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月饼界新人,如园还是凭借着老道的经验成了一匹黑马。
限量版数量看似不多,但按照60%的利润率来计算,最后的入账并不少。不得不说,月饼超高的高净利润率就相对低迷的食品行业来说,可谓碾压型选手。
市场的热度稍纵即逝,陆迦南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眼下伴随着中秋节的落幕,正统月饼季确实要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桃山皮月饼出圈的最大原因之一就在于可塑性强,可根据客户的需要进行各种延展。
陆迦南叫来生产部的主管,打听了一下车间目前的生产安排,询问是否有可能在十月再加进一批计划外的生产。
主管确认之后,回复说如果还和上次那样只是小规模生产,十一月之前生产完毕并没有什么困难。
根据陆迦南加入公司后推出的内部规定,即便是管理层提出方案也需要先和企划部说明,由企划部依照规范起草企划案,由董事会进行审批,审批通过之后再向相关部门通知是否可行。
之前生产的桃山皮月饼虽然冠以如园的品牌,但四种口味的流心月饼工艺和配方的所有者都是江菀柔。
十一月的增产不再针对中秋节庆市场,因此需要对造型和外观进行调整。
考虑到今后可能会在目前的基础之上继续推进新的改进计划,陆迦南和陆以诺商量了一下,认为有必要在商业秘密的保护方面多做一些准备。
如园内部,从企划到生产,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对项目的情况有所了解,唯有作为开发者的江菀柔,直到今天的部门会议才第一次完整地听到整个增产方案的详细说明。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带着自家孩子去亲戚那儿串门,本来不过是小住几天,结果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对孩子的教育方案来指手划脚一番,最后把她这个当妈的喊到面前通知,因为你家孩子天资聪颖,我们决定要让孩子跳级去少年班。
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
这可真是一个自我安慰的绝佳理由,放之四海而皆准。
再说,投资她拿了,资源她利用了,利润她也分到了,这不就是资本带来的双赢嘛。
在这里,她和陆迦南只是合作伙伴关系,他既没义务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地向他报告。
出了会议室的大门,江菀柔头脑冷静了下来,开始反省刚刚的意气用事。
她在走廊尽头停住了脚步,看向窗外。澄澈的蓝色,没有一丝浮云,天朗气清。楼下马路边的两排银杏树已经染上了浓浓的秋意,金色的叶子在风中微微摇动。
想起了陆迦南带她去茶港镇、和杨纾凛一起去金泽湖捞蟹时的风景。
明明才过去一个多月,却仿佛已是经年累月的陈年旧事。
好想和他一起去爬山,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背后传来了会议室开门的声音,里面的人声也飘了出来。
第一时间就冲出来的自己还杵在走廊里,江菀柔回过神来,匆忙之中推开了一旁楼梯间的紧急通道门,蹬蹬蹬跑下了台阶。
下午五点多,小助理到楼下通知她,说陆总还在开会,今晚要加班,让她先回家。
走出大门的时候,天还亮着,燃烧的晚霞犹如油画般绚烂,江菀柔一抬头就见到了今天上午在走廊上看到的银杏树。凉风吹过,小扇子形状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翩跹起舞,江菀柔伸手接住。
身侧一辆车驶过,慢慢减速至停下。
虽然明知不可能是陆迦南,江菀柔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徐徐打开的车窗里,和陆迦南一样的眼睛露出来了,陆以诺愉快地招呼了一声,“嫂子,我哥让我送你回去。”
“你就现编吧,哪儿有这么擦肩而过接人的?”
“谁编了?我刚刚还去你办公室找你了呢。你隔壁的人说你刚走,我就赶紧开车出来,一出门就见着你背影了,才没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你先回吧。今天天气真好,我想沿着金泽湖走一走再回去。”
“我哥还交代,让我把你安全护送回去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光天化日的,还怕抢劫不成。”
“那我送你去湖边吧,走路得三四十分钟吧。你这慢悠悠晃过去,还能见到夕阳吗?”陆以诺不像能被轻易打发走的样子。
江菀柔想了想,打开了车门,“那就麻烦你把我送到湖边的栈道吧。”
“最近没开车?”
“嗯,来如园的时候就搭你哥的车。”
“现在一周来几趟?”
“一般是两天,看情况也有三天的时候。”
“那你岂不是很早就得出门?”
“也没有很早吧,就正常的朝九晚六。”
“那我哥还真是双标耶。”陆以诺笑着摇了摇头。
“双标?”
“他让我每天八点半就要到如园诶,还说什么陆家的人要以身作则。”
“有这说法?也许因为我不姓陆吧。”
“嫂子,你不用勉强自己讲冷笑话的。”
“本来我还觉得你情商比你哥高多了,这么看来也就半斤八两嘛。”
“不是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吗?我和我哥都是诚信为本。”
“你是要来帮你哥当说客吗?”江菀柔已经翻了手机,陆迦南并没有给她发微信,说让陆以诺送她回家,看来陆以诺借自己的车当作花献给了陆迦南,“说吧,我没在生他的气了。”
“怪我哥没提前告诉你?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批月饼的客户是谁吧?”
“我不知道。”
如园的客户名单属于如园的企业机密,这次会议上并没有提到。
“这次下单的客户是我哥哦。”
“嗯?”江菀柔歪了歪头,“你哥?”
“我哥以个人名义下的单,是为下个月海州外国语的校庆活动准备的捐赠品。”
“然后呢?”
“我下午刚从学校那边拿到他们签好字的捐赠合同,这样才算板上钉钉。”
“所以呢?”江菀柔想起来了,那天在超市见到顾老师,回家路上她问陆迦南要不要给校庆捐一批糕点。
当时,陆迦南说等有结果了再告诉她。
“我哥只是怕万一中途出什么岔子,让你空欢喜一场罢了。”
“嗯。”江菀柔在慢慢消化新订单的背景。
“我没有帮我哥说好话的意思,不过信息难免遗漏,我只是想保证当事人的完整知情权,这也是我作为如园法务的本职,对吧。”
“嗯。”江菀柔点了点头。
她似乎明白爷爷为什么要提前把以诺派来如园了,有以诺在,迦南隐藏的声音就有了出口。
陆以诺侧过头观察江菀柔的表情,“嫂子,那你还去金泽湖吗?”
“去吗?为什么不去?”
“还去啊。”
“你再给我讲讲你哥的故事呗。”
“你想听什么?”
“随便,我不知道的。”
“啊,我怎么知道哪些你不知道呢。”
“运用你的情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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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米酒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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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迦南到达金泽湖畔的山阳酒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山阳酒家是附近知名的酒庄,经营到夜里两点,此时大厅里仍然灯火通明。
一进门,就见到江菀柔斜倚在角落的沙发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怎么回事?”陆迦南皱了皱眉,问一旁的陆以诺,只恨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对着他的脑袋来一记爆栗,“让你送你嫂子回家,就送到这儿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
“我?”
“还不是因为你惹嫂子不高兴在先。”
“真不高兴了?”
“你还不信我这双慧眼?你应该庆幸今天我在场,要不然,哼。”陆以诺轻嗤了一声。
陆迦南面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满脸写着嫌弃,“你不知道你嫂子不喝酒的吗?”
“我怎么知道?嫂子说自己酒量很好,只是平时不喝罢了。我还能随身带个测谎仪不成?”
“喝了多少?”
“也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其实我们没点酒。不过今天店里有活动,八点零八分开缸,客人可以自取。”陆以诺避开了哥哥尖锐的视线,“嫂子喝了两碗还是三碗?我也没数。”
这是山阳酒家的揽客之道。每个月十八号晚上八点零八分,店里都会新开一缸陈年米酒,供到场的客人无限畅饮。
米酒原料选用的是金泽湖周边种植的酿酒专用糯稻品种,先通过传统的糯米酒糟方法制成纯米汁无水酒,加甜酒发酵,封缸密封。
开封之后的米酒不仅色泽清纯,而且口感醇香,又带着丝丝沁甜,并不辣口。
“三碗?!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在外头不方便发作,毕竟主因还是在江菀柔自己身上。明知自己酒量不好,还扯谎加乱喝。
“你明明该感谢我的,怎么还算账呢?”陆以诺趁势邀起功来,“嫂子后来还拽着我要听你的事呢。”
“什么事?”
“秘密。”
陆迦南弯下腰,将睡得正香的江菀柔从沙发上抱了起来,看了陆以诺一眼,“你也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吧,回头账单拿来我报销。”
陆以诺晃了晃手,“算啦算啦,这点儿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江菀柔喝醉了倒也安静,不吵不闹,不发酒疯,只是歪着脑袋睡了一路。
“我们到家了。”车停在院子里,陆迦南用正常的音量说了一声。
“嗯。”远方传来缥缈的人声,又似乎近在耳畔,江菀柔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
陆迦南熄掉引擎,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扶她有气无力地搭在车窗和靠枕之间的脑袋。
“能听见吗?”
江菀柔想要张口回应,只是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她好像躺在一片柔软的棉花花海中,可是丝丝沁入鼻腔的却是青草和新雨的味道,她极力抬手去撷取那朵近在咫尺的纯白棉花。
啪地一声,江菀柔的手掌抚上了陆迦南的右颊。指尖略微发烫,轻轻划过他的耳朵。
他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掌吓了一跳,右手依旧托着她的脑袋,左手一把按住她不安分的手。
江菀柔伸出另一只手,手背拂过嘴角,像是擦拭口水的模样。
梦里还是个洁癖呢,陆迦南仔细一瞧,所幸并未流涎。
他将江菀柔从副驾驶座上抱下来,进了家门之后先让安置在沙发上侧躺,并在她的背后垫上了厚厚的靠垫。
接她回家之前,他特意问过店家,除了米酒和米酒拉糕之外,点的都是清淡的家常菜。
山阳酒家菜单上的点心里,最受欢迎的就是掺入这种独家秘制米酒制作而成的拉糕,即使小孩子来上两块也没问题。
米酒拉糕的做法和平常的拉糕大抵相同,除了糯米粉之外,还要用到澄粉,蒸熟之后会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质感,类似于虾饺的透明皮儿。
山阳酒家的拉糕还加了奶油和米酒,既有奶香又有酒香,简直令人停不下嘴。
江菀柔那桌点了两盘,她爱吃糯食,陆迦南估计大半都被她吃掉了,再加上几碗米酒下肚,也不知肠胃受不受得住。
醉酒的人需要注意保持呼吸顺畅,因此不适合仰卧的睡姿。他替她解开了衬衫上的纽扣,将领口微微敞开。
半边头发垂下来,盖住了小半张脸,他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到了耳后,她像猫一样稍微蜷缩了一下身体,手臂胡乱舞动后无力地垂了下去。毛毯早就被蹬到了地上。
陆迦南抖开毛毯,搭在她身上,将被角掖进她光滑的脖颈处,又抬起她的手臂,一道塞进了毯子里。
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熟睡的江菀柔。
结婚近半年,还是第一次不受任何外界打扰地,在这样的灯光下仔细观察她的五官和轮廓。
绯红从面中一直延伸到耳根,连带着连鼻尖都像染上了胭脂,平缓的呼吸里渗出的都是微醺的暖意和困倦。
微张的嘴唇带着血色,不知是不是残留的唇釉。
他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似的,凑近闻了闻,不是平时用的唇釉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酒味。
再凑近一点,他闭上眼睛,在她的唇上留下了自己的味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菀柔的舌尖舔到了嘴唇。
他一下子睁开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
“你现在是醒着?”陆迦南见她翕动的睫毛下,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脸。
“本来是半睡半醒,现在醒了。”
“你是醉着还是醒着?”
“严格来说,还有那么一点儿醉的感觉,不过不影响我的大脑运转。”
陆迦南在她眼前张开手指晃了晃,“能看清吗?”
江菀柔轻笑一声,一巴掌拍掉了他的手,“我只上脸不上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不继续吗?”
她的胳膊从毯子下伸过来,抓住他的衣领,轻轻拽了拽,使不上力气,干脆用另一只手撑起了上半身,往前靠过去。
眼见着她半拉身子出了沙发,陆迦南赶紧迎上去扶住了她。
江菀柔双臂在他的肩上找到了着力点,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封住了他的嘴巴。
是试吃一般格外认真的小口品尝,就像吃米饭时等待淀粉慢慢被分解成麦芽糖的瞬间,味蕾就能感受到淡淡的甜味。
重量越来越偏向他这边,人越贴越近,他肩颈和上臂的肌肉也越来越紧绷。
江菀柔应该是感觉到了,她收回双手,撑在两侧,歪着头看了看坐在地毯上的陆迦南,随后从沙发上移到了地上,重新环住了陆迦南的脖子。
“阿园,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看枫叶,好不好?”江菀柔的眼神忽然悲伤起来。
前一秒,陆迦南还以为她是清醒的,可是这股架势让他瞬间收回了刚才的结论。眼下才十月中旬,海州的枫叶基本要等到十一月才会红。
“现在才十月,枫叶是不是有点早?”明知怀里的人并不清醒,陆迦南的脑袋也有些昏沉,好不到哪儿去。
“那什么时候有空?下周?下下周?”
“这个月恐怕不行,下个月我们再看?”
他正说着,江菀柔的眼泪却忽然啪嗒啪嗒掉了下来,落在他发烫的脸上,凉凉的,像秋雨。
“怎么了?你别哭呀。”他慌了神,她果然是醉了。
“我没醉。”裹挟着热度的酒味和咸涩的凉意同时朝他袭来。
这是结婚以来第一次见她哭。
他有些无措地抱住江菀柔,“好,我知道了,你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