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楠柏哭笑不得,吩咐身后的婢女:“去告诉襄王妃,王爷醉酒,该回去了。”
婢女匆匆而去。
谢楠柏蹲下身,将云沧竣背起来,往门口走去。
这两年他在菩提山修行,日子不比家中清闲,每日劈柴挑水等事皆要做,力气也练得大了不少。
现在若让他再和方侍郎家的胖子打一架,输赢还真不一定。
不过,他现在已是半个佛门弟子,不会如从前那般,与他一起气血方刚地动手。
背上的云沧竣也重了许多。
他已为人夫,为人父,有着俗世间成熟男人的宽阔身躯。
再也不像当年初见时的小少年。
走到府门口的时候,容鸢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在等了。
王府跟来的下人忙从谢楠柏身上接过醉醺醺的云沧竣。
“见过王妃,别来无恙。”谢楠柏板正地行礼。
容鸢打量着自己少时心悦的男人。
她早已放下年少时的心悦,与云沧竣真心相伴,看谢楠柏的眼神也已平和。
眼前人一身浅色的衣袍,眉眼疏淡,多了几分超脱尘世的清正风骨。
“你在菩提寺,一切可好?”
“多谢王妃挂念,一切皆好。”
容鸢将两个孩子推过来:“叫世叔,这是你们父王常提起的谢家三爷。”
两个小萝卜头,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和云沧竣小时候像得很:
“世叔好。”
孩童清甜软糯的声音响起。
谢楠柏疏淡的眉眼显出亲切,弯下身来:“世子、郡主好。”
其中一个小萝卜头忽然往马车走,被下人抱了上去,很快又被抱了回来。
他双手抱着一个纸包,递到谢楠柏面前:
“父王给世叔的。”
谢楠柏接过纸包,不用打开,就闻到梅花糕的香气。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孩童。
暖色锦袍,腰间悬紫玉,脖子上的长命锁在阳光下反射光泽。
像极了当年那个小少年初次向他跑来的模样。
谢楠柏的视线转向马车,嘴唇几次无声开合,最后只道一句:
“多谢王爷。”
云沧竣回府后,因醉了酒,到第二天中午才头昏脑胀的醒来。
他揉揉太阳穴,被服侍着起来洗漱。
容鸢让人给他煮了碗解酒汤,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皱眉一口气喝下。
“啊?他今早就走了。”
“他早上来辞行过,你那时睡得沉,叫都叫不醒。他说不必叫你起来。”
得知谢楠柏今早离开,云沧竣愣了半晌,摸摸鼻子:
“鸢儿,我感觉,谢三是不是生我气了?”
容鸢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那般?人家半个佛家弟子,怎会和你置气?”
云沧竣宿醉醒来被老婆怼了,气势很弱:
“也对,王妃说的是。
下回我们出去玩,顺道去菩提山看看谢三吧。”
容鸢让丫鬟取来个盒子,推到云沧竣面前:
“你的礼物。”
“今个儿什么日子,怎么送我礼?”
云沧竣好奇地打开盒子,拿出一块暖玉。
那暖玉摸上去布满了凹凸的刻痕,对着阳光一照,上面竟刻满了祈福的经文。
很小很小的字,却工整清晰。
也不知道要花多久功夫,多小心才能刻成这样。
“鸢儿,你从哪得来的好东西?”云沧竣咧着嘴就往腰间系。
“谢楠柏送的,说是昨日梅花糕的还礼。”
“嗐,一包梅花糕哪用得着拿玉还礼,下回我们也送他几块好玉。”
云沧竣吃着菜,得了礼物很是欢喜。
“但这么一看,谢三在菩提山还是得了些好东西的嘛,回头问他还能不能再帮买两块。”
容鸢不语,垂眼看那暖玉滑在他腰侧,温暖透亮。
这样的物件,哪里能是买的?
…………
菩提山。
溪水环抱,森林掩映。
鸟鸣声声入耳,催着花开花落又一轮回。
香烟缭绕,木鱼声声。
年轻的弟子跪于佛前,年二十有四,心静如水。
年迈的慧空大师立于身侧,年逾七十,眉须半白。
“无尘,这五年,你心中未放下红尘。
此去归来,老衲观你心境已变,如今可放下了?”
慧空大师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四壁之间。
无尘闭目沉声:“慧空大师,弟子此生向佛,愿剃度皈依。”
他的爱,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妄念邪祟。
是一颗埋进泥土也不会发芽的种子,注定只能深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空大师手执剃刀,落在弟子头顶。
青丝一缕一缕落下,散在金色的蒲团边。
佛像高坐于前,双目垂视,眼含悲悯。
咚——咚——咚——
寺外的铜钟撞出悠长的嗡声,漫过山野溪间,散落风中。
无尘一袭僧衣,虔诚地叩首,眼神空明澄澈。
“阿弥陀佛。”
佛祖在上,弟子无尘心怀妄念,有悖人世伦常。
余生愿修佛积善,摒除贪嗔痴念。
惟祈一人平安顺遂。
若得来世,
生死不相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