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人就和他们介绍:“这是陆叔叔!”
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陆铮年看向幼儿园老师。
对方显然也有点诧异,但是很快就笑:“好,岁岁今天来得很早,真棒!和叔叔说再见进去吧。”
陆铮年一直目送着岁岁进去,在幼儿园看了几眼留下了日程安排表后向外走,盛栀的消息已经进来。
【还不舒服吗?阿姨会帮忙送。】
他停下来打字,想告诉她已经把岁岁送到了幼儿园,想起他应该拍张照。
盛栀:【桌上就是出门前忽然想那么写一下。】
又震动一下。
盛栀:【还在不舒服?】
陆铮年喉咙一窒,他把手机摁灭,不想回她的这条消息,接近中午的时候看到她提着水果回来还在想她怎么这么坏,结果和她视线对上,眼睫先颤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铮年确实属于很明显的人。盛栀端详他一会儿,从容地去打开购物袋把水果拿出来,想了想:“我又做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吗?”
他总让人觉得,她让他受了委屈。
也许她只是在问他有没有不舒服。陆铮年就站在原地,看着她上前然后本能地低头抱她。
岁岁以前很喜欢抱人的游戏,自己乌拉乌拉转个一圈会忽然张开手,要被锁定的大人过来抱。被举起来就会咯咯笑得很高兴。
陆铮年有时候也会觉得盛栀像个小朋友。觉得,她需要自己一个这样拥抱。
但他毕竟是先斩后奏,也是自作主张,所以有时也需要主动说几句话转移她注意力:“没有。”
“我早上没测过体温,但没头痛,应该是没发烧。”
盛栀抬头看他:“应该去医院好好看看。”
陆铮年不想松手,轻轻地应一声。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盛栀说:“我想把妈妈的坟迁过去。”
妈妈有一段传统意义上和谐美满的婚姻。他们虽然不爱对方但给了彼此足够的尊重,到最后婚姻破碎是因为妈妈最终没能拥有想要的家人。而且爸爸也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停留。
他们分崩离析,妈妈千里迢迢才找到严叔叔。
被他们生生拆散,盛栀说心中没有一点愧疚那不可能。这愧疚也只能用之后的团聚去填补。
“她走之前还让我好好地和他在一起。”盛栀声音慢慢变低,大概是回去一次还是让她有些触景生情。
陆铮年低头轻轻地亲她的额头,像她小时候有的那个一米高的大熊一样让她抱着他,然后在她说困了的时候哑声说:“我陪你。”
走失的人会自己回家。
盛栀本来只是想安静一会儿,高强度工作很多年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加上岁岁也是个活泼起来闹人的孩子。
可是这天中午她睡得很安静,很快。
好像终于可以歇下来一会儿。
陆铮年看着她的脸,感觉记忆里的空白不再是空空荡荡的废墟,它们蒙上一层很薄的糯米纸,他去探寻就揪成一团朝他砸过来。
他仍然想不起来,但这不太糟。他现在有可以记住的部分。
陆铮年闭上眼睛,也睡着了。
差不多时间醒,盛栀又和陆铮年说话。
他实在记忆退化得厉害,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不想打断她说话,就握着她的手,眼睛也看不见地低声说:“我还没醒,知知,你说慢一点。”
盛栀看他眼睛失焦,才看过去,陆铮年的视觉恢复,他注视着她,慢慢地说:“你再说一遍,我就记住了。”
他一定会记住。
盛栀看他一会儿,怕他眼睛累,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柔软的眼球像鱼类的心脏一样,隔着毫无保护作用的薄膜慢慢地颤动着。很痒。
盛栀想,他还真很像一直在被她欺负。
“我最近会有点忙。”
陆铮年本能地抬手,拽住她的袖子,又找到她的手指交叉进去十指相扣。他感觉到她的呼吸,才意识到她在等自己回答。
陆铮年:“嗯。”
盛栀:“这个星期结束了我们会搬回去。”应该的,她能在这里住下。陆铮年眼球停止转动一瞬。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好。”他突然想睁眼看看她,因为大脑并没有任何储存的长期记忆。但想念不受记忆束缚。
陆铮年并没有不满足:“我去看你。”
盛栀吻他的脸:“我要带岁岁去看看她的爷爷外婆,还有。”
“她爸爸。”陆铮年眼睫猛颤。
盛栀抿唇,姐姐去世后她并没有找到墓碑,他们都说她是海葬。
既然都随风了,那就自由一些。
所以盛栀让岁岁喊她妈妈。
对陆铮年来说,这一瞬来得太突然具有爆发性,又理所当然地炸开,他整颗心脏被炸得血肉模糊接连震颤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吻的缘故。
他反而更痛。
但他只是呼吸起伏些,被盖住眼睛的男人眼睫颤了颤,没露出任何端倪。他维持着自己的语气:“好。”
盛栀停顿片刻,放轻声音:“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铮年感觉心脏在自己胸腔里血流干了,又被放在她那里把玩。可是。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这本来就是正常。
陆铮年可以不做严朔的赝品,她也不会分不清。不是理所当然,因果美满吗?
可他怎么,怎么样都压不住心里翻江倒海一样的抽痛。最后一刻陆铮年死死地压着汹涌的嫉妒,哑着声音:“好。”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漆黑沉静的眼睛注视着她,话语却是平静却温和的,纵然哑意横生:“等我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明明有那么多秘密。他一句不问。
盛栀再看一会儿,终于明白她那时候为什么那么彻底地忘记逃开。如果是那个时候的盛栀,招架不住那时候沉默安静的陆铮年心里一个字。
即使是现在,她也经常都招架不住。
盛栀轻轻:“这几天我先住那边?”来往太不方便,而且她也要处理严家那边的一些事。让他看到怕他介意。
陆铮年:“好。”
他总是这样,盛栀真怀疑他是不是永远不会对她说不好。
已经快迟到,她起身去穿开衫,要从床边走开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她回头看一眼,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
他看她一会儿,本来眼睫颤得厉害,她要走那一刻他应该是改了主意,忽然又侵略性很强地把她拉回来,两个人跌坐在床上,他扶着她的腰低头吻她。
很急。吻里有清冽苦涩的苦艾香气,碰到她的牙齿,混进喉咙里。
“盛栀。”
他忽然的动作让盛栀心跳加速。
但他只有那两句话。
“不管什么时候。”
他眼睫潮湿。
“我都等你。”
盛栀抬眼看他,又被咬住。陆铮年恨她已经情迷意乱神志不清甚至开始跨过那条线,她还是呼吸微乱,但眼神里仍然一片清明。
但终究不舍得用力。
最后放开她。盛栀拿上东西看他:“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看看。”
陆铮年没答。
她说周末回来。
陆铮年盯着她:“周六我去看你。”
盛栀微顿。总共也没有三四天。但她还是应了。见面之前盘算着只需要把一些暂时要用的东西带走,拿不上的都可以继续放陆铮年那。
周六回到公寓后几乎整晚没睡。
他身上的苦艾气息比之前还浓,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始终睁着那双潮湿朦胧的眼睛看着她,还握着她的手,几乎把她手肘都弄湿。
盛栀本来想问那天他不是还拒绝,说再这样不如杀了他。
但周六他先到了公寓做好饭菜还收拾好闲置的物品。她的包没放稳掉下来一下,他就吻上来,带倒了装了水的玻璃杯。
地板上都湿湿漉漉都是。她听到声音,抬头看他一眼。
他脖颈都忍得绷直,宛若濒死,还握住她的手让她靠近。边嘶哑断续喊她:“知知。”
“我来。”他吻她,哑声重复:“我来收拾。”别移开视线。
看着我。看着。我。
她不小心踩重了,他弓一下,眼泪顺着眼尾落进发缝里,烫得像一块要化的软铁,握着她手指嵌得那么紧还在颤。
盛栀不愿意再继续:“你是在发烧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朦胧看着她,心里眼里嘴里都在重复。盛栀,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没开灯。
半夜的时候终于想起来,盛栀下地的时候发现地板湿了,把杯子捡起来想回头提醒陆铮年注意。
他已经进了浴室,呼吸声从门内溢出来。像被烫到。急和轻得过分。
洗完他看到她光脚踩在地板上,把她抱起来,看她一会儿。他脸一定比她红,眼神不知道有多混乱.......
他闭了闭眼,终于承认这不过是自己的放纵。她未必会觉得喜欢,就算喜欢也未必会想这样。
他压住喉咙里的低吟,任她手指摩挲着他潮湿的短发,眼尾:“盛栀。”
“我.......”
盛栀安静一会儿,翻个身,轻声:“我明天要开会。”
陆铮年依言吻她的眉梢。被她稍稍扬着的声音戳中最柔软的部分,感觉整颗心都在融化。
盛栀又抚他的侧颈。
他要平复下来的时候盛栀在他耳边说:“别开灯。”
“我最喜欢你的眼睛。”
像夜里被海洋包裹的星辰。
陆铮年浑身紧绷。慢慢地放下开灯的手。她一碰,他又感觉眼睛里生雾,要被她融化了。
但盛栀就是喜欢这片汹涌肆意失去控制的海。他翻涌得毫无缘由,全凭月汐引力的掌控,有时候翻涌出浪花,全是因为,引力掌控得太狠而失控。
他因为她失控。
如此轻易。
仿佛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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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意料之中的在去黎巴嫩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她居然就在黎巴嫩距离他那么近的地方,而那么多个日夜,哪怕记忆已经模糊,那种铭心刻骨的想念和空洞也依然悬在他心上。
她不用扯动,在他身边他都能想起来那种一根线牵扯出无数血管无声战栗的完全寂静。
那是一种根本不用刻画的寂静。浸满了绝望。
陆铮年安静地看着盛栀的侧脸。
消息频繁的时候他一天飞欧洲两趟,只是因为广告幕布上出现了她的名字。
她说对不起,希望他原谅她。
可他从来都空不出一颗心来恨她怪她。
他怕她出事,再也见不了她一面。她会不会也体会过这种收不到消息的忐忑呢?
想完又觉得自己这样狠心。
他真希望这种绝望,她永远没有尝过。
盛栀拿着手机在看航班信息,她没想到陆铮年也没有睡着,转身要放下手机的时候他轻轻地伸手接过。
盛栀一顿。
陆铮年:“还有两个小时,闭上眼睛躺一会儿吧。”
盛栀埋头轻声:“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精力。”
她倒好,白天要交代的事基本上交代完了基本没忙什么,他一大早来打扫公寓准备鲜花,晚上还......
他都不累么?
他不是个病人么?
想到这里盛栀撑着手肘微微坐起来看一眼,看他神情正常又去摸他的手臂。肤色是很有质感的象牙雕像一样的白色,血管青紫交杂,白色衬衫衬得他很斯文败类。
盛栀才发现他居然没换衣服。
穿得斯文沉静做那样的事。
她推他一下。陆铮年好像不习惯,考拉一样慢慢地睁眼,可她躺下来,他又像不会被推倒一样的不倒翁从身后抱紧她。
毫无怨言。
完全紧密的,把她要嵌进怀里的姿势。
盛栀难得想起从前的事:“你都不长记性么?”
陆铮年的胸口疼了一下。并不是心脏处疼。他分辨得出来这是一类生理痛,大概情绪波动太剧烈时会这样。
可除了被她当成严朔的替身,他记不起任何该长记性的事。也许他清空脑海里的记忆,只是为了欺骗一次自己,可以毫无代价负担地无阻碍爱她。
很像疯子。
陆铮年在心里评价自己,又仔细体会着这种感觉,但又觉得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不因为他装得克制冷静,就完全可摆脱这罪名。
我何尝不是在,觊觎你呢?
我伪装他人又被你抛弃,我明知道后果也接近你,又何尝不是我这样觊觎的代价呢?
他明明都知道。他都知道。
陆铮年有时候都不知道他这样疯过几次。也许他这样克制,是因为盛栀给他的机会,总是很少,很少的。
这次梦如果过去。
留下的会只有两三天。
陆铮年声音在她脖颈边变哑:“我会好好看病的。”他不答她说他不长记性的话。
盛栀翻过身来,因为她这样视线就和他对上了,陆铮年眼睫垂下遮盖住眼里的潮意,又被她捏着下巴抬起来。不过是很轻的。
他喉结真的很好看。盛栀看几眼,轻轻说:“有时候你也要学会和我说。你和我说几句,我就知道了。陆铮年,我没有那么......”
他呼吸陡然变急促。在她耳边慢慢地低吟起来。碰到他不能碰的地方。
盛栀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被他握住手才反应过来,匆匆说完:“没有那么不讲道理。”
出发前一个小时。他埋在她侧颈边轻颤着自己解决。说自己没有不讲道理的盛栀好像也没有很讲道理,但总不能再去洗一遍手。
盛栀怕陆铮年又委屈,闹钟响了先去看他眼睛怎么样了,红得像她刚刚怎么样他过。
不能出门了。
盛栀起身,还叮嘱他:“你别送我去了。”
陆铮年没说话,她回来找开衫,陆铮年盖着眼睛,听到她声音慢慢挪开手:“我想送你去。”
盛栀:“你这样去?”
陆铮年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瞳孔盯着她。盛栀想了一会儿,虽然她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也别扭,但还是安慰他:“这次就算了,我会吃醋的。”
说完不敢看他的眼睛,拿着行李箱就出门了。
盛栀出门半个小时。
陆铮年还捂着眼睛。在想她去见严朔,去见不可能被他取代的那个人,还说他去送她她会吃醋。
她这样坦然,他疼都好像疼得不讲道理。
可确实差了几分运气。
回公司状态肉眼可见地跌落,本来厉择看了病历觉得他可以疗程少用点药,看见他又开始走神无声地放下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