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宫又得了赏赐,骆皇后怒得在宫里又发了一回火,和元亦雪抱怨道:“真不知道他如今是怎么了,日日还真的修道起来。一个太子,像女人一样去做菜讨好,效此妾妇之行,皇上还真当一回事了!”
元亦雪若有所思:“冲霄道长那边,打听到了什么吗?”
骆皇后冷笑一声:“关着呢,也不知道死活。如今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想什么……还让我给太子找侧妃,呵呵……这几日我见了几家诰命夫人,旁敲侧击说起来,几乎都是避之唯恐不及,这可也不是我没用心。”
元亦雪为骆皇后倒了一杯茶,含笑道:“母后,女儿这里倒有个人选。”
骆皇后兴致缺缺,倒不太相信这个一贯不怎么靠谱的女儿:“哦?哪家的女儿?其实没什么用,只要是我挑的,太子必定提防,只看之前送进去的那些美人可不就知道了?这次又是白费劲。”
元亦雪慢慢道:“母后还记得您之前赏过太子一个绝色美人吗?姓容的,生得极美。”
骆皇后自然记得:“记得,那真的是个国色,不一样被弋阳公主带走了?他们两姐弟一直提防着我呢,可惜了那样颜色。”
元亦雪却道:“母后可知道,那容美人跟着大姐姐嫁到靖北,听说却是征战之时亲自领兵,得了偌大军功,很得弋阳公主看重,如今连那容美人的两个哥哥,都给谋了好前程。一个在禁军任着教头,一个却中了举,正要参加今年的春闱。”
骆皇后道:“这事我知道,禁军教头,那是走的宋国公那边的路子了。宋老国公对这个前儿媳,也算仁义了。中举这个,前些日子我也让你二哥去挑拨一二,倒没成。”
她看向元亦雪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让这容美人为太子侧妃?人家在靖北呢,说不准都已被靖北王收用了,再说了弋阳公主也不会同意的,人在她手里,就算说得动陛下下旨,她到时候随口说一句生病了来不了或者干脆说死了,咱们又能奈她如何呢,远水解不得近渴,罢了。”
元亦雪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谁说她在靖北?母后想来是没关注那容家二郎了,容家两个哥哥回京,置办了一处宅子,然后公主府上的侍卫也安排了在附近住着。”
“而容美人,早已不知何时悄悄进了京。这些日子不仅和兄弟登堂入室时常拜访承恩侯府,在公主府也是自由进出,可随意调动公主府的护卫,时常着男子衣袍在外行走,持着公主府的帖子结交大臣,打理公主府事务。”
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个眉目艳绝清绝骑在马上的男装丽人,她面上掠过了一丝妒恨。
她好不容易探听到了郑探花今日去京郊上香,特意早早包了佛寺前街的斋楼,居高临下想要一解相思之苦。然而她却看到了那一贯傲气里带着一切不在意的郑探花与一个华服貂裘少年联辔而行,在佛寺后山走马,目光不离身侧人须臾,专注而尊重。
那少年眉目冷傲,举止雍容优雅,目光俾睨之间威严满满,上下马利落飒然,若是一般人,也只当做是年少的贵公子,但她却一眼认出了那如清雪花树一般的面容。
第90章 饭馆
元亦雪见到容璧,吃惊之下立刻去找了元桢,果然那边也查出了不少东西——对方也压根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行踪。
不错,弋阳公主派一个婢女和家奴进京,主持公主府事务,与弋阳公主的舅舅承恩侯府来往,与前婆家宋国公府来往,代表公主送礼,这都无可厚非。便是怎么查,必定都是正大光明的来往。
容家三兄妹更是良家子,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容氏兄妹还有军功在身。
便是把这事捅到皇帝跟前,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皇帝也只会念在弋阳公主以及弋阳公主身后的靖北王,轻轻发落。便是心中猜疑,也不可能在这上头和公主、太子过不去,反而是揭发的人可能会同样受到审示,一不小心,一个挑拨天家父子关系的罪名就压下来了。
但,大臣们若是感受到了靖北王的态度,会不会心中对太子,更倾向一些?
郑探花本来就对弋阳公主有好感,弋阳公主派这样的绝色来京里结交大臣,居心太过赤裸裸了。
元亦雪压下心中那越来越鲜明的嫉恨,看向母后,果然如愿以偿看到了母后面上同样升起的浓浓的警惕:“你怎么知道的?”
元亦雪笑道:“是二哥哥查到的,不瞒母后,之前母后说不同意郑探花为驸马,我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便让二哥哥去查访了下郑长渊,想着能再说服母后,结果二哥哥却查出来这容美人竟然已进了京。那郑探花还在文会上为那容美人的三哥引荐大儒,只求此次春闱能得个好名次。”
她坦承自己的小心思,骆皇后反而信了这个女儿:“我早就告诉你,那郑探花之前就和元亦晴有些暧昧,呵呵,这是派了个绝色来,继续拉拢自己昔日的裙下之臣了?看你还想嫁郑探花不?这样的人……”
元亦雪道:“母后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着想,女儿怎会不知好歹?如今不是知道了这事,连忙来告诉母亲了?这容美人,原本就是母后赐给太子的司帐,我问过了,宫籍尚且还在函宫中呢,而且她算得上是大姐姐的人,母后想想,您送的人,太子必定忌讳,但是弋阳公主的人,那他若是还挑剔,可就不是您的事了吧?”
骆皇后道:“我儿这事办得好,等我想想怎么做。”
元亦雪心里畅快,知道母后一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则不必定不落空,这才将心里那点酸意压了下去,上前挽着骆皇后亲亲热热说起别的笑话来,但心中却忽然想起了那日惊鸿一瞥中少女冰冷的侧颜,苍白而如玉雕的面庞淡漠如神像,她忽然觉得这女子竟然有些神似太子哥哥。
她自幼知道太子哥哥是他们的敌人,却又总是不得不慑于他的冷傲漠然之下,太子和弋阳公主两人都很像,冷漠而高傲,便是母后虽然心存忌惮,也从不敢当面挑衅。也因此在看到那个神态和弋阳、和太子一模一样的容美人时,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浓浓的警戒。
这样的人太有吸引力,她和这样的女人在郑探花面前,她必定败落。
容璧并不知道这些小插曲,新年休假过完后,朝廷恢复了上朝,太子又要继续批折子了,也因此不再换过灵魂,太子交换灵魂越来越熟练了,容璧并没有熟练掌握,但却也大概知道了那玄之又玄的一刻,强烈的欲望以及极致的专注,大脑空灵又玄妙的那一个时候。
她积极为容墨筹备着春闱考试,很快入闱考完三场,回家等着放榜。容墨面带喜色:“都会答,都写满了!”
容毅也高兴:“听说今年因为是恩科,有些正经的进士不愿意恩科进身,没来,等着明年的正科,竞争小。”
容璧不了解这些,但这是光耀门楣的事,她也高兴,仔仔细细亲手做了几样菜,又趁着如今时间多,试着做了些以前没条件做的新菜。而小饭馆也提上了日程来,她们开始筹备饭馆的事。
小小一间铺子,离附近的关公庙不远,就在运河码头旁,是个好所在,粉刷得崭然一新,门面看着小,里头却很宽广,楼上有小厅数间,给喜欢清静的客人或者需要宴请、聚餐的客人。
铺子名字起的就叫“大锅菜”,走的是量大实惠干净的路子,菜都是家常菜,但份量足,做的干净、新鲜,味道又好。当然这方面的功劳主要归功于公主府这边直接从庄子上给她供应的各种新鲜菜,每日庄子上有什么送什么,比市价便宜些卖给铺子。
容璧之前还有些犹豫觉得占了便宜,白缨道:“四娘子何必在意这些?公主庄子上的菜,本来就是要供应公主府的,如今公主都不在,这些东西也是要找地方卖的,如今专门供应娘子的铺子来卖,岂不更好?否则也是白白浪费了。”
容璧想着也是,便根据送来的菜的情况,指挥着厨师做大锅菜。
很快在运河港口边的客人、码头工、水手们便看到了这家新开张的小饭馆,饭馆名很亲切“大锅菜”,就算不认识字的人,也能一眼看到招子上清清楚楚的一个大锅里头热气蒸腾,让人仿佛就闻到了那铁锅猛火炒出来的带着锅气的热菜来。这对在船上吃了不少天冷食的客人来说是一种诱惑,尤其是这看起来就不怎么贵。
一进门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长灶台上放着热腾腾的几口大锅,锅里放着如萝卜炖羊肉、白菜炖肉丝、酸菜炖白肉、素炒茄子、炖猪肘、卤猪头肉、烧鸭、炖鹅等几样香味醇厚的色泽诱人的菜,几个伙计拿着勺子在那里盛菜。
十个铜板一份肉菜,两个铜板一份素菜,五个铜板半荤半素的,汤是免费的大锅牛骨热汤,可就着热汤菜汤,再买几个实打实的馒头蘸着,打一角酒,再来一碟花生米,就能得到实实在在饱足的一餐。
而若是几个朋友吃得开心了,想要聚餐,喝一杯,便可以移步楼上,点几样家常菜,一坛子酒,一样能够尽兴。当然,有些一家子又带着孩子女眷的,也能在下边打了菜,再上去二楼小厅包间里一家子吃,一样自在。
很快这家店便吸引了大量的客人,少不得也有负责码头漕帮的人上门去收份子钱,一样有人恭恭敬敬给他们交了份子钱,还许诺漕帮的人来用餐,都打八折。
帮派的人见这家店主上道,也乐得带兄弟们来吃,一时生意火爆得日日菜竟然都被打完。而且因着是大锅的菜,客人一进来就能看到有什么就点什么,每日也就几样菜,也不像别的饭馆那样因着要按菜单子上的点,便会有剩下的菜,抬高了成本。
自然也有些眼红想来找茬的地痞流氓或是对手,却有容毅带着禁军的徒弟们过来吃了几次饭,镇了镇,也就没了事,“大锅菜”就这么安安生生地开了起来。
就连容墨都叹息:“这点子好,可着兜里的铜板打饭菜,钱少吃素菜加免费热汤、咸菜就馒头,也是一餐,钱多的吃两块肉,喝点酒,丰俭由人。”
容璧笑道:“从前在靖北就见过修城墙的工地上多有妇人挑着吃食担子去卖,也就是这般几样家常菜,加些馒头包子,成本薄却受欢迎,我就想着若是开个小饭馆这么弄,只要味道好又干净,不愁没人吃,果然如此。”
容毅翻着账本道:“这样的话,我们就已可以写信去让爹娘进京了,有爹娘帮忙看着店,咱们也放心多了。”
容璧听到爹娘要进京,越发高兴,两眼也亮晶晶,容墨便道:“我来写信!正好有同乡来京里做生意的要回去,我让他们捎信回去。”
计划便说定了,容墨果然将信写了让人送回乡去,容璧离家多年,此刻对即将回来的父母充满了期盼。
而在经营饭馆的忙碌和期盼中,时间一转眼便到了放榜日,车马喧嚣中,容墨竟然高中了,虽然只中了个二甲的八十五名,勉勉强强吊了进士的尾巴,但也比三甲同进士要好许多,少不得一番赏银,宴客,参加琼林宴等等。
院子里喜气洋洋,容璧在册子上写上了这喜讯,却又有些讶异,太子已多日没有与她交换灵魂,他在宫中,但是又批奏折,能看到这些中了进士的人员里头有容墨吗?会不会是体贴她,兄长中进士这样的大喜事,想让她多和家人一起享受这种喜悦呢?
她没想太多,却也本能的知道宫里如今恐怕也已是关键时刻,太子按兵不动,沉潜待机,自己也就正好能够放松着与家人团聚。
也许哪一天,她就能听到宫里传来好消息,太子登基或者得势,到那个时候,太子重新得到自由,应该也就再也不需要她这具身体出外,到时候应该会能够放了自己的宫籍。
自己如今家人团聚在望,兄长有了前程,自己又有了精心经营的小饭馆,再置办些田地,房子,等兄长们都成婚,美好而幸福的生活,真的就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而自己前半生所有的坎坷,也都值得了。
第91章 良娣
朝廷琼林宴刚结束,元自虚好些日子没上朝的都难得出席了,宴会后回到后宫,骆皇后便求见元自虚,向他道贺:“恭喜陛下今日又喜得栋梁无数。”
元自虚今日刚饮了酒,如今酒意上涌,就越发想要服丹,好去修行一番,看到骆皇后是有些不耐的:“年年如此,也不见得什么良材,多是鱼目混珠,也只好凑合使罢了。”
他心中却还记挂着一事,催问骆皇后道:“这都二月了,梓童可为太子选了侧妃人选了?”
骆皇后笑道:“正是因着有了妥当人选,这才来向陛下禀报。”
元自虚道:“可真选好了?是哪家闺秀?到不必太挑高门,侧妃关键是要太子喜欢。”
骆皇后道:“此事却是与今日琼林宴相关了,今日二甲进士出身里,有一位名唤容墨。妾挑的人选,正是这位容进士的妹妹,良家子出身,承平十五年进的宫,却是宫里在籍的宫女。臣妾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位容司帐的哥哥刚好中举,可不正是个大大的好兆头?”
元自虚一怔:“承平十五年入宫的宫女?多大了?”
骆皇后笑道:“二十二岁,虽然比太子大了两岁,但太子未经人事,本就需要年长些的宫女。说来话长,这容氏入宫后一直在尚食局,之前我见她样貌好,性格又安静顺从,还做得一手好菜,便将她指了为太子司帐。但后来弋阳公主远嫁,太子友爱,怕公主身边无人使唤,这司帐却是个擅长烹食的,便将这司帐指给了大公主那边去了靖北。”
元自虚道:“哦?那是已去了靖北?那恐怕不好封太子侧妃吧。”
骆皇后一拍手,露出了些少女的娇俏来:“要不怎么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呢,偏巧公主和靖北王去年底打发了这位容司帐又回了京来在公主府里主持着些杂事呢。听说因着之前护卫公主,立了些大功,公主很是器重,在公主府也算是个执事。她原本就伺候过太子,容色又好,又是大公主的身边器重的人,如今兄长又有出息考取了进士。不如便直接从司帐升为太子侧妃,如此也算是赏了这容司帐一片忠心耿耿的护主之心,公主知道了,也必定会念着陛下的君恩的。”
她笑得甜美:“陛下说是不是正是一举两得?既是公主身边器重的侍女,太子想来也不会推拒,看在公主面上,必定能早日开枝散叶,为陛下生个小皇孙。”
元自虚心中微微一动,又问了句:“公主遣这婢女回京是做什么?”
骆皇后微笑:“陛下若是见过那婢女便知了,容色颇佳,又立了功,听说那婢女还有个长兄也从军,这次也在靖北军那里立了大功,如今正在禁军这边任着教头。咱们女子,若要个好的出身,无非是夫贵妻荣,但靖北那边,最贵的也就是靖北王了……不如送来京里,她毕竟还在宫籍上,是太子的司帐呢。”
元自虚若有所思,笑道:“也对,弋阳一贯是不许自己丈夫纳妾的,从前宋驸马也是老老实实的。既本来就是太子的司帐,又立了宫,升为太子侧妃也算顺理成章。”他静了静又笑道:“想来定国公这边还是很给弋阳面子的,禁军教头这想来也是宋国公替她安排的了。”
骆皇后笑道:“听说那容司帐也替大公主送了礼去承恩侯府,这次中了进士的容墨,也是得了承恩侯的教导,郑探花引荐了大儒,这才得高中呢。”
元自虚眉头微微蹙紧,又快速松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仍然道:“既是宫籍,还是早日接回宫中,正了太子侧妃的名分,送去服侍太子吧,在宫外边成何体统,此事交给你办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