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丈夫阿巴阿巴咿啊呀的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她的泪水无声无息淌下来，抬手擦拭，才发觉自己又哭了。
“安安是被我们拖累的，老舒，你女儿说她要终身不嫁了。”
她的情绪低落，眼泪好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总是她没意识到就自己跑了出来。
她将舒父的全身都按红，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面无表情，思维缓慢，脑海里都是女儿关上门，告诉她，要好几天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也许也挺好。
她弯下腰，扶起丈夫原本健壮，现在却变得枯瘦的身体，用背带将丈夫绑到了背后。
房间的灯一盏一盏的黑下去，她推着轮椅，颤抖着躯体，一步一步的挪动脚步，关上了家门。
她慢慢的走在阶梯上，膝盖与腰背都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弯曲。
轮椅在阶梯上砸出了砰砰的声响，由两根系带绑在她的腰间，而不至于一路滚着冲下去。
“哪个在拆楼呐，有点公德心要得不。”
轮椅造成的刺耳噪音惹得邻居开骂了，换做往常，她一定会很歉疚的道歉，但现在的她什么想不了，仅剩的思维都在维持她基本的本能。
她走到了一楼，松开身上的背带将舒父绑到了轮椅上。
舒父歪着脑袋，仰头看向夜空，路灯一排排的从路边延伸到目光尽头，天空稀疏的星星，若不仔细寻找，看到的便是灰暗死板的天穹。
舒父的口水滴在脖子上围着的口水巾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
舒母忽略身上从皮炸到了骨头的痛，推着轮椅往最近的一处湘江风光带走。
“老舒，以前我们没时间去散散步，以后我们天天在江边看好不好？”
……
晚间七点多的湘江边，人流不减，舒母推着舒父走在众多人潮中，却像是隔着一层世界。
她看着年轻朝气的学生背着书包并排走过，有甜蜜的情侣手挽着手，凑在耳朵边说着悄悄话在她身边擦身而过，上了年纪的老人活力四射的甩着鞭子打陀螺，她慢慢经过。
与她面对面而来的一家人，妈妈牵了一个小男孩，爸爸推着婴儿车，一家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男孩时不时的挣脱妈妈的手跑到婴儿车前：“要妹妹来追我。”
爸爸推着车作势加速：“来咯！”
他们与她由远及近的遇到了，小男孩从身边飞快的跑过，带起一阵风，这对夫妻对她歉意的微笑，然后绕过她。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从前的他们也曾这么美满。
“老舒，我们等一等吧，等他们都回家。”
忽然一阵从精神上惹来的疲乏感袭来，她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意识被剥离，归于黑暗。
【请神卡：50：00】
请神的时间到了。
唐菲从洗手间的位置上醒来，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而意识尚未完全归位，在短暂的错乱后，舒母的情绪才逐渐消减湮灭。
洗手间门外的敲门声声响很大，门发出了难以承受的颤抖：“喂，里面的好了没，冒出事吧？啊呀，急死人了，我都等了四十几分钟了，你倒是讲一声进度。”
唐菲连忙伸手擦着眼泪，打开门狂奔出去，她看向任务栏，任务尚未显示失败，但时间已经到了九点，是不是人已经变少了，舒母要做傻事了！
她要快一点！
她像一阵上满了发条一般的弹射，冲出麦肯基，向舒母所在的地方跑去。
“那个妹子怎么拉个屎还拉哭了？”洗手间外排了长队，他们震惊的看着唐菲捂着脸，红着眼的跑了出去。
“是不是被你催的，你也是，等一等撒，人家没上完就被你叫出来了，声音还辣么大，细妹子不要面子的啊。”
“啊……嘶，她再不出来，我肚子里的货就要出来了。”这人忽然一个激灵，放出了一股带有浓郁气味的气体，夹紧了腿跳进了洗手间门。
众人捂起鼻子，嫌弃的煽手，让这一阵气味快点散开。
……
舒母此时已经推着舒父走到江边的沙滩上，一路上很少再遇到人。
江边带着水腥味的风拂面吹来，江水在滩边涨落，对岸隐在黑暗中的灯火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彼岸，它们都在邀请她过去。
跨过去，什么痛苦都会消失，她对女儿的影响也将不复存在。
她不由得被吸引，脚步改变了方向，想要通往重获新生的彼岸。
“阿巴阿巴。”
原本沉默的舒父忽而喊出了声，他歪着头，由绑带勒在轮椅上，鼻头已经被江风吹得发红。
叔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像是才想起，她的手里还推着丈夫。
“老舒，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一起走？”
舒父没有任何表示，滴答的口水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舒母看向丈夫的脸，忍不住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碰触他的脸：“如果你肯陪我一起走，就眨眼睛。”
舒父颤动的眼睫抖着连续的眨了三下。
“老舒？！你还认得我？你是不是都知道？”
舒母燃起了一丁点星火般的希望。
但这个问题没有再得到回应，让她无从分辨，丈夫刚才的眨眼是否只是一个巧合。
点点星火扑灭，飘起一道黑烟。
“还有机会治疗的话，也许你能好起来。好起来……就好了。”舒母推着舒父再走了两步。
当轮椅陷入泥沙之中，当石块卡住了轮椅前进的车轮，她像是松了口气的放下手。
“老天爷还不想让你和我一起走。”叔母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将她那喷涌的不舍都冻了起来。
她脱下自己的棉服，为舒父仔细的盖上，塞入一条条勒紧的绑带中。
她摸着舒父冰凉的手背，为他将袖子连起来，双手塞进袖口，又蹲下为他系紧鞋带。
“对不起啊，老舒，我就是撑不下去了。”
她重新站起来，看向波澜起伏的湘江，滚滚洪流向北而去，仿佛这个方向将是一切的终点。
她迷茫的向水流行去，身后丈夫啊哦啊哦的声音变得有些快，有些急了。但她眼里只有波涛，耳边只有浪声，脚下的鞋灌入了冰冷的江水。
……
唐菲骑了一辆共享自行车，踏脚被她蹬出了风火轮的感觉，转得如同开到了最快的风扇，连成一圈看不清的影子，鞋底像是要磨穿一般的灼热，棉衣已经被她扔在了篮子里。
她将所有力气都往脚下涌入，如一阵风般在路上卷过，路边骑着电动车的一对母子眼看着有人蹬着自行车超过他们，并变得越来越远。
这如疾风一般在身边飞驰而过的感觉，冲击了她们的眼球。
“妈，刚才是自行车吗？怎么这么快。”
“是啊，你以后骑自行车不要飙车，很危险，知道吗？”
这位母亲刚说完，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骑自行车飙车？
第八三章 看到请回复
自行车在人烟稀少的沿江马路上掠过，犹如一道起飞的黑影，车轮碾压过一颗小石子，带起周边的落叶卷上两三米，车轮腾空贴地，它在高速面前已经抓不住地面。
在骑车之前，唐菲向周惟川发送了位置分享，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她也来不及说什么，此时的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起来，自行车被她蹬得吱吱呀呀的响，极致的速度让车架发出了无法承受的声音，机器摩擦，震动碰撞，牙酸得刺耳。
……
舒小安家小区。
楼栋下停了一辆警车，一名警察在司机位置上等待，两名上了楼。
周惟川正在给两名警察说明舒家的情况。
“我们怀疑，她母亲带着父亲离开是想不开，所以向你们寻求帮助，能不能查看这几条街的监控，看他们的行动方向。”
“这，只是这个怀疑的话，就不好办了，她母亲是成年人，有行动自由，你们还有别的证据吗？”警察有些为难，这不像儿童失踪能直接判断，有行为能力的成人，如果只是离家不见，他们就因此大肆去查天眼系统，那全城几百万人每天光查离家出走的人就能让所有警力干不了别的事。
突然，周惟川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唐菲分享的位置，他查看位置，发现唐菲正一路往江边移动，速度不低。
虽然没有语言交代给他，但这就是很明确的信号，唐菲找到了舒母的下落，没有说话，一定是情况紧急。
江边！
周惟川看向警察：“警察同志，我们已经找到人了，他们去了江边，确定是要轻生！麻烦你们和我一起去帮忙。”
他直接下了定论，将唐菲的位置当做了证据，如果只是虚惊一场，他愿意承担报假警的处罚，而如果是真的……
他希望不是真的。
“江边？”两名警察也明确的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晓得位置吗？”
“在这。”周惟川交出自己的手机。
“你负责指路，问这个人要消息，联系她，我们好联系水警帮忙。”警察快速的往下跑，周惟川也是一步四五个阶梯，三人一起跳上警车。
“去湘江第四十二段的位置，要快，有人自杀。”
警车的引擎声很快启动，红蓝色的警报灯闪烁，带起了呜呜声。
周惟川给唐菲拨打电话，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他模糊的感觉到了唐菲的想法，心里忽而生出了一股许久都未感受过的惧怕。
他向唐菲发出语音信息和文字信息，只想唐菲能分出一个眼神看一下，或是点开听一听。
“唐菲，我很快就过来，你先不要行动。”
“我和警察在一起，你等我们来，知道吗？”
“唐菲？唐菲！你听到了吗？”
“唐菲，你不是救世主，别冲动，能和我说句话吗？”
“你想想自己的父母，伯父伯母要去首都和你一起过年了，唐菲！唐菲！”
“我不是说了要保持联系吗，你怎么不听？”
“唐菲，看到请回复。”
……
手机在自行车的篮子里闪烁光芒，蹦跶震动，高声歌唱，唐菲没有理会，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别的，她在争分夺秒，所有的专注力都用在了一件事上。
快！
再快！
加快！
更快！
这是生命的倒计时！
……
江边冷风呼啸，黑夜里，波涛阵阵，总有讲究稀奇与情调人们顶着冻成狗的感受，来江边的沙滩上，偷偷的点起炉火，来一出沙滩烧烤聚会。
啤酒！肉！黑灯瞎火的顶风而冻！这是年轻人不羁的快乐，这是他们自由的放纵！
孜然、辣椒、蒜蓉、芝麻、盐，沾着刷子刷到烧烤架上的一排牛肉上，滋滋作响的油滴在肉块上起舞，渐渐变色的肉色上飘散出诱人的香味。
刷着牛肉的人抬头活动一下脖子，他就忽然呆住了！
他居然看到百米远的地方，有辆自行车的黑影像耍特技一般的从堤坝上飞越，在空中拉出一道抛物线，然后安稳的落到了沙滩上，而车上居然还安然无恙的跳下来了一个人。
小伙子被冲击的眼睛都忘了眨，嘴巴更是张开灌了一嘴冷风。
他的手被这样的场景震得直接放在了烧烤架上，和牛肉一起散发肉香，都没感觉出疼。
“喂，你要红烧猪蹄啊。”他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才一下子醒过味来，抱着手嗷嗷的叫着跳起来。
“我看到有人骑车从空中飞下来。”
“你莫开玩笑撒，你怕是做梦。”
“哪个和你开玩笑，你不信和我一起去看，车就在那里，上面还有人下来。”
“人呢？哪里去了。”
“跑得好快！就在那里，那个黑点点。”小伙子指着唐菲快速奔跑的影子道。
“哪里？”由于天太黑，路灯隔得太远，几乎没什么光透过来，他们根本看不清楚唐菲。
这个时候，唐菲已经看到了江边的舒父，舒父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里急切的喊着没人能听懂的话。
唐菲往前看，舒母已经走了十多米远，她一步步的往前，任由江水没过了脖子与下巴。
“马芦荷！”
唐菲直接用上了震慑与气场来带动自己的声音，穿透力惊人。她强迫舒母听到了，而那些笑烧烤自己手掌的小伙子在做梦的人们这个时候也都听到了声音，笑声就被暂停了。
“啊呀？真的有人。”
“怎么回事啊，怎么到江边喊人。”
“我看不清，莫不是有人跳江了吧。”
“快！快过去看看。”
这群烧烤的小伙子马上灭了炉子的火，跑向唐菲的位置。
舒母被唐菲的声音叫住了，她顿在了水中。
唐菲纵身跳进江里，噗通一下，溅起水花，她再次喊道：“马阿姨！舒小安在等你回家，你女儿等你回家啊。”
舒母终于被触动了，她像是要回头，但动作很快又没了，她摇头。
女儿，她女儿还没回家，要好几天都不回来。
她不会等我。
安安现在不想见我，她一定觉得我很烦。
舒母又向前迈了一步，水淹没了她的嘴唇。
唐菲在水中展开双臂，她的游泳技能标志亮了起来，江水的冰凉刺骨感瞬间消失，反而温暖顺服的将她包裹起来，她几乎感觉不到江水的阻力与波涛的力量，只有如臂使指般的顺畅。
江水一个急浪卷过来，水的冲击力将舒母冲得晃动，她没有花力气稳住自己，反而顺着力道躺向了水中。
当江水将她完全淹没。
她感受到的是一片冰凉、黑暗、压抑与窒息。
水流迅速的钻进了她的胸肺，江面上有一小丛气泡冒了出来，很快又消弭下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八四章 是我女朋友
活着与死亡，感觉竟然是这么相似，她想要的解脱，原来也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永眠。
唐菲眼睁睁的看到舒母沉了下去，她们只有五米远。
流水轻而易举的吞噬生命，人影在这庞大宽广的江水中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一点。
唐菲马上潜入水中，但任务栏上，救助亲友的任务却从红色变成了灰色！
任务失败？！
不，不会的。
一定不会失败！
这个任务不能失败！
它不是单纯的任务。
系统，这不是游戏，这是活生生的人命！
唐菲从水中冒出了头，她咬着牙，现在就像在参加一场赛跑，却在终点前突然被取消了比赛。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将人救上来了，就能挽救一条生命，系统给了她那么多神奇的奇迹，为什么现在突然吝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