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焦棠练了一会儿琴,换了衣服打算出去夜跑。她这几年唯一坚持下来的习惯就是跑步,她跑的不太多,一次最多四五公里。
她喜欢室外跑,可以在跑步中思考一些东西。而健身房这里人太多了,她还要硬着头皮跟人社交,无法沉淀。
焦棠拉开门迎面撞上齐礼,她脚步急刹住,“你去健身房?”
齐礼穿着黑色T恤配宽运动裤,露着大长腿踩着一双运动鞋,手腕上缠着一圈黑色宽绷带,焦棠的视线落到他的手腕上,说道,“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齐礼带上门,掀了一下眼,若无其事地把绷带解下来装进裤兜,他原本打算今晚去打拳。焦棠这一身打扮,明显要去夜跑,他今天不打了,明天再说吧,淡淡道,“出去跑跑。”
焦棠穿一身白色运动装,额头上一条宽的黑色运动带,整个青春洋溢。
“在园区跑吗?”焦棠拉上门,压下砰砰跳的心脏。
“嗯。”齐礼调整了一下运动手环,若无其事地打量焦棠,“健身房现在人太多了,大家卷的很。”
“要不要叫宇哥?”焦棠跟齐礼一起往电梯口走,齐礼要跟她一起跑吗?
“叫得动他也不至于胖成那样。”齐礼按下电梯,单手插兜敞着长腿站在电梯的另一边,“他要跟他老婆视频。”
“下一场比赛不是有舞蹈吗?他跳的动吗?”
电梯门打开,焦棠让齐礼先上,她站在电梯按钮的位置按下一楼。
“跳不动,他打算下一场就退赛,死胖子。”齐礼吐槽着席宇。
焦棠忍不住笑,齐礼以前嘴很毒,现在收敛了很多,偶尔毒一下。
他们在一楼遇到了周宁和萧岸,夜跑队伍变成了四个人。道路真够宽的,周宁和萧岸挤在中间,焦棠都看不见那边的齐礼。
园区一圈是五公里。
第一圈没跑完周宁倒下了,萧岸跟他们跑到第二圈摆摆手喘的快要断气了,“跑不动了跑不动了!年纪大了。”
齐礼打电话让工作人员来接一下萧岸,别让萧岸猝死在这里。
挂断电话,齐礼慢走在焦棠身边。
夏天的风炽热,吹着他们的皮肤。焦棠取出随身携带的水杯拧开喝了一小口,活动手腕,呼吸还带着喘,“新歌手那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跑。”
是啊,这么跑。
焦棠跑不动就挂他身上。
齐礼仰起头看遥远处灰蒙蒙的天,今晚是阴天,没有一颗星星。
“你要喝水吗?”焦棠腰包里还有一瓶水,她打算取给齐礼。
刚才没拿是四个人实在不好分。
也许在出门之前,她就想过会偶遇齐礼吧。
她只备了齐礼的水。
齐礼抽走了她手里的运动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水,把水杯还回来,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沉,“谢谢。”
焦棠摸到矿泉水的手停顿,接过齐礼还回来的水杯。
他们两个用同一个水杯喝水,这不就是间接性接吻?
什么直接间接,他们在一起那么久,嘴都亲烂了,矫情这个。
焦棠把水杯扣好装回去,把头上的兜帽给摘掉,风吹上了微潮的后颈,凉飕飕的。她看了眼旁边高大的男人,大概速度太慢了,他没出什么汗,依旧清爽。
“秦念刚才通知我,我的《十八岁》换制作公司了。礼哥,以后不用给我搞特殊,节目组的制作团队就很好。”
“这首歌是你送给我的吧?”齐礼偏头,深邃黑眸缓缓看过来,“版权属于你还是属于我?”
焦棠声音卡住。
齐礼送给她的歌,如今版权费可是她的。
路灯亮在高大的树木之间,亮着莹莹绿光。晚上的园区非常安静,大片大片的绿植遮天蔽日。齐礼站在跑道上,活动了一下手脚,匀速往前跑去。
“我给我自己的歌待遇好一些,算什么特殊?”
焦棠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跑步姿势依旧轻松,回头看看漫长而寂静的回路。片刻后,她快跑着追上齐礼,尽可能压着急促的喘息,“那将来赚钱了,我版权费分给你?”
“我回去把账号发给你。”齐礼匀速往前跑着,声音慢沉沉的,“翻唱版权属于你,原版权属于我,我不跟你签合同。至于给多少,看你良心。”
焦棠可以一点良心都没有,一分钱都不给他。
焦棠跟着他跑了一会儿,真跑不动了,她喘着气停住脚步拿出水打算喝。齐礼也停了下来,黑沉的目光看着她。
焦棠略一迟疑把水递给他,“你要喝?”
齐礼看着焦棠的唇,嗓子深处发干,他嗯了一声,接过她的水杯打开喝了一口。把她的水杯拎在手指间慢悠悠地转了一下,还回去,他双手插兜仰起头看远处天边,“节目这边的制作团队是我的人,我没办法碰你的作品,我对你客观不了。我不想因为自负再害你一次,焦棠。”
他转头,沉邃黑眸注视着焦棠,看的很深,“当年如果不是我自负,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事。”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焦棠握着水杯,“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太小了,我家的事情很麻烦,我拖累了你很多——”
齐礼抬手搭在了她的后颈上,他的指尖很轻地抚摸了她一下。
焦棠的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她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她感觉到他的手心一开始是微凉,随即是炽热,他的指腹贴着她的肌肤,指纹似乎都清晰。她的皮肤上有汗,热烘烘湿哒哒地黏在一起。
“礼哥。”
“我出生一个月,我妈就丢下我跟我爸去驻地了。”齐礼把焦棠拖到自己身边,手指很轻很轻地摸她脖子上的肌肤,他垂下稠密的睫毛,在眼下拓出很深的阴影,声音在炽热的风里很淡很轻,“我四岁之前他们没管过我,他们回来时,带着我小叔。就是齐扉,他是我爸的堂弟,没比我大几岁。他父母意外去世,我爸是家族里的老大,把他接过来当孩子养。”
齐礼停顿了很长时间,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风和慢沉的脚步声。
“我没办法接受我的父母没有当过一天我的父母,却在做别人的父母。”齐礼收拢手指,紧紧贴着焦棠的肌肤,密不透风地贴着她,“他们送我去那个训练营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吓我,让我听话。”
焦棠停住了脚步,齐礼没停,他托着焦棠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
“那里很苦,可越苦,我越是不低头。我死扛着,宁死不低头。我妈说我性格缺陷,天生极端自负,除了我自己谁都不信,其实是我从小被抛弃……内心极度没安全感。”
焦棠的嗓子哽着,她感觉心脏上压着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童年还算幸福,她虽然没有爸爸,可她妈一心一意爱她。把全部好的东西都给她,在这方面,她比齐礼幸福一点。
以前齐礼没有聊过童年,他不愿意讲,他有他的骄傲。重逢之后,她才慢慢了解他的性格形成。
齐礼停住脚步,他的手还搭在焦棠的后颈上,他望着世界的尽头,“当年我只需要低一下头,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我不低头,我死攥着你不放手,我把你拖进深渊。我一意孤行,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
“不是你的责任,是我们年纪都太小,我高中都没读完,确实不应该进娱乐圈,那点知识储备支撑不了我的梦想。人只有站到高处拥有全部的选择,才能谈自由。至于感情方面,那是两个人的事,礼哥,你不要把什么都担到你一个人身上。一个人,是……谈不成恋爱的。”焦棠往后靠了一些,索性靠上他宽大的手掌,她终于是贴上了他,她眷恋这种温暖,贴上的这一刻她鼻子都是酸的,她仰起头望着他的眼,“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我喜欢音乐,我喜欢舞台。我是真的热爱这里,我喜欢跟你合作音乐。就这个舞台吧,我们痛痛快快合作一场,哪怕以后再不能合作——”
远处路灯遥遥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五官在夜色下深邃,他们的影子映到地上,重叠着。
齐礼定定看着她,喉结动了下,从嗓子深处溢出声音,“嗯?”
再不能合作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在一起。
这个畸形的圈子,真情侣不能同框。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拼尽一切去争取。不要因为我去求任何人,你的骄傲很珍贵,我永远拥护你的骄傲。”焦棠看着他的睫毛尖,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的一点点灯光,他眼睛里仿佛盛着一片海,下面暗流涌动,她的嗓子有些干,“你别总想把我护到羽翼下,我没你想的那么天真。风暴来临时,我会跟你一起扛。”
一道车灯照来,园区的摆渡车缓缓开了过来。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焦棠从齐礼的手底下钻出来,离开了他的手,她快走两步到马路的另一边。摆渡车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呼啸着驶向了远方,她站在莹白的路灯下回头,“那年除夕,我一滴酒都没喝,我杯子里是葡萄汁。”
第50章
二零一九年春节,齐礼去横店找了焦棠。
焦棠没想过齐礼会去找她,齐礼要去录两家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来回飞,他非常忙。焦棠提前给他买了生日礼物,寄到了他那里。
她在横店拍一个电视剧的镶边角色,每天吊在威压上飞来飞去,还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一直拍到大年三十,解下来时她浑身都麻了。又冷又疼,她坐在冰冷的青石板路面揉着生疼的腰,想着要不要晚上去买包速冻饺子回酒店煮,突然看到了齐礼。
齐礼穿着黑色连帽羽绒服,兜帽戴在头上,戴着口罩遮到眼睛下面,他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高而挺拔,鹤立鸡群。
沉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锋锐漂亮,含着很深的情绪看她。
焦棠的疼和累瞬间消失,她满脑子都是惊喜。她狂喜着,她和齐礼很长时间没见了,她和齐礼这半年都忙。忙的不可开交,她甚至都没机会去确认她生日那天的接吻是做梦还是真的。
他们身边跟着经纪人跟着助理跟着无数的工作人员,成名的代价是失去了全部的自由。
她从地上爬起来跑向齐礼,跑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周身狼狈,会弄脏齐礼。如今齐礼的地位也不好轻易暴露,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万一认出来齐礼麻烦大了。
她指了指试衣间的位置,表示自己要去换衣服。齐礼大步走了过来,穿过人群走到焦棠面前,他拉住焦棠,让她站稳。
“你怎么来了?”焦棠压低声音,不敢跟他太亲密,“我给你寄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齐礼声音沙哑,“接你回家过年。”
烟花在焦棠脑子里炸开了,绚烂的让她头晕。
她也有家呀?
她也有家,她能回家过年,她不顾形象地飞奔向试衣间去换衣服,“哥,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马上走。”
回家了!
他们没有带助理没有通知经纪人,他们打扮的灰头土脸坐高铁回B市。齐礼是打扮的灰头土脸,焦棠是真灰头土脸。
没有买到商务座,他们坐在二等座的角落。春运车上很多人,喧嚣吵闹。
齐礼帽子压的很低挡住眼睛上车就闭眼睡觉,他很累,最近连轴转。
中午他还在另一个城市录节目,下午跑来接她。
他一开始是抱臂睡,睡着睡着一只手垂到了座位上。焦棠看着他好看瘦长的手指,慢慢地把手靠过去,贴着他的手。
他的手指瘦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筋骨清晰,手比焦棠的手大一半。跟他牵手时很有安全感,焦棠渴望着他的手指。
他握住了焦棠的手,焦棠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高高悬着,她坐的笔直看着前方的一处,齐礼的手穿过她的手指,跟她十指交扣,紧密地贴着,握着她。
他们在喧嚣的高铁上,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十指交扣。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大的吓人,她拉了下口罩遮到眼睛,害怕旁人听见这么大的动静看过来。
他们那天牵了六个小时的手,他牵着她下了高铁,一手牵她一手拖行李,打车回家,坐在车上也是牵着手。齐礼带她回了齐扉家,她见到齐礼的父母,齐礼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给她剥了好几个栗子,让她吃。
齐礼的爸爸虽然看起来很凶,也没有凶她,他给她夹了菜。
焦棠生出了旺盛的贪欲,她渴望这个家,她想融进来。从齐礼去接她那一刻,她就想做点什么。
那顿饭齐礼给她倒了半杯红酒,中间齐礼去端饺子,她换成了葡萄汁。
她怕喝酒误事。
吃完饭席宇过来了,他搬了一大箱的烟花,小区里不让放。席宇提议去郊区玩,一拍即合,齐礼拿焦棠的衣服帽子,焦棠端起桌子上的葡萄汁一饮而尽,接过帽子衣服跟齐礼的父母乖巧告别,出了门。
席宇在前面开车,焦棠的手爬到了齐礼的手背上。
齐礼问她是不是喝多了,她狂点头。
席宇找了片荒野,冬天的杨树林光秃秃的直指天际,像是一把把漆黑的剑戟。
席宇在不远处埋头点烟花,焦棠的手在羽绒服宽大的袖子下死死拉着齐礼的手指。
他们两个靠在车边。
雪后,世界银白。烟花绽放在黑暗中,照亮了漆黑的夜晚,照亮了大片的苍白的田野,远处山脉也是白的。
席宇大喊:“席宇2019年一定大红!去鸟巢开演唱会!”
齐礼的手指缓慢地插入焦棠的指缝里,他喝了酒,身上有着红酒的味道。
焦棠靠在他的身上,小心翼翼把头抵在他的肩膀,她很想这样一辈子,她很想跟齐礼永远在一起。
“哥。”
又一朵烟花炸上天,席宇许第二个愿望。
“明年一定发大财!”
“嗯。”齐礼很低地回应她,转头看向她。
漆黑的夜晚,焦棠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她。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齐礼没有戴口罩,冷淡好看的唇抿着,睫毛微垂,遮住了锐利的眼。
焦棠看着他的唇,嗓子干的要命。她很早前就喜欢齐礼了,她追着齐礼走到现在,有齐礼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渴望有个家,她渴望齐礼。
她死死攥着齐礼的手指。
又一朵烟花炸到了天空,砰的一声响。
焦棠垫脚亲到了齐礼的唇上,世界白茫茫一片。
她亲到了齐礼。
齐礼的唇很软,跟她想象中一样软。有一点甜,他晚上吃了一块蛋糕,他是大年三十生日。
焦棠的心脏在发颤,她嗓子紧绷绷的,她清醒着亲他,清醒着大胆,清醒着沉沦。
她像个觊觎月亮的狂徒,她看齐礼没动,她大胆地含住了他的下唇。
很软,果冻似的。
她的后颈被掐住,齐礼反身把她按在车上,疯狂的带着红酒味道的吻铺天盖地,他掐着她的下巴,强势入侵差点把她亲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