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由此恋慕谢寰。
可姜聆月出生在姜氏的旁支,阿耶为避祸早早致仕,阿兄只是鸿胪寺的一介小官,纵然有一个做太师的舅公,在这权贵遍地的燕京,她们家也实在不够看的。
更遑论与元后嫡出的皇长子作配?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瞧着姜家嫡长女嫁与谢寰,新婚不久二人一同去了北地监军,此后驰骋原野,赏萧萧落日无边大漠,想来十分快活自在。
当然,这些都是姜聆月从时文中看来的,她自幼体弱先天不足,连燕京城都没有出过,如何知晓漠北的风光。
十七岁这年,姜聆月的耶娘千挑万选,为她挑了个品貌俱佳的小郎君,二人顺利成婚。
堂内观礼者熙熙攘攘,小郎君穿着绛红公服跪倒在新妇裙畔,姜聆月静静望着少年低垂的眉眼,惊觉其与艳绝京洛的谢家郎竟有三分相似。
她忽尔红了眼眶,悄悄将遮面的罗扇抬高一些。
小郎君是个争气的,虽说出身寒门但颇为上进,加之岳家扶持,他一路登科入仕,平步青云。
姜聆月谢世那年,他被擢升为权柄在握的左仆射,离封侯拜相仅有一步之遥。
这一年姜聆月二十六岁,她这一生过得尤算顺遂,即便与夫郎情淡如水,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
闭目前一刻,她听见廊外的小丫鬟闲话,说谢寰死在了漠北。
据闻是他双膝的旧伤复发,被敌军乘势围剿,万剑攒心。
十三年光阴漫漫,实则姜聆月早已忘却谢寰,她的意识恍惚,依稀记得谢寰这伤是当年为她挡灾落下的。
人生二十余载,这是姜聆月唯一的缺憾。
也只能是缺憾了,她想。
然而一转眸,姜聆月再度来到十六岁的冬月,彼时她正参加一场梅花宫宴。
说是赏梅,其实是为年近弱冠的皇长子遴选妻室。
宴上谢寰端坐高台,如玉指尖轻轻一扫,落在少女的云鬓上,少年金质玉相,声如贯珠:“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内使躬身回话:“禀殿下,那是姜家旁支所出的姜九娘,闺名聆月。”
谢寰颔首,拨弄着案上的梅枝,道:“就她罢。”
内使们险些惊掉下巴,一旁的长公主亦是狐疑:“何故选她?”
谢寰不解:“她貌最美话最少,有甚么不好的?”
谢寰所料不差,姜聆月的确是极好。
成婚三年,她体贴入微,从无怨言,简直像是下凡渡他的观音娘子。
哪怕最后,她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都舍不得斥责他半句。
于是谢寰剜心泣血,拜天下所有神佛,以求一个来世。
神通不敌业力,纵允他来世,却无法使姜聆月再回眸看他一眼。
1.架空,男女主双重生,追妻火葬场。
2.女主前夫为男二,主打雄竞;男主和前妻无感情,政治联姻。
3.女主和男主成婚是为了报恩,她第一世就已经释怀了。
文案首发于晋江文学城,202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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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光》恶女+相爱相杀+双强修仙
恶女青梅vs扭曲竹马
*
沈隹从傀域里爬出来那一年,握剑的手断了九千九百九十六次,踩碎的族人尸骨没有一千总有一万。
他从未想过,似自己这样的人——一个抽出父亲脊骨时眼皮都不曾搐动一下的人,会如此憎恨一个女郎。
生平五百载,他憎恨崔摇光的岁月有三百五十六载。
沈隹恨她,恨她第一次见面,在茫茫大雪里用绣满南珠的鞋履挑起他脏污的面庞,轻蔑地打量他,要他跟她回委羽洞天,做她的仆从;
恨她在鹊山拿他作伐,逼他挡下前路所有劫难,在他奄奄一息时弃他而去,又在他险要葬身蝮虫口中时,一剑劈开虫身,带着他乘上展翅的朱鸟,飞向天光大亮处;
更恨她在癸亥年的岁辰宴上,送了他铃铛,接了他海棠,吻了他的嘴唇,转头就与崇无派的少君拜了洞房。
沈隹痛恨崔摇光。
恨不能食她的肉,寝她的皮,把她的骨头碾碎了打篆点香。
后来他大仇得报,通往上界云之巅,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登位,而是闯入崇无派,将剑架在崔摇光脖子上,要她跪地磕头,历数积年罪孽。
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瞳乌黑,泪痣深红,面庞皎洁似含苞的白芍花,她的裙摆烈烈扬向远方,远方万万朵海棠花向二人扑来。
她隔着一片海棠,抚了抚他剑首藏着的玉铃铛,轻轻一笑,撞死在他的剑下。
鲜血和残花洇在一齐,所有人都和沈隹道恭喜——恩怨尽解,道心得证,飞升不过一步之遥。
少年颤着指尖划过剑首。
玉铃铛叮当作响,一丝余温都无。
*
沈隹命悬一线之际,昔日同门受人所托,前来劝诫,劝诫无法,只得将一摞同心结扔在他身上。
并告诉他,这是崔摇光生前亲手为夫君所制。
每逢夫君远行,女郎就制一枚寄情。
如此二十年,如此近百枚。
沈隹面色煞白,咬着牙犹不肯信:“她是穿个针都嫌累赘的人,价比金玉的衣服勾了线,只说换了就是,满大街都是的同心结,何必亲手去做?”
同门叹道:“真心对待的人,自是不同。”
沈隹瞳仁一缩,几乎撕着喉管在驳斥:“她何来什么真心!”
同门只得直言:“她自然是有真心的,只是全不在你罢了!”
只是全不在你罢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呢?
沈隹捂着胸口,又哭又笑。他想,他实在太恨太恨崔摇光,恨得华发早生,恨得病骨支离,恨得每一寸血肉。
都在惊痛着,扭曲着。
伸向女郎的骨殖。
*背景私设,分为下界十三州,上界云之巅,傀域,法外三千界。
*是个中长篇,多伏笔,反转多,感情剧情对半开;
*女主是真恶女/白切黑,目的性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上所示,本文大概率走恨海情天路线,1v1,he。
文案首发发于晋江文学城2024/4/19
第2章 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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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城郊的桥头村依傍着一条河流,名为玉带河,与城内秦淮河相接,狭长连绵,水波潋滟,环绕江南各地城郭而生。
是夜,河畔一捧火光摇曳,一位身姿佝偻的老妪提着半筐麻钱纸,正在满面凄苦的烧纸钱。
她本名赵岚,村中人都唤她赵阿婆。赵阿婆少时家境殷实,被许配给一位教书先生,夫妻俩尤算恩爱,诞下一子。
可她的夫君短寿,儿郎也因为征战横死沙场,膝下唯有一年幼的孙女承欢,却不想今秋一场风寒,将她唯一的亲人带离人世。
这日是赵阿婆孙女的祭日,她特来放河灯、寄祭词。
赵阿婆提起煤油灯,拄着藜杖来到河滩放船,然而她手中的纸船方一入河,便撞上一座搁浅的檀木箱笼。
她打灯细瞧,因赵家是做木工的,她一眼便看出苗头——木箱虽锈迹斑斑,兼有磕碰的痕迹,用的却是一整块的上等檀木,雕工细致,并不像寻常人家的物件。
“修整一番,说不准能卖个好价钱。”赵阿婆嘀咕着,将箱笼拖上了岸,忽听得吱呀一声,箱门被岸上的石子一撞,门缝渐开,竟是生生掉出来一个人!
赵阿婆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的灯盏砸过去,幸而她自幼攀走山野,又练过些拳脚功夫,是有几分胆色的,这才肯凑过去观望两眼。
只见满地碎石间,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昏沉侧卧,气息微弱,发髻散乱,青衣上污痕交错,碎发下的面容却是玉白耀目,唇红齿皓,如画的眉目间一点朱砂灼灼,自带一股雌雄莫辨的英气,实在是人间难得的殊色。
赵阿婆一时想到自己早夭的孙女,也是差不多的年岁,与这人的容色还有两分相似,当即心头一软,背着少女回了村头茅屋。
*
萧偃是在一片刺耳的鸡鸣声中醒来的,他捂着胸口的伤处支起身,视线所及是黄泥地、青砖墙,屋顶的茅草搭得严实,屋内的陈设拙朴但颇为整洁。
他挣了挣手脚,没有绳索的绑缚,附近亦没有军卫的脚步声。
尚未被俘,看来那箱箧的遮掩还是有作用的。
萧偃正凝眸思索,赵阿婆端着一盘撒子、两碗野菜粥进了屋,见他醒了,她也不赘言,只是道:“倘有力气,便下来吃口饭罢。”
萧偃规规矩矩的下床用饭,赵阿婆见他一脸乖顺,又想起来自己的孙女,便道:“我姓赵,你只管叫我一声赵阿婆,我是从玉带河边捡来的你,你年岁不大又是个娇客,怎会沦落至此?”
萧偃早已打好腹稿,他将声线矫饰的平和一些,道:“奴本是凉州人士,受朔地的战事牵连,奴随父母逃难,途中遇上兵匪,人财两空,奴侥幸保下一命,顺着运河一路南渡……”
赵阿婆听后,更是唏嘘不已,新皇因篡位之举并不得民心,致使今岁的关北战乱频发。
她想了想,又道:“我原有个孙女,名作赵燕儿,她身子骨弱,月初因病夭折了,户籍尚来不及销去。你一介孤女,在外地没有籍契如何立身?若不嫌弃,你留下来与我这老婆子做个伴,未尝不可。”
萧偃暗自思量:三个月前因一参将叛变,江宁城被新帝的铁骑攻破,近日是回不去了。
他培植的亲信亦被冲散,假使他在外游荡,被追杀的风险极大,这个身份倒是恰恰好。
他展眉一笑,乖巧应喏。
赵阿婆心里宽慰些许,将手边的撒子推给他,道:“我那小孙女爱吃的,恰好是你们凉州的吃食,香的很。”
萧偃掰下一块,细细咀嚼,这类油炸的食物燥口,他自打一年前胸腑中箭,肺部便落下旧疾,加之近日奔波,立时被激得咳嗽起来。
赵阿婆连忙端来一盏水,迟疑道:“你这身子仿佛有些弱症?”
萧偃如实道:“被匪寇追击,难免落下些伤病。”
赵阿婆面色一白,道:“我这人命太硬,身边本就留不住人……只怕是不合宜。”
她一叹,从袖间摸出一张榜纸,道:“今早进城,见城里的富户宋府正招徕小娘子,说是要进府与宋小娘子一同习书。”
“吃住一应包揽,既有月银,三不五时也准人归家,并不是什么签死契的奴才。”
萧偃接过宣纸,听得赵阿婆道:“倘若你愿意,也不失为一个好差事。宋府是名声顶好的人家,待下人多有恩惠,说不准能给你请个郎中好生调理。总归强过我这个无甚本事的老婆子。”
*
萧偃进宋府那天秋意明净,日光朗朗。
他同一群穿红着绿的小娘子站在一处,高挑的个子架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面容昳丽,一双狐狸眼眼尾微挑,低眸时显得慵懒又冷淡,静静矗立着,像一柄未出鞘的剑,分外扎眼。
韩嬷嬷打从看见他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暂且按下不表,先循例筛选一通。
她拿起册子,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可读过什么书?”
萧偃左侧一水儿的姑娘皆答:“读过《女则》、《女训》。”
算是很中庸妥帖的回答。
谁知韩嬷嬷眼风未动,只道:“我家姑娘不读此类,想来你们聊不到一处,诸位小娘子,且领了赏银归家罢。”
这户人家倒稀奇,萧偃心道,抬眸扫了韩嬷嬷一眼。
这一眼更令韩嬷嬷不喜,她暗自腹诽:这小娘子生得太冷太艳,眼神也晦暗,藏着一股子杀气,万不能教她家姑娘沾染。
寻个由头打发了才好。
偏偏萧偃此人周全,读书习字自不必说,为人处世更是滴水不漏,心眼子简直和筛糠似的。
应付宋府的确是绰绰有余。
韩嬷嬷没了法子,只能抛出一句:“你是极好的女娘,然则你生得太高,与我家小娘子不相宜。”
这借口牵强,萧偃也不置喙,拿了赏银便要打道回府。
因着韩嬷嬷心中有愧,这笔银子格外丰厚,萧偃正是缺钱的时候,甚至愿意这样的际遇时常有。
他的步子方才越过门槛,迎面撞上一顶小轿,暗花轿帘被一只素手挑开,一片明晃的阳光掠过轿内少女的眉眼,清婉动人。
萧偃微顿,随即垂眸与小轿绕行,身后忽而追来一道轻盈的脚步声,伴着玉铃叮当作响,少女带着月桂的香气来到他身侧,曼声唤:“郎君留步。”
萧偃霎时捏紧了袖中的匕首,他回过头,凝睇着宋迢迢那张皎洁似月的面庞,温声道:“小娘子,奴是女儿身。”
宋迢迢一怔,双颊飞红,叉手歉然道:“娘子见谅,实在是您生得,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似。”
萧偃蹙眉,重复道:“故人?”
“是。”宋迢迢颔首,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寸一厘,细致入微。
她今日本是随母亲出门查账,回府时转道瞧一眼韩嬷嬷办事的章程,不曾想能看见这张令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脸。
此人的眉目骨相,与三年前救她出秦淮河的小郎君,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却眉心那颗朱砂痣。
宋迢迢寻找那位郎君多年,始终无果,或许这位娘子能带给她一些线索。
她目光殷切,在萧偃并不算漫长的沉默中,她却品尝到一种近乎磨人的焦灼。
宋迢迢这人内敛,又有着不合乎年龄的持重,素日与同龄的小娘子合不来,她心里倒是想亲近别人,奈何学不来那股灵动跳脱的劲儿。
她绞尽脑汁的回想旁的小姑娘是如何套近乎的,总算想出来一招,于是咬咬牙,凑上前去握住萧偃的手,挤出两个甜腻的梨涡,道:“你可有个同胞哥哥,名作贺仰。”
贺仰?
萧偃母族的姓凑上他双生兄长的名,还有雷同的容貌,除了萧仰还能有谁呢。
这名字砸在萧偃心头,唤起他久远的记忆。
为他刻痣的贺皇后,南下的雨夜,腐臭的乱葬岗,入骨的一箭,被所有人视为弃子、破盾,朝攀暮折,百般凌/虐的十四年。
只因为他生得和萧仰一模一样,所以他的人生理应如此——踩碎自己的尸骨血肉为他人作基石。
不过萧仰最终死了。
死在一年前的深秋,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冒领萧仰的一切,权势、地位以及尊荣。
如今他再度因萧仰曾经施舍的恩泽受惠,又有何不可?
思及此处,萧偃笑了,他弯起的狐狸眼恰如月牙,眉心朱砂痣殷红,衬得他一张玉面宛若观音。
“不曾,奴家中只得一个孩子。”他顿了顿,又道:“但若我们二人果真如此相似,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