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氏便不同了,身为臣子却图谋皇权,私奉伪诏入上都,让边关五城一片尸山血海,单此一点,萧氏便是当之无愧的叛臣。
萧氏满门,亦罪不容诛!
萧平愣愣看着王環,“王環,我不信。”
他知道的从不是这些。
是齐王爱慕萧氏女郎,但当时的帝王,齐王之父,为让太子继承皇位立萧氏女郎为太子妃,辅佐太子。
但太子身体一直不好,即位后三年便已见弥留之态。
于是齐王挥兵直入上都,一是为皇权,二是为萧氏女郎。
后萧氏奉旨勤王,但因迟了齐王一步只能看着他弑帝夺位,将萧氏打为乱臣。
而他萧平,太子褚悯,于齐王破皇城之日所生,被萧氏趁乱带走,是萧氏平反最后的希望,亦是先帝和萧氏皇后唯一的子嗣。
绝不像王環所说,萧氏才是真正的叛臣。
萧平眼中显出血丝,死死盯着王環,想从她面上看出她在骗他,却怎么也寻不到端倪。
“我不信!”萧平大喘着气,濒死一样大喊。
王環挥了挥手,萧平身后虎视眈眈的私卫便将他拿下。
王環看着被人绑上那辆原本坐着尹萱马车的萧平,轻轻笑了笑。
“信与不信,所言真假,你日后自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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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直入上都城
萧氏大军不过六万,若非帝王驾崩,太子褚钰尚未即位便病重,薛婉又与朝中的薛氏子弟迅速把持朝政,萧瞿断不可能带着六万的大军便兵不血刃地走进上都。
更别说将上都皇城一半的守卫都换做了他萧氏的人。
如今皇城中恐怕也唯有忠于褚朝的文武百官和天子亲卫尚不是萧瞿的人。
不然萧瞿也不会如此肆意妄为,方入上都便敢对褚钰下手,甚至敢将彼此尚为太子妃的薛婉从宫中带走禁于自己府中。
但萧瞿再如何,在褚朝的根基都不如世家。
世人皆言,上都之内号帝王令,上都之外世家为尊。哪怕是如今也不例外。
因此,虽然王環与萧平这一千多人看着实在有些不对劲,一路上各城的守卫却并未严查,而是心知肚明地放这一千人光明正大地进城。
唯有到了上都,王環的人才被拦了下来。
王環从马车上走下,并不意外在上都城外会看到萧瞿。
若来者并非萧瞿,她倒要觉得萧瞿是要去逼宫了。
不过若他此时当真敢拼一把,冒着文臣武将诸世家皆不服于他的风险去夺位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分胜算。
只不过,萧瞿到底还是谨慎,哪怕明知王環来者不善,还是不敢去冒那一分风险。
王環看着城前站着的萧瞿,抬首带笑,不似之前与萧瞿的针锋相对,反倒宁和了些,“萧将军亲自前来,还真是让王環倍感荣幸。”
萧瞿冷笑出声,“我若是再不来,王女郎岂不是要带着这一千王氏私卫堂而皇之便进了上都?王環,不管如何,你都是阿璵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王拙已死,只要你愿意,你便是褚朝日后的帝后,你又何必非要与我相争?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環歪了歪头,好笑看着萧瞿,慢悠悠开口,“萧将军,便真的如你所说,王環为后,前提亦是柳璵能一直为帝。可萧将军倒是告诉王環,你当真能守好一个臣子、一个兄长的本分,绝不对皇位生出一丝贪念之心吗?”
“或者说,萧将军这么多年在边关躲躲藏藏、隐姓埋名,便连一分对皇权的贪恋都未起吗?你见到柳璵的那一刻,又当真一分也不恨他吗?不恨他哪怕被当做了太子悯的替身依旧能从宫中被人带走,被当做柳氏子好好养育,而不似你与萧平,狼狈半生。”
“萧将军,难道你心中不恨、不怨、不贪吗?难道你不想去尝尝坐在天下至高之位上的滋味吗?难道你不想手掌天下权,生杀予夺吗?你想,哪怕柳璵为你亲弟,你亦想,甚至更因现在皇位上坐的人是柳璵,你才会发了疯一样想。因为在你心中,哪怕柳璵为你亲弟,哪怕你当年再不忍看到柳璵代替褚悯去死,你也依旧觉得柳璵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不配一分罪都未受便拥有世上千万人做梦都求不得的一切。萧将军,王環说的可对?”
要猜到萧瞿的心思并不难,毕竟若他当真将柳璵当做自己的亲弟,心甘情愿扶持他高居天子位,萧瞿便不会这么急着将她控制在自己手中,也不会不希望王氏一族站在柳璵身后。
萧瞿要的便是柳璵身后空无一人,好让他日后可轻而易举地夺位。
萧瞿眼中阴沉,冷着眼看着王環,连出口的话都像是带着杀意,“王環,你便是说的再多,今日这一千王氏私卫你也带不进上都。若你执意如此,那我只好以叛贼之名将这一千人就地格杀了。”
王環轻轻哼了声,侧头看向一旁被私卫绑着带上前来的萧平,而后睨向萧瞿,“萧郎君的命,萧将军也不要了?”
萧瞿冷冷看了萧平一眼,“成事不足之人,便是死了又如何。怕是我还要感谢王女郎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解决了。”
毕竟萧平并非萧氏幼子,而是真正的太子悯,若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麻烦的只会是萧瞿。
王環笑了下,回头看向一旁的萧平,笑道,“萧将军还真是心狠,萧郎君虽并非萧将军亲弟,到底也与萧将军同甘共苦这么些年,萧将军倒是说舍弃便舍弃了。”
王環弯了弯唇,“不过我王環并非心狠之人,做不出杀人灭口之事,萧郎君还是交与萧将军吧。”
话落,萧平身后看守他的人便将他推上前,一把推至萧瞿身旁。
此刻不只是萧平,便是萧瞿也都不相信王環就这样放过了萧平。
萧瞿眯了眯眼,心中琢磨起王環如此的缘由,口上却依旧不松口。
“王女郎,便是如此,萧某也不会放你王氏之人进城,还望王女郎不要让萧某为难。”
王環嗤了声,抬眼看向萧瞿,仿若居高临下,“我王環要带人进去何须你萧瞿首肯?”
“王女郎,难道你要强闯不成?”萧瞿眼中狠厉。
王環却笑了起来,“萧将军怕是太久未回上都,连上都的规矩都忘了。其一,我为柳璵之妻,以帝后之名可有亲卫相随。其二,我为世家女,百年来皆有世家之人可带私卫直入上都的帝旨。所以你萧瞿,从无资格拦我王環带人入上都。”
王環说完,笑盈盈错过萧瞿的眼看向他身后,“文大人,王環说的可对?”
文慎己不紧不慢从萧瞿身后走出,先向王環行了一礼才答道,“正如女郎所言,女郎可带私卫直入上都。”
萧瞿面色难看,他只顾着看着前面的王環,倒未想文慎己会突然到来,让他进退两难。
而文慎己会来,自然是因柳璵。
萧瞿死死盯着文慎己手中奉着的那一道玄色旨意,咬着牙出口,“柳璵他难不成是要反了不成?”
文慎己淡淡看着萧瞿,“萧将军真会说笑,天子乃褚朝正统,如何谈得上反?若真要说反,该说是萧将军反才是。”
话落,文慎己将手中的旨意奉上,“陛下给萧将军的。”
萧瞿抬手便夺过,不过一眼便合上,冷冷看了王環一眼,转身便向城内走去,也不管身后还被绑着不好动作的萧平。
王環也不在意萧平还在前,笑着看向文慎己,问道,“是先帝的那封罪己诏?”
文慎己看了萧平一眼,点了点头,“正是那道旨意,只不过并非先帝亲笔书写,而是陛下誊抄的一份。”
萧平目光闪了闪,但还是未停下自己欲追上萧瞿的步子。
王環叹了口气,看着萧平狼狈蹦着跟在萧瞿身后的背影,“他到底还是一心向着萧瞿。”
文慎己顺着王環的话看了萧平一眼,而后垂下头,“但这正如女郎所愿,不是吗?”
说完,文慎己不再继续谈及萧平,而是另转到了柳璵身上,“女郎可要去看看陛下?”
王環慢悠悠转过眼,看了文慎己一眼,并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正当文慎己以为女郎这是默认之意时,王環却突然开口。
“文大人,宫中那位陛下,还是我夫柳璵吗?”
此时此刻,在宫城中急得团团转的柳璵还不知自家女郎在怀疑他,只是担心萧瞿会破罐破摔,直接在上都城外便动手。
“璵便不该同意女郎这样冒险!谁知道萧瞿会不会突然发疯?”柳璵在殿中踱来踱去,半刻也停不下,只要停下他心中便不停颤抖,王環倒在血泊中的一幕便会在他的脑中不断浮现。
他已经失去了王環一次,再无第二次机会了。
柳璵急得不行,韦纨却没什么反应,吊儿郎当地倚在殿中他特意让宫人为他搬来的靠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陛下,急什么,文慎己做事您还不放心?若是王環出了什么事,他这个纯臣说不定会直接以死谢罪。”韦纨懒懒说道。
只不过说完后他却笑了下,吊儿郎当地躺着,不再开口。
他也真是大胆,当着柳璵的面也敢直呼王環之名。按规矩来说,他此刻分明应当唤王環——娘娘。
韦纨懒懒掀了掀眼。
可上都皆知他离经叛道、放荡不羁,他便是不守礼法,谁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等他继续说什么逗一逗一看便急得不行的柳璵,殿前的门便一下被人推开。
映入眼帘的自然是王環,只不过因着大父王拙的缘故,一向红衣入眼的女郎着了一身白衣,却更显清冷。
似天上仙,不可得。
韦纨恍若平常地扫过,扫到文慎己身上时自觉起身,向两人拂过一礼,转而便退身离开殿中,不窥探两人私言。
只不过在从王環身侧走过的一瞬间,韦纨还是说了句。
“女郎节哀。”
说的自然是王拙。
王環侧眸看去,微颔首,“谢过韦郎君。”
殿门无声被关上,殿内只余王環和柳璵。
好像自王環进入殿中便被忽略的柳璵终于忍不住开口,出口的声音可怜又委屈,让人心疼。
“阿環……你不要阿璵了吗?”
柳璵的模样一如曾经,琉璃一样的眼眸依旧好看的让人心喜,只是相比于郎君曾经眼中的澄澈明净,此刻的琉璃色的瞳眸,看起来却像是琉璃玉碎,破败不堪。
王環抚了抚柳璵的眼睛,垂眸带笑,轻轻发问。
“我如何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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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先帝罪己诏
“阿環自进入殿中便不看璵一眼!”柳璵的头窝在王環颈间,委屈开口。
王環弯眸,戳了戳柳璵气得鼓起的腮边,“我如何不看你了?只不过是阿璵如今的模样与以往不同,倒让我不敢确认。”
柳璵一下愣住,抬头呆愣愣看着王環,眼中涌出泪,下一瞬就直起身胡乱将身上的外衣扯掉,只余一件白色单衣,一眼看去显得格外可怜。
“璵不要这身华衣!璵还是女郎的阿璵,女郎不要丢下阿璵。”一滴滴泪珠涌下。
却轻而易举地让王環不再去想前世今生的区别。
就像文慎己所言,前世与今生,除却生死之别外,又有什么区别?
从始至终,柳璵依旧是那个冬日柳枝下悄悄看向她的郎君柳璵,王環也依旧是那个王氏红墙下一眼便看见柳璵的女郎王環。
王環轻轻叹了口气,蹲身将柳璵落在地上的外衣拾起,拍了拍落在地上的那一面,起身又将外衣给柳璵披上。
“好了,是我的错,我们阿璵还是从前那个阿璵,与从前并无区别。”王環柔柔道,像是哄着眼前的郎君。
柳璵顺从地让王環为他披上外衣,乖乖巧巧看着眼前的女郎,像寻不到家多年却又一朝遇到主人的小动物,依赖,却又隐隐带着不安。
柳璵悄然抬眼看了一眼王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说出真相。
他不能骗女郎。
而且……女郎说了,他还是从前的他。
“女郎……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柳璵小心翼翼问出口,临出口却还是先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害怕王環不能接受。
听到柳璵这样问,王環一下笑了出来,睨向柳璵,故意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不是柳璵?”
柳璵眨了眨眼,不解中带着几分为难,“璵自然还是柳璵……”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柳璵,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他这样说自然也没错。
只是,他虽还是柳璵,却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今生幸得妻存的柳璵,还是前世年少失妻的柳璵。
“但璵……”柳璵张了张口,还是想要继续告诉王環一切。
但王環却伸手止住了他的话,俏皮地眨了眨眼,“你又怎么知道我还是从前的王環?”
柳璵一下愣住了,痴愣看着王環,眼中的难过更甚。
他清楚地记得王游说,哪怕重来一次所有人都能恢复记忆,但王環不会。
因为他们都是两世结合后的他们,但王環,永远是曾经的王環。
哪怕王環历经生死,她拥有的也只会是今生的记忆。
他们从过去的轨道回到现在,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曾经,但对于王環而言,这永远是现在。
而且,他其实并不想王環回忆起前世,不想让王環再经历一次被至亲之人算计的难过。
今生的王環知晓王拙的恶,可前世的王環,却是真真正正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于王拙的算计。
“女郎……”
一滴泪从柳璵眼中掉落,无声落在王環伸出的手上,像是骤雨溅落,惊人心魄。
王環却摇了摇头,轻轻拂去柳璵眼边的湿润。
“我想说的是,从我看到记事时起,王環或许便不是一开始的王環了。”
“所以我们,从始至终便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是他们,却也都是他们。
王環轻轻开口,心中笼罩的那一片雾气无声散落,再寻不到踪迹。
将柳璵眼边的泪擦完后,王環弯唇笑了笑,戳了戳柳璵的面颊,不再与柳璵说这些前世今生的事,而是转而与他说起了萧瞿。
“阿璵猜猜萧瞿何时会按捺不住?”王環问。
柳璵将身上的外衣拉好,而后与王環对视一眼。
“最迟五日!”
后世记,帝元年。
汝阳王氏女王環入上都五日后,其兄王璲携王氏七千私卫及一路各城一成守卫直入上都城。
至上都,已有五万人矣。
同日,萧瞿之妻,边关许氏,于萧氏带走一万士卒,不知去向。
大朝殿中,柳璵玄衣墨冠,高居其上,身旁一道素色屏风,影影绰绰露出些许女郎的身型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