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震动
“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问题？”
顾霰云的玉米育种实验室已经运行了一个多月了，吴刚教授终是放心不下自己最看好的大弟子，时不时还会关心一下许宁的工作和进展。
许宁自然是将吴刚教授认作恩师的，在征求过顾霰云意见后，也会主动跟恩师联系，请教一些实验思路。
这天，许宁打算用基因诱变的形式进行玉米育种子的基因编辑工作，这在国内还属于非常新的技术，吴刚教授也还没有接触过。
受自己大弟子的邀请，吴刚教授第一次来到了顾霰云的玉米育种实验室，既是参观指导，也是学习。
许是许宁跟吴刚教授说了些了什么，在离开农场之前，吴刚教授拒绝了顾霰云共同进餐的邀请，反而提出跟顾霰云在田边走一走。
顾霰云似有所感，默默陪着吴刚教授走过了一道道已经深耕完成，正被粉碎的玉米秸秆覆盖的田垄，就听到吴刚教授果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有些无言以对。
当初争取吴刚教授到他的实验室领衔的时候，顾霰云是展现出了自己对玉米育种事业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的决心的，如今半年不到，他就被别的项目吸引，并陷入了挣扎。
顾霰云自己心里其实知道，他还是被自己的出身所陷了。
如果不是因为对金钱的渴望，他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京大的经济系，也不会在找工作时直接瞄准了银行投资部。
现在半是被迫半是自觉地离开了互联网金融行业，虽然他在林青苗面前装得很洒脱，但房子是确确实实卖掉了。奔驰大G还保留着，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虚荣，毕竟现在能用这个车的场合几乎没有了。
霍剑英给的这个机会，对他的诱惑确实很大。一方面，哪个男人不爱车？新能源汽车是目前的趋势所在，应该不会再出现互联网金融这样整个行业性的系统风险了。
另一方面，只要他答应，他的身价又轻松踩到了八位数的档次。不管他对外表现得再好，身价八位数以上和以下，面临的就是两个世界。
他没有办法抗拒金钱对他的吸引力。
吴刚教授见他只是低头不说话，了然地叹了一口气。
“时代不一样了。”吴刚教授用手上的折叠杖拨弄了一下玉米秸秆，“我们那时候，哪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埋头下地干活，种一季不行就再来一季，这个品种不行就全国各地去找野生种。”
“是，您那个时候有钱也花不出去，新的技术都还没诞生呢。”顾霰云凝神听着，附和了一句。
“今天我看你这个实验室，搞得真好啊。”吴刚教授停了下来，双手拄着折叠杖，“别看基因编辑出现这么多年了，真的用到良种培育上并有望应用的，一个手都数不出来。很多地方赶时髦做个实验发个论文就没后续了。”
吴刚教授说的是业内现实，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国内大部分的玉米育种基地，采用的还是杂交等老办法。虽然速度慢，成功率低，但毕竟还是有成功率的。跟基因技术相比，老办法的成本实在太低了。
但竞争对手兵强马壮弹药精良，还妄想靠老办法去打破对手的垄断甚至超越对方，未免有些天真和狂妄了。
在考察过美国的种业公司和国内育种企业的现状之后，顾霰云就坚定了一定要使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育种的决心。他目前的育种实验室，不敢跟世界先进水平比，但在国内想要评上一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果不是如此，吴刚教授也不会舍得放自己的得意弟子出来。
“我还是心不够静吧，杂念太多。所以读大学的时候就没想着往研究方面发展。”面对为玉米育种事业几乎奉献了自己全部的老教授，顾霰云是有惭愧的感觉的。
“商业和研究本来应该相辅相成的。很多时候，科学研究都是要靠钱堆出来的。如果一项研究不能商业化，那么这个领域就没有生命力。”
“但科学研究也确实不能只向着钱看。最浅显的例子，登月计划，火星移民计划，这些都是看不到钱确要一直烧钱的。有的时候功在千秋并不是一句空话。科学研究是需要信念感的。”
许是一时之间感慨太多，吴刚教授又开始踱起了步。
“我对新能源车不是很了解，听小许说，好像是个前途挺不错的行业？”
“是。”顾霰云跟着吴刚教授边走边组织语言，“燃油车时代我们没有赶上，但新能源车，我们是属于后发先至，是非常有可能超越国外的。”
“噢？”吴刚教授来了兴趣。事实上，只要是他这个年纪的研究人员，对于超越国外这样的词语，总是很容易就激发起最大的兴趣的。
“国内的新能源汽车产业比美国起步晚，但是发展速度很迅猛。主要是产品更新换代太快了，竞争太充分了。其实现在一些传统国产汽车品牌做的新能源汽车，像大巴车、公交车这些品类，已经完全占据国外市场了。”
顾霰云说的并不夸张。
国外的燃油车太有优势了，技术壁垒也有很高，所以变革就慢。事实上，任意一款燃油车的生产眼发都是要以数年来计的。
但新能源车的玩法就完全不一样。任何一个企业，在零基础的情况下，只要资金充裕，都能很快入局。生产新能源汽车有时候就跟写程序一样，发现bug，修正bug，测试上线，循环往复。
面对14亿人的大市场，在充分的市场竞争中杀出来的产品，在某些程度上吊打国外品牌确实是轻轻松松的。
吴刚教授很明显怔了怔。“这么说，中国的新能源车比国外的还要先进？”
“不敢说技术能先进多少，但是在市场上占据优势已经成为现实。船小好掉头，国外的燃油车，就是船太大了。没反应过来，新能源车领域就被我们的国产品牌占据了。”顾霰云用了比较简单的比喻。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理解你的犹豫了。”吴刚教授再一次停住了脚步。
“农业确实又苦又累，你现在已经创造了很好的实验基础了，许宁的能力我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新能源车这个项目，你就去吧。许宁这我还可以帮几年忙。”
顾霰云震了一下。
他跟吴刚教授非亲非故，一开始也是他靠着一些实验设备“引诱”了教授当他的玉米种植顾问而已。后来的交集也多半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发。
没想到吴刚教授却把他的玉米育种实验室看作了打破国外种业公司垄断的一点星火。如今在得知顾霰云有所动摇的情况下，特意过来了解情况，并且还支持了他的动摇！
如果顾霰云是吴刚教授家的后辈，他这样的支持还有点道理，但顾霰云明明就是一个外人。这样的行动是顾霰云无法理解的。或许书上有这样的人吧，但顾霰云从没想过他在现实中能遇到这样的人。
在吴刚教授这样的老一代研究院眼里，只要是对国家有好处的事，不管是什么行业，他都支持，只要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他都愿意去付出。
就连顾霰云这样对情感比较淡漠的人都不由得心情激荡起来。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的思考，他扶住了吴刚教授的手：
“教授，你愿意来指导我们工作实在太感谢了，我决定就扎根在玉米育种领域了。”
吴刚教授极其诧异地瞟了顾霰云一眼：“你之前是为了骗我来你的实验室演戏吗？”
顾霰云大笑出声。老教授幽默起来还是挺幽默的。
“我想通了。新能源汽车领域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形势，也不缺人去挤热闹了。我还是在这种玉米吧。”
第67章 又栽一个
顾霰云拒绝了霍剑英之后林青苗才发现，其实自己是不希望他答应霍剑英的。
虽然她愿意支持顾霰云做出的一切决定，她也相信顾霰云能做出最好的决定，但这并不代表她自己的思想不能有所偏颇。
自从顾霰云离开互联网金融行业，林青苗是送了一口气的。之前在云端的顾霰云固然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像庙里被供奉着的被打造的金光闪闪的佛像，她总感觉跟他隔着些距离。
而且互联网金融行业的一些风云变幻和动荡，老让林青苗有一些不好的感觉，总怕里面伸出什么黑色的触角，把顾霰云卷进去，堕进深渊。或者更糟糕，顾霰云自己变成了黑色触手的一部分。
现在顾霰云在北方城市的一角，坐拥2000亩农庄和一个现代化科学育种实验室，林青苗也觉得很好。虽然顾霰云是个文科生，但是要是哪天他穿上了白衣，在实验室里做起了实验，应该也是一道耐看的风景。
林青苗并没有多少崇高的理想，她不欺骗自己，她就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向以为各人能过好各人的生活，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了。
但是她的爸妈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心中都还有理想，存着生生不息的火苗。所以表面上他们对顾霰云现在从事的行业并不看好，但是林青苗知道他们从内心深处早已认可了顾霰云。
这样就很好。
但是霍剑英的到来让顾霰云的眼中又出现了激情。林青苗才发现，顾霰云原来对汽车产业还真是挺热爱的。
她对这个项目并没有偏见，也很佩服霍剑英这样百折不挠、绝地重生的人。但是她并不是很喜欢霍剑英东山再起的手段。
如果一个人习惯了走捷径，那么他纵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会被磨灭。如果他曾尝试过绕过法律，利用灰色地带，那么他今后的行事不可避免会走偏。
林青苗不想顾霰云的合作伙伴是这样一个人。
而且她总觉得，霍剑英拉顾霰云一起创业，还要给什么COO的头衔，又要给股份，有点奇怪。照道理像这样有政府背景的项目，利益早已瓜分完毕，哪还有顾霰云一个外人什么事呢？
出于记者的职业敏感，在得知顾霰云拒绝了霍剑英的招揽之后，林青苗还会时不时地关注一下霍剑英公司的动态。
再怎么样，霍剑英的新能源项目也已经是当地的门面项目了，一些新动向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这天林青苗就在当地新闻网站上看看到了霍剑英的新能源汽车项目第一批订单正式投产的新闻。
前面都是挺常规的新闻事件报道，后半部分则介绍了一下霍剑英的“鼎盛新能源汽车”的创立历程和组织架构，林青苗赫然看到了顾霰云的名字。
她一时之间有些无语。怎么顾霰云已经拒绝了霍剑英，还能成为他公司的卖点？随即她又心里一紧，赶紧打了个电话给顾霰云。
“你是说霍剑英并不是真心想给我职位和股份，只是想利用我的履历？”电话那头，听完林青苗的分析和猜测之后，顾霰云轻轻笑了起来。
“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要是答应去跟他一起干，职位和股份自然会给到位，但就算我不跟他一起干，他拿我充一下门面也不是多要紧的事。”
“真的吗？就不可能是他一开始就想要利用你？我现在觉得他在找项目的过程中一直是把你，或者还有其他人当作他创业团队的亮点的。”林青苗并不服气，她觉得霍剑英就没有顾霰云想的那么好。
“这也没什么。只要他愿意给我合伙人的待遇，用一下我的履历也没什么。”顾霰云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其实我也是这样做的啊。我在跟政府谈项目的时候，不也把我华尔街的同学啥的都当作团队成员介绍了一遍吗？”
林青苗一顿，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是她转念一想又反驳了顾霰云：“可是你提前都跟你同学打过招呼了呀！跟霍剑英怎么能一样呢。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就用你的名头招摇撞骗，现在你明明拒绝了他，他还是继续用你的名头。”
顾霰云为林青苗的义愤填膺感到好笑，但心里又确实又些暖。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林青苗这一个人，是永远能站在他的立场想事情的吧。
“没关系的。不会有什么法律风险。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勾结，我既然拒绝了他，今后就不会拿他一分钱报酬。”
“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了，但是霍剑英的行为，确实给人不那么坦荡的感觉，反正林青苗对他的印象估计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哪有这么多非黑即白的人和事呀。大家都不容易。”顾霰云宽慰林青苗：“乖，我想你了，明天就来看你好不好？”
听到顾霰云的柔声说话，林青苗的声线也在一瞬间温柔起来：“新一批的玉米已经全部下苗了吗？你有空了？”
对。如今已是春末夏初，顾霰云的农场又到了玉米播种的时节。由于去年的青贮玉米经济效益并没有很好，今年顾霰云并没有继续种植，所以所有的农田都用来播种鲜食玉米了。
由于育种实验室里的第一批实验种玉米也可以试种了，顾霰云扩大了试验田的范围，还建造了数个大棚，缩短玉米的生产时间。如此一来，他的农场玉米就能从之前的一年两种变成三种甚至四种。
不同的大棚还可以实现轮种，全年无休。但相应的，顾霰云的工作也多了许多。
如今，顾霰云的农场里面已经雇佣了三个工人，经培训后都能使用农业机械播种施肥了。但扩张更快是他的实验室。
在许宁的率领下，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和科学院以及扩编到三十人以上，就连吴刚教授，也从时不时地来一趟变成了经常来小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霰云几乎已经半年没有离开过农场了，连过年都是在农场里过的。每次只能林青苗抽空去农场看他。
现在顾霰云说自己的忙碌已经告一段落，可以去京市看林青苗了，林青苗自然高兴。
“太好了，也差不多就是五一假期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玩一玩呀。”林青苗看了一下日历，兴致勃勃地建议。
“今年假期到处都是人挤人吧。我们就在京市窝着吧。我们家里旅游。”顾霰云放低了声音，末尾几个字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林青苗的耳朵红了红：“家里哪能待这么多天。再说，京市也是人家的旅游目的地啊，人也少不了。”
“所以我说家里旅游啊。我们又不需要多大地方，一个床的空间就够吧。”顾霰云大笑起来。
“哼，我看你能在床上躺几天。”开车就开车，林青苗才不怕。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不过顾霰云和林青苗都没有想到，在全国人民都沉浸在放假和特种兵式旅游的热梗中时，国家机器时永不放假的。
在五一假期的第一天，一条新闻就被推送到了林青苗和顾霰云两人的手机上：
“利盛金融IPO梦碎，创始人叶天翔涉嫌多项罪名被控制”。
“什么？一周前利盛才递交的IPO招股书啊？再过一个月就能上市了，怎么突然就被抓了啊？”林青苗看着手机大叫起来。
顾霰云从床上坐起，从枕边拿过自己的手机，神情严肃地看起了推送的新闻。
叶天翔被孙奕排挤出利银后其实发展很不错，很快凭借自己常青藤毕业生及华尔街的资历又拉起了一直创业团队，聚焦汽车分期领域，很快拿到了BAT等互联网大厂在内的高额投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