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客官,里边请。”
店小二包着头,脸上挂着笑,热情地为赵青岚和沈娆引路。
这如意轩是京城第一酒楼,来往客人络绎不绝。今又是元夕节,里面更是座无虚席,“这边是您订的包厢,二位客官里面请,菜一会就来了。”
“嗯。”
等店小二离开后,沈娆便问道:“世子今天怎的这般有空请我在酒楼喝茶?”
赵青岚不语,走到窗户旁,一把推开,沈娆被外头那歌舞升平的繁华之景吸引,片刻后,赵青岚才回道:“看到那楼下那几个人了嘛?”
沈娆起身望去,看着倒不像是中原人士。“这几个可是异族的?”
“不错,这便是突厥的王子和使者,受邀前来我朝为太后娘娘贺寿。”
沈娆不解,她看着那几个突厥来的举动没什么异常,便道:“所以世子这是……”
赵青岚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沈娆,沈娆接过后嗅了嗅,“这是什么?”
香囊的味道沈娆从未闻过,这个味道古朴厚重,又夹杂着某种草药香,闻久了竟然有些着迷。
“这是陛下派人从突厥人将要送的贺礼搜出来的,此番突厥竟然提出要给太后娘娘贺寿,以往除了陛下的生辰还有各国使臣进贡,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然而正是突厥人此番举动,让陛下疑心他们是想做什么,便偷偷派人去搜查突厥人送的贺礼。
沈娆点了点头,“不过这香我也是第一次闻,若是想要知道里面有什么,估计得要一些时间。”
沈娆自小便学医认药,但多数都是从书中所识,若这草药与香料都产自突厥,她也难以了解。
赵青岚没有为难沈娆,“如此也好。”
而俩人观察了一番那突厥王子和使臣,发现他们几乎就是在那些个小摊上游走,似乎是没见过新奇玩意,那突厥王子竟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堆,苦了一旁的使臣和侍从提着。
这几个人也是不嫌无聊,绕着这几个地打转,那突厥使臣脸色发愁,嘴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得突厥王子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
就在沈娆想问赵青岚他们还要看多久时,“嗙”门突然被撞了开来。
“嘿你个齐宴安!偷偷跑着如意轩喝酒也不……”
那人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身云母绣黄鹂绫缎,嘴角上扬,意气风发。他也是有些愣神,包厢内不是他以为的好友,而是一位故人和静国公世子。
“绪风哥哥。”
沈娆也没有料到江绪风会在此。
“娆娆?世子爷?”
江绪风拱手行礼,赵青岚点了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我原是来找一个朋友的,没想到进错包厢了。”江绪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他十分自然地坐下,“娆娆和世子爷没聊什么我听不得的吧,那要不咱一起?”
沈娆与赵青岚对视一眼,两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推脱拒绝更显奇怪,便答应了下来。
“娆娆,听我爹说你上次来过我家找我爹,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咱俩以前也算是一块长大的,怎的,是不是长大了就忘了咱儿时的情谊了。”
江绪风话说得有些委屈,可沈娆见他的样子倒也不是真的怪罪她。
江仲书也是金陵人士,当了京官后这才举家迁到京城,江绪风和沈娆也就祭祖时见过了一面,而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噢上次找叔父也是有事相求,所以去的匆忙,便不好打扰绪风哥哥。”
“害这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太见外了。”江绪风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诶,你们这酒壶怎的这么满?”
沈娆和赵青岚自进了这包厢就没喝过酒,两个人对这不速之客都有些无奈,然后江绪风是个没眼力见的,自顾自的说话。
“我都没想到娆娆竟和世子爷认识,这元夕节你们怎么会在这呀?我该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江绪风冲着他们俩挑眉,一副好像撞破了什么事情的模样,沈娆怕他误会,解释道:“绪风哥哥别误会,我们只是凑巧碰上了,便一道罢了。”
江绪风瞥了一眼赵青岚,见他那不苟言笑的样子,两个人确实不像是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不过江绪风此人很会拉家常,三个没有多熟的人一块也不沉默,不过多是江绪风自己在说,赵青岚并不多搭理。
沈娆虽应和着江绪风的话,可心思还是放在突厥人身上,过了一会,一个汉人打扮的男子,披着一件黑斗篷,与突厥王子说了些什么,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便离开了。
“!”
赵青岚起身,正想离开,而沈娆也是与江绪风道:“绪风哥哥改日再聊,现下还有别的事,失陪。”
江绪风好奇道:“诶诶,怎的这就走了。”
就在赵青岚和沈娆刚离开不久,一个身着品月锦衣的男子,眉眼含笑,温润如玉,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绪风兄实在不好意思,余误以为令父还拘着绪风兄,便没有约绪风兄一道。”
“别提了,我爹也不知怎的,就因为我提了一嘴说想回金陵老家,便被我爹训斥了一番,还不给我出门。”
齐宴安宽慰道:“许是令父担忧绪风兄吧。”
“我有什么可担忧的,都这么大人了,再说我是想回金陵,又不是要做什么,也不知我爹一天天的想些什么。”
说罢,江绪风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自己喝着觉得不尽兴,还给齐宴安倒了一杯,“来!今夜陪兄弟我不醉不归!”
“好!”
齐宴安一杯饮尽,环顾四周,“绪风兄这厢房是你订的嘛?”
江绪风摇摇头,说是遇到了自己儿时的玩伴还有静国公世子。
齐宴安抿嘴,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儿时的玩伴?怎的不曾听绪风兄提过?”
齐宴安与江绪风是上学堂时认识的,齐宴安的父亲是常胜将军,常年驻守边疆,留齐宴安与祖母在京中居住。
“对,小的时候在金陵老家住认识的,她爹与我爹是旧友,沈伯伯可厉害了,科举考试的探花郎,后来也不知怎的便被派回了金陵,听我爹说前段时间还被贬去了岭南,可惜,太可惜了。”
江绪风叹气道。
他印象里这沈伯伯一直是个厉害的人,就连他爹之前也是略输一筹,后来他爹不知怎的,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一路升到了现如今的位置。
齐宴安不语,眼神深幽。
元夕佳节,街上摆满了灯花,漂亮极了。
沈娆和赵青岚穿梭在人群中,环顾四周,那几个突厥人也不知往哪去了,一溜烟便没了影。
“世子,我们还追嘛?”
沈娆体力不支,走了好一会,便开始喘气。
“罢了,这里人多,我们先绕出去。”
“嗯。”沈娆点点头,她跟在赵青岚后面,也不知怎的,突然多了几个人挤进来,沈娆被撞在一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有人拉着她的衣袖将她带了出来。
“多谢世子。”
“是我欠考虑了,没顾及着你。”
沈娆愣了愣,对上赵青岚的目光,沈娆摇摇头,他们现如今是合作关系,也确实应该一块行动。
待到月落星沉,赵青岚与沈娆便打算回府,然而刚经过一个巷口,沈娆便看到那突厥人飞快闪过。
“快看!”
沈娆步履匆匆地跟上,赵青岚也是一愣神,随即跟上沈娆。
那突厥人快步走了一段后又放慢脚步,环顾四周,而沈娆和赵青岚则躲在拐角处,待到突厥人一路往城东走去,沈娆和赵青岚这才发现此人来到了城郊荒坟。
突厥人背着一个包袱,面前则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短打的人,“主子交代的事办好了没?”
“嗯,办好了。”
“行事千万小心,我先走了。”
那俩人倒是谨慎,话也没多说几句,便匆忙离开。
“那俩人的口音听着倒像是中原人士。”
“对,这两个应该不是突厥人,但这人却穿着突厥的服装,怕是有问题。”
赵青岚说道。
事情倒是越发扑朔迷离,沈娆还没有搞明白那香囊里面的药材,现下又冒出个怕是中原人假扮的突厥人。
“太后生辰上怕是会生是非,那日你想进宫嘛?”
太后的生辰宴上都是宗室和外国使臣才有资格出席,沈娆沉吟片刻,便道:“嗯,麻烦世子了。”
两人打道回府之际,赵青岚突然问沈娆道:“前些日子你给李婺华看病去了?”
沈娆倒也不奇怪赵青岚是如何得知,怕是这世子爷派人跟踪她也不奇怪,于是乎沈娆点点头,“前些日子李姑娘得了风疹,我便去看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李家的了解多是从世子口中得知,便自己找了个机会上门。”
“那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嘛?”
沈娆摇了摇头,“李府密不透风,在里面寸步难行,不过……云烟倒是发现李府的侍卫的腿脚功夫像是江湖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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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应有青山渌水知
“我知道了,行事千万小心。”
赵青岚轻声提点沈娆道,沈娆自然明白,两个人并没有多熟,回去的路上相顾无言。
等到太后生辰,沈娆这才又见到了赵青岚。
他们坐在静国公和长公主席后,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茶酒,而台上则是几个蒙着面纱的舞姬,轻柔漫舞,脚踝悬挂着金色铃铛,随着舞步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后面容和蔼,雍容华贵,坐在陛下身旁,她年纪大了对这些热闹的宴席也不如以前那样热衷,反而神色淡淡,与各位大臣使者举杯后便不再言语。
沈娆看着对面的突厥王子,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一群舞姬中最右边的那个,还摸了摸下巴,跟一旁的使臣说了些什么,那使臣笑了笑,冲着王子点头。
“陛下,这是我突厥为太后娘娘寿宴特地献的礼,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突厥王子以及一众使臣行着他们那边的礼仪,随后又派人将一个沉香木盒搬上来,一打开里面竟是一座玉观音。
那玉观音手握柳絮玉壶,眉眼垂敛,栩栩如生。
“这玉观音是我们突厥最有名的玉雕师所刻,望太后娘娘喜欢。”
突厥王子说道。
陛下派人将那玉观音呈上给太后一看,太后细细抚摸,眼里多了几分欢喜,看上去倒是对这玉观音满意得很。
“哀家很喜欢,有劳了。”
陛下看着太后难得一展笑颜,也是龙颜大悦,“太后很喜欢这份礼物,赏!”
陛下正想派人送上黄金白银,却不料突厥王子说道:“陛下,吾不想要这些赏赐,吾望陛下能够赏赐吾一个女子。”
沈娆一愣,与赵青岚四目相对,这突厥王子可真是胆大,陛下明明已经赏赐了东西给他却还拒绝,自顾自地提出要求。
陛下沉吟片刻,随即便问道:“你是想要哪个女子?”
突厥王子指了指刚刚表演的舞姬,宴席上轩然大波,倒不是说要个舞姬是多大的事情,而是这一批舞姬本就是大臣们找来进献给陛下填充后宫的。
李贵妃见状,原就是看着群舞姬不顺,便借此机会与陛下说道:“陛下,今日是母后生辰,突厥王子送来的礼物难得如此合母后心意,陛下倒不如成全了王子。”
陛下还在犹豫,而席下的李松岩也进言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啊,太后娘娘如此喜欢这礼物,说明突厥也是用心了,若是一个舞姬能换来两国的友好,倒也不失为一桩佳事。”
沈娆听罢,只觉得那女子真可怜,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像是一个物件似的任人挑选。
陛下见李贵妃兄妹你一言我一句的就为了将那舞姬送给突厥王子,心有所迷惑,但也应了下来。
得到美人的突厥王子甚喜,脸上的笑意根本压根藏不住,然而就在他准备带着美人回座之际,一名宫人行色匆匆,额角冒汗,大步地从内殿走向福来。
他附耳告诉福来,福来脸色大变,将事情禀报给陛下。
听罢,陛下摆了摆手,眼神晦暗不明,李贵妃和太后都一愣,随即陛下起身离开了宴席。
席上议论纷纷,那突厥王子也是不解。
过了好一会,来了一群侍卫手持佩剑,齐齐将突厥的人都围住了,而陛下阴沉着脸进入大殿,大手一挥,呵道:“拿下!”
突厥王子脸上慌乱,使臣问道:“陛下,这是为何?”
福来小步跟在陛下身旁,“舒妃娘娘小产了,而她随身佩戴的香囊正是罪魁祸首,那便是你们突厥人所送的礼物。”
突厥给各宫妃嫔以及公主都送了此香囊,然后太医查验到,舒嫔娘娘小产正是因为香囊所诱使。
突厥人被押了下去,而这场寿宴也只能暂停。
静国公府。
赵青岚给沈娆倒了一盏茶,两个人神色凝重,此事发生的太突然,完全是意料之外。
“世子对此事怎么看?”
“知道舒嫔娘娘怀孕之事的人并不多,因着娘娘不到三月,孕期不稳,陛下便让太医瞒着,怎么突厥人会知道还刚好送了会让舒嫔娘娘小产的香囊。”
沈娆也觉得有蹊跷,如今本朝与突厥关系尚可,两国之间没必要通过这些手段引起不和。
“陛下子嗣薄弱,如今也只有三位皇子,其中一位便是李贵妃的五皇子。”
赵青岚用手摩挲那茶杯盖,他话里有话,沈娆也听出他其中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相就是为了扶五皇子上位。
如今陛下并没有立太子,宫里也只有三个皇子,而五皇子的母妃家世最为显赫,朝廷里也有早早就站位的大臣。
“想来宫中的太医早早便告诉了贵妃舒嫔娘娘怀孕一事,若舒嫔娘娘肚子里是个男胎,那便又是一个威胁。”
沈娆说道。
赵青岚摇了摇头,“兹事体大,如今种种证据都不利于突厥人,我们也只能看陛下是如何打算了,对了,那香囊你研究的如何了?”
沈娆叹了口气,她翻遍医书,竟都找不到相关的资料,想来还是要行万里路。
然而沈娆并没有放弃,她从医书里找不到便去问京城那些医馆和药材铺的人,说不定会有线索。
她和云烟走遍京城的药材铺和医馆,有几家有名的医馆倒是闻出其中一味药,可也不是很确定,沈娆和云烟也只好再去询问下一家。
“姑娘,我们已经走了好久了,天也快黑了。”
云烟体力好,倒是没所谓,她是怕沈娆累着了。
沈娆却不在乎,“没事,我们再去问问。”
直到她们路过一家不大的药材铺,思索片刻便进去了。
“两位姑娘是想抓些什么药……诶?你是上次排队给相府千金看病的那位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