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甜的是弟弟。”
“不是姐姐,是堂嫂。”另一个长相一样的男孩儿淡定地纠正。
“哥哥说得对。”陆迦南笑眯眯地从口袋掏出了两个红包,给了双胞胎一人一个,“给,新嫂嫂给你们准备的。”
“谢谢堂嫂。”“谢谢姐姐。”
“菀柔,快坐下,”爷爷招呼道,“我们先吃饭。”
江菀柔挨着陆迦南坐了下来。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活泼的小婶婶和她的小儿子一样,是个自来熟,“我一直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还没定好呢,到时候一起通知。”陆迦南一边给两个小侄子夹菜,一边回答他们的妈妈。
“如果你们能生个女儿就好了,看我们家全都是男孩子,太闹腾啦。”
陆家爷爷有三个儿子,陆迦南是长孙,也是陆叔叔和云阿姨唯一的独生子。同辈的孩子尽是男生,全场瞧不见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
“没问你,”小婶婶伸手拍了拍挡在中间的陆迦南,继续追问他旁边的江菀柔,“我问菀柔呢。”
“我、我也觉得女孩子比较好,乖一点,听话。”
“是吧?我家两个简直要翻天。”
“看起来都很乖呀,两个孩子。”江菀柔微笑着朝双胞胎挥了挥手。
“在外面还安分些。”
“今天立夏,大家要不要来点儿立夏酒?”爷爷先行举起了小小的酒杯,“菀柔你能喝酒吗?”
江菀柔连忙摆了摆手,“我开车,不能喝。”
“开车?一会儿不是迦南开车吗?”
“迦南给你买车了?”陆叔叔插了一嘴,“买的什么车?”
提到车的话题,在场的男士们来了兴趣。
“我自己的车,就普通的代步车,平时去厂里方便一些。”
“厂?什么厂?”云阿姨发话了。
“这几天我爸妈出差,我去糕团厂和店铺帮忙。”
“这才回来几天,就开始连轴转了?你刚刚是从厂里回来?”
陆迦南没和家里人说?江菀柔看了他一眼,陆迦南还在专心地逗小侄子。
“是。今天立夏,乌米饭的订单太多了,就回来晚了。耽误大家时间了,真的很抱歉。”
“菀柔啊,钱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担心,要多少就和迦南说,或者告诉我们,”云阿姨握住江菀柔的手,“看看这手,怎么能做粗工呢?”
“不是钱的问题,我从上海辞职回来就是为了江南稻,”江菀柔一脸诚恳,“我已经从迦南那儿收了彩礼,爸妈也给了嫁妆,这个您不用担心。”
“也不是说让菀柔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云阿姨的反应能力没输过任何人,“只是凡事要有度,女孩子嘛,还是要多顾家。”
陆迦南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云阿姨是教授家的女儿,俩人的校园恋爱在当时也曾轰动一时。结婚后,云阿姨陪陆叔叔继续去国外读博。毕业后,陆叔叔顺利进入曾经的母校教书,云阿姨也找到了一份高校行政的工作。
自小在大学校园里长大又长在教师家庭的云阿姨自然知道哪些岗位最为悠闲。
反正不差钱,她最看重的是没有加班和有寒暑假的福利。虽说按时回家是为了照顾家庭,但实际上,家里一直雇用着保姆,并没有多余的家务留给她。
“你们呀,就是在学校里待久了,清高得很。”爷爷从旁帮腔,“工厂怎么了?江老头儿就这么一个宝贝外孙女,要是菀柔将来能接手江南稻,多好的事!”
陆家爷爷二十岁接手如园酒楼的时候正逢经济凋敝、百废待兴,也许是三个儿子看过了父亲的艰辛,都没有选择相同的道路。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支持江菀柔。
“迦南,好好跟菀柔学学!我们陆家的家业全靠你了,你爸爸和叔叔是指望不上咯。”教训完了儿媳,爷爷还要继续鞭策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请回来的孙子,顺带拉踩自己的儿子们。
一个个都吃着酒楼的饭长大,结果一个个都离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来为他分担。
见云阿姨的脸色冷了下来,陆叔叔赶紧调和,“爸,瞧您说的,这事儿也要讲天赋。您看我长到五十几,到现在也还不会做饭。”
“就是惯得你们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爷爷火力十足。
“爸,你也不能老捡着陈芝麻烂谷子说。”二叔加入了战局,“再说了,您不是已经把迦南给弄回来了嘛,他也听您的话去了最辛苦的如园酒楼,不是皆大欢喜么?”
眼见着餐桌上的气氛紧张起来,连小孩子们都停止了吵闹。
江菀柔见二婶瞥了自己一眼,似乎是在嗔怪自己没有眼力价儿。
可话题也不是她先挑起的呀,她极力忍住现场辩论的冲动,以防掀起更大的风波。
“菀柔这么晚回来,是去取现做的乌米饭了。”陆迦南在饭桌下轻轻握住了江菀柔已经沁出一层细汗的手,“好心办坏事,还被你们讹上了。”
江菀柔看了一眼陆迦南,他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仍旧朝着桌上的众人,并不看向她。他轻松地笑了笑,语气也是轻飘飘,“回头把我太太吓走了,你们可是要负责任的。”
陆以诺直接笑出了声,调侃道,“别看我迦南哥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没看出来还是个心疼老婆的人,可喜可贺。”
“你这孩子,怎么和哥哥说话呢?”话音刚落,就被他爸在背后敲了一把,“稳重点儿。”
一搅和,空气又流动起来了。
保姆已经将江菀柔装在纸袋里的乌米饭取出,换上了镶着金边的圆形盘子。
江南稻的乌米饭只在立夏当天出售,手慢无。味道分为甜咸两种,甜的做成八宝饭团,咸的做成鲜肉竹笋焖饭。成年人自然是不做选择,两个都要。
紫黑色的糯米饭用的不是血糯或紫米,而是用乌饭树叶染制而成。乌饭树学名南烛,山间的野生嫩叶本就十分稀少,基本都被采摘来蒸乌米饭了,因此也叫做乌饭叶。
江南稻采用了独特的染制工艺,耗时虽长,但蒸好的乌米饭颗粒晶莹透亮,着色均匀,宛如黑色的淡水珍珠,衬着浅刷一层薄油、饱满而鲜亮的干果和配料,不论甜口还是咸口的,都格外诱人。
“哟,这是江南稻的乌米饭吧。”有些耳背的奶奶刚刚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待到整盘乌米饭被端上餐桌,她才惊喜地反应过来。
爷爷凑在她耳边,中气十足地向她介绍,“你孙媳妇儿带过来的,是江老头儿家的外孙女儿团团。”
--------------------
第15章 南烛叶乌米饭(2)
==================================
觥筹交错之间,晚饭终于结束了,江菀柔长舒一口气,疲惫感顿时涌上心头。
和陆家亲戚的第一次家庭聚餐,爸妈不在身边。除了陆迦南,谁的品性她都摸不清。聊天不是自己插不上话的育儿经,就是追忆家族往昔的黄金岁月,横竖反正没她什么事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的就是这些事儿吧,到头来两边都没着落。这么看来,还是生儿子省心。
她摸了摸口袋,心里才得了些许安慰。
作为新过门的媳妇,至少收到了不菲的红包。到底是大户人家,一出手就非同凡响,连红包都比普通的规格大上了好几圈,掂量着手感甚佳。
也不知道刚才陆迦南替她给两个小侄子的红包里塞了多少钱,不过手里的钱肯定够还钱了。
一大家子在门口互相作别后,走向了各自的车。
“爷爷奶奶跟谁的车来的?”陆迦南小心翼翼地搀着爷爷往台阶下面走,江菀柔见状赶紧跟上前扶住了奶奶。
“你二叔去接的。”
“爷爷奶奶跟我们的车回吧。”陆迦南在后面问众人,“我们顺路,省得你们绕路。”
“好呀,”二叔回头看了一眼,“你的车宽敞一些,你送爷爷奶奶回去吧。”
“那菀柔怎么办?”二婶提醒道,“附近在修路,路上坑坑洼洼的,还没路灯,女孩子一个人开车不安全吧。”
“是啊,”二叔连连点头,朝向了江菀柔,“菀柔,你今天先把车停在这儿吧,先跟迦南一起回去,怎么样?明天正好周末。”
“我有朋友明天要借我的车搬点儿东西,”江菀柔为难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二叔好心的建议,“今天得开回去呢。”
“菀柔,这是你的车吧?”小叔叔一眼就注意到了江菀柔的那辆红色奥迪,在一字排开的SUV里显得格外迷你,“女孩子的车还真是秀气。”
“快走啦。”小婶婶在他背后拍了一把,示意他赶紧上车,别堵在门口。
小叔叔不解其意,反而冲着迎面走来的陆迦南笑嘻嘻的,“还说迦南知道疼老婆,也不知道要给老婆买辆好车。”
“都说了,是菀柔自己买的车。”小婶婶在他身后咬牙切齿,只恨他没有眼力价儿。
小叔叔是陆家爷爷的老来子,和长孙陆迦南总共差不到十岁。作为被一大家子宠惯了的老么,实在是不懂察言观色。
“菀柔觉得好,我就觉得好。”陆迦南搀着爷爷奶奶走近了,“爷爷,要不我们今天坐菀柔的车回去吧?新车,挺宽敞的。”
“好啊,正好我也不想爬你的车,无高不高的。爷爷年级大啦,每次爬上去都老费劲儿了。”
说话间,奶奶的手已经先摸到了门把手上。她压根儿就没听到先前的争论,领到哪辆车面前,就是坐哪辆车回去,反正都能到家。
江菀柔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后,把钥匙递给了陆迦南,“喏。”
“干嘛?”
“开车呀。”
“你让我开?”
“没看到大家对我一万个不放心吗?”江菀柔面色如常,心里却酸酸的,手臂举得高高的,恨不得把车钥匙舞到陆迦南的脸上。
“我放心的,”陆迦南按下了她的手,指了指已经在后排坐好了的爷爷和奶奶,“爷爷奶奶也放心的。坐车的人都放心了,你还怕什么?”
陆迦南绕过车头,直接拉开副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见陆迦南竟然真的开始系安全带了,江菀柔只得从驾驶室一侧上了车。
“啊,你们要这么回去呀?”小叔叔对这个组合表示意外。
“迦南在车里,不用担心。”毕竟是自己的儿媳,陆叔叔还是要维护一下长兄的尊严。
发动引擎后,陆迦南打开车窗,“那我们先走了哈。”
“路上小心。”
江菀柔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背后一群挥着手的大人和孩子。
“走吧,我的命就交给你了。”陆迦南安然地靠在座椅上。
“你就这么相信我?”
“所以我得坐在旁边看着你呀。”
“那就是不相信我。”
“我的命给你倒是不要紧,爷爷奶奶的命我可得好好照看着。”
正如二叔二婶说的,往爷爷奶奶去的路上,有一段既没有路灯又颠簸。
刚才被当作新手司机调侃,江菀柔心里实在膈应。但现在开在黑不隆咚的夜路上,那些都成了浮云,还是命最要紧。
江菀柔紧张地朝后视镜里看去,想确认爷爷奶奶是否一切安好,没想到两个老人家已经仰着头轻轻发出了鼾声。
“没事儿,他俩一上车就打瞌睡,颠都颠不醒。”陆迦南在旁边冷不丁冒了一句。
“你还醒着呢。”
“我不睡,你慢慢开。还是说换我下来开比较好?”
“没事儿,开是能开,就是颠得厉害,腰疼。”
“今天忙一天累坏了吧,晚上回去给你揉揉。”陆迦南嘴里说着,眼睛却只专注地盯着前方,“慢一点,方向盘再打回来一点。”
江菀柔来不及感受他到底有几分真诚,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路况上。但身边坐着一个老司机,令她十分安心。
到爷爷家的路程比想象中短,只花了二十几分钟。
“接下来换我开吧,你歇会儿。”陆迦南摊开手掌,向江菀柔要钥匙。
“给你你不要,不给你又要。”江菀柔在他张开的手掌上拍了一把,放下了钥匙,“我发现,你还挺会的。”
“会什么?开车吗?早就说过,我已经十年驾龄的老司机了。”
“是啊,我夸你会开车。”江菀柔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两人对调了座位,江菀柔坐到了副驾驶位,座位上暖洋洋的。
“呀,”隔壁的陆迦南叫了一声,“你坐过的地方怎么这么烫?你是喷火龙吗?”
“我就开了那么一会儿座椅加热,早就关掉了。哪儿有那么夸张?烫到你了吗?”
“你大夏天的开什么加热呀?”
“我来大姨妈了,肚子疼。”江菀柔将座位调低,打算躺平。
“好吧,那我就不说你了,”陆迦南像被顺毛的小狗,一下子服帖下来,“不过,我不骗你,真的挺烫。”
“我还真不信。”江菀柔向着陆迦南背后的坐垫伸出左手,“能有多烫?就你娇气,豌豆公主似的。”
座椅调得低,又被安全带压着,坐垫还没够到,先摸到了陆迦南的腰。
陆迦南只觉后腰一痒,条件反射之下一把抓住了江菀柔的手,“你摸我干嘛?”
“谁要摸你了?”江菀柔也急了,半躺着一时却起不了身。
“上次摸我前面,这次摸我后面,”陆迦南不松手,上半身凑了过来。
“别把我说得跟个女流氓似的。”江菀柔估摸着自己已经脸红了。
“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陆迦南的气息越来越近,“你要是真对我有什么想法,提前告诉我,也好让我有点儿心理准备,别老这么搞突袭。”
“哼,”江菀柔绷不住,直接哼出了鼻音,“我要是真对你有什么想法,可不只是这样的蜻蜓点水。”
“你还想怎样?”
“先松手,让我起来,我要摸摸坐垫。”江菀柔还惦记着坐垫是否真的烫屁股。
陆迦南勉强松了手,帮江菀柔将座椅调直了。
终于用手掌感受到了坐垫的温度,确实是有点儿过于温暖。
“我没骗你吧。”
江菀柔低头扫了一眼陆迦南的短裤和自己的打底裤加长裙,“谁让你穿得这么少?正好防止你着凉。”
“我体温高,怕热。”陆迦南微微晃了晃长腿。
“我体寒,怕冷。”江菀柔裹紧了薄外套。
“那我们以后还真不能盖一床被子。”
“谁要和你盖一床被子?”江菀柔开始肚子疼,说到一半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陆迦南打开了车顶灯,见江菀柔的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些苍白,“疼得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