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裴若兰下意识的以为他是阻止她离开的,眉心微蹙道,“去济州这件事,我已经想的很清楚,阿兄不必再劝了。”
“我今日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是为了什么?”
裴日文朝整理东西的云舸看去,“你先出去。”
云舸看了裴若兰一眼,见自家姑娘点头,才朝外退去,顺便将门关上。
屋中只有兄妹两人,裴若兰将裴日文推到圆桌边,给他倒了盏茶,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兄长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阿兄是想问问你,你和魏王之间当真再没有任何可能?”
裴若兰没想到阿兄会问起这件事,沉默了许久才道,“不错。”
“能告诉阿兄原因吗?”
裴若兰垂下眼眸,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茶盏,她将霍准怀疑她给他下毒后,遭遇的一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第106章 晚了一步
“当初,是他强留我在王府,孩子……也是他执意要的,成亲之事亦是他亲口承诺的。他曾经也待我好过,让我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可在我被人诬陷时,他却连问都不问一句,便疑了我,就连孩子在他眼里,也如猫狗一般轻贱。”
“他或许是喜欢我的,但也没有那么喜欢,所以明知我落在上京第一酷吏宋俊臣的手中,也自信我能自救,直到最后一刻,他才肯出现。是,他是救了我,可在刑房中那一日夜的暗无天日的绝望也让我对他绝望了。”
“我出身寒门,在王府中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只能任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死,我腹中孩子的生死。可我不想这样,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裴日文听裴若兰带着微弱的哭腔,将自己的想法娓娓说来,心里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刀,妹妹今日遭遇的这一切,其实归根究底,全是他造成的。
若他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的将她送到魏王榻上,她现在应该正和陆鸿鸣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裴日文握住妹妹的胳膊,轻轻的捏了捏,“你的意思,阿兄明白了。”
裴若兰眼皮轻颤了一下,“娘那边……”
“我去说。”裴日文将她的话接过来,随后又道,“济州距离上京七八百里,路途遥远,你找的镖局可靠吗?”
“是沈家名下的镖局,我找的也是最好的镖师。再者,鸿鸣会随我同行。”
“陆鸿鸣跟你同行?”裴日文朗月一般的眉宇间紧紧拧起,“你和他……要重新在一起?”
裴若兰听兄长这么问,摇头道,“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将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陆鸿鸣对你的感情,远比你以为的还要深,你若是不打算重新和他在一起,最好尽快和他坦白。”
裴若兰听出兄长话中有话,追问道,“阿兄怎么会这么说?”
裴日文叹了口气,将以前瞒着她的一些事如实相告,“当日,你延迟婚事,去了魏王府,陆家来退亲,将娘气的晕厥后,本来还不肯罢休,是陆鸿鸣以死相逼,才将他们劝了回去。”
“第二次,你写信给我,我去陆家帮你退婚,陆论夫妇急着攀上忠王府,便将陆鸿鸣打晕后绑了起来替他退亲,将你们之间的信物全部退了回来。陆鸿鸣苏醒后得知此事,口吐鲜血,举着砚台就要砸断自己的手……陆论夫妇被他吓到,再不敢逼他,退婚一事只能作罢。”
“后来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同意退婚,还和承惠郡主走到一起,但我想他一定不是自愿的。”
裴若兰听兄长说完,眼圈变得通红,心中绞痛不已,他怎么那么傻!为了和她的婚事,连前程都舍得下。
回想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对她始终温柔体贴,细致周到,就连亲吻也只是轻轻柔柔、蜻蜓点水,不曾逾越分毫,以至于她以为两人在一起只是习惯了彼此,根本算不得刻骨铭心、轰轰烈烈。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竟然埋着这样一颗炙热执着的心。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要热烈坚定。
此刻,裴若兰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感情。
她冲裴日文道,“阿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考虑清楚,然后尽快给鸿鸣一个答复。”
裴日文“嗯”了一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天色不早了,早些歇着。”
裴若兰起身将兄长送出去,回来时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惘。
刚和霍准分开,她现在身心俱疲,可鸿鸣那边,她又不能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私心里,她觉得鸿鸣会是个好丈夫,可偏偏他的爹娘实在不好相与,在父亲去世后,他们就对她颇有微词,如今更是厌恶极了她。
想到陆论夫妇,裴若兰烦躁不已,最后有些逃避的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到济州后就给陆鸿鸣一个交代。
次日,天刚亮,裴叔便来禀报,陆鸿鸣已经在前院侯着了。
裴若兰也已收拾的差不多,她带着云舸朝外走去。
前厅,裴日文正陪陆鸿鸣坐着,看到裴若兰过开,他有些不舍的说,“到了济州记得给家里来信。”
“我都省得。”
裴日文又看向陆鸿鸣,“这一路上,就劳烦你照顾若兰了。”
“裴大哥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若兰。”
魏王府,霍准得知裴若兰和陆鸿鸣已经出发去济州,连忙吩咐杜林备车,但雪天路滑,他赶到城门时,到底晚了一步,只来得及看到车队的末尾。
霍准穿着一身玄色的单衣,沉着脸往城楼上走去,遥遥的看着车队在官道上蜿蜒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转头看向玄十一,咳了一声,脸色苍白的问道,“不是让裴日文拖延一二?”
玄十一也是一头雾水,“裴大公子昨日傍晚和裴姑娘长谈了一番,出来时看着心情不错,属下还以为他劝成了,谁知今日一早,他竟亲自送了裴姑娘和陆员外郎出门。”
霍准脸色难看极了,裴日文他到底在做什么!
“让他到魏王府来见本王!”霍准用力的一甩袖子,将黑色绣金线的靴子踩得如重鼓一般,朝城楼下走去。
回到马车上时他的唇色已经隐隐发青,杜林忙倒了盏热茶给他,又递了暖手炉过去。
霍准将热茶饮下,又捧着暖手炉暖了好一会儿,唇色才恢复正常。
回到魏王府,没多久,玄十一就将裴日文带了进来。
裴日文看出魏王眼神不善,但还是如以往一般,姿态优雅的抱拳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本王命你拖延住她,你为何不从!”霍准眼中布满戾气,盯着他沉声质问。
裴日文抬起眼皮,淡淡道,“属下已经将若兰给过王爷一次,是王爷不珍惜,狠心将她赶走。如今她坚决不肯再回到您身边,属下总不能再一次枉顾她的心意。”
“王爷心里若是不痛快,属下认打认罚,只求您别再逼迫若兰。”
面对裴日文的反水,霍准脸色阴沉的可怕,“你就不怕本王召回孙神医,让你当一辈子的废物?”
第107章 负心薄幸
面对霍准的威胁,裴日文淡然道,“无论王爷想怎么处置属下,属下都毫无怨言。”
霍准哪里看不出,裴日文是算准了他对裴若兰有情,不会真拿他怎么样,才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偏偏,他顾及着裴若兰,还真不敢将孙神医从裴家召回来,不给他治腿。
忽然,他话锋一转,看着他问道,“昨日傍晚,若兰都和你说了什么?”
裴日文想到妹妹腹中的孩子,思前想后,还是开口,将她昨日提到的关于霍准的话说了一遍。
霍准听罢,放在矮几上的手紧紧攥住,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悔恨,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裴若兰当时的处境和心情。
在他看来,自己所有的言行都是有有理有据的,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自己不会真的不管她。可她不知道啊,在她看来,他当日的所作所为与那些负心薄幸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哄骗着她怀上身孕,却不负责任,没有任何预兆的要和她分开,甚至一点都不顾及孩子的死活,更不曾顾及她的名声和将来要承受的非议。在她被宋俊臣刑讯时,指望着她自救,害得她只差一点就死在宋俊臣手中,一尸两命……她好不容易得救后,他还嘲讽她贪得无厌,全然不顾她惊魂未定,正需要人安慰。
霍准揣摩着裴若兰当时的心情,胸腔仿佛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又闷又疼,悔恨的情绪彻底将他淹没。他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能那么混账!
良久后,他抬起头朝裴日文看去,“留下你外祖家宅子所在之地,然后回裴家好好治你的腿。”
裴日文和霍准对视一眼,转头向杜林报了宅子所在的街巷,然后操控轮椅,朝外滚去。
裴日文离开后,霍准嗓音低哑的吩咐,“让阿九带一队玄龙卫沿途护送裴姑娘。陆鸿鸣弃了承惠,难保她不会怀恨在心,对两人痛下杀手。”
“是,王爷!”杜林答应了一声。
旋即,霍准又道,“想办法将萧宅旁边的宅子买下。”
裴若兰的外祖正是姓萧,杜林问道,“王爷打算亲自去济州一趟?”
霍准瞥了他一眼,“本王的妻儿都在济州,自然要接他们回来。”
另一边,官道上,天色一暗,陆鸿鸣便让车队停了下来,打算在附近的驿站过夜。
他和裴若兰并肩朝驿站走去,在经过打头阵的几个镖师时,裴若兰看见其中一个镖师的身形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个镖师似乎也察觉到有人看自己,鬼鬼祟祟的转过头来,裴若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顾启诗?
顾启诗也认出了裴若兰,她跟身边的镖师打了个招呼,快步朝裴若兰走来,伸手就要搭在她肩上,陆鸿鸣见状,举起手中的剑柄要拦截,却被裴若兰阻止,“她是我的旧识,”顿了顿,又补了句,“是个女孩子。”
陆鸿鸣收回剑柄,裴若兰带着顾启诗往里走去,两人进了房间,还不等裴若兰询问,顾启诗就道,“我把你当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你可不能将我逃婚的事告诉你兄长。”
裴若兰眉心微皱,“你就这么讨厌我阿兄?”
“我倒不是讨厌他,只是你扪心自问,你愿意嫁给一个瘫子吗?”
瘫子两个字太过刺耳,要是以前,裴若兰定然会和顾启诗翻脸,可现在知道兄长的腿会被治好,她心里只是有些淡淡的不快,看着她解释道,“你若只是嫌弃阿兄不良于行,那我不妨告诉你,半年后他就能站起来了。”
“当真?”顾启诗一脸的惊诧。
裴若兰点了点头,将孙神医如今正在为兄长医腿的事说了一遍。
顾启诗听罢,若有所思道,“若是你阿兄能站起来,那这门亲事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随后又问,“你在上京待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济州?”
裴若兰没有细说自己的情况,含糊道,“我外祖家在济州。”
“原来是去探亲。”顾启诗自己脑补,“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便跟你一起去你外祖家?”
裴若兰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鸿鸣在外头叩了三下门,道,“若兰,晚膳准备好了。”
裴若兰走过去将门打开,陆鸿鸣带着驿站中的小厮入内,小厮将饭菜摆好后就退了出去。
三人落座后,裴若兰替两人引荐。
顾启诗打趣道,“裴家不是和陆家退婚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在一起,不会是私奔罢?”
陆鸿鸣瞥了顾启诗一眼,“不是。我若喜欢一个女子,绝不会带她私奔。定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进门。”
“你既然这么喜欢我若兰妹子,当初为何答应退婚?还有若兰妹子,看你对他也不是全无感情,当初为什么跟他退婚?”顾启诗一脸的八卦。
裴若兰被顾启诗这么直白的追问,不可避免的又想起霍准,突然没了胃口。
陆鸿鸣见她心情不虞,冲顾启诗道,“顾姑娘,食不言寝不语。”
“唔。”顾启诗也看出两人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识相的没有再追问。
裴若兰勉强的用了半碗饭,就放下碗筷。
顾启诗胃口倒是好,用了两碗饭才吃饱,然后笑眯眯的看向裴若兰,“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那?”
“抱歉,我习惯一个人睡。”
顾启诗见她拒绝,也没有再纠缠,“那我睡你隔壁房间,若是有什么事,你叫一声便是。”说罢,伸了个懒腰朝外走去。
她走后,陆鸿鸣担忧的看了裴若兰一眼,“可要我想办法将她打发了?”
裴若兰摇了摇头,“她也是个可怜人,随她罢。”
陆鸿鸣又安抚了她两句,才离开。
不一会儿,有小厮进来,将碗碟收拾走,又送了热水进来。
云舸服侍裴若兰沐浴,简单擦洗完,她刚服侍裴若兰穿好衣裳,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裴若兰和云舸对视一眼,都屏住了呼吸。
云舸心里虽然怕的紧,但还是慢慢的挪到了裴若兰的面前,又拔下头上的银簪,紧紧的握在手中,作出防御的样子。
裴若兰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动容不已。同时暗暗猜测,到底是什么人要对她不利……
第108章 来人是谁
一瞬间,裴若兰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是铁矿石案的始作俑者对她怀恨在心要杀她泄愤,还是桑云背后的主子恨她坏事蓄意报复,还是梁渝呈贼心不死欲行不轨,抑或是霍准不愿她离京,所以派了人抓她回去……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裴若兰心口微窒,她是铁了心要离开霍准,与他断干净的,但若是他执意不放手,她又该如何是好?越想越心烦意乱,裴若兰索性不再去想他。
随后她又想外头的要是贼人,他们破门而入,她该如何自救,顾启诗和陆鸿鸣还有其他镖师都在隔壁,她必须拖延一会儿,才能等到他们赶来。
裴若兰扫过净房中的布置,暗暗在心里盘算着等下要怎么反击和躲藏,顺手操了个细颈花瓶握在手中。
但奇怪的是,她和云舸在净房中躲了好一会儿,都不曾有人破门而入,两人正疑惑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喵——”。
感情闯进来的竟是只猫?
两人对视一眼,笑着松了口气,裴若兰将细颈花瓶放回到高几上,云舸将银簪插回发间,推门朝外走去,只见房中靠窗的条案上蹲着一只白色的小猫,正在偷吃盘子里的点心。
确定没有贼人,两人彻底放下心,裴若兰扶着房中的屏风吩咐云舸,“你去给它弄点水来。”
云舸去外面找了只碗,倒了点水喂猫。
裴若兰缓过来后,走到条案边,轻轻的摸了摸小猫,小猫侧头看了她一眼,浅碧色的瞳仁水汪汪的,甚是惹人怜爱,裴若兰心中一动,冲云舸道,“你出去问问,这猫可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