会儿吧,等醒来后再想那些烦心事。”秋霜看着自家姑娘越发清瘦的模样,心疼的劝道。
裴若兰已经确定陆鸿鸣性命无忧,心里踏实了一半,冲秋霜点了点头,起身往床榻走去,秋霜将帷帐散开,听着床榻上的呼吸声,确认裴若兰睡熟了,才退了出去。
她走到外间时,正好听见裴日文在吩咐秋棋,“你去一趟千金堂,想办法将三个月前的账本销毁了。”
秋霜皱起眉,裴家跟千金堂有什么关系?大公子为何要销毁千金堂的账本?
不过两人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秋棋答应一声,便推着裴日文离开了。
秋霜看着两人出了正房,正要跟着出去,却见大公子突然回头看向她的方向,她下意识的躲在了屏风后,很久后,才慢慢的走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躲着大公子,她只知道,大公子一定有事瞒着姑娘。
裴若兰睡到午后才醒,秋霜服侍她起身后,将炉子上温着的粥端过来。
裴若兰吃了几口,看着秋霜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瞧你神思不属的?”
秋霜摇了摇头,姑娘已经够心烦了,一些没证据的事,她不想再叨扰她。
裴若兰将白菘鸡丝粥吃完后,沉下眉眼,道,“让你表哥再替我办一件事罢。”
“姑娘请吩咐。”
“我想知道,九月初三那天千金堂卖出多少瓶避子丸,多少瓶求子丸,都是什么人买走的,越详细越好。”
秋霜听到自家姑娘的吩咐,电光石火间,脑子飞快的转动,姑娘一直避孕,却有了身孕,而大公子莫名其妙地让秋棋去毁掉三个月前千金堂的账本,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裴若兰见秋霜久久不语,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秋霜忙回神道,“奴婢记下了,今晚就去知会表哥。”
裴若兰起身走向妆镜台,打开装月例的盒子,取出一半的银两交给秋霜,“这些你拿去给你表哥,要是不够,再来找我要。”
秋霜想要推脱,裴若兰道,“你是你,你表哥是你表哥,还是说,你已经做得了他的主了?”
最后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秋霜红了脸,“姑娘别乱说。”
裴若兰见她羞了,没再打趣。
已经回到裴家,裴若家就安心住了下来,每日读书、绣花,过的安静美好。
另一边,霍准在裴若兰离开的第一天夜里,就有些后悔没有让人拦着她。
白天公务在身倒还好,但一到夜里,睡在满是她味道的寝房里,他便控制不住的开始想她。
这天傍晚,策马回府后,他再也忍不住,吩咐杜峰,“去裴家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杜峰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去书房复命,“裴姑娘说,有些事情她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等想清楚了就会回来。”
这不全是废话?霍准心中烦躁极了,用力的将手中的朱笔放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裴家,裴若兰从净房中出来,正要开口唤秋霜帮她擦头发,却见自己床榻上坐了一个人。
第63章 多谢王爷
霍准脸色阴沉的坐在床榻边,他身形高大,衬的挂着淡粉色帷帐的雕花架子床都小了不少。
在看到裴若兰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略微缓和,抿着唇望向她被鹅黄色寝裙包裹着的玲珑身段。昏黄的灯光中,她美的不似凡人,轻易就能勾动他的情绪。
“王爷怎么来了?”裴若兰看了他片刻,挑眉问了一句,然后朝妆镜台走去,自顾自的擦头发。
霍准看着她的背影,轻磕了下眼皮,起身朝她走去,在她身后站了片刻,嗓音低沉的问道,“本王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一直不会想起本王。”
裴若兰低眉笑了笑,看向镜子中他幽邃的双眸,“怎么会呢,我不是跟杜峰说了,等想通一些事,自己就会回去。”
她一笑如雪裹琼苞,沁人心脾,霍准这几日的积郁顿时一扫而空,“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
霍准翘了翘唇角,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帮她擦起头发,她的发丝又黑又密,手感极好,握在手中似柔软的缎子一般。
裴若兰透过镜子将霍准笨拙却专注的表情看得分明,她低下头,有些心烦意乱的把玩自己的指甲。
霍准低头看了一眼,“什么时候染了蔻丹?”
“前两日秋霜去外头逛买回来一些蔻丹花,便帮我涂了。”
“你手指生的白皙纤长,是好看。”
裴若兰心道,看他选的那些首饰,她还以为他不懂女孩子的这些小玩意呢。
下一刻,霍准又道,“不过本王觉得,褚红色比浅橘色更好看一些。”
裴若兰垂下眼皮,他的确不懂女孩子的那些小玩意。
头发绞的半干,霍准将棉帕盖在裴若兰的头上,看着她问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情问本王?”
裴若兰知道他说的是鸿鸣被羁押一事,可又怕她问了他生气,转过头看着他道,“王爷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霍准叹了口气,“陛下已经命三司协同审理陆鸿鸣的案子,若他当真是无辜的,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鸿鸣的案子是由三司会审,裴若兰微微松了口气,有三司共同审理,又有陛下关注,这件案子一定会被查的水落石出,就连霍准都无法动手脚。
也许他真的是无辜的,裴若兰想。
“本王知道你最记挂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已经解决了一半,你可愿意随本王回去?”
裴若兰并没有直接回答霍准的问题,而是道,“既然鸿鸣入狱与王爷无关,王爷为何要派杜峰去大理寺大牢?”
听到她的质问,霍准总算知道她这几日在别扭什么,合着是怀疑陆鸿鸣是被他陷害的!
“裴若兰……”他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大掌捏着她的肩胛骨,目光沉沉的盯着她的眼睛质问,“在你眼中,本王就那般下作?”
裴若兰抿了抿唇,静静的看着他,第一次见他,他就夺去了她的清白,难道这是正人君子所为?
霍准透过裴若兰的眼睛,好像能读懂她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强留你在身边,的确是本王不对,可你扪心自问,除了这件事,本王还有旁的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裴若兰不想跟他掰扯那些并不愉悦的旧事,又一次反问,“王爷为何要派杜峰去大理寺?”
霍准盯着她看了片刻,道,“你我都知道,陆鸿鸣他根本不可能调戏菊妃,那你想想,谁有能力在宫中陷害一个外官,又为何要陷害他?”
“鸿鸣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迟疑了一会儿,裴若兰猜测道。
霍准颔首,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她,“幕后之人既然已经动手陷害他,目的就绝不可能是只将人押入大牢,他一定会找机会杀人灭口。”
“所以,王爷让杜峰去大理寺,名为公报私仇,实为保护他?”
想到陆鸿鸣被打的只剩半条命,霍准心里有些发虚,但面上却坦然道,“不然你以为呢?本王何等身份,会跟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一般见识?”
他这话若是平时说起,裴若兰定然会觉得他目下无尘、不可一世,可此时却有种感激的情绪涌上心头。
“多谢王爷!”裴若兰眼圈微微泛红,生涩的说道。
霍准抬起她的下巴,“你代他向本王道谢?”
裴若兰听出他的不满,抬手握住他的手想要解释,“我和他……”
“算了,你不必再说!”霍准用食指堵住裴若兰的唇,眼神霸道的看着她,“本王不想从你口中再听到他的名字。”
裴若兰看得出,以霍准的性子,对她已是十分包容,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承诺。
霍准看着她近在咫尺娇艳欲滴的红唇,低头深深的吻住……
一吻过后,霍准的手撑在妆镜台边缘,看着她濡湿的眼睛,粗喘着问道,“跟本王回王府?”
裴若兰脸上一片潮红,坚定的摇了摇头。
霍准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为什么?”他将手伸进去,掐着她的腰眼,逼问道,“给本王一个理由。”
“还有件事,我要考虑清楚才能回去。”
“什么事?”
裴若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话锋一转,“王爷给我三天时间,好不好?”
她的眼中一片清透,带了浅浅的哀求,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三天后,本王来接你。”
裴若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天色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
霍准松开她的腰,低下头,又在她唇角啄吻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发心,才转身离开。
裴若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后冲着外面道,“进来罢。”
秋霜从外入内,看到裴若兰脸上的绯红和眼底的水泽,笑吟吟的道了句,“姑娘和王爷和好了?”
裴若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千金堂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表哥那边还没消息,等有了消息奴婢一定第一时间禀报您。”
次日午后,裴若兰午睡醒来,秋霜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姑娘,表哥送了信过来,已经查到那一天千金堂出售的求子丸数目,但是要查到是谁买的,还得花一点功夫。”
第64章 阿兄很抱歉
裴若兰听秋霜只提及求子丸,而只字不提避子丸,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千金堂当日只售出过求子丸,根本没有售出过避子丸?”
“不错,”秋霜话落,也反应过来,“是有人将求子丸当成避子丸给了姑娘!”
裴若兰陷入沉思,当初配药的事她是交给兄长去做的,到底是兄长那里出了岔子,还是办这件差事的下人出了岔子呢?
裴若兰猜测应该是后者,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黯淡的看向秋霜,“陪我去一趟前院。”
秋霜想到自己先前偷听到的事,咬了咬唇角,问道,“姑娘是想去找大公子问个清楚吗?”
裴若兰“嗯”了一声,这件事太过重要,她不想稀里糊涂的。
秋霜见自家姑娘主意已定,嗫嚅着道,“可您就算去找大公子,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您真相。”
“这话怎么说?”裴若兰疑惑的问道。
秋霜正要开口将那天偷听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这时外面突然响起轮椅的滚动声,她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
下一刻,裴日文从外入内,他的目光淡淡的从秋霜脸上掠过,落在裴若兰的脸上,笑着道,“阿兄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裴若兰一面说着,一面扫了秋霜一眼,示意她去沏茶。
秋霜转身时,裴日文微不可察的又瞥了她一眼,才开口道,“皇上已经下旨,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协同审理陆鸿鸣的案子,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还他一个清白了。”
裴若兰昨晚已经从霍准处得知这个消息,但此时听到,还是忍不住高兴,眉眼弯弯地看着裴日文,“辛苦兄长了。”
裴日文淡淡一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道,“府里负责针凿的方妈妈告假回乡了,能不能借你身边的秋霜帮我缝补两件衣裳?”
“这点小事,阿兄直接去找秋霜便是。”
“毕竟是你的人,总要知会你一声。”
兄妹两又说了一会儿话,秋霜才端着茶水进来。
裴若兰看了她一眼,“方妈妈告了假,你等会去前院帮阿兄缝补两件衣裳。”
秋霜之前偷听过大公子和秋棋的谈话,本就心虚,此时听到裴日文让她去前院帮忙,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不愿意帮我这个忙?”裴日文看向秋霜,笑吟吟的问。
秋霜哪敢承认,“奴婢只是担心自己的手艺不如方妈妈,到时候毁了大公子的衣裳就不美了。”
“无妨,无论好坏都不会怪你。”裴日文宽容的说,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秋霜只能跟着他离开。
裴若兰虽然好奇秋霜之前没说完的话,但也只能等她从前院回来再问。
谁知,一直到夜里秋霜都没有回来。
裴若兰不禁担心兄长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起身朝外走去,吩咐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婢女,“云舸,你去前院大公子那里瞧瞧,秋霜还要多久才能忙完。”
云舸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水桶,快步朝前院走去。
外间的风有些刺骨,裴若兰回了内室等着。
约莫两刻钟后,云舸才回来,她表情有些复杂的回禀道,“姑娘,前院出了点事,秋霜姐姐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出了什么事?”裴若兰担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