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安华庙,免得被大家问东问西的,但也不知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大半天,忽然想到了老铁莫清。
安瑶刚在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在哪”的表情过去,马上又点击了撤回,自言自语道:“估计在跟我姐歪腻吧,算了。”
今天她不想看见任何一对甜蜜的情侣。
不过算她的老铁识相,即使她撤回了信息,也迅速做了回应。
“你在哪里?”
安瑶扫了眼四周,发了个地址给莫清。
不出一分钟,莫清就出现在她旁边。
“来得这么快,没跟我姐在一起吗?”安瑶没什么表情地问道。
“她在忙。”莫清摇摇头,“你怎么在这里?不在家陪林遇吗?”
安瑶撇撇嘴,换了个问题:“安宁最近还好吗?好久没见过她了。”
“她一切都好。”莫清伸手揉揉安瑶的头顶,“反而是你看起来很不好。”
安瑶梗着脖子向前走,装作漫不经心地四处看,眼珠子转着转着就像洒进了一把沙子,刺痛得想要流泪。
“我带你去个地方。”莫清拉起安瑶瞬移离开,去到了锆州电视塔上方一个平台,笑道,“这里的风景,凡人可没办法享受。”
“你个茂城的,倒是挺会在我们锆州找风景区的。”安瑶坐了下来,双脚从铁围栏的缝隙伸出去悬空着,下巴垫着撑在护栏上的手臂。
望着电视塔下方的林立高楼,远处连绵的山脉,以及像蚂蚁大小的行人,安瑶顿感有些恍惚,她和林遇,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遇的话说得那么决绝,让她根本没有机会反驳,更没有挽留的余地。
既然他都放狠话说再也不想见到她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挽留的?
多没面子?
最最伤人的,还是他那一句“你真的是个灾神”。
安瑶知道,这是在骂她。
可当初,林遇明明说过,安瑶是他的福。
“坏蛋。”安瑶嘀咕了一句,视线变得有点模糊。
虽嘴上骂着他,心里想的却是,不知李总和叶初阳现在有没有陪在他身边了,千万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才好。
林遇不要她了,但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林遇。而且何玉秀让她保护好林遇,她食言一次,不能再食言第二次。
至于怎么个保护法,先等她自己消气了再说吧。
昨晚她真是被林遇气得不轻,为此还用了一晚上写了几个版本的骂人信,笔力跟安华的悔过书有得一比,最后选出一个最精华的版本带在身上,想着要是什么时候林遇再来惹她,她就把信甩他脸上,叫他好好面壁思过一番。
然后看他表现,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莫清见安瑶一会红眼,一会又咬牙切齿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拳。
事已至此,即使再愧疚,也要继续走下去,等这一切结束了,他一定会好好赔罪。
“你和林遇怎么了?”莫清侧头问道。
“分手了。”安瑶冷着脸,把眼泪憋了回去。
莫清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等安瑶主动开口。
“莫清,神不能杀人吧?”安瑶俯视下方如蚂蚁般行走的小人儿,眼中流露出一股漠然。
“照着天规来,当然不能。”
“难道还有不用受天规管束的办法?”
“或许有吧,我曾听师父说过,这世间藏有一样神界法宝,要是找到了,或许可以避开天规束缚行事。”
“还有这种好事?”安瑶思索片刻,忽然双眼亮了亮,转过头看向莫清,饶有兴趣道,“噢,难怪你一直说,要是可以消除天下罪恶和灾难就好了,原来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也只是听说而已,要是你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找看。”莫清挑挑眉,发出邀请。
“找到之后呢?”安瑶沉郁的神情一扫而空,似乎恢复了几分平时的活力。
莫清感觉到安瑶的心动,轻轻勾勾嘴角,朝远处的天际和山脉望去。
“找到之后,你不做灾神,我不做恶神,从此天地间一切苦难和罪恶尽数消失,人世间得以实现真正的太平。”
“有点意思。”安瑶顺着莫清的视线,也看向远处,“那这样的话,林成武这种人,也会消失咯?”
“他作恶多端,怕是消失得最快的那一批。”莫清嘲讽笑笑。
安瑶眨了眨眼,没有太多情绪:“那好,我和你一起去找那逆天玩意。”
第115章 我天生灾神神格,若灾神不复存在,那我算什么呢?
莫清听到安瑶的答案,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欣喜,也有愧疚。
“你有线索了吗?那个什么法宝。”安瑶转身换了个姿势,曲肘撑着护栏看向莫清。
“暂时还不多,之前就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莫清没有全部坦白。
“我再确认一下,你是说,找到那样东西,我们就可以避开天规随意做事?”安瑶面露疑惑。
莫清思考了一番:“算是吧。”
“那我们要怎么做?”安瑶托着下巴问道。
“我先整理一下手头的信息,你再等等我消息吧,这事急不来。”莫清还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跟安瑶解释,才能不让她又反悔现在做的决定。
“行,那我先去买点吃的,习惯这个时间点吃些东西了。”安瑶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朝莫清摆摆手,瞬移离开。
然而安瑶并没有去她最爱吃的阿强炒面,而是直奔安华庙。
莫清不对劲,很不对劲。
之前她和安华他们一起讨论过,认为林成武背后的人,想要在锆州或者安华庙寻找什么,安瑶总觉得这很可能与莫清所说的“神界法宝”有关。
而且安华说过,背后之人一定不是锆州本地的神。
加上林成武说过什么“大局”,和莫清说的“让天地间一切灾难和罪恶消失”,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难道?难道?
安瑶本想假装入局,多套一些信息再来找安华商议,但没想到莫清还是如此讳莫如深。
“父神!安华!”安瑶一边嚷嚷,一边朝安华神像快步走去。
当她想要穿过神像进入天庭府的时候,却砰一声往神像上狠狠撞了一头。
怎么回事?安瑶捂着撞疼的鼻子,使劲拍打着安华的神像呼喊:“父神!母神!”
“安瑶,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莫清叹息的声音从安瑶身后传来,安瑶猛然转身,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你这说谎的技术,当真是练得炉火纯青,我差点就信了。”莫清对她微笑着,笑容并没有什么恶意,就像是朋友之间的调侃。
安瑶警备地走下神像台,偷偷背手在身后尝试凝聚法力,但发现使不出来。
“你是怎么察觉的?”莫清挺好奇安瑶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发现了破绽。
“莫清,我是年纪小了点,但不代表智商低。”安瑶面无惧色,神色自然,也像以往与莫清交谈那般浅笑,“别忘了,我可是全锆州最年轻最有天赋的神官。”
“是我小看你了。”莫清低头轻笑一声。
“你给安华庙布了法阵?之前林成武想对安华庙动工,就是在帮你做事吧?”安瑶从使不出神力这点得出了这个结论,心中猜测安华等人也是因此被困住了。
“没错。”莫清颔首,“不过林成武斗不过你和林遇。”
但即使如此,安华庙也还是被控制了吗?即使安华坐镇也没抵挡住吗?安瑶悄悄捏紧了拳。
爹都打不过,她这棵二十三年的小白菜还怎么打?
“那个逆天玩意,你已经拿到手了吧?不然你怎么打得过安华?”安瑶若无其事地朝莫清走近,想神不知鬼不觉中与他换个方位。
打不过,那至少要跑得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莫清爽快承认:“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姐呢?你这样骗她,对得起她吗?”安瑶装作生气,揪住了莫清的衣领,赌他不会因这个动作就跟她动手,趁机变换了一个方向,成功比莫清离门口更近。
“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莫清如安瑶所料,完全没有怒意,反而面露歉意,“等事情结束后,你们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
“你有真心把我当做朋友吗?还是说,从头到尾,只是想要利用我这个灾神的能力,替你去杀人?”安瑶说着说着还真的生气了,眉头拧成了一团。
“我有。”莫清声音越来越弱,“我有的。”
安瑶没有松开莫清,愈发恼怒地盯着他:“林遇父母的死,也是你让林成武做的?”
“我并不知道他会伤害林遇的父母,但我是先接触的林成文夫妻,林成武因此起了歹心,归根结底,他们的死是我导致的。”莫清微微别开头,躲避安瑶的逼人的目光。
“那奶奶呢?”安瑶再度厉声问道。
莫清摇摇头,这事他必须得撇清关系:“林成武自己做的,要想塑出神格,他必须要得到何玉秀的认可,但他知道不可能了,所以才下的手,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动手,本想在这之前除掉他的。”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能提醒我一句,我都不会让奶奶……”安瑶咬紧了唇,没有再说下去。
也是,莫清怎么会提醒她呢?一旦透露半分,他的计划也就暴露了。
莫清无法再辩驳。
他知道自己从不是清白的。
安瑶望着他的眼许久,缓缓松开了手:“你想我为你做什么?”
“帮我布一场灾难。”莫清摊牌。
“你要让多少人去死?”安瑶问得也直接,反正已经敞开说了,能多套一点信息是一点。
“死的都只会是罪恶的人,有那样东西的帮助,我可以做到。”莫清坚定看向安瑶。
安瑶垂眸,没有作答。
“做完此事后,我还可以帮你消除所有的天灾任务,从此之后,人间再无灾难,你无须再做灾神,眼睁睁看着凡人因你受苦受难,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莫清情绪稍微激动了起来,他不解,不甘心,不想就此放弃鼓动安瑶。
莫清与安瑶最初相遇之时,他还没有对安瑶做任何事情,安瑶便早已有了不喜灾难之心。
安瑶继任后的这两年多时间,其实莫清并没有在引导安瑶厌恶灾难此事上太花心思,他以为,只要顺其自然,安瑶只会越来越厌恶苦难。
当时安瑶提出集福的计划,莫清也表示了支持,觉得此举甚至可以加剧安瑶的反叛之心。
可他没想到,安瑶经过这一遭集福行动,却发生了变化。
“不用再做灾神……”安瑶哼笑一声,眼神里却流露出苦涩,“是啊,没人会喜欢灾神。”
就连林遇曾经那么坚定的人,也都改变了想法。
莫清知道安瑶是想起了他假扮林遇说的话,那时安瑶受伤的眼神仍历历在目,莫清的语气不自觉地弱了下来:“那便不做灾神了,今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瑶看向属于自己的那座小小的、无名无姓、甚至辨认不出是男是女的神像,叹了口气。
“可是莫清,天灾抹除后,也一样还会有人祸,世间八苦,并不会因为天灾的消失而消失,苦难是无法被抹除的。而且我作为灾神,虽职责是布天灾施八苦,但我同样有责任,为凡人消解不在天命簿上的无妄之灾,我怎么能特意去增加他们的灾难?”
安瑶捏搓着脖间项链,又想起若梦和抚生曾经对她的教导,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
“我天生灾神神格,若灾神不复存在,那我算什么呢?”
阳极神格,如生、财、福、爱、善等,因集聚着凡人的希冀和美好愿景而生。
可阴极神格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吗?罪恶、死亡、苦难,阴极神格之所以存在,不也是因凡人的意念和境遇而生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阴阳二者相交相融,从而形成新的和谐体。
因为有冲突,因为有矛盾,这世间万物才得以丰富多彩,以各种形态存在着,互相影响制衡着。
即使不被人们所期待,恶会存在,死亡会存在,苦难也会存在。
安瑶浅浅一笑,与多年来的心结达成了和解:“千百年前还没有神明之时,世间便是如此,有生就有死,有善就有恶,有福就有祸。如今有了应凡人信仰而生的神,有了指引世间万象的天命簿,我们要做的,是顺应天意,尊重人世间的发展,不插手凡人的命运。”
“我知道,凡人都不喜欢我,那就不喜欢吧,可我得喜欢我自己,我要认同自己存在的意义。”
莫清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他觉得那些罪恶之人,不配他的尊重,不配有好的结果。
为什么就不能逆天而为?为什么要让他们好过?
莫清注意到安瑶如释重负的笑容,明了她的选择,向她最后确认一遍:“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安瑶沉默了许久,眼中满是失望:“我以为我年纪比你小这么多,这些总该是你来教我,却没想到竟是我来告诉你这些。”
她指着安华庙尽头的安华神像,突然大声道:“只需一样东西,我今天就能让你看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我问你,你看着那座安华神像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莫清转头,望着安华神像许久。
即使安华的传奇故事过了千百年,这一座神像不知换了多少次,从它的精细程度也依旧能看出锆州人民对安华的感情和敬仰。
莫清轻声道:“你是想说凡人的信念吗?”
身后之人并没有回应,似是用沉默在说他答错了。
“凡人的诚心?”莫清耐着性子又说出了一个答案。
他刚转回头想求证对错,可身后哪里还有半点安瑶的影子。
“……”
这丫头……莫清忘了她有多狡猾了。
罢了,她不愿意,也无法强求。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林遇都得多吃点苦了。
莫清没有去追安瑶,移身回了他的小屋。
而趁莫清答题之际逃出安华庙大门的安瑶,在浑身神力得以解封的瞬间,立刻瞬移去了隐秘的街边小巷,她感觉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跑过这么快。
虽然庆幸自己的演技骗过了莫清,但安瑶很快又陷入了苦恼中。
她明确说了不帮莫清,只要躲得紧,莫清就抓不到她,就没办法实现布天灾的计划,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尽量拖延时间,想办法怎么破局。
但有什么办法呢?
父神母神等诸神被困,凭她一己之力,安华庙的法阵估计也破除不了,莫清手上还有那个逆天玩意,她一个人肯定斗不过。
她刚才尝试离开锆州,去找其他地区的神求助,竟发现一离开锆州边界,就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踏回锆州界内时,才又都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