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林妈在房间里还有些犹豫,问劝林青要不要接受“同学”卢舟的好意。
但电梯还没落到G,林妈就已经跟卢舟“老乡见老乡”热络得都快冒烟了。
“棉纺厂那个副厂长,大家叫他‘和尚李’,你知道不?”
“林姨,您说的是,李建平吧?”
卢舟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俩人继续热聊。
“就是李建平!”林妈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扭胯上了沃尔沃副驾,“小卢,你知道他头发那么厚,为啥叫‘和尚李’?”
“这我真不知道。”
卢舟从容挂挡,开车。
“嗨!二十年前,我们小镇刚普及饮水机。那老李头抠啊!每天拿缸子锅,从单位担一锅纯净水回去煮饭!三个和尚没水喝,只会和尚才挑水呢。所以,大家才给他取这么个外号!他这社会主义羊毛薅得,啧啧啧……”
“呵呵。是挺离谱的哈。”卢舟礼貌性地附和,“不过他是我表叔公!”
林妈“匡计”差点没摔出去!立马尴尬笑道:“哈、哈哈哈哈哈……薅得好!这羊毛!会过日子!”
林青跟在后面满头黑线乱飞!
她此刻内心ons,连四季酒店的门童都听见了。
亲妈,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
林青和卢舟两年后重逢,话还没说上十句呢,亲妈你这和他开上“老乡会”了。
刚林青要不是动作迅速,钻进了后车舱,估计这俩人扬长而去,都不带捎她的。
还有这个卢舟也是。
一眼望去,清风霁月,一身白色迪桑特,挺拔笔直,在四季酒店大堂里迈长腿走一圈,哪个捞女白富美不多看他几眼?
怎么这一开口,还和林妈无缝衔接唠上家常了呢?
这世界冠军、青春白月光人设背后,怎么是这么个事儿。
林青开始质疑自己的审美。
“卢舟,你是初中去的县里吧?”
这时候,林妈想起来问了。
卢舟一打方向盘:“初三下学期,我爸为了让我去县里中考,才调走的。”
“哦。”
林妈终于消停,老乡叙旧大会正式结束。
走进卢舟的酒店式公寓时,林妈已经十分坦然。
就凭他们这七拐八拐山路十八弯的关系,林妈觉得这个人情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林青嘴上还对卢舟假模假式说着客套话。
林妈竟然已经大喇喇将行李放进了卢舟的卧室。
“林青,你在那瞎客气啥!快过来帮忙!这都乡里乡亲的!交情就是互相麻烦出来的!”
林青咬唇,压低声线怼她:“妈,谁和你乡里乡亲的……你少说话。”
卢舟温暖一笑,轻轻拍了拍林青的肩膀:“阿姨说的对。林青,我俩本来就是发小啊。你不用跟我这么客套。”
好吧好吧。
寄人屋檐下,你说啥就是啥吧。
下一秒。
只见,林妈这个自来熟,已经抽出了卢舟客厅高尔夫球杆桶里最贵的一根球杆。
林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来不及阻拦。
林妈就好奇心爆棚地开口问道:“卢舟,你们家怎么这么多鞋拔子啊?”
鞋、鞋拔子……?!
林青和卢舟面面相觑,同时愣住!
“你怎么有爱好搜集这个东西!”林妈自言自语,“这玩意儿还怪重的嘞!哦呦!钢的呀!”
“妈!你怎么乱动人东西啊!”
林青急了,一个箭步上去,夺下!
“万一碰坏了,你赔得起吗?这都是上万块的球杆!”
林妈趔趄了一下,有被闺女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到。
卢舟上来笑着扶住,并对林青:“你别吓着阿姨,这玩意儿碰不坏。”
林青已经对亲妈的“自来熟”十分生气了。
卢舟肯帮她们,已经是泼天的义气了。
林妈不能这样自说自话。
“妈,你来一下。”
说着,林青一把将林妈拽进卫生间,锁上门。
“妈!我们只是在卢舟这里暂住!人家帮我们那是客气,你注意一点自己的言行,别拿自己不当外人!”
林妈还委屈上了:“人家肯借房子给你,你能不能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你又要接受,又这么扭扭捏捏的,大家都不自在。”
“我已经欠卢舟很大的人情了。”林青强调,“现在你从这里跑出去,别说借房子住了,你找人借张餐巾纸都费劲!卢舟的房子啊!给你白住,人家凭什么??”
林妈看出闺女的焦虑,也不和她吵。
冷静了三秒。
等母女俩都平静下来,这时林妈才缓缓开口了:“林青,我不知道你和卢舟到底是什么交情。但是我相信,卢舟既然愿意帮你,那人家肯定希望你高高兴兴的接受。那他也有成就感,你也成全了他作为男人的英雄主义。皆大欢喜。”
林青抿着唇,死犟不说话。
林妈憨归憨,但看得透的时候也是真看得透。
“我们不过是借卢舟几天房子,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我们房租多给点!平时勤快点!帮人家房子收拾干净点!临走,再帮他添点家具、家纺、小家电就是了。”
林青红脸,低头。
她也知道自己是“又当又立”,羞愧且看不起自己。
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对着卢舟,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感激的话输出不停。
“你呀。”
林妈叹了口气,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看闺女的样子,她心里全明白了:丫头这是太在意这个叫卢舟的同学的看法了!
面对卢舟,林青自卑了。
自卑到将他的帮助视为烫手山芋。
同样的年纪,卢舟已经是世界冠军,在魔都拥有一套精装房。
而她,却还拖着亲妈,居无定所,日子过得风雨飘摇。
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以后也还不起这样的情。
林妈隐隐有些感觉到,这个卢舟对闺女来说不一般,和之前的曾瑞完全不一样。
“我出去买点早饭,咱们一起对付一口。”
林妈故意寻了借口,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林妈临出门前,用凌厉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瞥了林青一眼。
林妈走后,林青坐在沙发上,她再也没有和卢舟说一句什么“我要给你房租”“欠你这么大人情,我得好好请你吃饭”之类的话。
卢舟和林青独处,渐渐也脸红起来。
此时换成了他变得慌乱,一会儿“问林青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喝可乐”。
俩人在拘谨中卷着毛线,直到气氛打成死结。
这时,林青突然瞥见卢舟客厅的电视柜上,竟然放着一只《全职高手》叶修手办。
当年蝴蝶兰的小说风靡一时,初三的寒假,林青和卢舟俩人还跑到网吧热烈追更过。
看完俩人还要跑出去边吃烤肠边激烈讨论。
这只手办是两年前发售,当时发售价一千多,林青毫不犹豫地就买下来,给卢舟寄了一只。
也许在她心底,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白月光哥哥吧。
卢舟一收到,立刻就给林青转了2000的红包,但林青没收,红包第二天退款了。
转天,林青就收到了一盒YSL的心形口红礼盒。
室友起哄说“这曾瑞不仅有钱,还挺懂烂漫的”。
林青没有解释。
顺着林青的目光,卢舟站起身,静静走了过去,拿起那只手办,贴在下颚线,比耶冲林青做了个鬼脸。
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林青发现,他的手机壁纸竟然是这只叶修手办的照片!
“我不在家,叶修替我看家。我想‘他’了,就手机上看看照片。”
林青的心头涌起一阵蒸腾的暖意。
她从不在校内网、朋友圈发布自己的照片。
不喜欢晒,没那习惯。
所以,她心底很明白,这张叶修手办照片的蕴意。
“卢舟,我……”
一些这些年发酵复杂的情愫一下子涌到林青的嗓子口,泪腺也开始微微发热。
她在想,情不知所起,要从何说起。
卢舟将那只手办轻轻放了回去,又泰然坐了回来:“林青,你就安心在这住着,不用急着搬。买房是大事,一定得多看多问多比较。”
卢舟一句话,将林青拉回现实。
“嗯,好。”她乖巧点头。
“那我走了!浦东机场H口,得用跑的。”
卢舟起来行,甚至来不及和林妈打一声招呼。
他回来,就是替林青解决问题的。
现在问题解决完了,他得赶回去接着比赛。
这就是卢舟。
第19章 你为什么自卑?
“卢舟呢?”
“走了。比赛。”
林妈拎着大饼油条回来,见卢舟已经走了,显然很失望。
林青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叠衣服。
“说吧,怎么回事。”
林妈见人已经走了,于是大喇喇地将油腻腻的早点直接丢在茶几上,侧目就质问女儿。
“说什么。”
林青莫名,停住叠衣服的手。
“你和这个卢舟怎么回事?”
知女莫若母。
林妈自认为,自己教女还是很有一套,很成功的。
“从小我就把你教的漂亮、聪明、又精明,怎么为了一个男人,脑子就成浆糊了。”
“我什么时候浆糊了?”
林青不高兴地撇下手里的衣服,他妈也太夸张了。
“你刚才在自卑!”
什么都瞒不过林妈的眼睛。
林青的礼貌与疏离,不过在掩饰某种无法偿还的窘迫。
“我女儿,什么时候自卑过?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林妈没好气地也捡起衣服叠了起来。
今天这一早和卢舟的交往,林青表现得就像个浆糊脑,不符合他们林家感情中清醒理智的家风。
林青不开心地转身回房间。
“咦?死丫头!吃早饭!”
“不吃了!饱了!”
人撒谎做错事只会隐隐羞愧,甚至会用表面的坦然镇定来掩饰这种羞愧。
只有真相被戳破,人才会愤怒,将对自身仇恨的转移。
林青坐在卢舟的极简整洁的卧室里,甚至就坐在他铺着浅灰色四件套的床上。
她捂着脸,一阵莫名的复杂情愫袭来。
这一切情愫,最终还是在林青松开手的瞬间,化作几缕心酸。
她本来很可能和卢舟是一对。
初恋就是白月光。
但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她和卢舟短暂的重逢,至今令她无法释怀。
这也是为什么林青一进大一,就快速找男朋友“攀”上富二代曾瑞的原因……
那年炎夏。
高考结束后。
卢舟如愿考上了北体大,他压线100多分过的,在整个县上都传遍了。
身为“武状元”的卢舟,虽然还不及考入清北的同学风光,但县里教育局和体育局都很重视,不仅前来送上慰问和奖励,还让县电视台和广播台过来采访录像。
卢舟本来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下更风光了。
卢舟的父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整个家族那几天在镇上走路都是笑盈盈的。
“卢舟,终于考完试了!高三一年辛苦了,你有什么心愿?是想去旅游啊?还是想请同学来家里玩儿?”
面对父母的好意提醒,卢舟扭捏了半天,才红着脸说了句:“我想……请一个同学来家里玩儿。”
“这还叫事儿吗?”卢舟妈妈先是完全不当一回事地一撇嘴。
卢舟朋友多,他们家三天俩头有好哥们儿来串门,卢舟家就是县中的“小食堂”。
“不就多炒两个菜的事儿么……欸,不对!儿子你脸红什么呀?”
“我……哪里脸红了。”
“你就是脸红了!脖子也红了!”
卢舟妈妈一下子明白了:“儿子,你请的这个同学,男的女的?”
“欸嘻。”
青涩的卢舟抱着抱枕,扭过头。
“不是,你‘嘻’什么?你妈问你男的女的!”卢舟爸爸一脸憨厚地拿着茶叶缸走过来。
十八岁的卢舟已经有1米87的身高了,看他这么长的人,在沙发上扭捏得像只超长麻花,家长立刻懂了。
“哦呦!不得了咯!有人要谈恋爱咯!”卢舟妈妈率先起哄。
卢舟爸爸也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不错!傻小子终于开窍了!来,给我们说说,是哪家姑娘?让我们也开开眼。”
“林青。”卢舟极小声道。
“什么?倪琴?哪个倪琴?”
卢舟爸爸听不清,重复道。
卢舟妈妈也一头雾水,待反应过来,她狠狠锤了自己老头子一下!
“你个聋子!什么倪琴?!是林青!!我想起来了!”卢舟妈妈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就是清水镇的林青,卢舟的发小!”
“林青?”卢舟爸爸努力回忆,旋即,也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爸爸走掉的,啊对啊?!”
卢舟脸色一漾,用不悦的目光盯了亲爹一眼。
亲爹立马自己打嘴:“不是欸!我的意思,就是你那个同学!我晓得的她。”
“快闭嘴吧。”
卢舟母子同时不屑地说。
卢舟,虽然从小没有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但在县里也算是小康家庭。
爸爸是中学地理老师,妈妈是电信公司的职工。
以他的家庭情况,练体育完全没问题,但是连“高尔夫”“马术”这种所谓的“贵族运动”就有点费劲。
但好在,一方面卢舟自己超群优秀,另一方面,也是卢舟会投胎,投到了一个特别有爱的家庭。
从小,只要是卢舟的兴趣,卢舟爸妈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全力支持,而且从不拿家长的牺牲抱怨。
这种父母是十分难得的。
也许,为孩子牺牲,全国大部分的家长都能做到。
但真正“心甘情愿”地去做,一句怨言没有,任何回报都不索求,却是件不甚容易的事。
卢舟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才拥有了强大的内在自信和底气,发挥在体育精神里,便成了战无不胜的底气。
“哪天来?我去菜市场买菜!!肯定弄一桌比五星级酒店还高级的饭菜。”
听到这个消息,卢父卢母比看见儿子的录取通知书还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