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舒嫔娘娘刚小产,所以陛下倒是安排了不少的宫人伺候。
“沈姑娘请进。”
“有劳了。”
沈娆刚踏入殿内,便发现里面十分幽静,穿过那屏风,才发现舒嫔娘娘躺在床榻,脸色苍白。
“民女沈娆,见过舒嫔娘娘。”
舒嫔不解,一旁的侍女向她解释了一番后,她便起身倚在床头,一双漂亮的双眼竟是肿成了核桃般,想来是哭了很久。
“既是陛下派你来的,你便看看吧。”
舒嫔没了孩子,心也是如同被挖开一般。
她往日并不得宠,住的宫殿都离陛下的养心殿甚远,本也无意争宠,只盼能在这深宫里平安度日。
可有一次侍寝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惊讶之余也多了几分欣喜,自己在这深宫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但世事难料,谁会知道一个突厥人所送分香囊竟会要了自己孩子的命呢。
沈娆给舒嫔把了把脉,发现她小产之后身体恢复的还不错,问过侍女后才知道原来是贵妃那边日日派人送来补品。
沈娆疑心,这李贵妃并不像是那种大度之人,但她只对舒嫔道:“娘娘身体恢复的很好,”见舒嫔娘娘垂眸不甚满意的样子,又道:“娘娘很快便会有孩子的,不必担忧。”
“即便是又有孩子,还会是同一个嘛?”
舒嫔的话让沈娆愣了愣,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回答,舒嫔瘦弱,侍女给她披上一件披风,那张憔悴的脸更是显得孤苦。
“罢了,我问这些做什么呢?沈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哪里会懂这些。”
沈娆见舒嫔这般,也有些心疼,还未等她宽慰舒嫔,便见一个宫女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额角还出了汗珠。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舒嫔身旁的侍女轻皱眉头,对着那宫女道。
那宫女跑得急,见状又立马跪了下来,眼神飘忽,嘴里却道:“娘……娘娘,奴婢刚刚不小心把煲好的药给弄撒了,请娘娘责罚。”
“怎么做事这般毛手毛脚的,连个药都煲不好。”
侍女皱了皱眉头,又悄悄观察了一番舒嫔娘娘的神情,发现她并未生气,还想将她叫出去,却不料那丫鬟又大着胆子说:“娘娘,挽月姐姐,奴婢是发现有人在厨房鬼鬼祟祟地好像是在给我们的药下东西,奴婢便想上前追问,却不料那人发现后慌慌张张地便把药弄撒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讶了。
“那人是谁?”
舒嫔咬了咬下唇,眼神里多了几分气恼,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人为何下药,下颚又是什么药,但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她料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的。
婢女有些为难的样子,舒嫔却已然站起身,“你若是再不说,我便先要了你的小命!”
“奴婢说!是,是采薇。”
沈娆不知道这采薇是谁,可那贴身侍女却知道,“娘娘,这采薇还未调到咱们章华台时,是在贞嫔娘娘手底下的,说是做了错事这才被调离。”
舒嫔沉吟片刻,便让挽月去叫来采薇。
采薇小碎步地跟着挽月进来,脸上一副慌乱的模样,“娘娘,挽月姐姐。”
挽月沉着脸,得到了舒嫔的示意后,便问道:“采薇,你之前是在贞嫔娘娘那侍奉吧?”
采薇点了点头,挽月又道:“刚刚玉慧说你给娘娘的药下东西了,有没有这事?”
采薇跪在地上,猛地摇头,“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却不料衣袖里掉出一包东西,她慌忙地想捡起,却被挽月压着。
舒嫔捡起那东西,递给沈娆,问道:“沈姑娘,你帮本宫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娆点点头,打开那纸包着的东西一看,又用指尖捻起一些,嗅了嗅,她怔了怔,“娘娘,这是麝香。”
“!”
舒嫔并没有就此罢休,她好几天没出过门,让挽月就这样替她随意梳妆,带着那包麝香和在场的所有人便去找陛下。
养心殿难得这般热闹,贞嫔今早起来给贵妃请过安后便被陛下叫来了养心殿,而她到时,发现以往在她宫内伺候过的宫女采薇正跪在地上,眼睛含泪。
“贞嫔,舒嫔说这宫女曾是你宫里的人,可有此事?”
贞嫔迷茫地点了点头。
“看来就是你害得舒嫔小产了?!”
陛下猛地拍了书桌,震得一旁的墨砚飞溅出几滴墨汁。
贞嫔愣了愣,随即跪在地上哭道:“不是臣妾啊,臣妾怎么会做这等事啊!”
沈娆眉头紧皱,她直觉上就觉得贞嫔不会与此事有关,而这突然冒出来攀咬贞嫔的宫女身上也有诸多疑点。
“哼,刚刚那宫女都承认了她的所作所为,你还敢狡辩!你这个毒妇!”
采薇哭着对贞嫔道:“娘娘,是奴婢没有守口如瓶,是奴婢的错!”
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爬到贞嫔身旁,但却被贞嫔一把推开,“你胡说八道!本宫何曾让你去害舒嫔了!陛下,陛下”
贞嫔抓着陛下的衣袖,“臣妾听说明明是那突厥人送的香囊害得舒嫔妹妹小产吗?”
陛下一把甩过贞嫔,害得贞嫔差点磕到一旁的椅子,沈娆有些不忍心,扶起了贞嫔,而陛下却让她告诉贞嫔那香囊之事。
“娘娘,突厥人所送的香囊确实含有会使女子小产之物,但那东西得长年累月带着才会……”
贞嫔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娆,“可是臣妾真的没有做出谋害舒嫔妹妹的事情啊。
太医明明都说了是香囊的问题,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曾经的婢女来说自己指使她害人,她与舒嫔无冤无仇,平日里更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又怎会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臣妾因何要谋害舒嫔妹妹?!”贞嫔梨花带雨,苦苦地为自己辩白。
陛下冷哼了一句,“你自己心里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子嗣薄弱,而贞嫔膝下有一儿一女,若是舒嫔诞下的孩子是个皇子,那必定会成为贞嫔孩子的阻碍。
沈娆却觉得事有蹊跷,那个叫乌图的突厥人还未找到,而此事也可能与突厥大王子有关,贞嫔一个深宫娘娘,母家又只是个破落户,哪有这般本事。
她瞥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赵青岚,只见他抬眼与她对视,还冲着她摇摇头,可沈娆心里却有些难以言喻,看着贞嫔这般狼狈不堪和舒嫔凄弱苦楚的样子,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谁更惨些。
但陛下也没有就凭着宫女一句话便责罚贞嫔,而是将她关在宫里禁闭,等事情调查清楚在做定夺。
离开了养心殿,沈娆一直心不在焉,赵青岚却问她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贞嫔娘娘真的与此事无关。”
沈娆没有犹豫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青岚。
赵青岚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背着手走在沈娆前面。
“陛下他知道是谁做的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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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长日惟消一局棋
“你是说陛下知道?”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安排得这般巧,陛下又怎么会不知。”
赵青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看着沉默的沈娆,只道了一句:“我派人去过岭南。”
“怎么样!有我爹娘的消息了吗?”
沈娆立马被这句吸引了注意,毕竟达叔那还没有任何消息,她心里又甚是忧虑。
赵青岚摇摇头,“没有,派去的人说最近根本就没有被贬去的官。”
沈娆一愣,“不可能!”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父亲是收到了朝廷派来的圣旨,接旨那天她父亲还对她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怎的现在却告诉她岭南那根本就没有被贬谪的官?
“不过岭南这么大,你父亲许是被派任到一些县镇,所以还需要一些时日吧。”
沈娆点点头,压着心下的忧虑,对赵青岚道:“多谢世子帮忙。”
还没等沈娆斟酌几日,相府那边竟派人给她送来拜帖。
“姑娘,李府的帖子。”
云烟将那拜帖递给沈娆,那烫金的字墨,无不尽显相府的奢华。
沈娆见帖子的内容,大概便是李婺华为感激自己治好她,想邀她于相府一聚。
沈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若是能够与李婺华打好关系,想来也是利大于弊。
隔日晌午,沈娆用过午饭后便坐着马车去了相府。
由于是相府二姑娘亲自邀请,所以这次进李府可谓是顺利,而守门家仆都对沈娆十分恭敬。
“沈姑娘,我们家二姑娘正在卧房等您呢。”
李婺华的贴身侍女带着沈娆和云烟进了李婺华卧房,此时的李婺华并没有如上次那般坐屏风后面,脸上也没有带着面纱,她一见沈娆,粲然一笑,朝她招手,拉着她坐下。
“你来了,这是你上次压在我这的玉佩,还你。”
沈娆接过那玉佩,将她递给云烟小心保管,随后便对李婺华莞尔一笑,“李姑娘看来是已经好全了。”
“嗯嗯!我家姑娘听了沈姑娘的话,这几天都不再吃那莓粉山药糕,在配合吃药啊,很快脸上的红疹都消失了。”
还没等李婺华回复道,贴身侍女便先开了口,李婺华心里高兴,也没有怪罪她,反而眉眼含笑地嗔怪道:“要你多嘴。”
“沈姑娘,真是谢谢你了,之前看大夫总是看不好,我可急死了。”
李婺华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若是一辈子都长满红疹,怕是接受不了的。
“李姑娘客气了。”
李府还真的按榜上所说的那样给了沈娆重金谢酬,而李婺华还觉得不够多,又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出两只精美的绕金丝珍宝簪送给沈娆,见沈娆推脱还跟她道:“你就别推辞了,这两个簪子是我姑姑赏的,平日里她也常常派人给我送,我多着呢,收下吧。”
沈娆一想,这李婺华的姑姑不就是李贵妃吗?她见状,点点头,“多谢李姑娘。”
李婺华摆摆手,随即又拉起沈娆的手,对她说道:“我觉得我们也算有缘,倒不如交个朋友吧。”
“好。”
两个人似乎相见恨晚一般,李婺华的朋友并不多,而且大多都是为了她爹和姑姑接近她,对她多加讨好。
她身为相府千金,贵妃的侄女,受尽万千宠爱,可没人知道她内心的落寞。
“我有个哥哥,明明那么不学无术,又贪好女色,父亲却那般疼他,就算是做了错事都还要想办法给他脱罪,就连姑姑都那般替他说话。”
李婺华很讨厌自己的哥哥,虽是一母同胞,但两个人的性情却相差很大,他们的母亲去世的早,李松岩便对李承宗如珠似眼般的宠着。
沈娆听过李婺华有个哥哥,但没有见过,听说早早地便被陛下罚离了京城,见李婺华这般说,她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那哥哥说是被罚,可去的是金陵诶,那般富庶的地方,父亲还道是要锻炼他。”
“金陵?”沈娆抬眸,将手上捻起的茶杯放下,重复了一遍李婺华所说的话。
“嗯,对,沈姑娘这是?”李婺华一愣,似乎不解沈娆为何对“金陵”一次这般反应。
沈娆摇摇头,轻笑道:“我老家便是金陵的,听到令兄也在金陵便有些惊讶。”
李婺华了然,“是啊,不知道你在那见过他没有,前几个月被贬去的,我这哥哥多半去那又是整天游手好闲的了。”
“令兄可是叫李承宗?”
“对,你怎么知道的?”
沈娆脸色一变,但她压下心底的厌恶,又道:“曾听起别人说过。”
是了,曾在庙里意图轻薄她的登徒子就叫李承宗,她本也只是听说此人是从京城来的,如今看来,原就是李松岩故意安排他去金陵的。
李婺华点了点头,她这个哥哥在京城名声并不好,所以有人说过也是正常。
“李姑娘又何必难过,李相也是对姑娘万般疼爱,这才重金酬谢为姑娘请大夫呢。”
沈娆低头抿了一口茶,而后便抬头对李婺华道。
李婺华撇了撇嘴,“若是我爹真疼我,便应早早地就给我请太医了,而不是花了这么多时日,害得我都不敢出门,幸好有你在。”
沈娆听罢,娇笑道:“姑娘谬赞了,原就是之前那些大夫给姑娘开的药起效了,而我也只是恰好发现了这莓粉山药糕会使姑娘起红疹。”
“好吧,我之前还骂他们是庸医。”李婺华前些时候脾气确实是急了些。
“想来李相不给姑娘请太医也是有原因的吧?”
沈娆又道。
“能有什么原因啊,以往一些伤寒病痛都请太医来看,怎的他女儿我都要毁容了还说找太医不合适。”
李相位高权重,所以他们李府的主子若是有什么不适便可请太医院的太医一看,李婺华不明白为何这次父亲却不同意,而沈娆却明白。
李婺华也不知为何与沈娆一块时,自己这般想与她倾诉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不满,沈娆静静听罢,时不时安慰几句,而后李婺华突然问道:“娆娆,你是因何住在静国公府?”
李婺华性子有些跳脱,为人也随和,原先是诉说自己的心事,说着便便转到了沈娆身上。
沈娆眨眨眼,“家里没落了,便前来投靠。”
李婺华讶异道:“难道你不知这静国公府如今也算是走下坡路了?”
沈娆还真不曾听说过,这国公府还常常设宴,府里的吃穿用度也是奢华,倒是看不出来。
李婺华道:“门前显贵,这内里却不一定,我听我爹说过,静国公手里没有实权,而长公主也就混个名头,国公府二房三房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主,不过好在陛下念着一母同胞之情,总归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况且太后还在,她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极其疼爱,国公府有长公主在想来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沈娆却若有所思,陛下若是真的这般念及手足之情,赵青岚也不会这般卖力吧?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沈娆便与李婺华辞行,李婺华却想留着她吃饭。
“多谢婺华好意,但我实在是不好叨扰。”
沈娆一是怕在相府待太久,会碰上李松岩,她和李婺华才打好的关系不能因此便断了,二来则是她确实不习惯在人家家里吃饭。
李婺华见她如此坚定,想到自己父亲确实看着也蛮严肃,沈娆有些害怕也是正常,便自己亲自送沈娆出府。
而沈娆刚离开,刚刚从外边回来的李松岩见到自己女儿没有戴面纱,眉眼含笑,有些好奇地问:“婺华,你这脸好了?”
“是啊,女儿脸都好了两天了,父亲才知道呢?”
李婺华心里不高兴,觉得父亲只关心哥哥,而李松岩这两天忙得几乎都不怎么在府里,自然也不知道。
“是爹的错,爹给你赔罪了。”
李松岩见女儿跟自己使小性子,也不恼,又问她道:“是哪个大夫这么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