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付莘总会感叹,陈斛太了解自己。
手机连续震动了三下。
胡琎发来几条截图。
看日期是年初的事了。
陈斛:[胡琎,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找你有急事。]
陈斛:[看见速回。]
胡琎:[少爷,我明天要上班的,怎么还不许人早睡啊?]
胡琎:[有事说事。]
陈斛:[昨晚我老婆跟我提离婚,我不想离婚,我一辈子都离不开她,你快救救我!]
胡琎:[……]
陈斛:[我等会去你们律所。]
胡琎:[你要我怎么帮你,帮你尽可能争取家产吗?]
陈斛:[我不要家产,我要我老婆。老婆都没了我还要家产干嘛?]
陈斛:[你不是律师吗?为什么不帮我!]
胡琎:[sorry啦~律师只能帮你争取权益,不能让你们重修于好,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陈斛:[……]
陈斛:[指望你不如指望我自己。]
付莘看完图片内容,竟然笑出声音。
陈斛真的什么话都不爱跟自己说。
再不济,她提离婚那几天也该撒泼打滚赖皮,义正词严拒绝她,再想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吧。
结果他用这么笨拙还脆弱的模样去向外人求助。
在人类眼里,一只野兽的幼年形态完全不堪一击呀,可是轻而易举就能欺负的,要是把他吃掉怎么办……
这么一想,付莘就笑得停不下来。
眼泪也流得停不下来。
可是离婚的时候她都对陈斛说了什么。
她说她真的很讨厌他滴水不漏的温柔,就连指责都找不到落点。
付莘逐渐丧失了挽回陈斛的自信。
好死不死,陈斛这时候打进来电话。
他是不是在哪里安装了监控,付莘四处看了看。
“在哪里?”
陈斛单手插兜,整个人十分闲适地站在实验楼底。
其实他不知道付莘在哪个房间工作,就是毫无缘由望着一处亮了灯的窗台。
他提醒道:“我来找你共进晚餐,付小姐。”
“不是才五点吗?路灯都没开。”
付莘吸了吸鼻子。
陈斛垂眸,踱了几步,语调有些许低落:“那我等路灯亮了再问?”
“你就非要这么别扭?”
听出她黏黏糊糊的鼻音,陈斛把话头一转:“你是不是哭了?”
“我可以提早下班的!”
付莘叹了口气,吐苦水般谴责起他来。
“陈斛,我真的好不喜欢你这样。总是别别扭扭,总是把自己搞得很委屈,总是做得太多说得太少。”
“就连做局收购莱美,你都不跟我解释一句,我怎么那么坏啊,还对你说那么多难听的话。”这会儿她又想哭了,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
陈斛瞳孔中倒映的光线明明灭灭。
他很久没有难过的感觉,现在却是难得酸涩。
他说:“不委屈。”
付莘反驳:“你又说谎!”
陈斛讲不出话了。
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讲,讲他打心底不想分开,但心里对她又有亏欠,结婚这么多年,他压根就没负起丈夫的职责,很多事情都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要离婚,她说离开他会过得开心一点,她说跟他在一起好累,没有办法再当爱人,当朋友就好。
她最后说,忘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这句最让陈斛受伤。
面对这么多指责和恳求,即便再怎么不情愿,陈斛也不得不按着她心意。
他太了解付莘,结婚证于她而言的意义只是一张纸,她要真想跑,谁也奈何不了。
说来好笑,陈斛每回下意识想假装偶遇,谁知道自己演技压根就不过关,又许是在付莘面前他半个谎都撒不出,就显得他像个跟踪狂。
付莘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察觉不出这些。
但她不说,甚至不提。
他就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因为他向来是那个求生机,而且总能起死回生的人。
“很委屈。”
陈斛极轻地叹息。
“你提离婚那天,我本来准备好休假带你去旅行。我看出你那阵子心情很差,想着和你重游一遍加州一号公路,也许能让你眉头不要锁得那样紧,我为此安排好了一切。”陈斛不满地埋怨着,“结果你二话不说递给我离婚协议书,甚至那顿饭都没陪我吃完。”
“你说要去欧洲访学,我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但是你想要做的事情,我又怎么能拒绝。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你不说一声就决定搬来峰北任职,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付莘,本来我真的不觉得委屈,直到你跟我提离婚,我突然就不知道这些年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跟我离婚。”
付莘眼睛发酸,差点要呼吸不过来。
她攥着手机,起身去打开窗户通风,试图让冷空气砸醒嗡嗡响的大脑。
大事不妙。
她竟然看到,站在楼底一身盛装打扮的陈斛,怀里是一束鲜红的玫瑰花。
黑西装跟白天那套不同。
像初次约会时那样的装扮。
他有直觉地抬眸看过来。
与此同时。
路灯从看不见的尽头,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视线在空中相撞。
灯光毫不吝啬地撒到陈斛身上,拉长他的影子。
路上安静空荡,可付莘为什么从电流声中捕捉到微弱的心跳。
心里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红玫瑰像一团火焰,在靠近心脏位置盛放,朝气热烈。
两人举着电话,都在等对方说第一句话。
“路灯亮了,我带你去吃饭,我们都不要怄气了,好不好?”
是陈斛先开口。
陈斛突然想推翻刚才那番话。
什么委屈,根本一点都不委屈。
见到她那一刻,就只有沉沦这一条路可走。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
太多了不好,太少了不好。
太近太远了也不好。
他们默默忍受那么多孤单的岁月才走到一起。
经历了无数磨砺变成现在这个彼此珍爱的模样。
在草坪听live的那天晚上,陈斛说要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有鲜花和赞美。
爱是需要复习和练习的课时。
不用就会埋没,总有一天被人遗忘。
喜欢可以无所顾忌。
但爱是常觉亏欠。
他们到现在才弄懂这个道理。
付莘忽而感念。
陈斛注视她的目光从来没有改变,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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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完结章
付莘来不及披上衣服,飞奔下楼。
陈斛在门外等她,见她匆匆忙忙,打开双臂接住她。
像无数次被他拥在怀里,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灼人的温度。
付莘多依恋了一会。
陈斛怪道:“衣服穿好,这么着急干什么?我又不会跑。”
付莘心说,哪里是担心他会跑。
陈斛帮她穿好外套,拉好拉链。
付莘抱着玫瑰花轻嗅。
“送我的吗?”
“都在你手上了。”
陈斛哭笑不得。
“这么大一束玫瑰,我以为你要求婚。”
“那也太没诚意了。”
差点忘了!
付莘拽着陈斛马不蹄停地狂奔。
陈斛没有拒绝的机会,跟着付莘迈开步伐:“不是去吃饭吗,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家啊,我要先回家取样东西。”
“那为什么要跑步?我开了车来。”
“你不早说。”
付莘刹住,差点摔倒,陈斛搂紧她的腰:“小心点。”
解决晚餐的地方是家米其林餐厅。
味道无功无过,除了身处顶层能俯瞰峰北市的夜景,还有细致的配套服务,别的也没什么特别。
还不如肖菱第一次带她去吃的那家私房菜。
餐品没吃几口,酒倒是多喝了两杯。
最后是甜品,甜品还不错。
付莘不知道念什么,很冗长的法文名,她没听懂。
口感像榛果慕斯和冰淇淋的结合,陈斛见她喜欢,自己那份也给了她。
“玩个游戏吧。”陈斛提议。
“又玩?”
上次在新西兰都输那么惨了,她还敢跟他玩?
付莘不信任地拒绝:“才不要。”
陈斛抵着下巴想:“玩点简单的,二选一的快问快答怎么样?”
“一局几题?”
“六题?”
“可以。”付莘点头,“你举个例子,先试试强度。”
付莘摩拳擦掌。
“莱昂纳多还是尊龙。”
“欸等等,讲清楚,是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还是……”
“三,二,——”
“真是没人情味,我选莱昂纳多。”
陈斛挑了挑眉:“再提醒一次,这是快问快答。”
“好啦,我知道的,刚才是热身,你继续。”
陈斛稍稍抬眸。
付莘瞄一眼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
她警告:“快问快答,你不许作弊。”
“总是赤身裸体,或者总是浑身发痒。”
这提问,太不走寻常路。
付莘不想喝酒了,所以干脆地答:“赤身裸体吧。”
“一辈子吃西餐,或者吃中餐但是中餐里头有苍蝇。”
“哇你是怎么从莱昂纳多变成吃苍蝇的,我可以两个都不选吗?”
他们是没看旁边服务生的脸色,那才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那喝酒吧。”
陈斛无动于衷。
“等这局结束,看我怎么为难你。”一边威胁,付莘将杯里红酒一饮而尽。
侍酒师忍着笑,上来添酒。
付莘想说,你就开怀大笑吧,嘴角都要起飞了。
“下一个问题。”付莘催促道。
陈斛语速开始加快:“选择一千万,还是陈斛。”
这还不简单嘛,陈斛就是行走的提款机啊,钱跟他哪里有可比性,付莘果断答:“陈斛。”
“一个亿,还是陈斛。”
“陈、斛。”
“五个亿,还是陈斛。”
“陈斛。”
“讨厌陈斛,还是喜欢陈斛。”
“喜欢陈斛!”
付莘掰着手指数到最后一题,兴奋地喊出四个字。
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付莘收敛笑容,捂住嘴,呆呆眨眼。
这层的客人几乎都朝她打量过来。
完了,太大声了。
对面陈斛气定神闲举杯抿了口红酒,声量也不小:“好了,我知道你喜欢,但是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好啊,被阴险小人诈了。
这下侍酒师更是垂下头,变成明目张胆地笑,肩膀直抖。
付莘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从餐厅出来,冷风比想象中威力大得多,付莘站不太稳,陈斛给她一只胳膊,她没躲开,还顺势往他身上靠。
大概是香槟和红酒混了,付莘醉得快,厚底靴子踩在柏油马路,感觉软绵绵的。不过陈斛力气很大,承受着她半个身体的重量,也没倾斜半分。
“回哪里。你家,还是我家?”
付莘白他一眼:“你家我家不都一样吗?上下楼而已。”
“你都知道了?”
“大哥,你在楼梯间扶了我一把,自爆了,自己忘了?”付莘不由地好奇,“实话实说,为了复婚,你到底盘算了多久?”
“我主要是担心楼上住户吵到你,你本来就睡眠不好。”
啧,可信程度不高。
“你以为。”付莘侧脸蹭他手臂,“我会相信?”
陈斛目光瞥向她:“你以为,我真的舍得放你走?”
付莘痴痴地笑了声。
陈斛问她笑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回家取什么了吗?”
“结婚戒指啊。”上车就看到了。
“今天原萱问我怎么没跟你戴一样的戒指,离婚了怎么戴嘛……”
“离婚了我们还上床做了,还接吻……”
付莘一激灵,赶紧捂住他嘴。
“你有病啊大街上说这些。”
还好路上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陈斛移开她手,包裹在掌心:“我就是有病,你勾勾手指就惹了我一身火。”
“我还以为被你哄骗到床上就能让你回心转意,谁知道你穿上裤子不认人,还跟我提能不能做炮友,我都快怀疑人生了。”
“我穿上裤子不认人?不是你先跑的吗?我醒来你就不在了,连消息都不给我发!睡鸭子都还有事后服务呢,你连鸭子都不如。”
“……”陈斛当场愣住。
“看我干嘛。”
“明明是你一脚把我踹下床。”
啊?还有这回事!
付莘不太相信。
“还一直前夫哥前夫哥叫我,说昨晚那个人比前夫哥好使多了,我就以为……”
付莘不可置信:“你就以为我身边一直有人?”
陈斛没说话,盯着她看。
一副委屈坏的表情。
付莘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在学校累得像狗一样,身边要是还有别的男的,我早被榨干了,你怎么还能联想这么多。”
“你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没觉得你精力小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
“那不是因为对象是你嘛。”付莘轻挠他手心,“知道是你我才扑的,谁知道你会把梦话当真。”
陈斛身体一震,原来是这样。
两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有车不骑,这么冷的天,非要扶着并排走,他们迎面走过来,付莘侧身给他们让路。
男同学大概是对一道理科题念念不忘,所以嘴里一直念叨着。
女生终于忍不住制止他:“哎呦我真是服了你了,我学文科你干嘛老跟我说这些,我又听不懂,要是高考能多考几分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