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杬卿脑子乱乱的,能听到何玦在说话,可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努力偏过头看着她,想到了什么,小声说道:“阿玦,你好像该去上职了。”
何玦眉头未松:“我担心你。”
“别担心,”宋杬卿勉强笑笑,“这种事每年都会出现几次的。”
他都习惯了。
宋杬卿伸手推了推何玦,声音软软的:“你快走吧,上任第一天千万别去晚了。”
“上任知县给你留下了很多烂摊子吧?你不能敷衍塞责哦。”
何玦捉住他的手,将它塞回被子里,沉声道:“……好。”
药很快就煎好了,宋杬卿皱着脸把它一口气喝完了,就算是蜜饯也遮盖不住满口的苦味。
他沉沉地睡了一觉,好像做了个梦。
铺天盖地的红绸极为醒目,床榻上躺着一位眉目精致的小郎君,一身大红婚服,肌肤极为白皙,衬着那张柔和清丽的面容多了几分明艳。
房门被人推开,走进一位身着婚服的年轻女郎,她身材颀长,一双瞳眸暗红谲然,不带一丝感情。
她俊美的脸上没有分毫喜意,好似今日成亲的人不是她。
凌陌玦站在床边,盯着床榻上的宋杬卿看了很久,赤瞳像是沁了墨一般黏.稠,凉薄又森然。
榻上的人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醒了?”
冷冽的声音在宋杬卿耳边炸开。
宋杬卿下意识坐起身来,入眼是令人心惊的红,还有站在他面前、一身婚服的凌陌玦。
宋杬卿瞳孔一震,瞬息之间,刺骨的凉意席卷全身。
他面色发白,神色慌乱道:“我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在马车里么……桑姐姐……”
凌陌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声说道:“你还没明白么,眼下正是吾与你的大婚当夜。”
她缓缓勾唇一笑,赤红的瞳眸中却划过一丝讽意:“杨拾桑亲手将你送入吾的六皇女府,她如今已经是户部主事了。”
她话语中的恶意好似要凝为实质一般。
“不可能!”宋杬卿大吼道,止不住地摇头,声音颤抖,“桑姐姐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你说谎!”
凌陌玦转身端起两杯合卺酒,淡漠道:“吾不必与你解释,纵使你再不愿,你我已然拜堂成亲,是名正言顺的妻夫,生同寝,死同穴。”
凌陌瑜直直地看着宋杬卿,赤瞳内尽是愉悦与得偿所愿:“宋杬卿,你只属于吾。”
她将酒杯放在浑身发颤的宋杬卿面前:“喝了它。”
宋杬卿缩在墙角瞪着她,眼神尽是惊惧与抵触。
凌陌玦今夜出奇地有耐心,继续道:“吾再说一遍,喝了它。”
宋杬卿咬牙,缓缓伸出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酒杯时,他却突然动手将那杯酒打翻,冰凉的酒液撒落在地,有一两滴落在凌陌玦手上。
宋杬卿倔强地盯着她,一字一顿说道:“我不喝。”
他别过头去不看凌陌玦,身子不断颤抖着,一颗心也极为不安地跳动着。
他怕极了,却还是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
眼泪不知道何时越积越多,模糊了他的视线,最后争先恐后地逃出眼眶。
凌陌玦眸色一暗,将自己左手上的合卺酒一饮而尽,随意将酒杯往后一扔,大步上前擒住宋杬卿的下巴,吻上他因为惊惧而变得冰凉的唇。
这是个激.烈.粗.暴又夹杂几分辛辣的吻。
“唔……不……你放……”
宋杬卿剧烈挣扎着,可这于凌陌玦而言不过是以卵击石。
凌陌玦一手抓住宋杬卿双腕,不理会他宛如幼猫撒娇般的抗拒。
等她放开手后,宋杬卿终于得以大口呼吸了。
宋杬卿剧烈地喘.息着,不断用手擦拭着唇瓣,看着凌陌玦的眼眸里尽是厌恶。
他身体不断向后退,直到背后抵着冰冷的石壁,才发现自己已经避无可避。
他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的,所以哭得更厉害了,心中害怕与无助交织,但啜泣声却是低低的,细弱蚊蝇。
凌陌玦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牢牢锁住宋杬卿,笑得畅快又欢.愉:“吾从不怜香惜玉……”
“你最好乖一点……”
桌上的龙凤蜡烛肆意燃烧,逐渐燃尽宋杬卿那本就微薄的希冀。
屋内云朝雨暮,是凌陌玦独享的风月。
……
宋杬卿突然惊醒,面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只觉心慌意乱。
他刚刚做的梦……是原书的剧情吗?
一旁的青栀见他醒了立即拿锦帕擦拭他额间的细汗,一面说道:“红玉,公子醒了,快拿茶来。”
红玉应了声,动作迅速。
宋杬卿抿了口茶,那股心慌的感觉迟迟未下去。
他都快把原书剧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又突然做了这么个梦?
竟然是原身和凌陌玦的洞房花烛夜?!
太可怕了吧!
不过,他遇上的宣王和原书那个残.暴不仁的六皇女很不一样,就好像是两个人似的。
青栀看着宋杬卿依旧凝重的神情,担忧地问道:“公子,你还难受吗?”
宋杬卿转了转头,没有头痛的感觉了,于是说道:“好些了。”
果然,头疼的话睡一觉就好了,他现在只觉得身子有些懒懒的。
恰时,绿芮将药端了上来:“公子醒了,快喝药吧,刚熥好的。”
宋杬卿顿时紧皱眉头,抱怨道:“我都好了,还要喝啊?”
青栀无奈道:“风寒怎会这么快就好了?才吃了一回药呢。”
宋杬卿深通恶绝地瞅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瘪瘪嘴:“它真的好苦。”
“公子,良药苦口,”青栀轻声哄他,“公子快将它喝了,小文同小茹去街上买了各色糕点回来,公子喝完药就能吃了。”
他想了想,又道:“其中有种叫白糕的点心和京城西街张记的珍珠糕很相似呢。”
宋杬卿这下乖乖地喝了药,毕竟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呢?
青栀所说的白糕和珍珠糕只在外形上有些相似,味道却是不同。
不过也挺好吃的。
这日何玦抽空来看了他两回,一次碰上宋杬卿在睡觉,一次让宋杬卿抓了个正着。
他叮嘱何玦要专心致志处理事务,不能敷衍了事,何玦也应了。
宋杬卿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十月中旬才完全好了。
那段日子何玦真的很忙,上任知县留下太多烂摊子了,她得一一摆平。
某日下午,宋杬卿正在构思下册书的剧情,突然听得外面有人说道:“公子,府外有人说要拜访你。”
“嗯?”宋杬卿心觉疑惑,“拜访我?应该是拜访何玦吧?”
侍儿回道:“公子,少夫人出府查案去了,此刻并不在府中。”
宋杬卿想了想,又道:“那对方可说她是何人?”
侍儿:“来人不少,说是三锦县的员外,个个都带了礼品来。”
宋杬卿一愣,员外……礼品……
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扬声道:“不见不见,你就说我身体有恙,不宜面见外客,让各位请回吧。”
侍儿:“是。”
宋杬卿心下暗叹,员外不就是富商么,没亲没故的来送礼,不就是相当于贿.赂么,他绝对不能接。
之后又有人交给宋杬卿一封书信,上面写着“宋杬卿亲启”五个大字。
宋杬卿觉得可能是爹爹母亲她们想他了就寄了信来,于是连忙展开信仔细看,一面低喃道:“碧落海棠词……”
他忽然一顿,垮下脸来,将纸张揉成一团往地上扔。
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是何玦。
“怎么了?”她问着。
宋杬卿板着脸:“杨拾桑写的酸臭诗文,真晦气!”
他可不是原身那个小可怜,会因为她虚假的关心而动心。
何玦瞬间掐灭想打开看看的念头,又将纸团扔给翟远:“烧了。”
翟远瞥了眼宋杬卿,见他并未发话才说道:“是。”
“阿玦,”宋杬卿向她这边走过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何玦牵住他的手,温声道:“事务基本上都处理完了。”
“元元,如今你身体也好了,不如今晚与姑姑见一面,如何?”
宋杬卿点点头:“嗯,好呀。”
他微抿着唇,有些懊恼地说道:“姑姑来了三锦县这么久,我都没主动找过她,真是失礼。”
“无妨,”何玦捏捏他的手指,“姑姑她也有任务在身,前几日也不宜与你相见。”
“这样啊。”宋杬卿了然地点点头。
他想了想,笑道:“阿玦,你和我说说姑姑这个人吧。”
“我想知道你家里人是怎样的。”
何玦注视着他,眸光缱绻:“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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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今夜的明月掩于云雾之后, 夜色渐浓,府上却是灯火通明。
何玦将姑姑墨映安送至门外。
墨映安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容貌俊秀, 但气势冷冽, 抬眼间皆是锋芒。
屋内, 宋杬卿盯着桌上的两个锦盒微微发愣。他还以为姑姑不怎么喜欢他呢,没想到人家离开前还给了他礼物。
二人除了刚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后就没有对话了, 吃晚饭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的。
就在宋杬卿以为这次见面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墨映安在饭后拿出两个锦盒递给他。
她先推了推左边小一点的盒子, 嗓音淡淡:“我父君送你的贺礼。”
随后又推了推右边那个, 但什么都没说。
她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 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宋杬卿有一点怕她。
姑姑说一个是她父君给他的,那应该就是何玦的外祖父, 也是他的外祖父。
另一个锦盒是谁送的她没说, 但宋杬卿觉得应该是姑姑自己送的。
宋杬卿想了想何玦和姑姑的模样, 觉得她家里人可能都是不苟言笑的那一类人吧。
何玦总是面无表情, 看着有些不近人情,这个姑姑也是神色冷酷, 令人生骇。
宋杬卿将小一点的锦盒打开看了, 里面是一只帝王绿的翡翠镯子,颜色浓郁, 玉质细腻, 色泽透亮。
他将左手上的红玉镯子取下来收好, 再将翡翠镯子戴上, 白皙的手腕与清润华美的镯子十分相称。
另一个大点儿的锦盒里装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柄身镶金嵌玉, 特别漂亮。
宋杬卿拿起它细看,眉梢尽是笑意。
没过多久,何玦回来了,面色微凝。
宋杬卿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得问道:“阿玦,你怎么了?”
何玦缓缓摇头,只道:“没什么。”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也没太在意,而后抬起自己左手给他看:“阿玦你看,我戴着这镯子好看吗?”
何玦看着他的皓腕微怔,说道:“这是我外祖父的嫁妆。”
她记得这镯子,当时外祖父是给了父君戴的。后来父君长眠,外祖母从战场赶回来,只向母皇要了这镯子。
原来是想留给她夫郎。
何玦收回思绪,继续说道:“看来外祖父很喜欢你。”
宋杬卿面色微红,忍不住摸着脸说道:“是这样嘛……”
“元元,你知道么,”何玦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声音舒缓,“姑姑要我好好待你,不能欺负你。”
“是吗?”宋杬卿咬了咬嘴唇,“我还以为她不喜欢我呢,看着似乎对我很不满意的样子。”
“不过,我觉得那只是我的错觉,她还送了我礼物,我很喜欢它。”
“姑姑不喜言语,面上看着有些凶悍,”何玦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她其实很喜欢你。”
宋杬卿有些羞赧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所以我觉得,姑姑和你一样面冷心热。”
“……是么。”何玦嗓音淡淡,将怀里人搂得更紧了,瞳眸中藏着森然的情绪。
元元,姑姑的确是面冷心热,但我不是。
“元元……”何玦声音极低,十分压抑,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骗了你……”
“你怎么这么问?”
宋杬卿觉得何玦这话不对劲,连忙将她推开,板着脸说道:“你什么意思?你出轨了?”
何玦一愣:“出轨……是何意?”
宋杬卿退后两步,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我现在是妻夫关系,如果你背着我找了别的小郎君,就是‘出轨’!”
“我没有!”何玦斩钉截铁道,面色严肃。
宋杬卿瘪瘪嘴:“你最好没有。”
何玦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说,元元别放在心上。”
“哦,”宋杬卿没怎么挣扎,“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吓我一跳。”
何玦声音略有些干涩:“我……随口一问……如果有人骗了你,元元会如何呢?”
宋杬卿想了想,说道:“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现在也不能给你什么定论。”
“好,我知道了。”何玦沉声道。
宋杬卿仔细看着何玦,忽然说道:“阿玦,我怎么觉得你和姑姑长得不太像呢?”
何玦心中一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长辈都说我与母亲长得更像。”
宋杬卿点点头:“也对。”
他抽回双手,小声道:“阿玦,我要沐浴休息了。”
何玦抬手摸了摸他耳边的碎发:“好。”
她近日因公务繁忙怕打扰到宋杬卿休息,便一直与他分房睡,纵使新的软榻已经做好了,她依旧没和同宋杬卿说。
何玦走至门外,逐渐融入黑暗中。
夜色如墨,一如她的心境。
墨映安走前突然说了一句话:从谎言开始的故事大多没有好结局。
何玦明白她的意思,告诫她早日告诉元元真相。
可何玦不敢,她怕如今种种只不过是一枕槐安。
如若她告诉元元真相,元元会如何待他?抵触还是接受?
何玦不敢赌,甚至不愿深想种种可能性。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谎言能一直存在,她永远是元元心中那个温柔体贴的阿玦,而不是那个他避如蛇蝎的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