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半张脸都贴在了门上,哆哆嗦嗦地用钥匙打开了冷藏厢的外置挂锁。
冷藏车厢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白色雾气喷涌而出。
杂乱的泡沫箱之中,江蔚衣着单薄地缩在冷藏车角落,无意识般双眸紧闭,头发眉毛间都挂了霜。
浑浑噩噩之际,她感觉耳边似乎有人说话。
可她睁不开眼睛,动都动不了,身上忽冷忽热,呼吸时急时缓。
“江蔚,江蔚——”
贺誉无法形容看到江蔚时的心情。
只觉浑身血液倒流,呼吸凝滞,高高悬起的心脏狠狠揪成了一团。
男人脱下休闲外套裹在她身上,不断在她耳边说话:“别睡,江蔚别睡,我们马上去医院。”
贺誉抱起江蔚疾步走向路唯的车。
后座上,贺誉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紧紧搂着江蔚不断摩挲她的肌肤给她升温。
江蔚中途有片刻的清醒,呼吸间不再是难闻的鱼腥味,淡淡的清冽香仿佛带着安神的作用。
“贺誉……”
男人俊脸贴着江蔚的额头,哑声回应:“是我,我在。”
前排的路唯热的满头大汗,时不时观察后视镜,一度超速行驶赶往医院。
江蔚呢喃着贺誉的名字,“冷……”
“忍忍。”贺誉用毛毯紧紧裹住江蔚,薄唇在她脸上亲了有亲,“马上不冷了。”
江蔚闭着眼没了声音。
贺誉温热的掌心捧着她的脸,将她埋在自己的脖颈处,双目赤红地吩咐路唯,“再快点。”
九点一刻,江蔚被送到贺氏旗下的私人医院。
贺誉亲自打了电话,一路绿灯把江蔚送进了检查室。
一番检查和保暖措施后,江蔚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而医生的话,让贺誉后怕不已。
——幸好送来的及时,没有出现失温症状,否则神仙难救。
VIP病房。
江蔚悠悠转醒。
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皆在提醒她大难不死。
江蔚抬了抬手,才发觉自己四肢无力。
“醒了?”
床前落下一道阴影,男人深邃泛红的眸子映入眼帘。
江蔚仰面望着贺誉,眼角莫名酸胀,不经意间坠下一滴泪。
男人俯身而来,臂弯撑在她的脸侧,声音沙哑的厉害,“不哭,没事了。”
江蔚慢慢转头,脸颊贴在了贺誉的小臂上。
她不说话,眼眶却越来越湿。
贺誉压低胸膛,小心地揽过她的身子拥入怀里,心疼的不行。
江蔚身体回温后,有轻微冻伤症状,皮肤滚烫的热度,烫的男人心尖发颤。
贺誉抱着她,低声哄着,“哪儿难受,跟我说。”
江蔚摇头,嗓音轻细,“好多了。”
男人吻过她的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失而复得。
不一会,路唯送来了姜汤和暖粥。
贺誉亲手喂江蔚喝下,见她唇瓣恢复了些许的红润,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邢牧等人还在走廊守着,没有贺誉的首肯,路唯死活不让他们进去探望。
病房内。
江蔚细声说清了来龙去脉。
她在海滩上遇见了服务生,对方说她的车在停车场被人刮蹭,让她去协助处理。
江蔚不疑有他,跟着服务生到了岸边,转身的功夫,对方突然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阵刺鼻的味道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人就在冷藏车里了。
“服务员提前跑了。”贺誉靠坐在床头,紧紧环抱着江蔚,“司机在隔壁,有人看着。”
江蔚:“现在几点了?”
贺誉抬起手腕,让她看腕表,“不到十点半。”
“我想见见那个司机。”
“想做什么?”
“捉贼。”江蔚幽幽道:“绑架未遂和涉嫌绑架,量刑不一样。”
贺誉严厉拒绝:“不行,你现在不能折腾。”
“我没事了。”江蔚撑起身子,回眸道:“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江蔚从来没这么信任过贺誉。
今晚若不是他,恐怕她已经凶多吉少。
贺誉沉着脸,对上江蔚噙满期冀的眼神,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十分钟后,一辆新的冷藏车开到了医院停车场。
司机匆匆上车,同时拨了通电话出去,“我已经出来了。”
那端仍然是经过变声处理的小丑音,“怎么这么久?”
“我把人藏别处了,他们没找到人,已经解除封锁了,我多等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对方交代了几句,催促司机尽快。
不一会,冷链车重新上路,沿着榕城主干道急速驶向了郊区。
夜里十二点。
冷链车停在了一出遍布杂草的荒郊野外。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冷链车的车灯照亮了前方一处废弃的红瓦房。
第173章 真相
红瓦房明显废弃很久。
老式格子窗的玻璃基本全被打碎。
风声呼啸而过,类似深夜的悲鸣,十分骇人。
冷链车一直停在了红瓦房破落的木门前。
按响喇叭后,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
对方目光泛着淫邪,满身酒气,跟司机交代了几句,便淫笑着招呼瓦房里的其他人,“哥几个,该干活了。”
呼啦啦又窜出来几个人,各个酒气熏天。
嘴里不干不净,更有甚者恨不得当场脱裤子。
司机看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打开后车厢的门锁。
红瓦房里出来的七个人,摩拳擦掌地等待着他们的‘共享美食’。
司机打开门,下一秒,迅速往旁边让路。
其他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车厢里和瓦房旁边的草丛里传来怒喝,“不许动,警察。”
除了司机,其他人,瞬间懵逼,跑都跑不了。
凌晨一点,冷链车司机又拨出了电话,“人送到了,钱呢?”
不到三分钟,司机的账户收到了一笔海外汇款,五万美金。
清早六点,晨光熹微。
摆在红瓦房窗台上的一部手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
有人按下接听键。
经过变声器转换的小丑音低低传来:“人玩死了吗?”
“没有,还有一口气。”
“轮了?”
“是。”
“呵呵呵,她命还真大。”
说完,对方笑着把电话挂了。
同一时间,榕城国际机场。
一道纤瘦的身影从手机里抠下未实名的太空卡,冷笑着丢进了马桶里。
然而不等她按下冲水键,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
二十分钟后,机场头等舱休息室。
广播传来航班即将登机的消息。
一道身影从休息室走出,迎面撞上了一队警察。
“你好,蒋凝小姐,我们是市分局刑侦大队,你涉嫌绑架及为他人提供非法赌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早上七点,江蔚睁开了眼睛。
昨晚后半夜,她太疲惫,不知不觉就靠着车门睡着了。
这会儿刚醒来,脖子略有僵硬,不适感强烈。
“睡醒了?”
头顶,男人俯身看来,声线透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江蔚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枕在贺誉的腿上。
她赶紧做起来,绒面的毛毯从肩膀滑下,男人随手又给她披在了肩上,“冷不冷?”
江蔚摇头,“该抓的都抓到了吗?”
贺誉往窗外看了一眼,昂着下巴示意。
江蔚顺势看去,不是郊外的红瓦房,而是刑侦分局。
“你认为是谁做的?”贺誉理了理她腮边凌乱的发丝,低声问道。
江蔚扯唇,身体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能恨我到这个地步的,除了蒋凝,我想不出第二个。”
前阵子项诺告诉过她,蒋凝出狱了。
从昨天下午被迷晕扔进冷链车,再到后来的郊外红瓦房里窜出来的七个男人。
很多线索一串联,就能拼凑出大致的轮廓。
蒋凝并不是要绑架她,而是要彻底毁了她。
红瓦房的七个男人都是长期浸淫在赌场的赌徒,且各个都有前科。
这群人没有钱,却嗜赌如命。
所以为了拿到赌资,他们能豁出命。
这群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蒋凝让人迷晕江蔚送到他们手里,下场可想而知。
至于蒋凝,全程没露面。
若是一切顺利,事发后,她已经登上了出国的飞机。
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国了。
江蔚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女人的阴毒能致命。
蒋凝的计划一环扣一环,唯一的变数,是贺誉过早发现了江蔚失踪。
但凡再晚半个小时,海滩四周的出入口没有及时封锁,冷链车早就把江蔚送到荒郊了。
江蔚想通关窍,不免目光复杂地看向贺誉,“你……”
话还没问出口,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一看,幽幽瞥了眼江蔚,随即接听,“说。”
语气非常不客气。
江蔚听不清对话,只隐约听到了是个男人的动静。
紧接着,贺誉破天荒地说道:“谢了。她跟我在一起,很安全。”
江蔚挑眉,眼看着贺誉把手机递了过来,她看着来电显示,竟然是墨擎。
这一刻,江蔚恍惚想起来,她昨晚一夜没回家。
忘了通知家里人。
而她的手机早在迷晕时就被收走了。
江蔚连忙接起电话,墨擎调侃地笑道:“还活着吧?”
江蔚:“大难不死。”
墨擎:“行,整挺好,法治社会还能让给绑走,国内的治安看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
“只是意外。”
“人没事就行。我在江城,这两天回不去,家里不用担心,我跟阿姨说咱俩出差了。”
听到墨擎的话,江蔚松了口气。
后来,江蔚才知道,贺誉早在她失踪之初就联系了墨擎,并提前让墨擎想办法瞒住江代兰。
挂了电话,贺誉问江蔚,“想不想去见见蒋凝?”
江蔚心头一动:“能见吗?”
贺誉勾唇,“你想,就能。半小时够不够?”
江蔚捕捉到男人口吻中的纵容,心知这是他动用关系才能得到的见面机会。
她压着上扬的嘴角,小声道谢。
贺誉喉结一滚,俯身在她耳畔说:“救命之恩,江总就用一句谢谢敷衍我?”
江蔚闪神,“我先去见蒋凝,其他的……以后再说。”
贺誉唇中溢出薄笑,不敢逼太紧,怕适得其反。
“见她可以,吃完早饭再去。”
不一会,路唯送来了豆浆和油条。
半小时后,江蔚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跟着贺誉走进了刑侦大厅。
再一次见到蒋凝,对方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尤其看到江蔚凌乱的发丝和身上不算干净的衬衫,更加笃定她遭遇了毒手。
和三年前比起来,如今的蒋凝整个人暴瘦,眉毛压低,给人一种阴沉恶毒之感。
再难看出当年端庄大气的模样。
蒋凝进了刑侦大队,还没开始接受讯问。
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一见江蔚就冷嘲热讽,“被那么多男人伺候,感觉怎么样?”
江蔚没有拆穿她,只淡淡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恨我。”
第174章 绝望
蒋凝带着手铐,另一头锁在桌上动弹不得。
江蔚看出她眼底泄露出的疯狂恨意。
若非有手铐牵制,估计蒋凝能扑上来撕了她。
蒋凝双手握拳,眼睛猩红,“江蔚,你少跟我装蒜。当年要不是你,我何苦受牢狱之灾。”
“全都是因为你,我的一切都毁了。江蔚,你怎么不去死,还有脸回来?”
“什么瑞丰国际的经理人,你凭什么这么风光,你配吗?”
“我倒要看看,你被最肮脏恶臭的男人轮过之后,贺誉还会不会要你!”
江蔚听着她毫无逻辑的谩骂,一股寒意从脚下蔓延全身。
三年前蒋凝被送进监狱的事,她其实并不清楚内情。
但扪心自问,她都没有主动招惹过蒋凝。
这个人当年为了博得贺誉的青睐,不惜装残疾,那时候江蔚就知道,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再加上,几年的牢狱之灾,蒋凝的心理更加扭曲阴暗。
不然不会策划这么恶毒的事件,只为了毁掉她。
江蔚平静地望着蒋凝,“为了一个男人,做这么多,值得吗?”
蒋凝嗤嗤笑了,“我做什么了?有证据吗?”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露过面,包括sim卡,都冲进了马桶里。
所有转账记录都是国外账户,国内警方的手还没那么长。
蒋凝稍微向前探了探身,脸上布满了疯狂报复的快感。
“江蔚,你说贺誉现在在哪里?他如果知道你被人轮了,会是什么反应?”
这种话太难听了,果然最毒妇人心。
江蔚心如明镜,蒋凝在故意刺激她。
江蔚下意识看向了单面的反光镜面,棕色的镜面仿佛能把她心里的阴暗面也照射出来。
如果把贺誉叫进来,会不会把蒋凝刺激的疯掉?
许是心有灵犀。
咔的一声,询问室的门突然打开。
贺誉不请自来了。
江蔚背对着门的方向,正要回眸,蒋凝直接笑出了声,“他来了,江蔚,阿誉来了,哈哈哈,你敢告诉他吗?”
门外,贺誉不知何时换了身墨色的衬衫和西裤。
特意收拾过的男人,气场矜冷,英俊的逼人。
江蔚撇了下嘴角,明明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还穿着昨天的休闲装。
眨眼的功夫,竟然收拾的这么干净利索。
贺誉沉着脸走到江蔚的身侧,视线阴沉沉地盯着蒋凝。
蒋凝对他是又爱又恨,下意识挺直脊背,“阿誉,好久不见。”
贺誉面无表情地瞥着她,低冷的声线宛如腊月寒风,“三年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难怪蒋成松要把私生子接回家,摊上你这样的女儿,蒋家败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