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现在是啥也不敢不问,又像那天忽然人就倒了怎么办:“吵架了?”
陆铮年不说话。
沈霁倒了咖啡来,自己在一边坐下:“你怎么忍得住。”他是几个人里唯一知道盛栀又飞了一趟黎巴嫩的人,还是一个人。
“你怎么不跟去?”徐晟还以为盛栀只是单纯出差,在纳闷:“M&G最近又没什么事,严氏的老董事长没了.......”
办公室忽然一静。
陆铮年把文件翻过一页:“你们先去忙吧,我财报还没看完。”他还有很多事。
沈霁留下,看陆铮年一页一页看文件,帮忙收拾了一下办公桌,然后问:“不是因为感情破裂离婚?”
他心里叹气,实在不想做这个坏人,但厉择完全不管徐晟一点状况不知道,也不明白还有谁能做这个旁观者清的人:
“突然合葬,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伦理上不能在一起而分开?岁岁也对严朔没有恐惧,陆铮年,你真的要想清楚。”
他知道盛栀这几天都和陆铮年在一起,沉默一会儿:“她还要了你的病历。”
陆铮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手指还放在文件上,但其实眼神已经没有在想财报的事了。
十年没有音讯。
走得那么绝别。
忽然回心转意。不是因为想拿他取代严朔,换个心情或者把严朔逼走,心软作祟加上不能再和严朔复婚的原因,还有什么呢?
她也许是真的喜欢严朔。
陆铮年心里疼一下。沈霁说完出去,他也不明白说不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这句话反驳是为什么。
其实在镜子前他看着自己,也常常想他怎么会是这么索取无度的疯子。可是后路断绝前路峭壁,他如果不求她看一看他,如果不逼她亲吻他纵容他。
那这一瞬他什么都没有。
过去未来都完全是空白。
他仍然没有想过和她可能有以后的十年。有的时候甚至会心里隐隐抽痛地不受控想,她成全了沈阿姨和严朔父亲,那她怎么办呢?
盛栀,即使她不爱她,她未来的人生也还是很长的,到那时,她要怎么办呢?
还有一件,他在她面前掉过那么多眼泪。她的眼泪,他只在严朔那里看到过。
黎巴嫩对他来说是那么痛恨模糊的过去,可是他心疼,她却宁愿流着泪也要回去那里。
他和她本来就是犹如鸿沟的。隔着那样宽阔的岁月,他跨不过只属于她和严朔的那条河。他找不到真正无忧无虑的盛栀了。
晚上陆铮年多吃了一颗药。
就这样吧。他就算跟去了也只能做让她为难的旁观者。不如。
吃药后大脑运转停滞。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不如怎么样来。
后来只想到一句。还不如这样死去。
他闭眼。
奇怪。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哪怕得到了一星半点,虚假的,也不是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怕失去,而是想就此死去。
还是想死去。
他忘得这样干净。连记忆都不值得相信。或许只有死亡能使他完整,使他清晰地拥有得不到的记忆。
陆铮年把盛栀的电话调成普通提醒,但其实她打来他还是立刻就醒,对着黑夜能想起她那边是什么时间。
他接起电话,无声屏息幻想这是那十年间,任何一个日夜。
哪怕她想起他一次。他都可以相信。
陆铮年静静地看这夜色。
相信她也会为他吃醋。
眼睫轻颤。“到酒店了?”陆铮年哑声问。
盛栀顿一下,“嗯。”
陆铮年和她低声说了几句话,话里的温柔让盛栀都感觉春意绵绵藏雪含冰,她摸了摸额头:“我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
陆铮年看着电话挂断,只觉得这一刻很安静。其实理所当然,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他本来该喜不自胜,他本来该完全沉浸进去。可为什么这么清楚,这么遥远,明白这只不过是取代。
陆铮年喉咙剧痛,像昨夜一样弓身。
痛苦和欢、爱像毒药洞穿他五脏六腑。
他形容不出来。
亮起的手机里酒店还在发来入住提醒。提示如果不入住也不能退订。
其实。
其实她在那里生活十年,住哪里都比住酒店好。住哪里,可能都很熟悉,住哪里可能都和严朔有关系。
他这种嫉妒简直嫉妒得没有道理,像他每次无端都会希望那十年间的电话有一个是她拨打过来的一样。
他多么希望。
她的喜欢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这样他还可以期望她爱上他,像她当年义无反顾选择严朔一样。爱恨都没有逻辑,所以他的嫉妒也可以没有依据。
可惜正如他失去的十年是被严朔填满的。
他失去的是永远失去的,已经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他不该嫉妒。他没有立场嫉妒。连嫉妒都显得毫无用处。
那十年的夜晚,和今天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缠着她逼她看着他的脸,那样疯狂,荒唐的希望记住他的样子。
没想到在他眼里。
那十年和今夜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依然远远地望着那轮月亮,落在别人的窗台上。她那么远。那么亮。
可连一缕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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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陆铮年听她在刚刚的电话里说坐飞机有点累,还是辗转问到她的住址。
诺维公馆,订了一份餐点和客房服务,看了眼她所在地区的天气,觉得她应该会做个好梦,闭眼四个小时。
天亮了他起身,没到M&G多久,就在例会上听到严氏架构重组的资料,旗下的诺维酒店可能会低价卖给黎巴嫩的当地企业。
就是她住的那一家。
李承会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想踩严氏,这个时候自然要分一杯羹。但陆铮年的态度,李承看不懂。
出于谨慎他补充道:“当然,诺维是严氏的祖产,还有很多留给他们自己的客房,要得手恐怕需要很大一笔支出。”
他都提到的很大一笔,应该确实所费不赀。但陆铮年找不到收购的理由。他靠偷来和她的短暂相处,难道还要靠偷把她的过去全都毁掉吗?
没有必要。
单薄贫瘠的是他的十年。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难道做了就能抹去了,就能让盛栀不再去见严朔?
他自认不值得。
“不用了,既然是严氏的祖产,严朔没那么容易脱手。”
李承沉默片刻:“他最近,很缺钱。”
是想搬迁回A城?
陆铮年心里竟然无法因为这个消息有一丝恼怒,他总是联想到盛栀,联想到她如果像他想念她一样想念严朔......
他很快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但心里还是觉得,离得近会好一点。离得近会容易一点。她就算回心转意也大概会留下,到时候又只做一个旁观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去茶水间吃药。
没有药,他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握着热水把药喝下去,因为在顶楼,茶水间很安静。
可他站了一会儿,依然听到有人说看到她和严朔在一起,他们一起出去,其他人都猜测他们要复婚。
陆铮年知道他应该寻着声音走过去,他应该戳破这焦虑抑郁引起的幻觉。好让自己冷静。
去相信她一点。
但是。
他只站了一会儿。想起她站在斜坡上和门口那时朦胧的影子。她对自己说了什么话,陆铮年不记得。
他只模糊记得。
她不喜欢我。
他也不该相信。
是她亲口说的。
是他和她亲口说的。
陆铮年于是就那样呼吸不过来,只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全部记起来会是怎样。
只有一个朦胧印象都这么疼。
后来整一天都在期待她打电话来,有时候有其他的声音,他都会听成铃声。但一直等到深夜。他所度过的煎熬与猜测果然和那十年没有任何区别。
他为什么表现得那样大度答应?应该和她吵一架让她知道他本就是这么卑劣不堪的人......这样或许会好受一点。
可她打电话说她晚点回来,他还是哑声说:“好。”她不挂电话,他也不舍得。
只好提起他的病,引起她注意:“今天早上有点低烧。”
她果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严重吗?不行我还是提早几天回来.......”
“不用了。”
他捂住眼睛,很慢很慢地说:“盛栀。”他问:“你能不能喊喊我?我的名字。”
盛栀本来是遇到了当年高中的外教老师想和陆铮年说起这件事,听到他语气,忘记了,只觉得有点迟疑。
她顺着这个古怪要求慢慢:“陆铮年?”
陆铮年心缓慢地跳一下。
她不在他身边。
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活着。
嫉妒和爱腐蚀他,令他日趋腐朽。
她一疑问,他就像碰到水的卷柏慢慢地活过来,虽然叶片还蜷曲着。但他已经好受很多,好像只受这三个字滋养,怎么都能活着,只要她想让他活着:“嗯。”
“陆铮年。”她有些不会说他的名字了。这样好奇怪。盛栀只能归结于不明白陆铮年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他捂着潮湿的眼睛,想不起来他那些年想听这三个字多少次。他走遍所有庙宇,有时候听人喊严朔都会回头。
他想不到嫉妒。
只渴望见一见她。
为什么这颗心这样贪心不足?他恨不能把这颗心抛弃了,只沉湎于这几分钟。哪怕就几分钟,也足够他捱过这痛苦。
“嗯。”
他想开口,但呼吸声出来那一瞬间他反手,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般挂掉了电话。
打着字和她解释是按错了,但心里一直在沙哑重复。我爱你。
盛栀,我爱你。
他多想让她知道。不是为了任何回报。仅仅是想让你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又给他打电话,是临出门前打的,说遇到高中外教的事。
盛栀只顾着举着手机,没留意到门外的人,和陆铮年说:
“Eda这些年一直在环游世界,昨天晚上我们才见了一面。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出去玩,可以约上Eda。”
陆铮年一个字都回忆不起来。他的心如此空洞,几乎回应不了她一个字。他只模糊感觉他应该开心。
“好。”
像钝感的木偶。
盛栀停顿一下,决定出门前还是和他说:“Eda看到我的时候还说我们很配。”
她轻轻:“我高中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
她不是随心主义者,她是很注重而且需要过程的人。
幸运的是盛栀最终想了起来。
不幸的是陆铮年已经忘记了那些,他筛选过滤掉了那些盛栀十年都没有想起不在意的,留给自己一个破风的房间。
现在她进来,说曾经这里多么漂亮。
他睁着眼看她不曾踏足的房间。满心空洞地想,会有,多么漂亮呢?
陆铮年给自己停了三天药,希望失去的记忆恢复。第二天晚上就开始焦虑发作呼吸困难,焦躁地几乎发疯。
大脑不被麻痹就是疯狂地回想过去的事逼迫自己转移痛苦。
收到严朔消息后,他混乱得差点自残,模糊地想起来一件事。她现在,正和严朔待在一起。
盛栀,现在和她想念的,一直在一起的人坐在一起。
就这一件事,他反而安静了,安静地坐在废墟里,听见仿佛有机械木偶在耳边说,我不爱你。盛栀,我一点也不爱你。
可他还会痛。
他不记得。曾经他们多相配。
严朔是故意发照片来挑衅,他看到盛栀打电话那一刻就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陆铮年的软肋,不用多强调什么他就会被自己击溃。
他以道歉和和平解决葬礼这件事的口吻把她请到会所,她不动,他换了家餐厅她才去。
她还打开手机,可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报备。严朔笑了一下。
厉择接到陆铮年的电话,这么多次他第一次向他求助,到了客厅何止是玻璃的器物全被他砸了一遍,他自己手腕扎到碎片他也一点都感觉不到。
感知失序了,陆铮年现在像个木偶。可厉择迈步进来一瞬间,他还是把手机拿起来,把照片划掉。
厉择看了一眼,没看到照片什么内容。根本不用看。还能是因为什么?
要不是想到陆铮年差点把自己折腾死了才不会来,请保洁来,又给陆铮年伤口消毒。
没坐那玩多久游戏,陆铮年又起身,自己把客厅打扫一遍,不知道和谁解释:“她会来。”
厉择打着游戏:“你记错了,岁岁和她现在都不住这,他们在公寓。”否则他怎么会特意跑到这边来发疯?
陆铮年争辩不了,只说:“我生病了。”
厉择继续玩游戏:“好消息,你已经失忆了,继续这样消耗下去迟早会完全抑郁,到时候连难过发疯都没有力气。”
陆铮年站在那。
厉择输了一局,没什么脾气地把平板盖过来:“另一个好消息是,完全转化成心理疾病后说不定你的身体数据就会变好。”
但这对陆铮年来说其实不是件好事。
这代表大脑试图用生理现象逃避心理痛苦的结果是糟糕的,他的情绪会滑向一个无法挽留的境地。
这就是为什么哈迪教授都建议他早些心理干预的原因。
会知道自救起码还有救。
陆铮年没有清晰的概念,厉择只能给他解释:“你想想,你现在都已经受不了了,如果真的抑郁会多崩溃?陆铮年,你还是把药吃了吧,这些药是在麻痹你,可也是为你好。”
陆铮年接过药,三颗都吃了。但他还是说:“我感觉他它们都没有用。”
他当然怕疼。
不然不会想过用死来逃避。他没有想过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承受的。这已经是病了。他没治好过。
你还想变成一个正常人吗?或者说你还想不想从这漩涡里走出来呢?
厉择没法发问,这个时候问有诱导病人的嫌疑,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更好的答案。
“你想想,那么多人都知道诺维是严氏的公馆,她如果真和严朔有什么不会直接去那里,陆铮年,是你想太多了。”
陆铮年眼神恍惚。
过了片刻,他眼神定下来,很浅的,好像内衣知觉,顺着厉择的话慢慢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