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非晏毕竟是书中的男主角,自是不同凡响。傅瑜自认普通人一个,便是家大业大,幼时也曾与这人齐名,可多年来的纨绔行径和原书剧情的走向,都让傅瑜在面对虞非晏的时候,心里头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敬畏感、自卑感,所以他知晓了剧情后,采取的也是能交好就交好,能躲避就躲避的法子。甚至在虞非晏没有放弃斐凝的情况下,还能放下心中的结缔,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凑合着原书的男女主虞非晏和卢庭萱两个人,可千不该万不该,虞非晏竟是痴迷自此,也是无耻自此。
心里头念着白月光斐凝,手边放不下美人朱砂。何况这美人朱砂是倒追的他,他心中对白月光一般的斐凝更是放不下手,屡次三番试探着傅瑜的底线。
谁的性子也不是水,傅瑜自幼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大,更不是泥做的性子。
虞非晏这行为,放在他人眼里,许是深情不悔,痴迷至此。平时无事,自是个端方君子,可见了她,竟是自幼所学的礼义廉耻也全抛在脑后,只心眼里都在看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许是都叫嚣着,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去关注她,去想她所想,感她所感,喜她所喜,悲她所悲,甚至还会想,她的身边人将待她如何,她的身体不好受了风寒该如何,她爱吃什么糕点,爱看什么书,爱做什么打扮……
可,佳人已为他人妇,傅瑜如今就是这佳人夫,他的妻子,合该由他去敬去爱,去想她所想,感她所感,与她同悲,同喜,同乐。虞非晏这行为,在傅瑜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肖想她的夫人。
谁又能料想的到,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也是个欲夺他人妻的匪人。
压低了声线,傅瑜一手摸着喉结,一手去触虞非晏的头颅。摸到他的头颅,傅瑜把他的脑袋掰过来,耳朵正对着傅瑜的脸,傅瑜压低声道:“……虞非晏。”来时的路上,他还在想,自己要用最恶毒的话来攻击虞非晏,可直至此时,傅瑜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冷言冷语的唤他的名字。
不同于唤斐凝时的缱绻温柔,此时的傅瑜,宛若唤着仇人的名字,恶狠狠地,后槽牙用力的咬着,这三个字,似乎是从寒刀下硬生生逼出来的一般。
虞非晏的身子微动了动,并不是瑟瑟发抖,而是吱吱唔唔着说了几句,只不过看没人理他,又放弃了。他自有傲骨,从不曾向谁求饶,即便是处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见谈判无果后,微微拱了拱身子,护住了要害。
若不是,若不是傅瑜没有爱上斐凝,更没有娶她为妻,也许,虞非晏这般的人物,傅瑜是乐意与他为友的。一直以来,原书男主在傅瑜心中一向是傅瑾和梁行知这般风光霁月、胸有沟壑的人物。但。
傅瑜起身,脚下猛然使劲,直直地冲着底下人的胸膛踢去,一脚将他踢翻,向后滑了几步,重重地撞在坚硬冰冷的石墙上。
一旁的王犬韬等人被这变故惊得一愣。早在傅瑜偷偷吩咐他们使计引出虞非晏,再把他蒙了眼睛塞了嘴巴套进麻袋里的时候,他们就预料到了会有此种情况,可谁也没料到傅瑜竟是一句话不说直接开踢,还踢的这般重。
虞非晏的闷哼声格外醒目。
傅瑜向后挥手,元志和两个府丁自发向前,拳脚相加。他们都是府上受过特训的人,知道怎么在不伤人根本的情况下,给人以最痛的享受。
虞非晏许是咬紧了牙,连闷哼声也没有了,也许是被打晕了。
不管哪种,傅瑜都没叫停。
约莫半晌茶的时间过去,王犬韬在一旁有些急了。两人以前虽是过的纨绔子弟生活,但套麻袋揍同身份的人这种事,倒还真没做过,此时偷偷摸摸的做,除了一种刺激感,更多的是紧张感了。
傅瑜挥手示意元志等人停下,傅瑜又蹲下去,伸手在麻袋上摸来摸去,直至摸到虞非晏的头,感觉到他扭动挣扎的动作,傅瑜微微一笑,哑声道:“你们到巷子口等我。”这说的是王犬韬和元志等人。
王犬韬、金圆和元志虽有些迟疑,但见傅瑜的动作,还是出去了。
幽深静谧的小巷子里顿时只有傅瑜一个人,哦,还有躺在雪地上,浑身冰凉,狼狈不堪的虞非晏。
听着脚步声远去,许是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两个人了,虞非晏的声音突然从麻袋里幽幽传出来:“你,你嘶……”许是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虞非晏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道,用笃定的口吻说:“你是傅瑜!”
傅瑜对他猜出是自己,没有什么疑惑,毕竟是原书男主,他也没想过这次的事情能瞒过去。
“你、你何苦如此?”虞非晏说。
傅瑜回他:“你又何必如此?”声音清朗,带着往日的漫不经心,他恢复到了自己的声音。
虞非晏没有说话。
傅瑜继续说:“我们的事,本不必多说,可我仍要说,阿凝不管是对岳父大人,对我,还是对你,都曾说的明明白白,与你无意,你又何必如此苦苦纠缠。”
“我傅家提亲的时候,岳父大人应了,阿凝也应了,可你堂堂宁国公世子亲自去提亲,岳父大人没应,阿凝也没应。”
“既然如此,虞郎君,你自幼聪颖,也该知道‘发乎情,止乎礼’的意思,这就不用我这没读过几本书的纨绔子弟来解释了吧?”隔着麻布袋,傅瑜摸索着,抬起了虞非晏的下巴。许是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虞非晏的身体微微僵硬,嘴中倒吸着凉气。
想来刚才元志他们下手,是丝毫也没有留情。照着脸打,即便傅瑜没有特意叮嘱,此时心下也觉畅快,决心晚上回去就给三个人涨月俸。
“你不懂。”虞非晏嗤笑出声,往日里让人觉得凌凌如玉的声音,此时在这寂静幽深的夜里显得有几分孤寂落寞,又似隐藏了万千思绪,温柔如许。
“我不懂?”傅瑜冷笑,席地而坐,“我若不懂,怎也会能与你感同身受。”
“可我即便再如何,也不会如你一般,事事挑衅于我,明里暗里表明自己的心意,你难道不知道,我若当真是个心胸狭隘的人,阿凝若不是阿凝,我该如何待她?”
虞非晏没有出声,傅瑜照着他的肚子来了一脚。他闷哼一声,突地哑声笑了,他笑得颇为肆意,尤为不同往日里的君子端方和恪礼守节。虞非晏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回响:“你不懂!”不同于方才的寂寥落寞和温柔,此时的这三个字,显得有几分愤懑,似乎满腔的怒意将要喷薄而出:“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你明明事事不如我,我是当朝探花,是世家表率,所有的长辈乃至陛下都觉得我胜你千百倍,可偏偏娶她的人不是我!”
“傅二!你到底哪里比我强?”虞非晏高喊,声嘶力竭。他在麻袋里喘着粗气,声音又低下去了。
从来冷静如他,竟也有这般疯魔的时候。
巷口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脚步声传来,金圆悄声问:“郎君?”
“你们在外面守着,没事。”傅瑜说。其实他心下也是疑惑重重,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虞非晏面前说大话:“因为你不是我。你对阿凝如何,她看的一清二楚,我对她如何,她也看的一清二楚。”
傅瑜继续胡编乱造:“我若是你,万不会在她成亲后还做此番种种。”
“你处处想方设法的在宴会、街道乃至他人府上,甚至与我交好,只为见她一面。”这说的是虞非晏在元都公主和南阳长公主等人面前与傅瑜说话,提及斐凝。
“哪怕,见了面,你也要想方设法的与她单独说话。”这说的是南阳长公主府的踏雪寻梅时,他踏遍梅园,只为追寻傅瑜和斐凝的脚步,与斐凝单独见一次面。
“你千般蛊惑于她,竟想要我和阿凝和离。”傅瑜咬牙切齿道,气不过,又踢了一脚。
“你假借陶九娘和斐家嫂夫人的名誉,送东西给阿凝。”
傅瑜一字一句的将虞非晏的所作所为道出,他竟不知,自己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将这些本来扎在他心里头的刺一一说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他就认定,斐凝与他不会和离,更不会转嫁给虞非晏。傅瑜笑了,他笑得突然,却仍旧笑了:“虞郎君,待得我与阿凝的孩儿出世时,还望你能登门吃个喜酒。”
骄傲如虞非晏,这样的结果,许是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傅瑜起身,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虞郎君,你不懂。”
“真正爱一个人,就该敬她如自己,”傅瑜扬头望天,满月的天,雪已是慢慢的停了,有晶莹的光在一旁的屋檐上闪闪发亮,“让她余生都平安康乐。”
傅瑜说着,也不管身后躺在地上究竟如何的虞非晏,已是转身出了巷口。王犬韬一行人正在那里等着他,王犬韬凑上前来,一张开口,嘴里一团白气:“傅二,你怎的和他谈了这么久?”
傅瑜撇嘴笑:“今天晚上喝多了,难免有些话多。”他转头看元志:“进去,把他打晕了,扔在宁国公府门口。”本意是要扔在城门口,扒光了他的衣服,冻上一晚上的,但谈了一番话之后,傅瑜不知怎的,又心软了。
元志带着两个府丁往里头走,傅瑜嘴角带笑的看王犬韬,突地上千拉住他的胳膊:“六郎。”
“什么?”王犬韬愣愣的回他。
傅瑜感性道:“有你真好。”
王犬韬一点也不感动:“你今天还真是喝多了吧,怎么就这么酸溜溜的了。对了,你若当真觉得我好,让嫂夫人下厨做一顿饭如何?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也迟了,明天打完马球赛咱们就去如何?”
“滚吧你!”傅瑜低吼道,松开了王犬韬的胳膊。
傅瑜和金圆在小巷中穿梭,元志和一个府丁抬着昏迷的虞非晏往宁国公府去,另一个府丁则送王犬韬回府。天边圆月映衬着满城的薄雪,巷口有寒风阵阵。
傅瑜往回府的方向走,微低了头,突地前方的金圆冷声道:“谁?!”说话间,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挡在傅瑜身前。
傅瑜抬头往前看,就见着前面是三个身披黑斗篷的人,他们身形并不高大,只披着的斗篷又宽又大,将身形和容貌都笼罩在斗篷内,一娇|小的人影居中,两边较为高大一点的两个人则是手中提着两个灯笼,许是仆从。
这样打扮的主仆三人,在这样的雪夜小巷中奔走,竟然悄无声息,着实将金圆吓得不浅。
傅瑜也是一惊,随后看他们灯笼下的影子。
两道光线,数道影子在风中摇曳,映在斑驳的青石板地上。
有影子,那就不是鬼。
傅瑜朗声问:“阁下何人?”
“傅二郎君。”温柔甜蜜的声音从斗篷里传出,紧接着,中间那人的帽子被摘掉,露出一张蜜色肌肤的小脸。平心而论,元都公主也是一代美人,她的美不同于斐凝的清冷如仙,不同于卢庭萱的娇艳似瑰,也不同于南阳长公主的英气与妩媚并行。往常傅瑜总是喜欢把元都公主归为南阳长公主那样的美人,今日一见,才发觉自己往日错了。
元都公主显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蜜色的肌肤,深凹的眼,狭长细细的眉眼,小巧的鼻和厚厚的唇,携带着来自海洋和森林的野性,她是个非传统性的美人。
“元都公主怎的做如此打扮?”傅瑜问。
元都公主带笑的脸有些微凝滞,显是没有预料到傅瑜会问这般不相干的问题。她回道:“永安风雪大,我在家乡从没见过雪,觉得这边的冬天冷极了,所以要穿这样大的带毛斗篷遮蔽风雪。”
她说着,走上前一步,两臂在斗篷内伸展开来,露出里面的蛮腰来,“你瞧,这样的斗篷,正和我的心意。傅二若是喜欢的话,我明日就让人送到你府上去,傅二觉得这样如何?”
傅瑜摇头:“多谢公主的好意,傅二府上自有斗篷披风一类的东西,这便不劳烦公主了,公主的银两还是留着购买珠宝吧。”
傅瑜这般说了,元都公主也没有强求,见着傅瑜便要离开,她突地快步上前,抬头对傅瑜说:“傅二郎君为何每次见了我就要离开?”
傅瑜道:“更深露重,傅二赶着回家,公主还是早些回使馆好。”
“你要回家见那个不爱你的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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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变故
冬夜寒凉, 万籁俱寂,青石砖上铺了一层细密的雪籽,伴着移栽过来被风打落的红梅, 白雪红梅,尤是瞩目。
傅瑜披散了发, 没有披着斗篷或是披风, 只单薄的一身宽袍广袖,松松地挂在身上, 显出几分俊秀来。他立在庭院中央, 身后红梅熠熠生辉, 他却只是微抬着头,看屋檐下挂着的三盏花灯。花灯或小巧,或精致,在北风中打着璇儿,里头的烛火忽明忽灭, 在长檐下洒下摇摇晃晃的剪影。
从傅瑾的院子里告完状回来, 他洗漱后就一直呆呆地立在这儿。
房门吱呀一声轻开,穿着小夹袄的杏娘从屋里出来, 见了庭院中的傅瑜, 面上一愣,随后快步走下台阶, 问他:“我方才还想怎的不见郎君, 夫人也不出声呢。”
在马车上, 借着醉酒他, 他许是做了错事,仓皇之下离去,此时心中忐忑不安,进不得,退不愿,只能杵在这儿。怀中温软似还在,手中的柔软和脸颊上的晕烫依稀有感,傅瑜自动忽略了夫人没出声,只轻声问:“夫人可是躺下了?”
杏娘说:“还没呢,婢子出来的时候,还在看书。”
她又说:“这般晚了,郎君怎的也没回屋?”
傅瑜长叹一声,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你先下去吧。”见着杏娘离去,才动了动站的久了而有些僵硬的腿脚,移着往寝屋走,他推开而入,室内暖融融的,带着一股冷冷的幽香,淡淡的,像斐凝身上的味道。一灯如豆,傅瑜看半坐在床榻边手执书卷的斐凝,她披散着发,着雪白中衣,比之盛装更多了股慵懒,但骨子里的风骨却是怎的也消散不了的。
“这么暗的灯,看坏了眼睛怎么办?”
斐凝没说话,反倒还反翻了一页。
傅瑜就唤她:“阿凝。”声音颇大,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清脆。
斐凝还是没理他,傅瑜心下一顿,想要上前,刚走两步,热气氤氲着,越发显得身上单薄衣衫的寒意,他转了道,到一旁暖炉前薰了片刻,才转身上塌。
斐凝放了手中书,已经躺下了,微阖了眼,睡在里侧。属于傅瑜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放在外侧。傅瑜熄灯躺下,挪动着身体凑上前,在身后唤她,想伸臂环住她,却怕她冷声地喝问自己,也怕她不动声色地推开自己。
但更怕的,还是她这样不声不响,只把自己当做陌生人的模样。傅瑜心下一横,伸臂,和着被子,一把将她捞到怀里,然后将头颅放在她而后颈间,枕在她披散的发里,细细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斐凝身体却没动。
傅瑜在她耳旁闷闷说:“阿凝,你知道什么是冷暴力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傅瑜小声说话,漆黑的屋子里只有他的说话声和呼吸声,寂静中,他似乎没听到斐凝的呼吸声。
她总是这样,想要安静的时候,就连呼吸声,只怕都不能让人察觉,仿佛只觉把自己融做了屋子一角似的。
“阿凝,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今天喝醉了,不该那么对你的。”傅瑜闷闷的声音里带了委屈,“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