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是粗鄙,不代表她傻,闻言便知江忆是挑理了。
按说这事放到一般主子身上,都不会因为一块熏香教训奴才。但少妇不一样,她推开杯,上去给了丫鬟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在后宅里,宠爱就是一切,一个丫头算得了什么。
这一耳光力气极大,丫鬟手中的茶壶被打的直接脱手。
茶壶坠地,江忆迅速躲开,丫鬟立马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小七突然从门边冲过来了,“嫂子,你没事吧,烫没烫着……”
说完,他看向丫鬟,“拿热水烫我家夫人,报复呢是吧……”
完美避开的江忆:“……”
“哭什么哭,还不给夫人道歉!”少妇上去又是一巴掌,小小的雅间里顿时鸡飞狗跳,哭的哭,喊的喊。
江忆让少妇明天派人去她那拿香,赶紧扯起裙角跑了。
当晚,她给沈千离写了封信:
小七实是机灵活泼,就是心眼小,比针鼻都小。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不愧是你的得力手下。
龙涎香鸟鸟裹裹蜿蜒而上,御书房内,康建麟闭目斜倚在榻上,抬手叫停身后扇风的宫女。
“爱卿,你怎么看。”
这几日,大将军佟佐与前朝余孽暗地里联系的传言甚嚣尘上。
其实以前也有过同样的传言,只不过是传播面积小,一直未能上达天听。
或者是皇上听到了,一直压着没理会而已。
可这次不一样了,满朝文武差不多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而且越传越广,甚至已隐隐有向民间传播的趋势。
大学士沉思片刻,躬身道:“臣认为,虽将才难求,但佟将军毕竟是降臣,不可不防。”
“你呢。”康建麟睁开眼睛,点点方擎。
“有人故意陷害也未可知。不过综合镇北王几月前的上奏,老臣认为,当彻查一番,以定百官之心。”方擎掸掸袖口。
康建麟掀起眼帘,看向方擎,眼光却似透过他,不知落在了何处。
现在的世道崇文,一将难求,康建麟是武将出身,对佟佐一直是惜之爱之。
其实也一直防之
许久,他摆手道:“都下去吧,朕知道了。”
第52章 朋友
这次沈千离回信回得很快,到江忆手里仅用了两天时间,薄薄的信封上还带着露珠,一看就是没日没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江忆倒有些好奇他写了什么,值得如此折腾属下。
她放下晾到一半的衣服,走回房间,将信纸轻轻抽出来,仔细打开平铺于桌案之上。
只有八个笔锋凌厉的小字:
明日霜降,记得添衣。
江忆不由嘟囔,建安不同于北方,即使到了冬天也不冷,加不加衣没什么区别,何至于拿一封信来说这么八个字。
但心里还是暖了,他是特意赶在霜降前提醒她的。
于是江忆取出宣纸,就着砚台里剩余的墨汁立即回起信来。
她先写了「你也是」,然后将自己这边的情况絮絮叨叨洋洋洒洒的划了一整篇。
待晾干墨迹装好交给小七后,江忆才想起来,沈千离没对上封信的内容做一句评价。
呵,这心眼,比小七还小。
江忆继续出去晾衣服。昨日少妇从她这里取走了香水,江忆派小七一路跟踪,得知她是工部郎中刘震的不知道第多少房姨太太。
郎中官拜正五品,算是个有实权的职位。而且工部是油水最足的地方,修路桥兴水利的款项全从国库往工部拨,刘震一直富的流油,才有钱养这么一大院子的女人。
据打听他极好色,尤喜女子身上体香,江忆才明白金丝雀儿为什么对熏香这么执着。
十天后,金丝雀儿又把江忆请到了茶楼。
她这次的状态看上去与上次明显不同,穿的衣服提了一个档次,皮肤亮润有光泽,一看便知她真的因为香味得到了好处。
江忆打趣道:“姐姐看起来容光焕发,想必这阵子过的相当不错。”
确实是不错,十天里有五天老爷都宿在了她这屋。
少妇笑道:“我叫胡兰兰,你以后就叫我兰姐吧。这次把你叫来,是要亲自感谢你的。”
说着,她拿出一只盒子塞到江忆手边,打开来,里面是一只嵌着红宝石的金簪。
虽然又土又难看,江忆没有推辞,直接收下了。
胡兰兰的表情自然很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利益交换比单纯帮助更令人心安。
胡兰兰道:“除了感谢,我还要求你一件事。”
“兰姐请讲。”
胡兰兰:“上次你给我的香水效果特别好,就是量太小,已经快用完了。”
江忆确实只给了她小小一支,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了和金丝雀儿形成长期的供求关系。
江忆问:“你还要……”
「不。」胡兰兰摇头,“这么多天也该腻了,我想让你给我弄一个别的味道。”
不是她腻了,是老爷该腻了。
胡兰兰眼睛眯起来,“跟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的,让男人闻了会发狂的味道。”
“跟别人不同倒是可以做到,但是让男人发狂……”
江忆失笑,“单靠香水可做不到,兰姐你不是为难我呢么……”
香水又不是春丨药!
却听胡兰兰反驳:“怎么做不到……”
她靠近江忆耳边,“加点料不就可以了么。”
江忆挑眉看着她。
「我这么说你还不懂吗」胡兰兰急了,“你往里面加点药,让我家老爷闻到就想往我身上爬的那种。”
都说到这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刘大人那点破事抖落的一干二净,“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家老爷年纪大了,那玩意时常不中用,我得趁他现在喜欢我的时候怀个孩子,以后才能有倚靠。你也嫁人了,你懂的吧……”
她都说的这么露骨了,江忆怎么可能不懂。
只是懂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江忆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
一梦。
江忆怕勾起一梦的伤心事,问的时候十分隐晦,一梦被她绕了一大圈才想明白小姐到底想要什么,奇道:“能涂在身体上的倒是有,不过你要它做什么,和姑爷用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江忆被她说了个大红脸,“顾客要求的。”
“哦……”一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我今天出去买,明天给你,「顾客」能等得及吧。”
江忆一头雾水,“能。”
待她回了房后,才知道一梦怎么以为她要把那玩意用到沈千离身上了。
因为,那家伙正大摇大摆的坐在她书案前低头写东西!
他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又清减了些,江忆眼眶发热,抑制住激动和好奇心,默默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看他写完一封信才问:“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
“为什么要打招呼?”沈千离反问她。
“我就可以安排好时间在家等你了!”江忆脱口而出。
“哦?”沈千离笑了,“看来你很期待我回来。”
江忆才发现,自己又被他把真话套出来了。
“没有……就是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嘛,总要提前做点菜……”
女人找借口的时候睫毛乱闪,沈千离好像突然被迷了眼。
他什么都不想听,一把将还在胡乱解释的女人拉进怀里,“你说谎。”
江忆后背猛地靠上熟悉的胸膛,底气随之而来,“说谎怎么了?”
沈千离看着她,“你说呢?”
他的眼眸漆黑,只有一星亮光,江忆仔细看,才发现那亮光是她的影子。
他眼睛里唯一的光,是她。
这发现让她意乱情迷,江忆张嘴啃上他下巴,“你要受惩罚。”
男人下巴粗粝,带着点刚生出来的胡渣,江忆却异常迷恋这种感觉,终于从完美中挑出一丝不完美的感觉。
她重重吮了一口,而这一口燃尽了沈千离最后的理智——
他把她压在地上,狠狠吻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温柔中带着诱导意味的吻,这是一个不由分说的、不容抗拒的吻。
男人牙齿在她唇瓣上厮磨,舌尖在她口腔中掠夺,江忆深深颤栗,眼前迸射出一蓬又一蓬的烟花。
而后,吻如狂风暴雨般落在她的鼻尖、脸颊、眼睫……
当唇辗转到她颈侧那一刻,江忆扬起头,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呻丨吟。
江忆简直不敢相信那声音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可又抑制不住,她捂上嘴——却感觉男人突然僵在原处,不动了。
这种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觉特别难受,江忆想问他,又不好开口。
良久,她感觉到锁骨一阵疼痛。
男人喘着粗气,在她锁骨上使劲咬了一口。
江忆疼的倒吸冷气,神志也清明很多,气到发笑,“半个月不见,你怎么还变成狗了?”
沈千离没说话,他沿着她的颈子一路向上,在她捂着嘴的手背上,轻轻啄了一下。
他说,“我想你了。”
“感谢一年前,你来到我的身边。”
一年前……江忆恍惚了一瞬。
若不是他说,她还没意识到,去年的今天,正是她穿越到这里的日子。
也是那天,她第一次遇到他。
她们的初遇混乱无序,可不知怎么的,她就一步一步陷入到名为沈千离的漩涡里。
仅一年,已无法自拔。
江忆伸出手,将他拉向她,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低声道:“想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江忆窝在沈千离怀离里,给他讲述了遥远的二十一世纪。
那个时代男人不留长发,女人穿露胳膊大腿的裙子也不会挨骂,人不分三六九等,男人女人一样赚钱养家。
出行不需要靠骑马,联络也不通过写信,沈千离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江忆按了下他眉心,“怎么了,不相信?”
沈千离拉下她的手,在鼻尖嗅着。
「不是。」他顿了一下,“从那里来到这里,辛苦你了。”
江忆直觉他还有话要说,以眼神询问。
沈千离握住她的手指,“那里那么好,你……不想回去吗?”
江忆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紧缩。
怕她走吗?
怕她走还不赶快把她拴住?
江忆决定逼他一把,“有时候会想。”
她语调轻松,“那边有我的公司我的朋友,更主要的是,那边有我的亲人。”
哪有什么亲人,她这么说其实是想让沈千离挑明她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暧昧。
她只想听沈千离说,喜欢她。
“你不能走。”沈千离说。
江忆心里窃喜,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走?”
“你走了阿晗怎么办?”
这怎么又把阿晗扯出来了,江忆有点没耐心了,“让我留下来只是为了阿晗?那你呢,你不想让我留下来?”
「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沈千离道,“提前告诉我,我去送你。”
一股火冒了出来,江忆推开沈千离,压不住话语里的怒气,“送我?你以什么身份送我?朋友?假夫君?”
沈千离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其实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一直都知道。
可是他不能给。
风暴将起,他有太多要谋划,容不得儿女情长。
更何况,他不是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当她知道的时候,又该怎么面对他?
情何以堪?
沈千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如古井无波,“就算是朋友吧。”
第53章 猫儿
“朋友?”
江忆一颗心迅速下沉。
那这些日子和她的点点滴滴算是什么刚才的耳鬓厮磨算是什么
难道是一个荒唐的笑话?
抑或一场由他织就的美梦?
江忆特别想好好问问他。
她咬住牙,握紧拳头,可片刻之后,她淡然起身,整理好衣饰。
背对着沈千离,只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随后是门板合上的碰撞声。
门似是没关严,有几丝风吹了进来,江忆没管它,走到西洋镜前,坐下。
一点一点地,她扯开领口。
在她的锁骨处,印着一枚红色的、清晰的牙印。
江忆从妆匲中取出珍珠粉,用手指沾了,沿着齿痕的纹路,一点、一点仔细地遮盖。
遮不住,只是徒劳。
刚才濒临崩溃的理智,在看到结果这一刻,终于断了。
她扬起装珍珠粉的瓷罐,重重地掼在地下!
“咔嚓——”
烧制尚佳的陶瓷连碎裂都是脆生生的,屋子里白烟顿起,借着溜进来的风,铺裹了江忆满头、满脸。
满眼。
眼睛被那珍珠粉刮的酸痛,痛到想流泪。
把手背按在眼睛上,江忆在心里告诉自己:
是珍珠粉迷了眼,我不可能哭。
沈千离不知是何时走的,江忆也从没问过。即使小七并没跟他一起离开,而是留在了江忆身边。
两人似是回到了最初那段岁月,单单是认识而已。
有时小七会试探着透露两句主子的近况,江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不搭茬。
小七便开始唉声叹气,叹的一梦和锦姨都不愿瞧见他。
也不知过了几天,外头来了个婢子,说是问问要的东西做没做好,江忆这才想起胡兰兰来。
她要的加料香水,江忆给忘了。
之前调好的香水还有剩余,春丨药一梦早就拿回来了,江忆让丫鬟在前厅稍等片刻,不多时便交了货。
这次的量比上次大了一倍,够胡兰兰用一段时间,江忆清闲下来,每天去花棚看看花,在家陪陪孩子。
家里这边也是异常安静,除了方绍来过两次,送了些吃食,就再没来过别人。
佟佐也没来过,他为什么不来,江忆听说了。
她不想听也不行,整个建安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说大将军佟佐仍与前朝余孽有往来,甚至还与逃亡的前朝公主育有一女。
消息传出的当天,禁卫军在佟佐卧室中搜出一封疑似出自于前朝公主的密信。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佟佐禁足彻查。
乍一听到消息,江忆便知道他是被设计了。