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看向焦司纯,她也看了过来,在焦海峰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挑衅的笑。
焦棠怕自己笑出声,也就低下了头。焦司纯没听懂焦海峰的话,他们精心培养了一个傻子。
这算不算一种福报?
焦海峰叹口气,到底还是答应了焦司纯,回房间之前焦海峰警告焦棠:“以后纯纯喜欢的东西,你别碰。”
焦棠穿过客厅走回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凌乱,焦司纯应该是来她这里发泄过了。可惜,她的东西太少,砸来砸去也就那么几本书,几件破衣服。
焦棠躺到床上删掉了最新的朋友圈,她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了一句话:向下的自由从来都不是自由,不要沉溺眼前虚假的美丽。不要堕落,你要向上,你要到云端去。
焦棠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她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焦海峰敲开了她的门,让她去保姆的老家过剩余的暑假。
保姆老家在京郊小镇,农村自建房,住着保姆的儿子儿媳。
保姆把老家说的天花乱坠,说她的儿子儿媳一定会照顾好焦棠。
焦棠一个字都不信,可她没能力反抗,焦海峰把她连人带行李塞到了车上,吩咐司机把她送到农村,头也没回地走了。
“焦总最近工作忙,我送你也会把你安全送达。”焦海峰的司机知道内情,看焦棠可怜,递给她一盒酸奶,“农村挺好,地方大安静,你好好学习,在那边没有人打扰你。最多一个月,开学你就回来了。”
黑色奔驰开出了高贵的花园洋房小区,驶上出城高架。
焦棠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到景思明的微信,问她有没有醒来,要不要去吃砂锅。
焦棠靠在座位上,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放起了英语听力。
五分钟后,景思明发第二条消息:“昨天那个……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姐就是那种人,人越多越喜欢发疯。我们以后单独玩,不跟她一起。”
焦棠依旧没回,她不想说话,累了。
她也不想被人知道她的处境,狼狈丢脸,她被扫地出门。
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机械刻板的英文阅读,逼的焦棠不得不接通电话,她歪到车玻璃上握着手机仰头看天,“我去不了,我没生气。”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
“没事,要好好学习,马上高二了,争取高三进个好班。”
“那我也要好好学习了,跟上你的步伐。什么时候想出来吃饭了叫我,随叫随到。”
“好。”车玻璃上贴着深色太阳膜,遮住了刺目的阳光,焦棠看着太阳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什么——”“什么?”景思明连忙问。
焦棠坐起来给酸奶插上吸管,吸了一口才开口,“夏天乐队最近还有演出吗?”
“你陷进去了?喜欢上了吧?夏天乐队的现场真的牛逼,Neo唱功厉害的很,很震撼。”景思明真情实感夸完夏天乐队,说道,“他们原本八月一号要参加青年乐队比赛,我早上听说他们队的鼓手跑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表演。我找人打听打听,有表演我给你抢票。”
路上堵车厉害,中午十二点半焦棠才被送到要寄宿的地方。
灰尘弥漫的乡间公路,一望无际的杨树林,延绵山脉延向天边。空气炽热弥漫着大粪的味道,一大片陈旧破败的自建房,一栋挨着一栋,没有一栋高楼。
太阳炽热滚烫,蝉在头顶嘶鸣。
焦棠拖着行李箱站水泥路上,看着面前简陋的两层小楼,院子里挂满了衣服,破破烂烂。
迎接她的是保姆的儿子,陈强,三十岁的男人,皮肤晒的黝黑,眼角布满了皱纹,笑起来有些猥琐,小眼睛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伸手过来拉她,“叫棠棠是吧?进来。”
焦棠避开他的手,拖着行李进了院子。
司机在跟陈强交接,焦棠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有一架葡萄藤,有葡萄烂在藤架上,招来很多苍蝇,在焦棠的头顶打转。
黑色奔驰扬尘而去,车声彻底消失。
陈强进门过来带焦棠往楼上走,“你爸爸跟我打过电话了,说让你住到下个月二十号。这期间你的食宿我负责,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一楼客厅有电视,WIFI密码是我的电话号码。”
房间在最东边,房间不小,但很旧。泛黄的旧空调有气无力地吹着风,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霉味很重。头顶不知道是漏水还是潮湿,洇出一片片苔藓一样的深色。
焦棠没住过这样的房子,焦海峰挺有钱,有自己的公司,还有很多房子。除了他们居住的那套两百平的花园洋房,他在B市有多套房子在出租。
他们家不缺钱不缺房子,却把焦棠送到了农村保姆家,这是羞辱。
她没有妈妈了,谁都能欺负她。
焦棠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仰起头看到墙角处一只忙碌的蜘蛛在结网。
“我去把饭盛上,你下楼吃饭吧。”陈强打量着焦棠,“还缺什么跟我说,能置办我都会给你置办。”
开学她就能住校了,再忍忍。
焦棠下楼时看到陈强在厨房盛菜,有一片肉掉打了灶台上,他很自然地用手捡起来扔进了盘子里。厨房里盘旋着苍蝇,已经盛好的菜上也爬了几只。
陈强端着菜出来,苍蝇跟着他出来,他不是很在意地抬手挥开苍蝇,拿着筷子在身上一抹,招呼焦棠进一楼客厅,说道,“来吃饭啊。”
焦棠嗓子发硬,转身往楼梯上走,说道,“我出去吃,你自己吃吧。”
“你想出去吃?”陈强放下菜盘探头出来,城里的孩子就是矫情,“饭都做好了你出去吃?自家做饭干净又卫生。”
焦棠回到房间拿起书包和遮阳帽下楼,打开手机导航软件搜索饭店,跳出来一排,最近的只有三百米,她背上书包戴上帽子往外走。
“你爸只出了你在我这里吃饭的钱,你出去吃饭,不能算到食宿费里,你自己负责。”
小镇挺大的,主街很热闹,有几家相对体面的饭店,焦棠挑了个两层楼的火锅店。
店很新,玻璃擦的很干净,但没什么客人。
焦棠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快步送来了菜单,她随便点了几样菜便把菜单还回去,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杂乱的街道发呆。
“李文什么意思?要退出乐队吗?”身后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
服务员给焦棠倒了一杯大麦茶,焦棠端起来喝了一口,循声看去,猝不及防看到了NEO和席宇。两个人正在上楼,NEO没有戴帽子,那头银发在白天格外耀眼,过于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有种玉的质感。他穿着黑T恤大短裤,垂着睫毛,踩上最后一阶台阶后迈着长腿面无表情往这边转来。
焦棠迅速转过身坐好,心跳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礼哥,坐这里吧。”
焦棠听到他们的声音停在自己的身后,火锅店之间只有挡板隔开,座位是连在一起,她感觉到自己这边的靠背被推了下。
她埋着头喝大麦茶,听到NEO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一墙之隔。“他想组新乐队。”NEO的声音漫不经心,“要签经纪公司,想进娱乐圈。陈博也要走,他们签了繁星娱乐。”
“啊?”席宇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跟陈博打电话!不是说夏天乐队永不商业化永不解散吗?怎么变的这么快?他们走了乐队怎么办?”
焦棠打开了百度搜索夏天乐队成员。
“你走吗?”NEO语调一如既往的懒散,不带什么感情,“你走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我不走!我怎么会走?”席宇激动的快喊起来了,重重把手机拍到了桌子上,“夏天乐队是我的梦想,我的信仰!”
“行,你的信仰,吃什么锅底?”NEO没有被他的激动影响,还是那个散漫的腔调。
“到底什么情况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急?你砸了那么多钱在乐队,可以说夏天乐队能有今天全靠你!你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怎么能说散就散?你不伤心?夏天乐队都要解散了还有心思吃饭!”席宇声音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认识这么久,大家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散不了,发招募找新队友,夏天乐队还是夏天乐队。”NEO语调淡淡,一锤定音。
焦棠往后看了眼,只看到一个张扬的银色发顶。
NEO突然往后一仰,靠到了焦棠身后的挡板上。
焦棠连忙把头低回去,悄悄戴上了宽大的遮阳帽,往旁边坐了一些。余光看到NEO修长的手臂懒洋洋地架到了中间的挡板上,瘦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地叩了叩,恢复傲慢本色,“离开是他们的损失,不是我的。只要我还是夏天乐队的主唱,夏天永远都在。而他们离开夏天乐队,不会再有第二个夏天。”
第6章
服务员送来锅底,提醒焦棠小料台在靠近楼梯的位置。焦棠埋头从菌菇汤里捞金针菇吃,没抬头,也没去拿蘸料。
之后NEO就很少说话了,他们饭吃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他们走到楼底下的街道上,焦棠才抬起头。二楼的落地玻璃能看到主街呈现丁字型,一边指向市区一边指向小镇集中居住区,两个高挑的少年走向了小镇居住区。
本地人?
焦棠百度没搜出来NEO的信息,只搜到席宇在京郊一个很普通的高中读书,今年十七岁。另外两个要离开的乐队成员是成年人,已经读大学了,其中李文以前人气最高。后来NEO露脸,靠着一张神颜和BKING性格,断层式爆火,如今人气甩其他人几十条街。
他们要招队员?
夏天乐队的招募信息是第二天早上发出来,焦棠还在睡觉,景思明一个电话把她吵醒了,在电话那头兴奋的不行,“你不是喜欢夏天乐队吗?那我去试试架子鼓?”
窗帘的一角似乎被风掀起来了,一片光从打开的窗帘涌了进来,落在白色的地板上。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霉味,昨晚她被这霉味和窗外蛐蛐叫声折磨了一夜,天亮才睡着。
“你会架子鼓?”焦棠把手机拿离耳朵,看到上面的时间是九点半,她打开手机免提撂到枕头上,“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去试。”
“我以前学过,后来考学压力大就放下了,还行吧,你要来看看吗?”
不想看。
焦棠想把脑袋往被子里沉,沉到一半她睁开眼,“招募信息发在什么地方?”
“席宇的微博。”景思明说,“你最喜欢夏天乐队的谁?如果我能进去,我帮你要签名照。”
“有事先挂了。”焦棠坐起来拥着有些潮的被子拿起手机挂断,打开了微博搜索席宇。
席宇微博粉丝有五万,第一条内容是夏天乐队招募信息。和他们昨天讨论的一样,一共招募两个队友,鼓手和键盘手。
焦棠翻看着具体要求,第一条是性别男。
评论有三千多条,有疑问还有吐槽乐队火了必解散定律,零星几个李文和陈博的粉丝在喷他,更多的是遗憾。
大部分粉丝都觉得夏天乐队应该是要解散了,NEO红的跟他们有壁,红的一骑绝尘,何必再一拖三?
友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焦棠关注了席宇,发私信给他,“为什么只要男生——”字敲到一半,她删掉,重新编辑,“你好,我是夏天乐队的忠诚粉丝,非常喜欢夏天乐队,我希望夏天乐队如盛夏永不熄灭。看到如今夏天乐队分崩离析,我很遗憾也很难过,我很想让夏天永远盛大灿烂。我学了很多年架子鼓,配合度高,技术强。我想面试乐队的鼓手,请问宇哥怎么面试?”
焦棠等了一会儿席宇没回她,起床拿起洗漱用品拉开门看到陈强在门口晃悠,她警惕心起,“你有事?”
“你起来了?”陈强指了指楼下,“早餐做好了,在楼下。”
“我出去吃。”焦棠对这边一切吃的都不感兴趣,她越过陈强快步下楼洗漱。全程陈强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洗完脸回头环视院子,说道,“你太太呢?”
“啊?回娘家了。”陈强目光闪烁,拎起一把剪刀去剪葡萄藤,“怎么了?”
“你不用工作?”
“身体不好,在家养一段时间,现在你过来了,我要照顾你。”
焦棠抬手把湿漉的刘海抹上去,甩了甩手上的水,问道,“你家有剪刀吗?”
“啊?”陈强提着手里的剪刀,“这个?”
“不是,能剪头发的剪刀。”院子里的镜子灰蒙蒙的,焦棠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太长了,我想剪一些。”
“我给你找。”陈强转身回房间了,很快就拿出来一把剪刀递给焦棠,“你这头发长得真好,乌黑明亮。”
焦棠接过来扯掉了黑色皮筋,如瀑长发倾落,她垂着眼把剪刀贴着发根剪下去,咔嚓一声,陈强提高声音震惊,“你干什么?你……你怎么剪了。”
焦棠十岁以前是短头发,留长发跟焦海峰回家,看到有着一头长发公主般的焦司纯,她长得像公主,活的也像公主,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而焦棠长得像焦海峰,女生男相,留长发像是男扮女装,很不适合她,可还是留了六年。
焦棠把一头长发剪掉,对着镜子剪掉最后一缕刘海,她的头成了层层叠叠的梯田。
“你把头剪成这样,我要不要跟你爸打电话?”陈强目瞪口呆,眼看着她从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变成了男孩模样。
焦棠想把后面修修,可一面镜子照不到后面,她放下剪刀打开水冲手上的发茬,“我爸要是在意我的头发,会把我送到这里吗?”
“像不像男生?”焦棠拧上水龙头,转身面对陈强。
特别像,像的很,她完全就是男孩的模样。她一米六八的身高,清瘦高挑,凌乱的短发,像是发育不太好的小男孩。
“像,我帮你修修后面的头发?有点乱。”
“我去理发店修。”焦棠拿起自己的刷牙杯子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回头,“你知道镇上有个叫席宇的吗?”
“做什么的?”陈强还处在震惊中,不能理解一个女孩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男孩。
“唱歌的。”焦棠说,“十七八岁那样。”
“不知道。”陈强摇摇头,“不过镇上有姓席的,席子的席。这边基本上一个姓一个村,他们姓席的集中在小镇南边杨树林那一块,你找人啊?”
席宇是本地人吗?他们吃完饭走的方向是小镇南边。
焦棠没回答,上了楼。
席宇依旧没回她的私信,焦棠把微博性别改成了男,又关注了NEO和夏天乐队账号,点赞了几条夏天乐队的演出信息,装的像一点。拎着书包戴着帽子出了门,早上的小镇街道凌乱,到处都是摊贩叫卖声,商铺的货物都摆到了人行道上。
好像是有什么集市,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乱糟糟的,到处都是被堵车辆尖锐的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