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试探一句,对面发来杜欢男友口吻的:“实在不好意思,我和她在这方面有些分歧。”
盛栀疲惫地闭上眼睛,靠着沙发睡了一会儿,醒来竟然是岁岁摇醒的。送岁岁去幼儿园,老师笑着告诉她家长里面她们家都很支持园里的工作。
盛栀回去路上打开幼儿园公众号。
篇篇都有三个共同好友点赞。
盛栀看了会儿,关掉手机。
盛栀会邀请自己去,实在出乎陆铮年的意料,他怕误触给她打电话,没有点进对话框,可是置顶那两行字他还是看了无数遍,试图从里面找到其他真意。但无果。
徐晟没听说这个事。来和他一起回老宅那片地方时特地碎碎念说起现在很多人念叨盛栀默不作声回来这事儿。
盛栀都淡出这圈子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人念叨,徐晟没直说,实际心里还是嗤,能为什么?
因为陆铮年呗!
心里憋屈又转头去看陆铮年。他这么久没结婚又成天往国外跑,谁看不出来,不知道他惦记的就那一个没有音讯的青梅竹马?
后来盛栀带了孩子回来,很多人觉得她和陆铮年怕是掰了,陆铮年还能和严朔打那一架。
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但看起来也完全不是这回样子。
也是盛栀现在有自己事干了,这帮少爷小姐无缘无故找上去总像是没事挑事一样,才没谁轻举妄动。不然A城圈子这么小,早就没什么秘密。恐怕不少人去烦盛栀问陆铮年的事。
徐晟也觉得烦,不想惹祸上身:“你可千万别管,盛栀那没事就行。我看他们就是成天赛车溜马力气多得没处使,闲的。”
陆铮年脚步慢下来。
他向来懂得人情往来的原因,也在那一瞬间明白,所谓突然邀请,可能也不过是她被流言困扰,希望和朋友维系不远不近的关系,也让自己身边清净一点的方法。
可他垂眸。想。
她这样信任或者是无所谓他,竟然也把他划进重新联络的圈子里。他不知该自嘲还是荣幸。
早就知道他不是受偏爱的那一个,但失衡大概都是每个人爱人以来就经历过的事。
不怪她。只能怪自己。
徐晟以为他没听进去,进电梯还在追问。陆铮年只好“嗯”一声。
徐晟难以言说地看他一眼,看着电梯门阖上还是忍不住呛:“你怎么不干脆说和你没关系。”
因为和他有关系。
徐晟和他都知道。
他和盛栀永远有关系。
约的只是普通聚会,人也不多。
但前一天晚陆铮年还是开始失眠。翻来覆去想知道的不是穿什么才得体这种小事,而是要,十分冷漠地视而不见还是只是走个过场,才能让自己心思不那么明显,显得只是朋友该做的事。
闭眼半晌。还是没骗过自己。
做了一个在同学聚会上吻她的梦。
荒唐,凉薄。
陆铮年起身,在清晨洗了个冷水澡。冰冷水花从头顶飞溅下来时他闭着眼睛想可不可以不要再梦见她。
可不可以不要再妄想这样不切实际的事。
但浑身都在发冷。大脑和心脏一同反抗。
他在水花里看见他想见的人的脸。不再遥远,依然模糊。不再模糊,又始终遥远。
最后穿的正装。
不是刻意,那天恰好有个应酬,本来不想去,可想显得自然,就做了欲盖弥彰的蠢事,在两层之间转场。
在进包厢前还特地摘下袖扣,希望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正式。
进了包厢门,感觉到其他人都是一静。陆铮年先去看她。盛栀也放下果汁。大概没想到他会来。
盛栀起身。
按照时间陆铮年确实算来晚了,但他明确回复了,她也没有想过他不来这种可能,只当他来走个过场,没有想到他特地抽时间。
西装大衣,内里衬衫规整矜贵。
盛栀沉默着,总是疑心耽误了他什么事。但人已经到了,就在门口,背光,神情看不清,总不能不迎接。
盛栀作为聚会发起人上前请他进来,身高将近一米九的人先看她一眼,被她避开,才慢慢踏入光中。
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融合。
就像是动漫作画,一束光在缓慢上移。
盛栀不自觉侧开呼吸,因为感觉到黑暗里他仍在看她。等光进入他的眼睛,陆铮年又如常移开视线。毫无异样。
谭觅找到她,兴奋地和她咬耳朵:“我就说能看得出来吧!”她本来不是这个圈子,来是为了吃瓜。
盛栀默默喝果汁。她确实能清晰感觉到他偶尔侧过来的视线。但他礼貌克制,偶尔看过来都是因为话题被引到她身上。
作为M&G的总裁他大驾光临,在这坐下也确实给了她面子。前段时间他们绝交的谣言不攻自破。许多人在心里感慨小时候的交情果然不一样。
他们坐得不算近,陆铮年全程都在听比较熟悉的同学说什么。坐了大概十几二十分钟,气氛落下来的时候,他说太忙了可能要提前离开。
盛栀送他。
轻轻关上门时好像那些同学熟人都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外。她其实是没有打算远送的,陆铮年也没有打算让她送他。只是在门附近站定。
本来不该寒暄。进门已经装过。
但周遭安静,灯光也昏暗,他也就说,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欢迎回来。”
是迟来的欢迎。
也是不该补的。
作为朋友的欢迎回来。
说起来不够体面,可陆铮年这样克制有礼,盛栀还是松了口气。记得那个吻的不止陆铮年一个。盛栀都不知道这个聚会是为了确认什么。
但她确实安心了。
盛栀斟酌了字句:“谢谢。”
陆铮年抬眸。她说话那一刻眼里的如释重负像是镜花水月散去后的湖面倒影。陆铮年知道花在水里会有影子。
她不喜欢他,当然方方面面都有影子表明。
难过只是他的事。
陆铮年轻轻颔首:“我先回去了。”
“嗯。”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也是很久才和她这样见一面。但是都不太适合。手臂上搭着外套,自己在黑暗里走向旋转楼梯。
想起在酒吧里惊鸿一瞥抓住那个闹事的人手腕,还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陆铮年脚步一顿。
再回头。她已经进包厢了。
消失得还是很快,也如幻觉一样。
离开聚会没有立刻回住处。
本来他的工作业没有完成,回去也只是照例盯着屏幕。今夜忽然不想这样。
没想到没在夜风里让司机多绕几圈,先接到她的电话。
接之前没看屏幕,否则他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接起的,又被她夺走呼吸。不知怎么判断的,但听到声音那一瞬他知道是她。
心脏停摆。
那边还有几声吵嚷,像是聚会快结束了一样,脚步声纷杂里,盛栀突然出了包厢,声音便像是迷雾中突然打出的一道光束般,将灰尘都照清晰:
“陆铮年?”
他手指蜷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被完全看穿。他是灰尘。
他也本来就没有任何抵抗力。
“嗯?”陆铮年闭眼。
低声说出的只有短暂的音节。怕泄露更多。
盛栀:“他们刚刚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个翡翠袖扣。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陆铮年掌心一烫。单手盖住眼睛和鼻梁。头向后仰。一瞬间恨不能从没来过。
他怎么犯这么明显,居心叵测的错误,追人的愣头青都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他却完全没有知觉。放任自己僭越。
内心在低吟,语气好歹还是稳住了,只有几分沙哑:“是我的。”他甚至没摸袖口,就知道他的思绪混乱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抱歉,可能是我忘记了。我让他们有空去拿。”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居心叵测。
但盛栀沉默片刻。也许是体谅他们改日加班的无必要。陆铮年眼睛发烫。想融化掉自己抽痛的一颗心时,盛栀说,没关系。
盛栀走到一个长久安静的角落里。她应该是离开了那个包厢,隔绝了所有人和地方。寂静空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回荡。
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她的脚步声在楼梯上落地。她在黑暗里,光落在她发丝末端,她眼睫。
他朝思暮想的每个地方。
眼睛烫得陆铮年喉咙都在震颤。
盛栀毫无察觉。
“我刚好准备回去,你在哪,我去找你吧。”
她是故意的。
陆铮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她是故意。
理智上他该拒绝,该回避掉这份客气。但内心里一直葆有私心,不断自欺欺人的强调朋友也会这样做,这样并没有失去保持距离的分寸。最重要是,他无法否认。
他想见她。
想得每一寸光都在筛落黑夜。
每一寸,都不会比他心脏描摹得更仔细。
陆铮年:“......好。”
他还不如就这样被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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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完蛋了
陆铮年:嗯,我完了
第21章
等她来。
时间从未这样既短暂又并非不漫长。
陆铮年以为自己眼球发烫得根本不平静,但事实上和司机说回去的每个字,都平稳镇定得他自己狂跳的心脏都吃惊。
不平静的只有眼球。
和心脏。
车在高架飞驰。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路边模糊的街景和当年他飞奔去机场高铁站寻找她重合。他的器官被远远甩在身后,思绪向前向未来疯狂张合。
满脑子都是,她不能一个人去。
如果她要走。如果她走。就带他一起。
没能如愿。
陆铮年靠在座椅上,看着那些因为汽车飞驰被拉扯得模糊的光影。眼睛半睁又阖上。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们分开十年。
她说她已经变了。
实际上他回答他脑海里一直有她影子的那一刻,每一点每一滴,都只是在那个过去里提炼回忆提炼出来的,是她过去的影子。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十年任何细节。
因为他早就十年没见过她了。
汽车继续飞驰。陆铮年就在呼啸的风声里头脑冷静手指烫坏眼球地想,她就是想折磨他。
到了会所前又陷入纯然的安静。接近深夜,人烟稀少,司机坐不住,下车去买面包,透个气。陆铮年给了他手机。
一个人在车上,听到敲玻璃声才降下玻璃来。没想到这么快,敲玻璃的竟然就是她。
夜风里她穿着薄薄的春季裸色大衣,刚屈着手指抬起手,瞧见她一怔。
发丝吹进车里,陆铮年心痛得悄无声息,像春雨慢涨池塘。他喉咙微酸。
开口先是一句低低的:“谢谢。”
他不知如何感谢。
盛栀把袖扣从包里拿出来:“还以为你先回去了。”
陆铮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的喉咙眼睛全被堵住。也许出声就是他不想泄露的低吟。所以只能伸手。
隔着冰冷车辆的躯壳,她说:“还是很忙吗?”
陆铮年伸手拿住袖扣,指腹轻轻碰到她掌心,两个人都顿了一下。陆铮年情绪正常一些,低眸遮掩过去:“没有,只是一些日常工作。”
他从来都习惯长时间工作。家里冰冷得不像居住场所。
盛栀退后一步:“注意身体。路上注意安全。”
陆铮年的声音被风吹散:“你也是。”
司机回来,和盛栀打了个招呼,打开车门询问陆铮年回哪时,他忽然收回视线。怕被她发现。
在此之前他还隔着车窗看她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收回视线后看到夜色,好像还看见有雪降落。但现在是盛夏。
距离他印象里和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夏天已经很远很远了。
他不该总是得寸进尺的。陆铮年告诫自己。有时才能遇到这样奇异而平静的奇迹。她给的。
“回去吧。”他声音很低。几乎像没松开那一枚袖扣,一直被它锁着发出来的。
他感觉袖扣上面仍有余温。
比过去十年留得还要久。
到底心中辗转,路上不再去看那些模糊的光影,打开对话框,注视良久。只发了四个字。
【一切顺利。】
所有重逢都在这四个字里。
陆铮年回去,做了半宿缠绵的梦。他浑身潮湿地醒来。黎明将走,烈日似燃似熄。
他失神地望着窗外朦胧的仿佛要暗下去又仿佛即将亮起的天光,突然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
连手指,清洗了几遍也不敢再碰那枚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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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聚会后,薛谧兴奋地说联络关系果然有用,虽然认识的二代里没有要结婚的,但他们因为家世,人脉广博,近期打算结婚的还真能找到好几个。
之前那个项目也有了回音,在定婚期了,薛谧觉得顺利得不可思议,吵着要先办庆功宴。
新招的行政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求助地看向盛栀。
她看得出来工作室现在开支不合理不宜大手大脚,担心薛谧这个老板会真的想不开。
盛栀给了她从容的底气,没用什么力气便温和地劝回去,吃饭的时候和谷雨说薛谧也就是随口说几句,不会真的庆功。
薛谧性格很好,只是圈子里大大咧咧惯了。退一万步来说,盛栀现在带着孩子不是一个人,不会因为和薛谧的交情就给自己找麻烦。
谷雨懵懂又崇拜,知道招自己进来的老板有话语权而且心细,坚定了要在这长做的打算。
盛栀知道后一笑置之。
工作室在慢慢步入正轨,盛栀要考虑的就是规划人员配置,尽快把要招的人招齐。下午还有两个人要面试,她听谷雨说有人找她的时候还在整理面试问题,因而慢半拍没回过神来。
到了前厅发现居然是徐晟。
他像是心血来潮,和自己打了个招呼,进工作室便是满口夸赞,也不知道是不是商业行为。谷雨倒了茶来,难掩好奇。
她能感觉到徐晟其实没什么将婚人士的气质。
徐晟喝了口茶,咳两声,表明来意:“岁岁那个园里不是有什么开放日嘛?”
幼儿园是A城比较有名的公立,一向鼓励孩子独立自主。开放日也不是真的开放,就是请隔壁的公益组织还有一些孩子家长来园里做游戏而已。
徐晟看到推送,不请自来。他倒也不是为了陆铮年,而是真的对岁岁喜欢,想参与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